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调查报告

作者：卢克文

壹

2023年8月10日上午，卡努台风猛烈地刮过首尔城。

我跟向导在上午十点左右，从首尔城东区某处地铁走将出来，便迎来一场大风雨，我冒雨跑到周边的一家便利店，花40元人民币买了把伞，与向导一同步行前去当地一家幼儿园，咨询韩国的公立教育情况。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来到韩国。

我是一个喜欢满世界乱跑的人，韩国离我这么近，我却放到这么晚才过去，是因为最近十几年来，我身边每一个去韩国旅游过的亲友，都说韩国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我一直兴趣寥寥。

而这些年中国互联网所流传的韩国，又通常扮演着“全租房爆雷、娱乐业发达、全民搞虚拟币、邪教遍地、生育率全球倒数第一、考试压力巨大、年轻人不睡觉每天三杯冰美式”的奇怪生活。

通常情况下，我们能看到的国家极端案例一般就那么一两个，但韩国看到的极端案例丰富多彩、耸人听闻，明明是个发达国家，国民本该过着富裕无忧的生活，却又常常搞出一些令人困惑的奇葩新闻，当中必定有古怪。

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我才下定决心，将疫情结束后的全球第一站选择韩国，打算深入到韩国民间，做一次关于他们经济生活的全面调研。

我决定先从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教育、住房、医疗等问题开始着手，便从明洞乘坐地铁，先去城东区的一家幼儿园进行访谈。

在进入幼儿园之前，我想顺便说两句韩国的地铁。

韩国的地铁主要建成于1980年代，所以保留着那个年代才有的特点，比如地铁车厢比中国的宽半米左右，比如购票时选择站点全是韩文没有图片，比如我这种临时乘客，买一张乘车卡，一般7.5元人民币起步，居然还要交500韩元的押金，等到出站时会有一个回收的机器，你把乘车卡投进去，会吐出来一个500元的硬币给你。

同韩国所有的基建一样，首尔地铁历经三四十年，十分十分陈旧，地铁过道墙上的瓷砖已经泛黄，给人一种强烈的时光斑驳感。

但它们只是陈旧，并不是残旧、也不是破旧，地铁过道与车厢相当干净，乘车时大家也十分安静。

后来我连续乘坐韩国的KTX列车时，发现韩国人在这趟列车上比坐地铁时还要静，几乎落针可闻，偶尔我身边的小女生想说话，也要遮住嘴，悄悄地跟旁边的人聊两句。

在韩国留学的一些中国学生，跟我说韩国人的整体人文素质很不错，“他们终身都在读书，一直在读更高的学历，公共场合的素养很好，这一点韩国人是很厉害的。”

我跟这些留学生解释说，韩国人所表现出来的这些素养，跟我在日本看到的没什么分别，都是“民众普遍接受良好教育后的正常溢出现象”，无论哪个民族的国民，只要接受过良好教育，都会表现出这种共同特点，这些跟受教育程度有关，跟民族性没有关系。

我还解释说，像柏杨写《丑陋的中国人》，很多是将中国落后时期，民众因受教育程度低，所表现出的共同恶劣素质，强行跟民族性绑定在一起，这是上一代老知识分子的缺点，他们所处的时代，使他们的眼界并不够广阔，我们不要迷信上一代的知识，要辨证地接收他们的理论，不要看到韩国人公共秩序好就认为他们民族素质高，中国年轻人现在也接受了良好教育，公共秩序也极好。

而教育的起点是幼儿园，所以我先从幼儿园开始调研。

首尔城东区比其他区域要稍后发展，街道两旁还能见到不少过去留下来的红砖工厂，向导说这些是韩国过去的纺织工厂，现在改成了文创园、咖啡厅之类。

首尔城东区道路两旁的红砖建筑

我点头说各工业国起步时，都是以纺织起家，利润低但能提供的就业数量多，中国西部一些县城，现在也正从纺织业起步。

首尔这些纺织厂，初建于1930年代日本殖民时期，1950年代时部分搬到了庆尚北道，又主要集中在大邱，使大邱纺织业高度发达，1979年石油危机大邱纺织遭到过一次重挫，1998年金融危机过后，大邱纺织正式衰败，城市转向通信、健康、纳米产业。

