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真实的商战，不仅要钱，还要命

封面图 |《创业时代》剧照

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提起商战，你会想到什么？

几个大佬汇聚一堂，点着雪茄，嘴里冒出一些普通人听不懂的词汇，来回几轮言语交锋、心机较量后，开始瓜分一笔大买卖……国产影视剧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让很多人误以为商战全是如此。

过去一个月，接连两起商战的真相被揭露，人们才发觉自己可能误会大了。

7月13日，酒类经营商醉鹅娘被判向同行落饮酒业赔款12万元，法院认定醉鹅娘指派员工给落饮酒业刷差评。按理说这种事很难被察觉，但奇就奇在，醉鹅娘的员工打完差评后，竟然还二次购买，正常人谁会这么干。于是落饮酒业把打差评的账号集中起来一查，发现这些购买者全都开具了醉鹅娘公司抬头的发票用以报销，而且购买者手机号都是真实的，在职场社交平台一搜，就能发现全是醉鹅娘的员工，其中包括人力资源总监、招聘主管、采购专员等人。

7月21日，昆明警方传唤了一名犯罪嫌疑人李某茂。两个月前，他曾一晚划破70张共享电单车的坐垫。那时昆明已经进入雨季，常常下雨，有使用者在社交平台抱怨，说自己赶时间骑了一次这种电单车，下来时裤子全湿了，看起来和小便失禁一样。李某茂被警方传唤后，拒不承认此事，但因证据确凿，被处行政拘留10日，并收缴作案工具。李某茂熬夜划电单车，不是为了报复社会，他划的车都是美团的，他本人是哈啰电单车的昆明城市负责人。

在各自领域，醉鹅娘和哈啰单车都算得上是知名企业，但玩起商战来，就是如此直接。难怪《舌尖上的中国》曾说，「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遍观这几年的中国商界，最真实的商战，往往也只需要最直接的处理方式。

现在网上流行把对手公司叫作「友商」，这个词听起来很绅士，但在现实商战中，对竞争对手恨之入骨，甚至直接施以暴力手段的事迹并不少见。

2018年12月30日凌晨，西安未央区王家棚项目，几辆大型铲车、挖掘机隆隆驶进工地，其后有一支四五百人的队伍紧紧跟随。这支队伍闷头向前冲的同时，毁坏了不少临时建筑物和车辆，并与驻守工地的人员发生流血冲突，导致佳兆业西安公司董事长都基凯和多名村民受伤。

急着凌晨占领工地的，是当地开发商西安兴正元，而驻守工地的，是外来户佳兆业。

王家棚项目在2013年因现金流断裂停工，佳兆业2017年入局，收购原开发商，对外宣称已经给村民补发了拖欠3年多的过渡费，积极推动项目复工。但王家棚村委会并不认可这一处理，进行二次招商，又引进了西安兴正元。围绕这一项目的开发权，两家公司多次对簿公堂，但谁也不服谁，最终导致这次流血冲突。

在这场冲突之后，200多名王家棚村民联名向媒体提交了一份举报信，题为《兴正元公司操控贿选王家棚村委会及组织黑恶势力强夺王家棚城改项目场地》。2019年3月，在王家棚原村委会南侧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开工仪式，参加仪式的开发商代表已是西安兴正元集团总裁郑兴。

或许一些人眼中，房地产行业太传统，争斗不够高级，不足以代表当代商战，那从事计算机应用服务业的公司呢？

2011年，深圳南山区一家星巴克店内，上市公司中青宝董事长李瑞杰对一名女性律师大打出手，先是用拳头，而后又抡起一把椅子冲她脑袋上砸去，直至律师满头鲜血，昏倒在地。这名律师被送到医院，头部缝了6针，颈部、背部、腰部以及双膝等多部位受伤，诊断证明显示其「脑震荡、头皮裂伤、急性腰椎间盘突出症」。

这名律师是代表美国计算机软件公司Adobe对中青宝提出控诉的，彼时，Adobe公司认为中青宝正在使用其软件盈利，却没有支付版权费，因而委托律师状告其侵犯其计算机软件著作权，要求赔偿。Adobe公司是全球领先的软件巨头，Ps、Ai、Pr、Ae等业内主流软件都出自这家公司。

事后媒体反复追问李瑞杰，他才作出回应，说从保护公司利益来说是对的，自己只是想表达一个态度。他还认为，尽管这次事件使个人名誉受损，仍觉得比较自豪，可能为业界很多类似的公司做了一个先烈做法，因此某些个人恶意维权的行为在这个阶段暂时得到抑制。可见，李总是认真地把这种行为当作商战的招数在使。

2013年，李瑞杰还在某活动晚宴上对已离职的前副总裁吴鹏大打出手，致其头部受伤。2020年五一假期，李瑞杰在公司工作群里要求员工五一全部加班，「不服的，马上炒掉」，还对公司业绩表示不满，说「我想打爆你们所有的人」、「自己买块豆腐撞死吧」。

除了枪口对外，在公司内斗中采取暴力行为的也频频出现——

华信信托，成立于1981年的老牌金融机构，最近一次扬名天下是在2021年1月，64岁的董事长董永成在办公楼的电梯里，使用锤子，打伤54岁的女性总经理王瑾，致其头部和鼻子出血，全身14处伤，被送至医院进行颅骨修复手术。

董永成和王瑾是东北财经大学的校友，两人在一起共事多年，董永成自2006年起便担任华信信托董事长，王瑾2020年1月才升任总经理。事发时，华信信托有20余个项目处于延期和二次延期状态，资金缺口约70亿元左右。「抡锤门」半年后，华信信托进入重组阶段。

