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来,最有趣的灵魂,只有他一个公众号新闻2023-08-14 10:08①宋仁宗景祐三年(农历1036年,下同),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境内郁郁葱葱的彭老山,突然一夜之间草木枯萎、百花凋零,当地人惶恐不安,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年,苏轼在眉山诞生了。直到六十多年后的某一天,荒芜多年的彭老山一夜之间又重放光彩,草木青秀、百鸟争鸣,恢复了勃勃生机。这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彭老山的灵秀精华都被苏轼给吸走了。宋人张端义《贵耳集》记载:“蜀有彭老山,东坡生则童,东坡死则青。”当然这只是一个美丽传说,但跟有些帝王刻意杜撰自己出生时的“祥瑞异象”不同,它完全是人们自发的表达对偶像喜爱的一种方式,这也给苏东坡跌宕多姿的人生平添了一抹神秘色彩,人们也称他坡仙、苏仙。②苏轼家族可追溯到唐朝,武则天朝有个叫苏味道的人,曾官至宰相,以诗文见长,与杜审言、李峤、崔融被人称作“文章四友”,他们都是五言律诗形式的奠定者。杜审言后来有个牛掰的孙子,叫杜甫。苏味道呢,则后继乏人,后代中没人写诗也没人做官。后来苏味道被武则天贬为眉州刺史,他的一个儿子在眉山定居下来,繁衍了眉山苏氏。到了苏轼这里,300多年过去了,祖上五代人,没有一个当官的,爷爷苏序甚至不识书,难道眉山苏氏就要这样被历史遗忘?③苏轼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地主家庭,家有田产,还有一个经营绢帛的纱縠行。苏轼和弟弟苏辙出生的时候,一人雇一个奶妈。苏轼的老爸苏洵也是个极具个性色彩的人,少年时“游荡不学”,喜欢到处漫游交朋友,他以布衣之身结交了益州知州张方平,游到京师,加入到翰林学士欧阳修的朋友圈。这个朋友圈里有梅尧臣、曾巩、张先、司马光、王安石等人。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苏洵却在人格上极端藐视王安石-----到了二十七岁时,苏洵突然开窍,开始发奋读书了,就是《三字经》中所讲的:“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苏洵三次参加科考,均告失利,他考不上进士,只好把劲都使到苏轼、苏辙身上,对两个儿子的管教非常严厉,跟现在的某些虎爸虎妈有点像。苏轼远贬海南的时候,梦见童年时读书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夜梦》(节选)夜梦嬉游童子如,父师检责惊走书。计功当毕春秋余,今乃粗及桓庄初。怛然悸寤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钩鱼。没能及时完成老爸布置的作业,怕挨揍,吓得像一条挂在钩子上的鱼一样。苏洵外出游历时,就由母亲程氏负责苏轼、苏辙兄弟俩的读书学习。程氏是眉山首富程文应的女儿,知书达理,温良贤惠。她不但督促苏轼的文化学习,还注重培养他的高尚品格。有一次,程氏教苏轼读《范滂传》,苏轼为范滂的正直气节所震撼,对母亲说:我以后也要做范滂这样的人,你会同意吗?母亲则回答:你如果能做范滂,我为何不能做范滂之母呢?家境优渥的苏轼,从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也是一个熊孩子,弹弓打鸟、爬树掏鸟窝,江水中游泳玩闹-----他还很好吃,是个小吃货,跟着一大群人到处寻梨摸栗的,“狂走从人觅梨栗”。程氏信佛,善良有爱,对熊孩子苏轼用弹弓打鸟、掏鸟窝的事提出批评,并规定以后严禁家人捕鸟和毁坏鸟巢。自此以后,苏家庭院内来筑巢的鸟儿越来越多,有的鸟将巢直接筑在低矮的枝丫上,苏轼、苏辙兄弟经常投食抚摸,尽显少年苏轼的善良本性。苏轼七岁时入乡塾,老师是个道士。一次课堂上,这位道士老师吟了一首《鹭鸶诗》,其中有这样一句:“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他吟完这一句后,捋须微笑,得意洋洋地看着学生们,学生们则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苏轼一看,举手要求发言,道士老师满心欢喜,以为苏轼要称颂他的诗作了。谁知苏轼说:“先生,我认为这句改为‘渔人忽惊起,雪片落蒹葭’,一起一落岂不更美?”道士老师心中一凛,细细一想,觉得苏轼改得有道理,于是当场宣布“逐风斜”改为“落蒹葭”,并长叹一声:我教不了你了。有了苏洵、程氏严父慈母的耳提面命、言传身教,苏轼后来成长为了一名博学多才、心怀天下、旷达乐观、兴趣广泛的人。④宋仁宗嘉佑元年(1056年),苏洵带着20岁的苏轼、17岁的苏辙进京,准备参加来年的科考。而嘉佑二年的这次科考,被称作中国科举史上最牛的一届科考——千年龙虎榜。它到底牛在哪里?首先是这次科考,大宋中央考试委员会的人员组成空前强大,它由翰林学士、文坛泰斗欧阳修领衔,成员有王珪、韩绛、梅挚、范镇、梅尧臣等等,堪称“天团”。这些考官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诗文大家。其次,这次科考选拔出的人才,如曾巩、苏轼、苏辙、张载、曾布、程颢、吕惠卿、章惇、王韶等等,皆如雷贯耳、震古铄今,他们或在大宋政坛呼风唤雨,或在文化领域独执牛耳,或是学术研究的专家,或成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名将。