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京暴雨记忆| 二湘空间
7月29日至8月2日,北京遭遇了特大暴雨灾害。我28日晚离京,恰好避过了这场暴雨的袭击。
但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明明它势如破竹地洗劫了我所在的家园,我却没能跟它面对面交过手。这是一块空白,须得在事后寻觅各种痕迹和记忆,才能真正将它填满。将暴雨还原成其本来的样子,暴雨就是恶魔,如此可怕!
台风“杜苏芮”的路径是从南向北。我在回老家的路上,就已看到它扫荡福建的视频。回山东日照后,山野之乡的老家人早已耳闻,严阵以待。所以我每天首先关注的是老家的天气预报,每天都是一个雨字符当头,暴雨、大雨、小雨来回切换。
我不知道这次北京会受如此大的影响,暴雨迅猛无比,且持续时间长。
7月31日上午11点23分,老公发短信说,家里没电了,电话打不出去,让我打电话报修一下。二十多分钟后,我看到信息,打给窦店供电所,这才知道,断电的人家很多,师傅们都在外抢修,有的路段积水很深,不一定能及时赶过去。
联系开始变得不顺畅。我老公自己冒雨去报修,继而让他弟弟帮忙联系,我在远程一边横吃海喝一边干着急。维修人员非常负责,涉水上门,检修之后把情况电话告知了我,院外的线路没有问题,院里的线路需要找电工来排查,目前还是合不上闸。以前连续暴雨时也有过跳闸情况,因为新旧房屋盖的时间前后不一,不是统一布线,线路很乱。暴雨就是电路的死穴。
我转给老公一笔钱,让他赶紧想办法解决。接下来的两天,时不时失联,他有时去父母家充电。再后来,父母家也断水断电了。我打电话给公公,他的手机是老人机,待机时间长,电话通了,但是信号不好,说不上两句信号就中断了。
网上的视频看得人惊心动魄,小清河桥局部坍塌,门头沟区部分村庄失联,街道变成了洪道,车和人漂在水里。
7月31日上午十一点多,村群紧急通知,雨量越来越大,多条河道决堤,让低洼处村民立即转移高处避险。
当天午后,我收到一条短信,市防汛办提示,房山区大石河将出现红色预警标准洪水。
当天下午从4点46分到5点33分,接连收到三条通知,节奏吓人:大家提前备好生活用水,以防停水停电;家中有孕产妇的人员及时上报,包括租户(据说有的地方只管本地住户);所有平房住户做好转移准备,没吃晚饭的抓紧吃晚饭,有充电宝的充好电。
8月1日早上9点多,又通知:随着上游不断泄洪排水,我村情况不容客观,低洼地带人群提前到大学南门宿舍楼五层避险。
我心想,老公那个老顽固肯定不会去的,他肯定会守着狗和房子到最后一刻。紧要关头他应该知道上二楼避险吧,知道得把重要证件、物品挪到二楼高处吧?
期间我也一直在关注快车群的消息。7月30日,有乘客说,835路公交车已经不进窦店了,于庄路段积水严重,车辆绕行。又有乘客说,窦店环岛那儿有个桥洞,积水泡了两辆车。不确定是否属实。当天快车大巴依然通行。
7月31日,群里公告,所有快车大巴停运一天。京港澳高速封了。
8月1日,快车大巴继续停运。有人在群里问:还有什么车能通吗?有人趣回:有,划船,或者游泳。
有人晒出山水汇豪小区的图,积水已达腰部,地下一层和一楼进水了。部分楼和四合院人员撤离。不只是山水汇豪,各个小区普遍停水停电。
但还是不断有拼了命也要上班的人问,能从市里回来吗,能去地铁站吗,有人要拼车吗,怎么邹才能绕过管制路段……
现在回想2012年“7·21”那场暴雨,依然记忆深刻。那时单位办公地址就在广渠门附近,广渠门桥下淹死了一个人。当天京港澳高速严重瘫痪,积水路段长度达900米,平均水深4米。那天我不知因为什么没有上班(难道是先知先觉?),如果上班,返程必走京港澳高速,必经过低洼的长阳路段,也许我就是洪水中绝望挣扎的其中一人。我可不会游泳。
再早一年,2011年赶上过一场暴雨,家人让我留在单位别回了,我惦记孩子执意回去(产后智障),那时孩子刚一岁。在天桥排队等车等到半夜,路上的车寸步难移,冒雨回到家时已凌晨一点多。
暴雨成了这个北方城市挥之不去的一个顽固印记,每年汛期想起来,心里都会咯噔几下。是否每年都能完美地避过暴雨的洗劫,全凭造化。
