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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拍电影?陈翠梅:人和人之间能说明白的话不多

为什么拍电影?陈翠梅:人和人之间能说明白的话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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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孕到生小孩,基本上像是经历一场灾难吧。生了小孩之后,基本上身体被毁掉,之后带小孩,完全失去了个人自由,心里都是委屈。小孩三岁前,都活得狼狈不堪。”

七年前,38岁的陈翠梅生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这近乎完全打乱她的生活节奏。

汉娜·阿伦特曾说,“每一个婴儿的诞生,都是一次野蛮人对这个文明社会的入侵。”对于陈翠梅来说,孩子的到来让她感到自己也是被“入侵”的那个客体,同时,身体变差让她更加迷茫。


生孩子前,一次旅行中陈翠梅来到阿彼察邦住的村子,想起父亲在小时候告诉她,“在真正需要打架的时候,还是泰拳最有用。”于是,她找到了清迈的一家武馆,浅尝泰拳学习。

也许是因为武痴父亲带来的耳濡目染的熏陶,也许是那次尝试悄悄埋下了热爱的种子,生完孩子的翠梅再次报名习武,学习自由搏击,遇上了一个极其严格却备受欢迎的黑人教练,开课没几天,他让全班同学做一百二十个波比跳。

“当时觉得做完二十个我肯定已经死了,更何况做一百二十个,但最后竟然全做完了!”连续尝试学习自由搏击、巴西柔术,最后,巴西柔术让她感到上瘾。


“它让你非常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而且和对手能有真正的互动。”

就这样,《野蛮人入侵》的灵感在她习武的过程中渐渐清晰起来:一个母亲,一个籍籍无名的女演员,带着自己的孩子,受邀拍摄一部动作片,她会经历一段怎样的旅程?



用身体思考

POST WAVE FILM

无论是陈翠梅的个人随笔集《花生与豆腐同食》还是她的个人豆瓣主页,都有着一段从5岁到41岁的自我介绍。

她倾向于用自己做过什么去介绍自己,而不是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也源自于她长久以来的困惑和思索。

“我27岁的时候特别迷茫,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机会去创作,所以写了一个17岁女孩(《丹绒马林有棵树》),她还是充满希望,感觉这个世界有无限可能,而另一个角色30岁,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希望。

别人老问我,我的作品是不是我的真实经历,我觉得,有时候不可能把真实的生活拍进去,但是有时候是在拍自己很想尝试的,没有实现的人生。”


“所以,《野蛮人入侵》其实也是从几个演员朋友身上的故事或者我听来的故事,但是里面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关于身体的,和作为母亲相关的。”

《野蛮人入侵》里,女主小满说“孩子不是我的作品,我只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其实是怀孕给翠梅带来的真实感受。

“最开始的第一年,冲击非常大,其实从怀孕开始,我从一个非常自由的人,到了那种我必须要对一个人负责的状态,我要为他做很多事,花很多时间,感觉自己之前的,才华什么的,也没有人管了!”

从这种沮丧中走出来有一个节点,慢慢地,她突然感受到,不是思想比身体重要,而是要将思考从身体中分离出来。

于是,《野蛮人入侵》里,还有这样一句台词,路边的高僧,对女主说:“你的身体不是灵魂的囚笼,而是你的灵魂在禁锢你的身体。”这句台词的灵感亦来源于福柯的规训与惩罚的监狱论,即现代社会的各种集体,正在对人产生囚禁与规训。


“我会觉得,我们现在很多所谓的思考是依靠语言的。假设没有语言,我们还能思考吗?然后我发现是可以的,不用语言的时候,用身体的触觉,或者只是感官也可以思考,武术就是这样的。”

“很多手艺人他的手本身就是好像会思考的,他用手的触觉,不是特定需要去用我们设想的大脑,来控制手的动作。”

这样的灵感,正来源于她练习巴西柔术最实在的感受,在实战中必须把注意力放在当下,这能让她感觉到真正的身心合一,这种感觉让她上瘾。她和朋友笑称这是一部关于“身心灵合一”的电影,但这样的表达也扎扎实实来源于她自己的体验。



三个问题
和还在路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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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蛮人入侵》中,习武的女主问她的师父:“什么是自己?”

师父让她举着保护垫,给了她重重的一脚,让她措手不及,瞬间鼻血流了出来。

《野蛮人入侵》暗含着陈翠梅的另一大思考是“自己”。


中学的时候,她看了《温莎墓园日记》,里面是一些短篇小说,都用的第一人称,她觉得写得很真实,这个契机让她感到原来可以这样来虚构个体的故事。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拍这个电影?我就重新讲了一遍我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我是从电影拍出来了的这个结果倒推回来讲的,其实就是我自己在给自己编故事。

“我们自己在叙述自己的时候,比如,生活里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直会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面。在电影里面我可以用 ‘cut——’ ,突然跳出来,打破本来的那个叙事,让人发现,本来自己相信的东西原来也是假的。这个东西在电影里面容易发生,但是在生活里面很难呐。

“所以,我在写剧本的时候比较想做的是一个‘破’这个字,这个字是从禅宗那边来的,我在思考,怎么去打破一些我们以为很正常的,或者说,我们惯性的一些思考?”