所以在首尔和大邱，至今还能看到很多纺织业留下的痕迹，这是大多数工业国的必经之路。

上午十点半，我与向导终于到达了约好的幼儿园，我们在屋檐下收好雨伞，向檐外抖尽伞布上的水珠，摁响了幼儿园的门铃。

这家民办幼儿园由一栋三层楼的民居改建，只有一辆上下学接送车，看起来极小极小。

不一会有一位阿姨过来开门，我们步入室内，见到不少小孩正在各层区域内玩耍学习，小朋友们都好奇地望向我，我朝他们挥了挥手，快步上到二楼的幼儿园园长办公室。

这里的园主姓吴，五十岁左右，由于长期从事幼儿教育，整个人看起来和蔼可亲，笑眯眯地迎着我的到来。

我仔细向她咨询了关于韩国幼儿教育的问题，吴园长耐心着回答了一个多小时。

吴园长所在的幼儿园，一共有30个孩子，老师的数量根据孩子数量来决定，孩子在1岁前，一个教师带三个小孩；孩子在1-2岁的，一个教师带五个小孩；孩子在2-3岁的，一个教师带七个小孩；孩子在三到五岁的，一个教师带十五个小孩。

韩国幼儿园以私立为主、公立为辅，公立幼儿园每月大约15-30万韩元（人民币约850-1650元），私立每月大约50-100万韩元（人民币约2750-5500元）。

韩国政府承担了幼儿教育的大部分成本，两岁以下的儿童，政府会补贴100万韩元每月，二至三岁为50万韩元每月，三至五岁为28万韩元每月。

如果是外国人的子女，0-3岁没有补贴，3-5岁可以补贴50%的学费。

公立幼儿园的教师，月工资在210-358万韩元（人民币11550-19690元），他们80%的薪水由政府承担，私立幼儿园的教师工资一样，不过政府补贴要少一些，每位教师每月补贴51.8万韩元（2850元人民币）。

吴园长幼儿园的教师，实行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每周双休，最低薪水是210万韩元加51.8万政府补贴，一般是税前14000元人民币左右，政府会每隔三年来幼儿园进行一次审计，以保证补贴的发放到位。

吴园长自己作为幼儿园最高管理人员，月薪为500万韩元，即27500元人民币。

吴园长对于自己的待遇还是很满意的，当她说到自己的薪水时，眼睛里有一种颇为自豪的光彩。

总体来说，韩国幼儿教育从业者，其待遇远超中国同行，中国许多幼儿园的老师，只有小几千块钱的月收入，在中国还是一个相当弱势的职业群体。

我想起另一个很关心的话题，他们幼儿园的招生数量是否在减少？

吴园长说确实在减少，除了年轻人现在都不愿意生孩子，还有他们幼儿园所在的城东区，正处于大开发阶段，大公司直接买断周边土地，使周围房价大涨，许多家长受不了昂贵的房租，带着孩子搬到更便宜的片区去了，以至于他们这每个月会流失1-2名学生。

城东区在2014年的时候，周边地价是1500万韩元每坪（韩国每坪等于中国3.3平方米），2023年已经暴涨到8500万韩元每坪。

他们学生的家长一般为教师、上班族、小店铺老板，通常会在幼儿园周边，租一个40平方米两室一厅的房子，2023年租金已经贵得有点离谱。

如果选择月租，是5000万韩元押金（27.5万人民币）加每个月80万韩元租金（4400元人民币）。

如果选择全租房，3-4层的民居（相当于深圳市区农民房），要交1.5亿韩元押金（82.5万人民币），有小区的高楼，通常要交4-5亿韩元押金（220-275万人民币）。

这个全租房，是韩国一个很特殊的租房模式，合同两年一签，你给房东总房价60-90%左右的费用，两年后租约期满，房东会把所有押金全部退给你，相当于不花钱白住两年，房东则可以利用这一笔巨额流动资金，去做其它性质的投资。

按中国这边的报道，大量韩国房东拿着全租房的押金，继续购买其它房产，再把房子租出去，再收一大笔押金，再去购买新房产，这样累计叠加，一环套着一环，形成一个畸型的金融制度，最近美国加息，韩国也跟着加息，这种房东吃不消，引发了全租房爆雷，首尔房价一片大降。

但事实上我在首尔这些天，问起房价情况，并没有看到房价全面暴降，只有小部分高价地区有下降，更没有看到大规模暴雷，跟中国互联网流传的信息不一致。

大约一周后，我去到韩国天安市做调研时，见到当地一位名叫朴淑恩的资深房地产销售，她生于1983年，家中两代人都从事房地产，对韩国楼市极其熟悉。

我向她打听全租房爆雷的传闻，据朴女士解释，一个房东要利用全租房系统不断叠加买房，需要拥有很多套房才会爆雷，但韩国对于住宅也是限购的，韩国对第三套房限贷，或者要交很贵很贵的税，从2020年开始，持有多套房将征收6%的综合房产税，购置税上调到12%，两套房持有者转让税是20%，三套房转让税是30%。