正常人都知道，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在这些动辄以万、亿元为单位的商战中，暴力反而成了某些人达成目标的便捷手段。

在商业竞争中，竞争公司通常不止一家，你争我夺是常态，输不起的公司往往会把歪脑筋打到对手公司头上。

2020年五一期间，四川蜀南文旅集团通过招标，请来一家公司在宜宾合江门广场进行无人机表演，谁知在表演过程中，无人机先后坠毁，不仅毁了表演活动，还让这家公司损失了18.7万元的设备。

宜宾警方调查后发现，无人机是受到信号干扰才坠毁的，而幕后黑手是竞标失败公司的副总经理詹某。詹某投标失败后，不服对方的报价更低，带领3名员工亲自来到表演现场，利用干扰设备挨个「击落」17架无人机。

如果说为了破坏一个活动，副总经理亲自出马有点小题大做，那身家过亿的上市公司董事长亲自翻墙偷拍，就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2020年4月18日下午，光天化日之下，中电电机创始人、原董事长王建裕亲自翻墙，进入竞争对手公司华永电机厂区。车间主任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叫来保安将其控制。随后，王建裕的手机里被发现很多华永电机厂内设备的照片，被推断为王建裕是同行「窃密」。当晚，王建裕就被送到了公安机关。

电机是技术型行业，保密是每家公司管理的重中之重。但就这两家公司而言，中电电机当时拥有专利技术409项，华永电机仅拥有专利技术53项。王建裕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不曾解释。

4月19日，王建裕「翻墙窃密」一事被曝光。4月20日，中电电机开盘后直接涨停。

无人机、电机，都能算得上实业，和这些需要动用高管亲身上阵的商战比起来，某些互联网公司之间的商战，连面都不必露。

2019年，陌生人社交软件Soul的合伙人李某发现市场上出现了一个竞品，Uki。两个APP功能风格相似，Uki发展速度很快，李某为此十分焦虑，授意手下收集Uki的有害违规言论，想以此作为把柄去举报，谁知Uki管理较为严格，没有这类言论。于是李某授意手下故意发布涉黄信息，自行截图向有关部门举报，上演了一出「钓鱼执法」。

这种栽赃手段拙劣却有效，Uki被全网下架3个月，公司增长停滞。

2020年3月，李某及下属范某被批捕。12月，李某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3万元。2021年5月，Soul向SEC递交招股书，申请在纳斯达克上市。这份招股书里关于Uki被陷害一事是这么写的，「我们在此事中没有过失责任。」

Soul这个公司还是太年轻了，如何在撕破脸的商战中全身而退，还得看老牌电商当当网。

同样是在2020年，李国庆、俞渝公开决裂，二人夺权的过程被戏称为当当版「庆渝年」。4月，李国庆带4名壮汉闯入当当公司抢走公章。8月，俞渝发布公开信称，庭审中李国庆当着法官的面大喊，「再不判，我就要杀人了！」随后李国庆称自己被俞渝和儿子告上法庭。

「庆渝年」当然也是一种商战，公司内部掺杂着家庭情感和企业利益的商战。但在这场商战中，带壮汉抢公章、放狠话倒显得更像是一场大秀，人人讨论「庆渝年」的同时，当当再次获得了巨大的关注，而李国庆个人的再次创业也借助涌来的流量顺利存活。

每个公司都想成为常青树，但并非每个管理者都能超脱短期商战的视角，站在时间的长河里看待竞争。

聚众闹事、抡锤子、砸椅子、栽赃陷害、口吐恶言……这些看起来格调全无的事，才是现实生活中的商战。令人不解的是，这些事都是公司董事长或高管干出来的。

为什么在商业竞争和冲突面前，某些企业家和高管丢掉平日里光鲜的外表，甚至突破法律底线，试图以暴力和违法手段解决问题？

中国政法大学法商系副系主任孟令星对此曾有过分析，他认为高管具有很强的法律意识只是老百姓的误解，相反，一些大公司董事长或高管经常接触政府高官，甚至法院院长，会把自己归类为特权阶层，轻视违法后果。

董事长或高管因为职位与财富误以为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是低劣商战的一种解释。还有一种很常见的理由，即矛盾已经非常尖锐，某一方只能寄希望于利用这种方式解决。

有这么一句话，「暴力是无能者最后的避难所，空洞威胁是胆小鬼仅有的圣堂。」当这些人用完了所有招数却仍然起不到效果，便只能使用最低端的手段了。

商业社会的基础是契约精神，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规则，在这种规则之下，成熟的玩家赢得起，也输得起。某些商战之所以令人大跌眼镜，就是因为这些参与者试图打破规则，他们赢得起，却输不起，到最后就变成彼此较量谁的底线更低、谁更豁得出去。这样一来，所谓商战也就成了流氓打架。

看到这里，你会不会觉得现实比电视剧精彩百倍？

不是国产剧的编剧不接地气，净写一些悬浮的商战让大家误解，而是上述这些真实商战的情节写上去，恐怕会有大批观众质疑，编剧还得挨个注明：本故事据真实事件改编，如若不信，查查新闻。就算真有编剧豁出去写了，这种集血腥、暴力、欺诈、狗血、突破底线为一体的剧情，真的能让国内观众们看到吗？

影视剧是社会的造梦机，但争抢真金白银的商业竞争，才是这个社会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