“因为,当我们觉得自己特别苦的时候,会不断地沉浸在这种叙事,还会给自己找到因果,会想,我今天会这样是因为谁?或者因为我是什么样的?”


“后来我越发觉得,所谓的自己,其实是虚构的,是自己在给自己讲的故事,但是我们太相信它了,这也是因为我们在用语言思考,慢慢地就沉溺在自我叙事里了。”

“所以在拍电影的时候,那些情节设计其实不太符合逻辑,你会发现它没有一个起的点,从哪一场戏作为起点其实都行,但这些情节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电影,这就是我特地设计的。”

“《野蛮人入侵》是三个问题的层层递进,第一个问题就是她问师傅什么是自己?然后师傅用拳脚给了她一个原始的答案,身体有了痛感得到时候,就感受到了自己。

第二个,失去记忆的时候,什么是自己?

第三个问题是,没有故事的时候你是谁?不说姓名,不说职业、不说关系的话,你是谁?”

“但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答案。之前有观众说很失望,为什么结局,是电影中的导演在水上舞棍,其实导演这个角色有我很多的自我投射,电影拍完,整个剧组散,导演自己在走的时候还是挺失落的。”


“所以这个他后面在水上的这段戏,什么本来我想表现他觉悟了,但回到现实,对我自己来说,这个答案我也还在寻找的过程中。”



流动的语言

POST WAVE FILM

回望陈翠梅的前作,《丹绒马林有棵树》讲了一个逃学去吉隆坡的女孩的故事;《南国以南》则讲述了八十年代在越华人家庭的境况;《爱情征服一切》描述了去吉隆坡投靠阿姨的阿萍的故事;《无夏之年》是一个关于过气歌星回到村庄寻找童年伙伴的故事……

带有东南亚地域的神秘和含蓄内化为她的作品的气质,让人不禁好奇,是童年经历塑造了她的表达?还是地域色彩强化了她的作品?还是对于身份认同的思考一直萦绕着她?

《爱情征服一切》(2006)


出生在马来西亚的陈翠梅,祖籍实际在金门县,因当年的战事,她的祖辈移民去了马来西亚。

“小时候会感觉自己是个外来者,因为好像不被接纳,在那个马来村子里,我们家是唯一一家华人,会跟别人很不一样,最强烈的感受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因为马来人对中华传统文化是有一定情结的,去了之后就开始学中文,但我只会讲闽南语,不会讲普通话,要重新开始学一个新的语言。

但到了中学又是马来语教学,大学是英语教学,所以我们是不断地在这种转换之中,比起身份认同,更敏感的其实是对语言。”

《爱情征服一切》(2006)


“然后是归属感,感觉自己对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一直到2012年马来民主选举改革,出现了很多华人,积极地出来投票。那个时候发现,我们在这个国家是有强烈的参与感的,才找到了一些归属感。”

“实际上,我对我成长的那个村子有很深的感情,我每次拍一些东西都会回去。很多海边的景就是在我家乡拍的,这部电影也一样。”

陈翠梅从小在海边的生活基本是,凌晨四五点去看潮汐的时间,家人出去捕了鱼回来后,上午十点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下午大人们坐在海边的棚子谈天,坐着发呆说话啊什么的,她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就这样一整天就过去了。

“以前他们的生活可能一天就工作四、五个小时,然后就真的是坐在海边吹风,吹一天。”

这样的成长记忆让她热衷“黑夜里的大海”这个镜头,这会让她拥有一种安全感。

《无夏之年》(2010)

“阿彼察邦对灵性的东西比较敏感和熟悉,但别人在向我提及他的时候,我会想,我对我来说可能还是关于这个村子我的童年记忆,在影响我的作品。”

提及童年回忆,翠梅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出现在《无夏之年》里的“美人鱼”,有着鱼头女人脚的生物。那是因为小时候她的父亲,在家庭相册里面夹了一张黑白照片,那个生物有着鱼的头,女人的腿。

《无夏之年》(2010)


“父亲说是在我们旁边那个村子,一个背包客拍的照片,但是拍的时候那个鱼已经死了。我就一直以为,真的是有这样子的一个生物,一直到了我十多岁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一个法国画家的画,我被爸爸骗了。”

她说,自己好像没有在刻意去营造一些神秘感,而更多的是关于一些回忆。

“很多创作者看了很多电影,通过电影来认识人,但我的电影里面的人很多是通过对生活的观察,所以比起对电影感兴趣,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人吧。”


所以,她不倾向于称自己的电影是女性电影,“还是关于个体的,关于人的故事,会有一些女性视角,但我从来不会去刻意贴标签,只是,大家看待作品的方式是不受我控制的。”

“有人问我为什么拍电影,我想,因为人和人之间,可以说明白的话并不多。”这句签名长久停留在陈翠梅的社交媒体,文学带给她想象,而电影给了她表达的渠道。




作者丨飞檐
影像作为媒介的可能性。


采访 | 飞檐、Celeste    编辑丨三水    排版丨石页
媒体统筹丨佐爷灵魂贩卖馆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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