也就是在韩国，很少有人会拥有多套住宅，利用全租房叠加购房的人，通常是购买多套公寓才爆雷的，爆雷是存在的，但远没有中国网络上流传得那么夸张。

另外，韩国各城市的房价只是稍贵，并不是很贵，更没有公摊面积，首尔最贵，釜山其次，如果像中国那样算上公摊面积，蔚山、大田、光州、大邱等城市，一般相当于中国的3-4万元人民币每平左右，首尔普通地方5-6万元人民币每平，传说中20万人民币每平的房价，仅限首尔江南区的富人区。

普通人在韩国买房，通常是买59-84平方米的房子，这种房子全款下来，在仁川、大邱、光州、大田的价格是5-6亿韩元（275-330万人民币），换算下来每平4.6万，但注意没有公摊。

在釜山一般要8-10亿韩元（440-550万人民币），在首尔要10亿韩元起步（550万人民币），江南区老破小有20亿韩元的房子，一般在20-80亿之间（1100-4400万人民币）。

房价跟深圳差不多，深圳稍好地段的楼盘，现在也都是1000万人民币起步。

一位在天安居住了七年的华人告诉我，她刚嫁到这边来时，天安的房价确实才两万人民币每平，现在因为有三星公司在，地价涨了，一般要7亿韩元（385万人民币），才能买到一套59-84平方米的房子。

总体看起来，韩国各城市普通房价，是起步价贵于中国，但上限也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夸张，按韩国一般人的收入，两口子一起努力，不去跟首尔死磕的话，还是可以买得起房的。

在幼儿园咨询完幼教问题后，我还向吴园长打听了从小学到大学的学费情况。

吴园长说，韩国从小学到高中，公立学校全部免费，大学收费则比较高，普通大学是400万韩元每学期，约合2.2万人民币，一年4.4万人民币，区立大学相对便宜，一学期200万韩元，即1.1万人民币，一年2.2万人民币。

我后来在别的城市调研时，也咨询过其他韩国人，韩国目前学费最贵的几所大学，分别为延世大学、新韩大学、明知大学、乙支大学、韩国产业技术大学、梨花女子大学、汉阳大学等，一年的学费都在1100-1300万韩元之间，约合人民币6-7万元，以韩国人的收入，其实也不算很贵。

我又向吴园长问起韩国的养老和医疗问题。

我向导是个韩国人，听到这里，他主动说这个他熟，他前段时间刚住院两周，花了200多万韩元，实际报销了80%。

韩国这边月收入200万韩元左右的，一个月交6万社保，由公司负担，收入高一些的，按家庭资产交社保。

我在釜山时，拜访过一名小企业主黄智厚先生，他与我同龄，打理由父母传下来的家业，公司有10名工人，靠给韩国各大造船厂做零配件过活，他对这块最熟，每个月都要跟社保打交道，他向我详细介绍了韩国社保情况。

黄智厚公司员工，在不加班的情况下，年收入是3000-3500万韩元，约17-18万人民币，算上加班，一般年收入在4500万韩元上下（约25万人民币）。

他公司员工收取社保的具体方式，是员工年总收入，减去所有消费，再乘以一个固定比例。

这个减去的消费，是指一个人一年的开销，但是有上限额，现金最多报一千万，银行卡最多报一千万，信用卡最多报两千万，就是四千万封顶。

他们员工一般一年交社保的费用是60-70万韩元。（3300元人民币）

可能各地社保缴纳方式不同，我在首尔时，一名韩国人跟我说他们缴纳社保，是职工与雇主平均每月共缴4.5%的社保，这里3.06%属于健康保险费、0.48%属于退休金、0.81%属于职业灾害保险、0.15%属于失业保险。

如果在韩国农村务农，完全没有工作，到了65岁以后会发养老金，如果家中富裕，就不会发放，如果老两口月收入在220万韩元以下，政府每月每人可发放323180韩元（约1700元人民币）。

韩国和日本一样，开出租车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是因为两国物价昂贵，1700元养老金不够生活，所以老头们都跑来开租车过活。

等我从首尔这家幼儿园告辞后，加上沿途各市十几个人的访谈，已基本摸清楚了韩国学前教育、公立教育、社会保险、房价等基本信息，这时候我迫不及待地赶往下一站，想知道韩国普通人的具体收入情况。

贰

8月9日晚上，我在首尔明洞的一家韩牛烤肉店，遇到了一位吉林延边的朝鲜族老乡。

她今年四十多岁，在烤肉店每天工作8-10个小时，有双休，当我问起她的薪水时，她一边将烤得滋滋冒响的牛肉翻来覆去，一边满脸笑容着说一个月能挣250万韩元，加上50万韩元的小费，每个月能挣300万韩元（1.65万人民币）。

