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三万里,可怜大唐无数山 | 二湘空间
《长安三万里》是怀才不遇的三万里,是壮志未酬的三万里,让我潸然泪下的是电影营造的一种悲怆感。
追光影业的动画我很喜欢,《小门神》、《白蛇:缘起》、《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新神榜:杨戬》,每一部都制作精美,颠覆传统神话的人物设定,技术与艺术高度结合,尤其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追思与致敬,颇有新意。
将题材从神话传说转到历史人物,是他们的突破。《长安三万里》吸引我的,不只是精美画面,更是它的故事内核。真实的唐朝就是这样:既有繁华,也有落败。诗词能托物言志,但人如蝼蚁,曾在破碎的山河里颠沛流离。
李白盛名享誉大唐,他的诗歌充满游侠气。在《将进酒》里,诗人们骑着仙鹤,扶摇直上,真是手可摘星辰。这是电影里最浪漫的想象。
电影不仅渲染李白的谪仙光环,也还原他落魄的一面,他恣意洒脱,也曲意逢迎。“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潇洒在诗酒里,拜谒和入赘的憋屈在诗歌外。就算旷世奇才,也没法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真希望写下“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他,在生命的最后,也能如轻舟,身心澄澈。
杜甫于乱世浮沉,诗歌沧桑沉郁,有种迟暮的无力感。杜甫比李白年少十一岁,李白和高适初到长安,风华正茂时,杜甫还是个孩童。杜甫成年后,他们三人曾结伴仙游,私交甚笃。
李白入狱后,高适有没有出面救李白。李白和高适有没有在年轻时救过郭子仪。电影有演绎,但历史并没有确切记载。
按照诗歌成就,李白和杜甫都远在高适之上。电影却选取高适作为主角,或许是因为李白的狂放和杜甫的沉郁都不能完全代表大唐气息,高适作为一个普通文人,经历了大唐由盛及衰的过程,又常年镇守边关,可以跳脱开中原汉人视角,比较客观地补充展现时人的命运。
高适在唐朝诗人里,权位最高,军功显赫,也不过是一个任朝廷摆布的棋子,文人们济世为民的出世理想,是一场幻梦。
王维、贺知章、王昌龄、蔡邕、张旭、李龟年......这些文人群像,每一颗都如星辰般耀眼,但在当时,在岐王和玉真公主等权贵的宴席上,他们和歌舞的伶人没什么区别。当我们在后世仰望他们,如同辛弃疾一样,不由感慨:“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何谓大唐?
它有过辉煌,也有过屈辱,对待这段历史,我们是矛盾的。回望长安,想梦回大唐,又暗自叹息,那盛世,终究是昙花一现!
这种矛盾的心理,我觉得就是影片主创们欲言又止的心思。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诗在,长安,就会在。
当一首首关于长安的诗句在屏幕上闪现,古人、今人,后人,隔着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没有一点隔阂,被相似的情感触动。家国、天下、乡愁......这些世代绵延的文化基因,就像一个个密码,瞬间就可让我们得到联结。这些联结,无关朝代,更无关肤色,艺术和美,是没有界限的。
我们向往大唐,是因为它的开放与广博。
电影里,高适初到长安,被热闹的市井街道所吸引。这里不仅生活着汉人,也居住着不少狄、羌、羯、鲜卑、匈奴、突厥、铁勒、吐蕃、党项、契丹、回纥等胡人,各民族联姻杂居,早都分不清胡汉。隋唐两朝皇室的血统都是胡汉混血,更何况普通百姓。
长安是粟特人的贸易中转站,茶叶、丝绸、瓷器与玻璃、砂糖、葡萄酒等外来商品交相辉映。长安也是西域、中亚、欧洲文明交汇的地方。道教、佛教、伊斯兰教、袄教等各种教派都有生存土壤,寺庙、道观、教堂在长安坊里,各有各的烟火与钟声。
大唐的陆路贸易有丝绸古道,海外港口有广州、扬州、明州,大型楼船的船樯遍及波斯、阿拉伯、印度与东南亚等地。黄鹤楼,是送别的地方,也是归客的欢聚之地。扬州的亭台楼阁,河西的大漠孤烟,都是大唐的一部分。
要了解大唐,不能只看到长安城楼,更要面对河西走廊的漫漫黄沙,才能理解“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枯寒。
唐朝以律诗为主,但新乐府、长短句、骈文、传奇小说也欣欣向荣。唐代有雅乐十部,分别来自印度、西域、中亚、南方及朝鲜各地,自己的音乐只占其中之一。
人群该以什么来归类呢?国籍?民族?文化?
亨廷顿按照文明圈划分世界,他认为所有的文明都更重视自己的价值,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高低优劣之分。其次,他认为一个文明的核心价值几乎是不可改变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的文明核心是什么呢?
我们的地理环境无比多元,有沙漠冰川、草原高山、盆地丘陵、江河湖泊,是个内陆国,也有辽阔的海洋线,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独特文化,但又不断混合与互相影响,封闭又开放。
在思想体系里,儒家关心人间秩序,总想为社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是一种集体大于个人的出世思想。道家更重视自然秩序,以修身养性为目的,个人品性更胜于集体意识。佛家的轮回观与我们的宗族意识渗透,让积善行德也有了因果报应的实用意义。
这些思想根深蒂固地在我们的文化基因里,没法完全拆解。我们可以不读书,不信佛,不修道,但只要你理解”境由心造“,信奉”事在人为“,崇尚”天人合一“,你就在这个文化体系里,就是这种混杂着儒释道思维的中国人。
狭隘的民族主义以中原汉族文明为核心,“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慷慨激昂是有历史局限性的。“安史之乱”在如今的民族视角下,不过是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权力角逐。
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这是我们的文化基因,也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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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自带软猬甲,不再羡黄蓉。在思想的鸟巢,乐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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