不夸张地讲,这次科考,几乎将北宋未来50年的精英人才一网打尽,近乎于“野无遗贤”了。可能有人要问了,那么这届科考前三名到底是谁?问得好,由我代为隆重宣布:状元章衡,榜眼窦卞,探花罗恺 ,惊不惊讶,意不意外?你要问我他们谁呀,对不起,我也不认识。而21岁的苏轼、18岁的苏辙凭借自身的实力,一举而中。当然这次科考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在省试中,主考官欧阳修对一份试卷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打算定为第一,但他心眼就是多,转而一想,这文章八成是自己的高徒曾巩写的,为避嫌,定为第二。待试卷解封后,才知道是眉山苏轼所作。虽然苏轼与省元失之交臂,但他获得了欧阳修的青睐。这次科考,苏轼还在作文中杜撰圣人典故,按照评分标准,可判零分。但大贤欧阳修非但不责怪苏轼,反而表扬他:“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后来读到苏轼写给自己的《谢欧公内翰书》,欧阳修更是惊叹连连、喜极汗下,对梅尧臣说:“吾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也。”成语出人头地就是打这里来的。回到家后,欧阳修对自己的儿子说,后浪太猛呀,再过三十年,就没人提你老爹的名字啦。因欧阳修的大力举荐,苏洵的大名也不胫而走,加之苏轼兄弟金榜高中,苏家父子名满京城。苏家在京城住所是门庭若市,人们都竞相一睹苏家三学士的风采。就在三苏父子在京城春风得意时,眉山却传来噩耗:程夫人因病去世。⑤嘉佑五年(1060)二月,苏轼、苏辙兄弟丁忧期满,苏家举家迁往京城。随即,苏轼、苏辙兄弟均被任命为州县主簿。主簿只是一个辅佐知县、办理文书的九品官,二人均辞不受。在宋代,官员拒绝任命是常事,王安石就以屡屡拒绝朝廷任职而出名。你给我安排的职位我不满意,我就不去,你能咋滴?哈哈。放到现在可不行,千万别学古人,没一点组织性、纪律性。考上公务员了,就是把你分配到野猪林,你也要准时报到。有才华的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不久,仁宗皇帝决定将在来年亲自主持制科选拔。于是苏轼、苏辙兄弟二人谢绝一切社交,进入到紧张的备考状态。可不凑巧的是,眼看大考将至,苏辙却病倒了,无法参加考试了。幸好宰相韩琦听闻消息,立马向皇帝禀明情况。仁宗皇帝爱才心切,遂下令延期二十天。探花郎叹曰:仁宗真是个好皇帝呀。制举考试一般由皇帝亲自主持,要求高,难度大,属于优中选优,通过率极低。但这对才华崩溢的苏轼来说,那都不叫事。果不其然,苏轼以优异成绩获得第三等,乃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人!有人会问了,才考个三等就吹了,前面不是还有一等、二等吗。跟你解释一下,一等、二等都是虚设,从不授人,三等就是最高等。苏辙比哥哥差点,得了第四等。在这次考试中,苏轼壮怀激烈,语出惊人,指出仁宗朝“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还指责后宫花销大、仁宗勤政不足等。他并没有为了考试通过,就为帝王唱赞歌,而是实事求是地指出国家当前所存在的弊端,不怕得罪皇帝,始终秉持一颗公忠为国的赤诚之心。仁宗对苏轼的尖锐言词并不介意,回到宫中,兴冲冲地对曹皇后说:“吾今日又为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⑥制举登科的苏轼很快被朝廷任命为凤翔签判,苏轼携妻王弗与儿子苏迈,踏上了任职行程。路过渑池时,苏轼进入一寺庙投宿。数年前苏轼和苏辙进京赶考时,曾借住此寺,受到寺庙主持奉闲的热情接待。故地重游,却被告知奉闲已圆寂,而当年他们在墙壁上的题诗,因墙皮剥落而不见了踪迹。物是人非,加之思念弟弟,苏轼感慨万千,挥笔写下了《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漫漫人生,就像四处飞翔的鸿鹄,鸿鹄总会留下爪印,那么行走天地间的人,也要顺势而为,留下印记,做有意义的事。在凤翔,他结识了凤翔知州陈希亮的儿子陈慥。虽然年轻的苏轼,误解了陈希亮对自己的一片苦心,和陈希亮相处得很不融洽,但苏轼却和陈慥合得来,二人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陈慥也是个性情中人,年轻时候背着个大宝剑,行走江湖呼风唤雨,但经常被严厉的父亲教训,很是郁闷。好不容易长大结婚了,没想到常常又要被老婆柳氏追打。苏轼作诗打趣:“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这也是成语河东狮吼的出处。在凤翔期间,苏轼还认识了另一个朋友章惇,章惇和苏轼为同科进士,他文武双修,身材高大,声如洪钟,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后来,章惇却对苏轼拔刀相向,只是此时的章惇尚未暴露出坏人本质。一次苏轼和章惇外出游玩,路过一悬崖峭壁,眼前只有一根横木架桥,凡人根本不敢踏足。章惇推着苏轼过桥,说到对面绝壁上题字,苏轼连连摆手,no,no!于是,章惇就一人过了桥,然后借助绳索,攀爬在绝壁上写下六个大字:章惇苏轼来游。看着章惇这一波操作,苏轼有点发抖,拍了拍章惇后背说:你以后能杀人呀。章惇:为什么这么说呢?