扣掉交税什么的，实际到手约1.3万左右。

这位老乡对自己目前的收入十分满意，毕竟在延边餐厅工作，只有三到五千左右，同样的工作岗位和劳动强度，在首尔打工是她在延边的好几倍。

韩国有大量吉林延边朝鲜族在那边工作，首尔共有21万吉林朝鲜族，主要集中在首尔西南的九老区、衿川区、永登浦区、铜雀区和冠岳区，我在韩国共采访了三位朝鲜族，他们语言相通，习俗相近，相对容易在韩国获得蓝领工作机会。

但只是容易获得工作机会，很难融入韩国社会。

好几位朝鲜族的韩漂二代告诉我，他们父母辈在1990年代就来到韩国打工，几十年来倍受歧视与侮辱，常常有韩国人拿着苹果土豆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或着指着电视机以及六七层的小楼对他们说：

这个中国有吗？这个中国有吗？

其实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韩国人，就不可能认为中国没有土豆苹果，他们这样做，纯粹是为了戏谑中国朝鲜族，以欺侮别人为乐。

1995年，他们父母来韩国打工时，能拿20万韩元每月，大概相当于当时中国两千块，是当时普通中国工薪阶层收入的四五倍，为了给家里人提供更好的生活，他们只能忍辱负重，默默在韩国底层干一些体力活。

一位在韩的朝鲜族二代跟我说，1990年代时，韩国人根本不把他们父母那代人当人看，使他们父母至今还留下严重的精神创伤。

这位朝鲜族二代随父母在韩国多年，口音穿着已经全面韩国化，他如果不主动承认，韩国人都分辨不出他是朝鲜族人，每次听到他的真实身份，韩国人总是会微微一惊说：

你一点都不像是中国人。

他说，在韩国人眼里，彬彬有礼穿着得体的一定是韩国本地人，他们虽然内心不说，但对中国人和东南亚人，内心大部分还是较为鄙夷，认为中国和东南亚必定是脏乱穷差。

那对日本人呢？我问他们。

在韩生活的华人，对这件事观点基本一致，他们说，韩国人对日本人的态度，是又怕又恨又羡，怕的是日本人整体比他们发达，恨的是日本人殖民过他们，韩国全境都很少有日本货（是真的），羡的是日本人跟美国利益绑定更深，美国在动用武力时，会优先保障日本的安全。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目前韩国还是很缺蓝领类人才，中国这边的技术工人，懂瓦工、木工、电焊、车床等专业，能看图纸、会一些简单的英文，就可以签3个月的旅游签证来韩国工作，到期后回国休息一周，再签3个月旅游签证过来，一般也能拿到300万韩元月薪（1.65万人民币）。

韩国年轻人正在全面贵族化，韩国各行业缺人，打打零工也能挣到200万韩元（1.1万人民币）每月，但他们不想从事蓝领类工作，很多人拉不下脸去餐厅端盘子，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不断升级学历，要么考公务员，要么反复面试大财阀企业，宁肯排队等待进入这些系统，也不愿从事体力活。

最差最差也可以去便利店上班，餐厅伺候人或者带着安全帽户外奔波这种工作，韩国年轻人越来越不想做。

韩国蓝领和白领之间的收入差距不大，韩国普通小学教师的工资也是近300万韩元（1.65万人民币），班主任则在350万韩元上下（1.9万人民币）。

韩国工作跟中国最大的区别，是他们任何一个岗位的起薪都比较高，不像中国还存在部分2000-3000元的工作。

为了更好地了解韩国人的收入，我在釜山甚至采访了当地快递员和黑社会成员。

上图这位小伙子就是在釜山干快递，他没有读过大学，在韩国年轻人已极为少见，应当是家境贫苦，才会从事快递行业。

据小伙子反映，他目前一天工作八小时，一周休息一天，收发一次快递3300韩元起步，远一点加100、200韩元，一个月能挣到290万韩元（1.6万人民币），但他没有公司给他交社保，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同样没有社保的，是釜山的黑社会成员。

