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相当多人买奢侈品,买的就是那种「买不起感」,有什么比人的「脸面」更值钱的呢?
所以奢侈品品牌真是把消费者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它卖的就是那种「人有三六九等之分,买得起就高人一等」感。
大家知道的,一般去买这种包,都会穿得精致一点,但我那天很累,不想花费时间和精力在穿衣打扮上,就穿着最随便的衣服,踩着一双帆布鞋就去了。我自己是无所谓的,30多岁了,不想活在比较中,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没什么比我自己觉得舒服更重要。我倒是没想到那天GUCCI店的人还挺多,排队等接待销售,等了足足二十分钟,里面同样是拥挤的,除了衣服鞋子的货架前人比较少,每款包包前人都蛮多的。因为之前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哪款包,我就直接让销售拿来试背了一下,觉得效果不错,我就下定了。也就是在这闲逛的刹那间,我忽然理解了王漫妮的虚荣心,也更明白亦舒《喜宝》里的那种虚幻感,懂得世间为什么会有捞女这样的存在。因为这间小小的奢侈品店,是完全将现实生活中大家平时不容易感受到的阶层差异直接陈列出来的,这里处处充满着「明码标价感」。会激发有钱人的优越感,也会击中普通人的自卑感,而这两种感觉说到底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虚荣心。亦舒里的喜宝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最后还是灵魂沉沦?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就是在那架小小飞机上。她被老天无意中和富家女安排到了同一个空间有了交集(这原本是不太可能的),她看到勖聪慧用整套路易威登的箱子,又看到自己手中只有一只新秀丽箱子(新秀丽也很贵好吧)。心内奇异地产生了一种「难道我只配新秀丽」的不甘感。后来勖存姿稍微用了一点好东西笼络喜宝,喜宝立马就开始用这些物质上的「贵」来救赎自己的不甘感,转而产生一种「我配得上一切好生活」的满足感。她后来想抽身而出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因为她不能接受的其实不仅仅是稀松平常的物质生活,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承认自己原来也是一个普通人。由奢入俭太难了,许许多多人,站到过高处,就宁可从高处跌落而死,也不愿主动走下来。
那些一只只放在货架上的包包,就是一个又一个勖聪慧,不断地唤醒你内心的不甘感。都是人,都要面子的,谁能经得住这种阵仗,一遍一遍扇醒自己,对着眼比天高的销售员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有时会怀疑,奢侈品的贵和柜姐的傲,都是一种刻意的经营手段。就是为了撩拨购买者去为他们的虚荣心买单。GUCCI的柜台上,有玻璃罩子罩着两只稀有皮限量款,一个是蟒蛇皮,一个是鳄鱼皮。我纯粹是因为受《三十而已》里王漫妮和顾佳对稀有皮那段探讨的影响,出于好奇地问了一下销售员那款鳄鱼皮的包多少钱。结果人家用那种很轻蔑的语气,甩给我一句「22万」,连多一个字的介绍都欠奉。我本来是那种其实挺没脸没皮,物欲也蛮低的人。看到销售员这个态度,竟然都升腾出一点不甘感和证明欲,恨不得立马让那个销售员把包拿下来,然后付款结账,告诉她:
人就是这样,对于看得起自己的一切,都不屑一顾或者理所当然。我料想,如果奢侈品店里的物品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做工,但价格降到大部分人买得起,销售员天天对你笑眯眯,恐怕很多人就不会再买。粗俗点来说是「贱」,其实这种心理的本质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征服欲,人类,不就是靠着各种各样的欲望才走到今天的吗?其实相当多人买奢侈品,买的就是那种「买不起感」,有什么比人的「脸面」更值钱的呢?所以奢侈品品牌真是把消费者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奢侈品店当然越有「明码标价感」越好,因为她卖的就是那种「人有三六九等之分,买得起就高人一等」感。王漫妮可不就是常年浸淫在这种氛围里,而差点迷失自己吗?捞女,就是因为种种原因,误入了「物质的镜花缘」,从此再也走不出来的那一种人。我从前最容易轻视她们,逛了一趟GUCCI和爱马仕(买不起)后,倒是对她们有点理解了。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太难了,在看得到摸得到的美好物质面前,承认自己得不到就更难了。捞女又往往都是美女,触碰到镜花水月的机会原本也就比别人多。成年以后我常常觉得,长相普通很多时候是一种幸运。王安忆的《长恨歌》女主角王琦瑶也是捞女,一生荣枯都系于她的美貌。王琦瑶有次遭遇坎坷回到外皮家的小村庄休憩,外婆看了看她,就说以她的性子又碰巧长得好看,真是一件坏事。因为:
长得好其实是骗人的,又骗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长得好,自己要不知道还好,几年一过,便蒙混过去了。
可偏偏是在上海那地方,都是争着抢着告诉你,唯恐你不知道的。
所以,不仅是自己骗自己,还是齐打伙地骗你,让你以为花好月好,长聚不散。
帮着你一起做梦,人事皆非了,梦还做不醒。
王琦瑶就是因为太知道自己的好看,也因为好看得到过好处,捞成了惯性,就再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说到底,过分的好看,和过分贵的物质,都最容易滋生过分的欲望。捞女,恰巧集齐了以上所有要素,所以她们在和欲望斗争的路上,就要更难一些。王安忆写《长恨歌》用了白居易写杨贵妃的这个题目,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们,美貌是有凶险的,很容易成为一种致幻剂,彷徨了自己的一生。要摆脱这种凶险,就要学会别动那种利用美貌的心,这确实难。美貌本身是一种资源,有资源而不利用,其实是很反人性的。亦舒后来写过《故园》,女主角夏铭心和喜宝一样,一开始就进入了镜花水月之地。夏铭心遇到的诱惑甚至要比喜宝更甚,她的追求者是年轻好看还未婚的公子,但她一生一世都不停地对自己说——要过朴素的,双手挣得到、拿得到的生活。
资质普通的人,最适宜过平凡的日子。有理智的人才不会自寻烦恼去追求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人与事。
夏铭心后来过着最平常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终于上了岸。亦舒那么多小说,夏铭心是我最爱的女主角。她让在一只22万GUCCI包前差点迷失的我,恍然大悟——别人非要用物质迷惑你打击你,你就这么认栽了吗?认真工作努力生活的女孩,怎么可能被一只22万的包定义?我希望每个在奢饰品面前曾有过自卑的女孩,都能明白:能被明码标价的是物品,奢侈品再贵那也只是物品。但我们不是,我们踏踏实实在过的每一种生活都很奢侈,但不是物品,所以无价。希望你早点像顾佳那样清醒过来:要靠一只包来衡量你价值的一切圈子,都不必走入。GUCCI再贵都不及你好,买不起或不想买都无所谓,更不需要硬买。因为人生后半场真正需要学会的,就是不再为虚荣买单。
本文转载自宛央女子(ID:Apple1990-kun)。作者:林宛央,潇洒派生活者,畅销书作者,未来知名编剧。一个不走千篇一律的人生,却过得比谁都潇洒的姑娘。忌矫情,治拎不清,喜欢你的不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