苏轼: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人,还会珍惜别人的命吗?章惇哈哈一笑。苏轼万万没想到,章惇日后加害的人竟是自己。⑦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苏轼在凤翔任职期满,回京得直史馆,编修国史。直史馆虽无实权,但也是文人向往的清要之职。再加上他可以和父亲、弟弟在京城团聚,生活当是富足美满。只是人生总是充满未知和不幸。这年五月,陪伴苏轼十年的爱妻王弗病故,年仅26岁。王弗是眉山进士王方之女,端庄贤惠,兰心蕙质。夫妻二人情深意笃,恩爱有加。苏轼年轻时背书,王弗在旁边做针线活,苏轼有时背书“卡壳”,王弗便提醒他,每当这时候他们都会彼此会心一笑。苏轼心无城府,性格直爽,说话从不掩饰,常喜怒形于色。而王弗心思缜密,总是提醒苏轼要注意言行,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和伤害。如今天人两隔,二人欢娱的时光戛然而止,又怎能不令苏轼肝肠寸断?十年后,苏轼写下了世间最为深情凄婉的悼亡诗《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然而生活的考验远未停止,就在王弗去世不到一年,在京为官的苏洵也病逝了。长歌当哭。苏轼扶着父亲和妻子的灵柩回到眉山安葬。苏轼丁忧三年,在父母、妻子坟墓周边手植松苗三万棵,每棵松苗都寄托着苏轼对他们的无尽思念。⑧苏轼在家乡丁父忧期满后,他依照父亲遗愿,续娶了王弗堂妹王闰之。而后,苏轼、苏辙兄弟变卖所有家产,再次回到京城。没想到的是,此次一别,苏轼再也没能回到生他养他的故土。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京城还像以往一样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繁华依旧,但敏锐的苏轼还是感到了不一样的氛围。苏轼的感觉没错。王安石在年轻神宗的支持下,开始了疾风暴雨般的变法,朝堂风云为之一变,一场新旧两党的激烈斗争已悄然拉开了帷幕。英雄所见略同。苏轼和王安石一样,对大宋王朝潜在的危机洞若观火。早在八年前的制举考试中,苏轼就指出了仁宗朝“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苏轼是坚决支持变法的,但是他反对王安石疾风暴雨般的激进方式,主张循序渐进、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用一个经济术语叫“软着陆”。神宗坚定支持王安石变法,朝中反对变法的重臣,如司马光、范纯仁、欧阳修、富弼、韩琦、范镇等都相继离开了朝廷。苏轼数次上书陈述变法主张无果,乃自请外放。政治上的失意,掩盖不了苏轼文学上的诗意。在杭州,苏轼的一首七绝《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把西湖之美推到了极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就像睡足初醒的美人西施,静静地躺在那儿,或粉或素,一颦一笑,让人欲罢不能-----杭州西湖、西子湖也因此诗而得名。苏轼沉浸在西湖的湖光山色中,乐哉游哉,尽显文士风流。苏轼特别爱品茶,经常和山里高僧斗茶,他发明了“三沸水”烹茶法,让老和尚们彻底折服。苏轼曾有诗道“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在一次与张先的诗酒宴会上,苏轼遇到了年仅十二岁的王朝云,苏轼怜其经历悲惨,将她赎身留在家中做侍女。此后二十多年,王朝云一直陪伴在苏轼身边,给苏轼带来无限的快乐和精神慰藉。说到张先,就多说两句,苏轼跟他是忘年交。张先是个奇人,非常有趣,他一辈子的名声都和女性有关,是个写“艳词”的高手,他引以为傲的描写女性诗句:“云破月来花弄影、隔墙送过秋千影、无数杨花过无影。”,所以他自称“张三影”。张先老当益壮,他以85岁高龄纳了一个18岁的小妾。不巧,这事让苏轼知道了,苏轼大为惊讶:老张,你行吗?然后就对张先各种调侃,最后这个老张吃嫩草的故事就演绎成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美丽传说。好,接着说苏轼。苏轼作为杭州通判,虽然没有施政权,但他依然心怀天下,为民操劳。他通过调研发现,青苗法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好处。他慨然写道: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为了领取青苗贷款,山村农民拄着拐杖、带着干粮,长途跋涉匆匆进城。然而,青苗款经过层层转手,最后到农民手里已所剩无几。一年有半年时间都耗在城里,唯一的好处是,小孩子学会了说城里话。由于政府实行食盐专营,禁止民间私自生产、贩运,而官盐因所经环节较多,导致食盐价格昂贵,贫苦百姓无力购买。产盐的江南,老百姓却几个月不知盐味,“岂是闻韶解味忘,迩来三月食无味。”苏轼积极为百姓发声,没想到以后这些诗作竟然成为政敌、小人攻击苏轼的“呈堂证供”。1075年,苏轼杭州通判任职期满,被任命为密州(今山东诸城)知州。下车伊始,苏轼连办公室都没来得及坐,就带领官民投入到一场轰轰烈烈的灭蝗运动中。他身先士卒,奋战在田间地头,忙了一百多天才打道回州府,府衙官吏竟有一半不认识他。因为连年蝗灾,加上生产水平有限,密州非常贫穷,农民根本养不起孩子,导致城墙根下、路边草丛中多有弃婴。