一名35岁、理着平头、手臂上全是纹身的釜山黑道分子，一边抽着烟一边接受了我的采访。

在韩国，有纹身就约等于黑社会，没办法再进入主流社会了。

出于工作的特殊性，对方拒绝让我拍照。

这位哥们在釜山从事色情行业，开了一家按摩店，手底下有十几个姑娘。

他在釜山色情业浸淫了十几年，从最底层小弟做起，一直到现在有了自己的按摩店，算是打下了事业根基，因此对这个行业的路数如数家珍。

据这位哥们反应，目前韩国从事这行的女生，约占全国女性总人口的2%，大概50万人左右。

他们招聘女孩的方式很简单，主要靠在本地的特殊网站发布招聘信息，之后就会有女生过来应聘。

韩国色情色主要是五种场景。

第一种是在KTV一起喝酒然后下半场，平均消费每人100万韩元起步（5500元人民币）。

第二种是在KTV玩，可以手动档，平均消费每人30万韩元起步（1650元人民币）。

第三种是他从事的按摩业，收入水平剧降，11万韩元起步（600元人民币），全套另加价，这种在最差的红灯区，规模很小，现在快消失了。

第四种从业人员素质非常一般了，类似于站街，一次快餐8万韩元（440元人民币）。

第五种叫“亲嘴房”，5万韩元一次（275元人民币），可以手动档，但不能乱摸女生。

女性从业者根据颜值和身高决定收入，顶级颜值的最高收入者，有时一晚上能赚到3-5千万韩元（16.5-27.5万人民币）。

次高收入一晚能赚到100万韩元（5500元人民币），一般颜值一晚能赚50万韩元起步（2750元人民币）。

哥们特别强调，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流动性很强，全职的只占30%，兼职的占70%，很多女生都是赚一笔快钱，解决手头棘手的经济困难就撤，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正常生活的。

我问他警察抓得严不严，他说这种事可抓可不抓，警察都是看情况处理，不要搞出乱子来，不要打架流血，安安静静赚你的钱，一般也不抓人，这是他们没读过大学的人群，在半合法范围内，来钱最快的途径了。

我问他开按摩店一月能挣多少钱？他说平均在700-2000万韩元（3.85-11万人民币），非常不稳定，2023年开始韩国经济也不太好，现在赚得比疫情前少多了。

后来我去昌原时，也问起当地人餐饮业和红灯区情况，据当地一位泰国餐厅老板向我透露，昌原2023年人流量大减，她所在的店铺，疫情前要交两亿韩元押金，每个月400万月租，现在只需要交3000万韩元押金，每个月270万月租。

她所经营的泰国餐厅，也从每月挣500万韩元，暴降到每个月不到300万韩元利润。

昌原原本有很多泰国人开按摩店，红灯区原本也有很多亚洲各国的小姐姐站街，但现在经济下行，全部都没有了。

通过大量走访调研，我发现韩国普通人的月收入在1.2-1.8万元人民币左右，就是起点比中国高许多，基本很少有低于1.2万月薪的工作。

但韩国民众里头，有一批高收入阶层，远超普通国民，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都在大财阀旗下企业工作。

在韩国，如果你可以进入三星、LG、KT、POSCO、新韩银行、现代，或者国有的电力、水利、建筑公司工作，收入将远超普通国民。

一般情况下，文科生进入财阀企业，年薪起步5-6千万韩元（27.5-33万人民币），理科生起步7-8千万韩元（38.5-44万人民币）。

如果能进入到现代或者起亚汽车，那薪水更高，2023年现代汽车的平均年薪是1.05亿韩元（57.7万人民币），起亚汽车平均年薪是1.2亿韩元（66万人民币）。

韩国的社会分层已经极为成熟，每个国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要加入到惨烈的竞争当中，为了顺利进入到财阀企业工作，韩国人无意中形成高度发达的内卷系统，从小学一直卷到工作，无休无止地内卷。

最后造成了韩国全球倒数第一的生育率。

叁

按普通韩国人1.2-1.8万人民币的月薪，财阀大企业员工更动不动30万年薪起步的收入水平，加上免费的公立教育、勉强可以的养老金、不是很贵的房价，韩国人本应该生活得很好才对。

但实际上除了已经选择躺平的年轻人，我感受到的大部分韩国人，过得并不愉悦。

在消费支出方面，韩国人的日常开支比中国人大得多。

我在韩国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走了一遍，这一路吃得真是糟糕，街边通常只有肯德基跟各种汤泡饭，作为中国人我当然不想吃肯德基和麦当劳，通常只能选择汤泡饭，但这种一桌泡菜加汤泡饭的吃法，一路上吃得我痛苦不堪。

这是在韩国我吃的最多的菜式，常常被网友嘲笑我在小料区吃东西，那几碟泡菜就是普通腌过的萝卜白菜，汤泡饭里一般是几根海带或者十分稀薄的几片肉，一般要65元人民币一位。