其实更早以前,在老家,98年的那个暑假,我也感受过持续暴雨和洪水的厉害,河面暴涨,水声惊人,水面上飘满了苹果。大型水库和塘坝都鼓了,不少村庄被淹,有人被水流卷走。从全国各地不断传来抗洪抢险的消息。
“抢夺?改造?征服?利用?还是——控制?人与自然的关系,从来没有那么简单。”这是非虚构类代表作品《控制自然》一书封面上的话。我还记得阅读这本书时的感受,在现实中没有经历过的末日级别的洪水、火山、泥石流,在精神世界里都经历了一遍。我的感受是,我们对自然认识得远远不够,远远远远不够!要多一些敬畏之心,再多一些学习之道。
8月1日下午5点多,群里通知,快车班车明天恢复正常运行。快车大巴属于私人营运,比公交车贵但是快得多。每逢疫情、大雪或暴雨等极端情况,如果不是情况特别严重不会停运,因为他们得数着日子和人头赚钱。
8月2日,我家附近洪水基本退下去了,但是水电依然没完全恢复。水卡充值群不断有人催问,水房什么时候能够修好。一直到8月4日晚上近10点,才通知所有水房水站已全部修好。这背后有多少人在夜以继日地抢修,多少人在漆黑、饥饿和孤冷中等待,尽可以放大了去想象。
其实不用想象,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
如今重新翻看我和老公那几天的联系记录,有如下信息:7月31日下午5点34分,他说,大石河芦村大堤溢了,他亲眼看见有的人家一楼已完全泡在水里。8月2日上午,信息中说,我们附近湖边的两栋别墅,一楼已被洪水浸泡。
8月2日之后,我们都在担忧涿州的安危。整个城市被洪水占领,多少人被困孤岛,多少书毁于一旦。朋友说,他们涿州的房子水已漫至二楼,一个亲戚现在借住在那里。我们的一个房子就在涿州和北京交界处,紧挨着一条河,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担忧也没有耽误我俩吵架,为某些信息的真实性吵得不可开交。
这期间,不断有同事、朋友和同学发来问候,问我家是否受到影响,是否严重。所幸我家地势稍高,水没有漫进院中。几天后电路也修好了,恢复了联系。只是老屋的客厅有两处漏雨,天花板泡出了两个洞。我8月7日夜里回京,感觉家里有一股巨大的湿气,待一会儿皮肤就不舒服。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赶上了,只好安慰自己,人没事就好。
我看到有工作人员在朋友圈分享视频,洪水泛滥的时候,窦店镇的每个小区是如何抗洪抢险守护自己的家园的。虽然那时我不在京,却觉得洪水离我如此之近,死亡逼至眼前。一座座并不坚固的房子,一个个脆弱的生命,在暴雨面前渺小得犹如一滴浑浊的小水滴。那些在此次暴雨中丢失性命的人,不管是救援牺牲的还是失联的还是最终没能等到救援的人,都应该被集体铭记。能对抗大灾大难的,除了好的应急机制和专业力量,就是大爱仁心了。但仍然有一些生命来不及被拯救。
回来后的一周,我上班,儿子跟他爸去了好几个地方,寻找暴雨留下的痕迹:发现附近的大河河道被冲刷得惨不忍睹,芦苇像被梳子整齐地梳理过一遍,向同一个方向倾斜;不少参天白杨被连根拔起;田地变成了湖泊;仍然有一些院落泡在水里;琉璃河古桥两侧的石栏被冲掉了;附近的一个湖上小亭,只有亭顶露在水面外,看得人呼吸一紧;琉璃河大桥下淤满了垃圾,有挖掘机和铲车在清理;小区的湖面与路面几近持平,别墅的一楼仍然泡在水里,犹如很久以前的水下古迹;有人在楼下晾晒湿的书和资料……
8月13日,周日,儿子强烈要求我出去看看。他走过的地方,带着我又走了一遍。有图为证,用沧海桑田、满目疮痍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最近写了一首诗,断章,还没完成。我觉得用部分段落表达此时的心境很是贴合,贴在这里:
树上的女爵,大大才女,小小编辑,以写作为另一个平行宇宙。个人公号:孟有迷魂招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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