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老母亲，决定“躺平”带娃
“温柔而坚定，温柔而坚定……”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暗暗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提醒自己不要情绪失控。情绪失控的后果很麻烦，对人对己都是一种打击。
三岁的孩子正值他人生的第一个叛逆期。从外面回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洗手，但是他迫不及待就要吃东西。我先讲道理，鼓励不成再哄劝，但是他偏不。
我曾经使用过强制措施，夹着他去洗手。不要小看一个三岁小男孩愤怒的力量，这过程好像抓猪，要忍受住挣扎踢打和哭闹嚎叫，要忍受住汗流浃背和水花四溅，我的腰间盘突出犯了后就不再用这样的办法了。
后来我把吃的东西收到高处，不洗手就不能吃东西。孩子气得直蹦跶，我心想，就是要给你立规矩，不就是哭闹嘛，我忍着就行了，看谁能扛过谁。结果，孩子气急败坏之中使了一个狠招——把自己除了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全都塞进嘴里，见我目瞪口呆，他又把另外四根手指也塞进嘴里。瞬间，我就败下阵来。当然，我也可以跟他拉硬到底，就不给他吃的耗他个一天一夜，但是有什么意义呢，只能两败俱伤。
有人说，父母与孩子的战争，孩子赢了是一场喜剧，父母赢了可能就是一场悲剧。
我好奇，为什么孩子不把五个手指都放嘴里呢，我自己模拟试了试，确实是四根手指放进去更舒服和彻底。
母亲总跟我说，你要跟孩子好好讲道理，他什么都懂。是的，就是他什么都懂了却不听，才是最让人无奈的。
《小爸爸》剧照
好在，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乐意洗手的，一边洗手一边奶声奶气说：“勤洗手，不生病——”偶尔有犯浑的时候，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痛快认输，跟孩子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有人说，孩子欠你的，三岁之前已经还清。孩子带来的快乐是别的快乐无法替代的，孩子的点滴进步总是让人欣喜。当他握着画笔在纸上画出第一笔时，他惊奇无比，我比他还要惊奇。然后他就开始爱上画画了，在纸上画，不管是多大的纸；在书上画，也不管这书有没有用；在地上画，面积越来越大，就像他丈量的世界越来越宽阔一样，最后画笔蔓延到墙上……
我还记得他在墙上画的第一个图案是心电图一样的波浪线，他爸看到后，气得捂着胸口说不能让这孩子在墙上瞎画。孩子爸对墙面的爱惜程度让我不能理解，他并不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他的眼镜上总是落着细小的灰尘，让人看着恨不得抢下来帮他擦擦；他的T恤上滴上了菜油也不好好洗，跟他出门我想假装不认识他；他的鞋面踢破也不以为意，只要鞋底不断就不算坏，为什么偏偏在意墙壁呢？他不允许我在墙上钉钉子或者贴东西，唯一的几个钉是为了悬挂他讨来的两幅“名家画作”。
《结婚礼服》剧照
他理所当然认为我应该为小儿的行为负责，因为最开始是我让孩子画画的。他希望我能“看住”孩子，让他只在纸上画或者地上画。但孩子已经尝到过墙上挥洒的畅快，就像一条鱼游入大海还怎么愿意回到小江小河，所以他就要在墙上画。我说谁不想让孩子画谁就看着，谁觉得困扰谁就该去解决问题。
孩子的哥哥，我的大儿子也加入到管教弟弟的行列。十多岁的他不懂为什么弟弟明明可以听明白话了却不懂事，他认定是因为教育不够，他先是讲道理，当然没用，他决定惩罚弟弟，如果弟弟画一下，他就要打手一下。
如果非说我在养育两个孩子后有什么教育心得的话，那就是——打孩子是没用的。打孩子其实是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无能的愤怒。当然很多人不认同这种看法，说打还是有用的。暂时是有用，但从长远来看，反而不利于孩子的心理健康。
《小舍得》剧照
我阻止了大儿子的做法，跟他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墙上画画的。他争辩，说这个是新房子。我说那时我们住的房子也是新房子，就是小而已。他小时候在墙上画画，我们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心理冲突就允许了，一方面是因为房子确实小，四十平，再画能画哪去？另一方面，那时候我第一次做母亲，年轻又好学，读了很多亲子育儿的书，得出的结论是让孩子随意画，不约束他的想象力，不扼杀他的绘画天分。
家里的墙壁一角（作者供图）
也许正是因为那时候让他画画，所以即使他没有上过美术班，也能在家自己画点什么。到现在上初中了，他还喜欢画点小漫画。养育他的时候，我带着刻意教育的痕迹，到了养育小儿子的时候，则只想怎么省事怎么带。就像一个人年轻时初入职场激情澎湃，年龄渐长后有了经验但是也有了倦怠一样。何况，除了育儿之外，我还有自己热爱的事业。
大儿子的漫画作品（作者供图）
带孩子的主力仍旧是我，那爷俩一看我放弃不管，他们也懒得管了。有朋友看了墙上的画，说应该让孩子懂得规则感和界限感。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是孩子不听有什么办法。有人说给孩子准备小黑板让他有地方画。当然准备了，两大块洁白光滑的白板分别贴在两个房间，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对墙面的热爱。还有人说，干脆就把笔收起来，没有笔就不画了。算了，我宁可他往墙上画。
他总能找到一块干净的墙壁安安静静画上好一段时间。有时候他爸要过了好几天才能发现那块领域，然后大惊小怪问我有没有看到。他之前虽然对干净墙面有执念，但其实平时都不大注意的，一个手机已经抓住了他的大部分视线，所以墙面被画与不被画又能怎样呢？
我甚至开始觉得孩子画过的墙壁，比壁纸硅藻泥名家的画更有趣。当初装修时我没有任何地方用壁纸和硅藻泥，就是因为不喜欢那些，也许就是为了给孩子留着画画吧。
《安家》剧照
孩子玩米玩面的时候，比画画稍微麻烦一点，不过仍旧比不让他玩，他大吵大叫要轻松很多。
他要玩米，我就在地上铺上一条床单，这样有利于回收再使用。给他准备几个小碗加汤匙，他舀来舀去装来装去可以消磨掉很多时间。对于玩米，母亲不能接受，说这是浪费粮食。一位朋友也不认同，说要让孩子对粮食有敬畏之心。我做面食的时候，也会给孩子一小团面防止他干扰我。我问那位朋友对于孩子玩面怎么看？他说要是玩过后做熟吃掉了是可以的，否则就是对粮食不敬畏。孩子玩过的面当然是不能入口的，他把面团放在各种地方揉搓，还会画上颜色。我问朋友，你怎么看面塑作品。他说这是可以的，因为那是艺术。他还说孩子获取快乐的方式很多，没有必要用玩米玩面的方式。
他不懂得中年老母亲那颗疲惫的心是多么需要休息，而不是战斗。抛却孩子可以获得专注与快乐、创造与想象、动手与动脑……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可以享受一段平和安宁的时光，不要忽略一个母亲的情绪价值。
《坡道上的家》剧照
最最关键的是，在十多年的育儿生涯中，我意识到限制一个孩子不去做什么是那么难，我为什么要在这上面煞费苦心呢。也许是因为有很面墙可以画，有米有面可以玩，孩子目前还不知道要看电视玩手机，等到他对这些感兴趣的时候，才是需要老母亲动真招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又能怎么办呢？也许只有顺其自然，与大儿子较量的那么多年里，我也从来没有赢过。
排版：南溪/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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