这样吃了两次后我就受不了了，去了釜山当地的中餐馆，但韩国的中餐馆跟美式中餐一样本地化了，还是一桌泡菜做点缀，锅包肉和杂酱面都变成酸甜口的了。

这一桌根本就不是中餐，本质上还是韩餐，一份锅包肉加一碗冷面、一碗杂酱面，花费300元人民币。

到天安时，当地华人领我去吃越南米粉，这两碗牛肉米粉，总算让我见到几片真正的牛肉了，加上旁边那个小吃，一共花费了184元人民币。

韩国餐厅物价又贵又没肉，平常吃饭以泡菜打底，生冷难咽，而越南米粉这种，在中国一般20-25元一碗，韩国一个不起眼的天安市，卖到70-80元一碗。

哪怕月薪1.2-1.8万人民币，也经不起这么吃啊。

韩国餐厅对比中国餐厅，有三个特点：菜里没肉、没有新鲜绿叶蔬菜、没有水果，总之价格贵、品质低，对习惯了平时有鱼有肉、有蔬菜水果的中国人来说，餐食品质是大大下降了的。

先说吃肉的问题，韩国街头也不是真的吃不到肉，肉也不是真的很贵很贵。

平时要专门吃肉，得去路边的烤肉店吃。

我在昌原时，已经被汤泡饭折磨得想吃肉想疯了，向导便带我去当地吃了一餐烤五花肉，份量就是上图这一锅，俩人共花了300元人民币。

300元俩人吃一餐五花肉，在中国是很贵，不过以韩国人的收入，也不是太夸张，谁也不是天天下馆子，平时是能承受得起的，但是这样吃肉有两个问题。

一是这种肉都是冻肉，从冰箱拎出来都冻得惨白，由服务员现场当着我们的面，用剪刀剪碎后炙烤，肉质远没有国内可口。

二是烤着吃身体吃不消，我吃完烤五花肉后，喉咙就痛了两天。

中国这边肉类更新鲜，一般炒菜做汤也会放肉，吃肉是一件不知不觉的事情，而在韩国，号称牛肉汤泡饭，里面也只有极少极少一两片牛肉，真要去烤肉店吃，肉质不够好，料理方式又刺激身体。

五花肉这么平常的东西，中国哪家餐馆，会专门整块整块拿着烤着吃？说明生活物资就是不丰富、不充足。

如果要去吃肉质好的韩牛，那价格就贵上天了，一位韩国大叔在首尔带我去吃了一次，四人吃了31万韩元，总计1700元人民币，结账时我都替他心疼，心想这个朋友是交定了。

另外被韩国人吹上天的参鸡汤，我在釜山采访那位黑道大哥时，吃的就是这个，其实还是汤泡饭，不过是煮熟的整只鸡，汤里配几片人参和大米，鸡肉完全没有味道，辅食搭配的居然是整只生辣椒、煮熟的土豆、泡菜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算当地美味。

整体上来看，在韩国餐馆吃东西，确实是一件品质不高或价格昂贵的事情，为了了解背后的原因，拿到真实的一手数据，我在韩国不同城市，跑了好几家他们的农贸市场和超市。

我在个人微博上公布了大量韩国的水果、蔬菜、肉类、鱼类价格，图太多这里就不多放了，直接给大家一个统计数据吧。

在韩国的超市或农贸市场，水果价格是水蜜桃77元人民币一盒六个、西瓜130-200元一个（他们说我去的时候西瓜刚好处于高位，平时80-100元一个买得到）、葡萄77元一盒、桔子35元一袋、绿苹果55元5个、梨55元3个、带壳花生27元一斤、一盒车厘子55元。

蔬菜方面，萝卜12元一个、西红杮35元5个、小葱18元一捆、大米11-18元一斤、土豆8元一斤、辣椒11-22元一袋、白菜27.5元一个、南瓜15元一个、韭菜、空心菜、蘑菇、香菜、黄瓜16.5元一斤、大蒜籽16.5元一袋、贝贝南瓜礼盒装93.5元一个。

肉类方面，普通进口牛肉300克40元、本地猪肉400克50元、韩牛118克95元。

鱼类价格跟中国差不多，有部分鱼还便宜一些，比如一条石斑大概只要50元人民币。

全方面对比可以发现，鱼类、进口水果和肉类，跟中国差不太多，贵就贵个20-50%，但是水果比中国贵3-5倍、蔬菜比中国贵5倍、本地猪肉比中国贵3倍、本地牛肉比中国贵5-8倍。

除了海鲜，我在韩国农贸市场和超市看到的水果、蔬菜、肉类都是以本地为主，使整个韩国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成本极高。

吃饭其实分两种场景，一种是在家吃，另一种是在餐厅吃。

餐厅由于食材成本高、人工又贵（起步1.2万月薪）、店租也不便宜，三重压力叠加，为了节省成本，无法像中国餐厅那样提供肉类、蔬菜、水果，就算是专门的烤肉店，一般店铺也只能提供冰冻的进口肉，要吃本地肉就非常贵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韩国这段时间，在饭店一直吃不好的原因。