苏轼从小就有一颗怜悯之心,面对如此惨境,不禁泪下。“洒泪循城拾弃孩”。苏轼专门拨款补贴给愿意领养弃婴的妇女,此后密州的弃婴大为减少。由于过于贫穷,连吃饭都成问题。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苏轼就挖野菜充饥,害得通判刘通也得跟着吃野菜。作为堂堂知州,想弄点吃的,自然不是问题,但苏轼不愿增加人民负担。所以密州人民经常看到,知州、通判这两位父母官沿着城墙下挖野菜的情形。生活虽苦,但生性旷达的苏轼根本不在乎,反而激发了他的创作激情:《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此词豪气冲天、酣畅淋漓,有别“柳七郎风味”,是千古传唱的苏东坡豪放词代表作之一。1076年,中秋,万家团圆的日子。苏轼特别思念已分别五年的弟弟苏辙,虽然弟弟就在济南为官,但还是没办法相见。苏轼登上超然台,把盏北望,怅然若失,大醉,挥笔写下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词佳句连篇,构思奇特,极富浪漫主义色彩,充满着对宇宙人生和哲理的思考。宋人说,“中秋词,自东坡咏月词《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⑨密州任期期满的苏轼,不久被任命为徐州知州。在济南任职的苏辙得知后,快马加鞭前来徐州与哥哥会面。苏轼、苏辙两兄弟情深义厚,久别重逢,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苏辙在徐州一住就是一百多天,因公务在身,不得不和哥哥辞别。临别前夕,正值中秋佳节,苏轼心中涌起无限伤感,他举头望月,吟出了《阳关曲•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苏轼送走弟弟后,离别的伤感还未及平复。徐州上游的洪水就像猛兽一般向徐州城扑来。灾情危急,苏轼反应迅速,发布公告严禁有车马的富户逃亡而扰乱民心;冒雨前往当地驻军请求援助。按规定,知州无权指挥军队,但当驻军首领看见苏轼脚穿草鞋,浑身湿透,大为感动,立即下令全营官兵听取苏知州调遣,全力抗洪。连续十多天,苏轼夜宿城墙,现场指挥,在全城官民众志成城下,终于逼退了洪水,徐州城得救了!苏轼深谋远虑,上书朝廷请求拨款建造永久性防洪大堤。最后防洪大堤顺利完工,一劳永逸解除了洪水对徐州城的威胁。苏轼离任时,徐州人民送他出城十多里,依依惜别,哭成一片。⑩苏轼五年做了两任知州,政绩斐然,如果在接下来的湖州知州上,再做出政绩,那么回朝廷担任要职指日可待。十几年前,仁宗就讲过苏轼有宰辅之才。苏轼天性自由旷达,对人对事直抒己见,从不掩饰。王弗生前曾多次提醒他,提防被小人利用,但苏轼秉性难改,他自己也说“性不忍事,如食中有蝇,吐之乃已!”苏轼任湖州知州,按惯例上书《湖州谢表》,其中有这样几句:“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此时的朝廷上,变法已从原来的政策之争、原则之争,发展到派系之争、利益之争,王安石二度罢相,退隐金陵。而王安石接班人吕惠卿,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他当政时提拔的一些小人,也就是苏轼眼中的“新进”,已占据朝廷要津,他们嫉贤妒能,尤其对才华出众的苏轼特别忌惮,害怕苏轼返京担任要职,他们就没好日子过了,所以千方百计要扳倒他。苏轼《湖州谢表》中几句略带牢骚的话,加上在杭州通判任上写的诗,被他们强行附会成谤讪君上、攻击新法、讥讽朝政。起初神宗并没有理会他们,但御史台哪肯善罢甘休,他们不辞辛劳地在苏轼的诗作中寻找“证据”,连续上书弹劾,神宗给他们弄糊涂了,感到苏轼“问题严重”,下令查办。这下御史台的小人们得意了,他们派出爪牙皇甫遵,连夜赶往湖州捉拿苏轼。皇甫遵到达湖州后,借机耍威风,举轻若重,故意制造威严,故意制造恐怖气氛。但见他持笏立于官厅中央,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后面两个台卒则全副武装,目露凶光。苏轼见皇甫遵不言不语,颇为惶恐:难道要就地赐死我?想到这里,苏轼也无所谓了,对皇甫遵说:我多次惹恼朝廷,赐死我没意见,只求死前能和家人诀别。皇甫遵洋洋得意道:还没那么严重,只是把你带回去接受调查。就这样,苏轼被台卒五花大绑押走了,“拉一太守,如驱犬鸡”。押至京城的苏轼被投进乌台牢狱。御史台的小人们穷凶极恶,深文周纳、罗织罪名,急欲置苏轼于死地。面对小人的丧心病狂,牢狱之外的“救苏运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苏辙上书神宗皇帝,愿解除自身官官职来换兄长的平安,言辞悲凄,令人动容;张方平、范镇等元老大臣纷纷上书神宗,乞免苏轼一死;后宫内,太皇太后曹氏、太后高氏也都为苏轼求情;关键时刻,退隐金陵的王安石也向神宗皇帝呈了札子,说:“安有盛世而杀才士乎?”王安石虽然和苏轼政见不同,但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朋友,他们都是真正的君子,彼此惺惺相惜,引为知己。苏轼曾在赴汝州上任途中,路过金陵拜访王安石,王安石骑着毛驴亲自到江边迎接,二人把臂而行。王安石还要苏轼在金陵买房,比邻而居,最后未能如愿。王安石送别苏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就这样,神宗决定赦免苏轼,历时四个多月的“乌台诗案”结案,苏轼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不得签书公事。