但如果在家里自己做的话，以韩国普通人1.2-1.8万的月薪，吃蔬菜水果会有些吃力，但在家吃进口猪肉牛肉，还是没问题的。

我在韩国期间没有进入普通人家里吃饭，但根据我在各城市大街上对韩国年轻人的观察，无论是大城市首尔还是小城市昌原，他们年轻人普遍健身，身形都较为匀称，男性都略有肌肉，女性极注重护肤，个个皮肤白皙、粉嫩中带着绯红（不是化妆效果），普通韩国女生的皮肤亚洲最佳，可见平时营养均衡，完全不像没肉吃的样子。

查了下韩国农村经济研究院最新发布的数据，2022年韩国居民对猪肉、牛肉、鸡肉的人均消费量达到了58.4公斤，比2002年的33.5公斤，增加了74%。

中国这边按最新数据，2021年中国人均肉类消费是115公斤，其中人均消耗猪肉35-40公斤、牛肉7公斤、羊肉4公斤、禽类18公斤、鱼及其它水产14公斤。

如果只算猪牛鸡三者的数据，中国人跟韩国人的肉类消费差不多，可见在韩国，在餐厅吃肉难，但在家里面，韩国人可没少吃肉。

造成韩国餐厅吃肉难现象的主要原因，是韩国农协。

肆

韩国现在只有350万农民，绝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只占全韩国7%的人口，也只占3%的GDP，但是他们的影响力非常大。

8月11日上午，我跟当地向导来到韩国蔚山市北区月音村，了解韩国农村的景象。

这户村子里安静极了，我跟向导在村子里溜达半天，也没见着几个活人，偶尔见到一老头在收拾院子，我们上前攀谈，对方也不愿意跟我们聊天，我俩顶着大太阳在村子里走了半天，才见到四个老人在那拔草，准备将这块地拿来种白菜。

我们上前一问，这四位老人都是在本村出生，目前分别为70岁、74岁、76岁、86岁，那位70岁的奶奶还化着妆在干农活。

这四人就好打交道多了，正愁没人说话，就边干活边跟我们聊了起来。

原来月音村这本有130户人家，现在仅存90户，每户仅有两人，全是老头老太太，别说年轻人，村里连一个中年人都没留下，65岁都是起步价。

每户现在能分到3000平方米（4.5亩）土地，主要种白菜、萝卜、胡萝卜、杮子、水稻，他们这水稻以前一年两熟，现在老人家干不动，改成一年一熟，亩产大约300-450公斤。

如果是种白菜，660平方米的土地（1亩）——他们都习惯说多少多少平方米，不说亩——则一次能收3500棵白菜——他们也不说多少斤白菜，说多少棵。

那个化了妆的老奶奶说，三四十年前，村子里还挺热闹的，还到处有小孩跑来跑去，现在就只剩他们这群老骨头，在这山村里等着老死，估计以后地也没人种了。

听起来，未来十年的中国农村，估计会发生一模一样的景况，地里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干活。

韩国农村的这些老年农民，基本都加入了农协，属于农协下面1300个基层组合的一份子。

韩国山多地少，纬度又较高，因此农产品的产量很低，按联合国粮食组织的数据，日本的粮食自给率只有27%，韩国更低，只有20%，自家土地根本养不活5000万人口。

韩国一年的大米产量仅有376万吨、白菜134万吨，全国人民泡菜都不够分，所以韩国泡菜一般会从山东大量进口，主要来自仁兆镇，每年光泡菜，韩国都要从中国进口28万吨。

为了维护农民利益，韩国农民组建了强大的农协，将全国农村变成一个统一的大农场，全体农民一起来对付政府，如果政府大量进口别国的农产品，农民们就去政府门口切手指、剖腹、自焚、服毒，还敢跟警察互殴，端的十分凶狠。

由于韩国农协下手比黑社会还猛，职业又容易引起人民同情，韩国政府通常不敢招惹他们，农协越来越强，在思想纲领上，对全体国民灌输“身土不二”的价值观，在销售渠道上，管理着全国近2000家收购点、加工中心、仓储中心，以及300多家销售点，各大超市卖东西都要经农协同意。

农协甚至搞出自己的银行，在全国有4000家分行，国家扶持农业的资金、农民生产相关信贷、补贴等都是农协银行垄断。

韩国城镇化程度极高，达到了91.4%，我在韩国看到的景象，跟深圳关外和东莞非常像，东莞各镇之间，只有在一些旮旯角落散落着一些农田，其余部分都是以工业园为主的小城镇，一片连着一片，这种高度发达的城镇化，中国只有长三角和珠三角存在，成都市走出四五环，都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水田。