值得说一下的是,这次“乌台诗案”中还有一个又好笑又想哭的小插曲:苏轼被关御史台,遭到严刑拷打、讯问,甚至追问苏轼祖上五代。苏轼心中大惊,按宋律,只有死刑犯才追问五代。苏轼自忖性命难保,打算自杀。偏偏有一天,他又收到一死亡信号:一个人送来一条鱼。入狱前,他与长子苏迈曾约定:送鱼意味着难逃死罪。苏轼万念俱灰,泪水涟涟,给弟弟苏辙写了“绝笔”诗:《狱中寄子由二首·其一》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子由弟,永别了,来世咱们还做好兄弟。当然,这只是个误会。有一天,苏迈有事,就委托朋友给苏轼送饭,忘记叮嘱朋友别送鱼,朋友哪知他们之间的“暗号”,结果闹出这么个大乌龙,徒让苏轼浪费了表情,白流了眼泪。哈哈,在“死亡”面前,苏轼也不是什么坡仙、苏仙了,也没有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什么的,跟我们普通人一样,也会哭哭啼啼的,留恋家人,留恋生活。出狱当天,积习不改的苏轼,又写了一首诗: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其中“少年鸡”指的是贾昌,他年轻时因斗鸡获得唐天子宠爱,成为宫廷的弄臣和优伶。苏轼把朝中那些弄权小人比喻成“少年鸡”, “城东不斗少年鸡”意思是,老子不跟你们这些小人玩了。看,这就是苏轼,刚刚吃了一百多天牢饭,还不长记性。写完诗后,他笔一扔,自嘲道:我真是不可救药。⑪1080年二月,苏轼一家抵达黄州(今湖北黄冈),苏轼因是犯官,没有官舍,一家人只能蜗居寺庙。初到黄州,苏轼情绪低落,朋友也不敢与他书信往来,“有书与之亦不答”。他昼伏夜出,常常混迹于庶民之间,喝点小酒,被醉汉推骂,但他还是很高兴,“辄自喜渐不为人知”。一天夜里,他又独自在江边溜达,一弯残月挂在稀疏的梧桐树梢。远处一只孤鸿突然飞起,发出悲鸣,在树丛间盘旋,不愿落在寒枝上,最后却甘愿停在寂寞凄冷的沙洲之上。自己不就是那只孤鸿吗,苏轼有感而发,一首《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就此吟出: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作为犯官,俸禄以实物折支,非常微薄。全家二十多口都要吃饭,“空疱煮寒菜,破灶烧湿苇”,日子过得特别艰难。对此,理财能手王闰之精打细算,将一个月需要开销的铜钱分成三十份穿成串,然后像挂腊肉一样挂在屋梁上,每天用叉子挑取一串,如有结余,则攒起来,用来招待来客。王闰之还把自己的金钗银簪送进当铺换钱,家人穿的衣裳也常有补丁。尽管这样,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的,好在黄州知州徐君猷对苏轼不错,把位于城东小山坡上的一处废地拨给了苏轼。苏轼带领全家并在朋友的帮助下,将这块废地开垦出来了,并在东坡边上建造了五间农舍,称为“雪堂”。有了东坡田产,苏轼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苏轼心里美滋滋爽歪歪,乃自号“东坡居士”,从此苏东坡的大名就在中国历史上传颂不衰。有了东坡有了雪堂,来访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了,苏轼生性乐观豁达,爱交朋友,他曾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来访的客人中有穷秀才、流浪汉、僧侣,以及蹭酒的、打秋风的、说旧事的,甚至还有逃犯。苏轼好客,非要留人家喝酒吃饭,弄得“管家”王闰之对苏轼是挤眉弄眼直摇头:意思不要留人家了,家里没余粮了,酒也不多了。说到僧侣,北宋两大高僧佛印和参寥都是苏轼的朋友,苏轼和他们交往中留下了许多妙趣横生的掌故。苏轼平素向禅,有一次,苏轼写了一首《水镜回天录》的诗: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苏轼颇为得意,自以为参悟禅意,连忙派书童送到江对面给佛印欣赏。不久,佛印让一个小沙弥渡江给苏轼回了一封信。苏轼暗自欢喜,以为佛印会狠狠地表扬自己一顿,急忙打开信件,只见信件就写了两个字:放屁!苏轼顿时火冒三丈,立刻雇船渡江找佛印讨要说法。待苏轼大步蹬蹬冲到佛印禅房时,正欲拍门,突然发现门上贴有一张纸条,上书: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苏轼顿时羞愧万分,恍然大悟,赧然而退。苏轼也经常被黄州人拉去喝酒,可惜酒量不行,两杯就倒。不过他写醉书、画醉画、填醉词却很行。看看他的醉酒后大作——《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首词很快传到知州徐君猷那里,徐知州一看,“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啊?苏轼坐船跑了!苏轼是犯官,他负有看管责任。徐知州忙不迭地跑到东坡䓍堂,一看苏轼“鼻息已雷鸣”,这才放下心来。黄州,是苏轼创作的“井喷”期,也是他思想的升华期。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朋友陪苏轼买田,走到半路,风雨忽至,同行朋友狼狈地四窜而逃,只有苏轼穿着草鞋,拄着竹杖,披着蓑衣,淡定地在风雨中引吭高歌,不一会儿,天又放晴了。苏轼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有一次,苏轼溜达到了赤壁矶,他登上矶头,望着滔滔江水,奔涌东去,激流拍打乱石而溅起的朵朵浪花,仿佛是冬日里的千堆雪。他又遥想当年,雄姿英发的周瑜在此大败曹操的壮举,是何等的豪迈。再看看如今的自己,未老先衰,两鬓霜染,功业未成。自己也曾年少成名,却没能干出周瑜那样的伟业,心中怅然不已。看开点吧,人生不过就像一场大梦,只有奔腾不息的江水和明月才是永恒的,还是敬它们一杯吧。《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同样在赤壁,苏轼和朋友的两次月夜泛舟,又给我们留下了两篇前后《赤壁赋》,是赋体散文的巅峰之作,情韵深致,理意透彻,对自然和人生作了哲理思考,受到人们广泛追捧。苏轼的书法珍品《寒食帖》,也是苏轼在黄州随性而作,一不小心就成了“天下第三行书”,现藏于我国台湾省台北故宫博物院。黄州成就了苏轼,没有黄州,就没有苏东坡,而没有了苏东坡的历史星空,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无聊和暗淡。⑫元丰八年(1085年),神宗驾崩,继位的哲宗年仅九岁,高太后垂帘听政,保守派的司马光复出为相。保守派当权,苏轼也迎来了仕途转机,还是远州犯官的他,在不到二年时间内,开挂般地连升十二级,迅速升为翰林学士,知制诰,距离宰相一步之遥。紧接着又兼任皇帝侍读,负责教导哲宗皇帝。弄得苏轼都不好意思了,心有惴惴焉:别升那么快嘛,升得快,死得快。苏轼的快速升迁,成为舆论的焦点和关注的中心,这自然又招致朝中那些小人的忌恨,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而司马光为相后,概不考虑新法的可行之处,闹意气般地尽废新法,远在金陵的王安石听到连保守派都认可的免役法也未能保留时,禁不住愕然失声,喃喃道“此法亦能罢乎?此法亦能罢乎?”不久抑郁而终。在政见上,看似苏轼属于司马光的保守派阵营,但他从来都是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只站在真理、正义、国家和人民利益的一边,从不考虑自己的荣辱得失。他坚决反对司马光全盘废除新法,主张“校量利害,参用所长”,这自然又得罪了保守派。司马光:你丫到底是哪边的?我能砸缸,就不能砸你吗?苏轼:司马牛,司马牛!司马光去世后,朝廷上爆发了激烈的元祐党争,苏轼在新党、旧党两边都不受待见,左右逢“夹”,举步维艰,乃自请外放。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分别知杭州、颖州、扬州。每到一州,都颇有政绩。比如在杭州,他一到任便遇旱情,庄稼绝收,他三番二次打报告向朝廷申请救灾款项、减免当地供米;建“安乐坊”收治贫困病人,安乐坊也是我国古代第一所面向普通百姓的官办医院;治运河、开六井、浚西湖、筑苏堤,给后人留下了风景如画的“苏堤春晓”和“三潭印月”。⑬苏轼“二年知三州”,政绩显著,1092年被召回迁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一直对苏轼青睐有加的高太后,也有意让其担任首辅。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苏轼仕途渐渐向好的时候,生活上的重锤又要锤打苏轼了。1093年八月,苏轼夫人王闰之病逝,她纵然没有王弗那样的才华,但她和苏轼的感情是朴实长情的,她勤俭持家,风光时不骄纵,落魄时也能同苏轼赤脚耕田,和侍妾王朝云也能和睦相处,亲同姐妹。苏轼在《祭亡妻同安郡君文》中留下遗嘱“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后来,苏轼去世后,苏辙遵守长兄意愿,将他和王闰之合葬。祸不单行,苏轼还没有从亡妻的悲伤中走出来,九月,苏轼的守护神高太后病逝,哲宗亲政。哲宗是个叛逆少年,他对祖母多年摄政早有意见,凡祖母喜欢的他就不喜欢,虽说苏轼是他的老师,但他对这个老师并不感冒。哲宗亲政后,改年号“绍圣”,意思是继承神宗遗志,恢复新法。保守派的吕大防、范纯仁等三十多位重臣被罢官,贬到边远地区。章惇、安焘等变法派大臣得到重用。特别是章惇为相后,视苏轼为自己最大竞争对手,在利益面前,曾经还是苏轼朋友的章惇,小人本性彻底暴露,他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苏轼问题。可怜的苏轼被一路追贬,往往一个贬所尚未到达,半路上新的诏书又到了,如此反反复复,从定州、英州一直贬到岭南惠州,贬所是越来越远,身上的官职是一撸再撸,最后到了惠州,堂堂朝廷三品高官竟然被贬成了一名犯官,被监视居住,不得擅自离开贬所。⑭一路历经艰难险阻,1094年十月终于抵达惠州,苏轼身边仅有侍妾王朝云、小儿子苏过和两个女佣。有了黄州的经历经验,苏轼心态很快就调整好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此心安处是吾乡”,更庆幸自己“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遭受如此困境,竟然说自己像脱钩之鱼,唉,真是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作为吃货的苏东坡,他发明的美食不计其数,什么东坡肉、东坡鱼、东坡羹、东坡豆腐、东坡肘子-----呵呵,苏轼是个无可争议的美食家。到了惠州后,吃货苏东坡又开始行动了。他跟弟弟写信说:惠州是个小县城,蔬菜少,肉更少,每天街上就杀一只羊,他也不敢跟那些当官的争,就悄悄跟卖羊的说把羊脊骨留给他。拿回家后,抹点佐料,用小火慢烤,一会就滋拉滋拉直冒油,香气扑鼻,拿针挑着吃,就跟螃蟹的味道一样鲜美,心里美美哒,就是“则众狗不悦矣”。这儿呢虽然蔬菜少,但水果管饱,我吃完卢橘吃杨梅,吃完杨梅吃荔枝。特别是这荔枝忒好吃了,我一天能吃上三百颗呢,吃得我痔疮都犯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其实做岭南人也挺好的。《惠州一绝》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人们为什么那么喜欢苏东坡,可能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苏东坡,是他的逆天才华?是他的乐观旷达?还是他的缱绻情深?我认为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应该是他的民本思想、他的勤政爱民,这是他成为万人迷的核心因素。司马光说得好:“才德全尽谓之圣人”,而苏轼就是才德全尽的圣人。在惠州,作为一个不让管事的犯官,他“多管闲事”筹款建桥,先是动员知州出面筹款,然后他又找弟弟苏辙捐款,虽然苏辙也被贬官没什么收入了,但苏辙夫人史氏二话不说,拿出手中仅有的价值千金的物品,派人急送惠州。苏轼除了修筑杭州苏堤、颖州苏堤,在惠州他又修了惠州苏堤;他还带当地人种药草,亲自当郎中,免费给百姓看病;推广“秧马”插秧技术,插得又快又好还不累人;替广州人设计“自来水工程”-----因惠州地处岭南,属“瘴疠”之地,侍妾王朝云中了瘴毒,到惠州半年多就去世了,年仅三十四岁。当初她本可留在宜兴,可她执意要追随苏轼南下惠州。王朝云是苏轼的红颜知己、贴身秘书,冰雪聪明的她最懂苏轼,知道苏轼“一肚子不合时宜”。临终前,她口诵《金刚经》六如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王朝云去世后,苏轼为她撰写了挽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后来苏轼还写了很多诗词悼念她:“此会我虽健,狂风卷朝霞”、“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等等。生活还要继续,苏轼悲伤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又展露仙容了:《纵笔》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苏轼是继欧阳修之后的文坛领袖,他的文章一向劲爆流行。他的诗作也很快传到了京城。章惇看后鼻子差点气歪了,原本想整死苏轼,没想到苏轼活成神仙了,冷笑道:苏子瞻呀,你就这么逍遥吗,日啖荔枝三百颗?你欺负我没吃过荔枝吗?报道先生春睡美?哎哟,老夫我三点半就爬起来了,刷牙洗脸梳头赶早朝,你倒天天睡到自然醒,你成心气我是不是?继续贬,一纸诏书,走你!苏轼又被赶到了天涯海角——儋州(位于今海南省海南岛)。苏轼:我太南了,这次怕是要芭比Q了-----⑮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海南岛是度假天堂、旅游胜地,蓝天,碧海,银沙,椰风,还有那满眼的比基尼、大长腿。从海南旅游归来,你便是“海归”了。但在千年前的宋朝就不一样了,那时的海南岛是典型的烟瘴蛮荒未开化之地。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低一等的处罚,被贬海南的官员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如今花甲之年的苏轼被贬至海南,苏轼觉得这次要死在海南了,他给长子苏迈立下遗嘱:我没生还希望了,死后就把我葬在海南吧。苏辙也被贬到和海南岛隔海相望的雷州,苏辙把苏轼送到海边,兄弟俩挥泪而别,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尘事茫茫,每一次离别,都有可能是永别。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珍惜眼前的TA,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时光。苏轼、苏辙兄弟情比金坚,是真正的手足。苏辙性格内敛沉稳,老成持重,这和苏轼恰恰相反。苏轼到处“惹事”,苏辙就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人称大宋第一“扶兄魔”。苏轼曾说:嗟予寡弟兄,四海一子由。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苏辙则说:手足之爱,平生一人。抚我则兄,诲我则师。初到海南的苏轼,身边只有小儿子苏过陪着,他们面临极大的生存危机。首先没吃的,经常挨饿,当地人吃老鼠、蝙蝠,作为吃货的苏轼都难以下咽。住的更不行,几间破官舍,不仅漏雨,还漏树叶。“风雨睡不知,黄叶落枕前”。即便这样,章惇还怕苏轼过得舒服,专门派人到海南将苏轼赶出官舍。已历经黄州、惠州磨难的苏轼,天性乐观旷达的他,也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和当地的黎人打成一片,苏轼学会了黎人语言,而黎人也学会了眉山话。时至今日,海南儋县还有两个村庄讲眉山话。这里是蛮荒之地,更是文化沙漠,读书识字的人很少。苏轼就自编教材,义务支教。在苏轼努力下,海南破天荒出现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进士——姜唐佐。中进士前,姜唐佐向苏轼索诗,苏轼写了两句: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然后对姜唐佐说,等你考上进士,我再写余下的两句。姜唐佐考上进士后,苏轼已去世,苏辙代为兄长完成了昔日约定,续写道: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在海南,吃货苏东坡没有停止开发美食的步伐,虽然熏鼠烧蝙蝠不太对苏轼胃口,但他还是发现了另一种美食——生蚝。他对小儿子打趣说:哎玛,这烧烤生蚝也太好吃了吧,千万不能让朝中士大夫们知道,不然他们都争着贬海南,过来跟我们抢着吃了。对吃货苏东坡来说,每一个不曾朵颐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从黄州的东坡肉到惠州的羊蝎子,再到儋州的烧生蚝,贬一路吃一路,千里快哉风!难怪他讲“九死南荒吾不恨,此游奇绝冠平生”,能看到这么美的风景、吃到这么多的美味,死也值了。探花郎:我说坡呀,咱们还能不能安安分分做一个文化人了,还能不能安安分分“反省改造”了。我真为你捏把汗呀,再让领导知道你整天“嘚瑟”,还不得把你贬大海里了-----苏轼到了一个地方就爱上一个地方,在儋州生活两年多,他就把儋州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⑯苦雨终风也解晴。1100年,宋徽宗继位,大赦天下,已64岁的苏轼遇赦北还,朝野上下一致认为苏轼必定要入朝为相。途中,收到章惇儿子信件,恳求苏轼为相后能放过他们父子。这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轼回信说:我和丞相认识四十多年了,虽然中间有点误会,但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交情。并在信的背面写上了专治瘴毒的药方,推荐给已被宋徽宗贬到雷州的章惇备用。他记得章惇曾在“乌台诗案”中帮自己说过好话,他只记人恩不记人过。沈括,苏轼同事,《梦溪笔谈》的作者,大名鼎鼎的大科学家,谁能想到他也是一位告密达人,他的袖笼里藏着不止一封密信。他收藏苏轼的诗文可不是为了把玩欣赏,而是寻章摘句,写成报告呈送监察部门,污蔑苏轼“词皆讪怼”,攻击新政。时隔多年两人相见后,沈括送苏轼一块石墨,苏轼不计前嫌,写了一篇《书沈存中石墨》表达谢意。苏轼曾说:“吾眼中无一个不是好人。”这就是大君子、大圣人和小人的区别。北归途中,苏轼受到沿途官民的热烈追捧,万人空巷,夹岸塞道,人们都竞相一睹大学士的风采。面对如此阵仗,苏轼开玩笑地说:莫看杀轼否?哈哈,直接把自己当成美男卫玠了。路过镇江游览金山寺时,苏轼面对自己的画像,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乃题《自题金山画像》一诗: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总结自己的一生,不说自己曾任职翰林学士、皇帝侍读、礼部尚书,也不说自己知州政绩,却偏偏说自己的功业在黄州、惠州和儋州,既有讽刺意味,也是苏轼的心里话。只有在人生最失意的时候、最失意的地方,才能悟懂生活的含义——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人间有味是清欢”。因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加上天气炎热,苏轼生了大病,到了常州病情加重,苏轼自感时日不多,弥留之际交代后事:我死后,把我葬在嵩山下,子由为我写墓志铭。我能从海南活着回来,是赚了,没什么遗憾的,只是没能再见子由一面-----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溘然长逝,时年六十五岁,谥号文忠。苏轼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全能型天才,正如林语堂所说:“像苏东坡这种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他在诗、词、文、书、画上登峰造极,是中国文人的天花板,是中国文化最厚重的底色;他在建筑、水利、医药、美食、茶道、佛学等领域也颇有建树;他志存高远,对国家尽忠职守,对百姓爱民如子;他生性旷达,天真纯朴,胸怀宽广,悲悯万物;他仕途飘摇跌宕,毕生坎坷多舛,只因“道大不容,才高为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苏东坡走了,羽化登仙,人间再无苏东坡。他给我们留下了灵魂的喜悦、思想的快乐,如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与生活对垒的岁月,挫折与困难、烦恼和忧愁不可避免,如何破?苏东坡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终>作者:探花郎更多精彩文章,欢迎关注探花郎公众号点击下方卡片进入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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