韩国也一样，从釜山开车到首尔，一路见不到田野，只有一片片紧密相连的小城镇，到处分布着商场、公园、工业园、写字楼、小区等。

我们都知道文在寅退休后回到山村生活，其实他居住的这种山村，在韩国都已经不多见了，我从釜山坐车到他所在的山村，一路上见到的也都是城镇，没有村落。

生活在韩国边缘的农村，比中国的农村要富裕很多，没有形成中国巨大的城乡二元化鸿沟。

最大的原因就是农协和每年1.5万亿的补贴。

农协控制农业的生产和销售环节，使韩国的农产品卖得特别贵，但利润的大头，确实也落到了农村劳动人民的手里。

在中国农村，纯粹的农民，如果只种水稻小麦，不种其他经济作物，其收入一年可能只有小几千元人民币，而农民要是进厂打工至少也有四五千的月薪，城市与农村之间的收入天差地远。

而韩国农民的收入一般是城市收入的70%，2018年韩国当时公布的农民年平均收入就是3427万韩元，按当时汇率约合人民币21.5万元，考虑到农村消费水平低，一些吃食都是自产自用，没有租房交通一类开支，农民的收入其实是跟城市人群齐平的。

一些在韩国农场打黑工的中国人，工资被黑中介克扣后，一天也还有5-600元人民币收入，如果不经黑中介，直接跟农场主对接，每个工作日大概能拿到1000元人民币。（休息日没有）

韩国的农业，是将农业的痛苦转嫁给了城市人群，让城市人群用高物价，换来农民的高收入。

中国的农业，是将农业的痛苦保留在农村，以低物价优先发展城市工业化，造成农村人口收入较低。

只有中国的农业人口压缩到一个极小的范围，我们才有可能达到韩国这种“工业反哺农业”的水平，现阶段因为农村人口过多，转嫁成本压力太大，在中国是不现实的。

再简洁一点说，就是中国的全面现代化水平还不够，中国还需要继续大步向前发展。

现在我们知道，韩国的房价稍贵，但不离谱，韩国的物价较贵，但其实也承受得起，那为什么韩国总是出现一个个不结婚、不生娃、压力巨大的极端现象呢？

大家可能会猜，是不是因为韩国财阀与美国资本的剥削，或者韩国的基督邪教泛滥。

我可以肯定地说，不是，这些并不是韩国社会的主要矛盾。

中国人对韩国财阀的认知，通常是在网络上，听说他们占有过多的国家财富，以及财阀富豪欺凌百姓的新闻，财阀被描绘成“一手忙着潜规则女明星，一手忙着欺压韩国老百姓”的土大款形象，以致于我自己没去韩国前也被误导过，但根据我在韩国的所见所闻，韩国人本身是不反财阀的，相反，他们认为是财阀给他们提供了高收入，是财阀让他们生活进步，他们认可财阀，韩国人都渴望进入财阀公司工作，不仅不反对，还挺喜欢。

至于说美国资本在1998年金融危机期间收割韩国，至今剥削韩国各产业的利润，这个确实存在，但其实给韩国留下的盈余空间还不错，要不然韩国各公司，拿不出手给国民这么高的工资待遇。

韩国人被财阀和美国资本压迫得难以生存，其实是中国互联网一项流传已久的错误信息。

韩国也没有基督邪教泛滥，按照韩国最新的数据，到2022年时，韩国无宗教信仰者占63.4%、信天主教的占5.1%、信新教的占15%、信佛教的占16.3%。

中国互联网上，总是流传韩国是一个已经基督教化的国家，也是极大错误，信新教的人总数还不如佛教，甚至只占总人口的15%，那所谓的“基督邪教”泛滥，根本不存在立足的土壤。

中国很多对韩国的基本描述，都是错误的、夸张的，一通标签乱打，我不亲自去一趟韩国，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多错误的地方。

那事情就更奇怪了，没有残忍的财阀与美资压迫平民、没有泛滥的基督邪教，房价和物价有些贵还能承受、有小学到高中的免费公立教育、大学2-4万人民币一学期也说得过去、养老其实还算有保障、社保也还算不错、人均收入1.2-1.8万人民币月薪、大学录取率超过90%，这样一个韩国，听着就很舒服，怎么老是出各种离奇现象？

不结婚、不生娃、压力巨大，到底源头在哪里？

现在，我们进入到了这篇调查报告的关键环节。

根据我在世界各地调研的经验，无论哪个国家的国民，他头上都有四座大山，分别是：住房、医疗、教育、养老。

没有一个国家的国民可以逃避这四座大山的压迫。

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的政府，都无法彻底解决这四大民生问题，除了1980-1990年代巅峰期的美国，产生了人类历史上最多的财富盈余，曾经短暂解决过这个问题以外，所有国家都被这四个问题折磨得痛苦不堪。

通常这四个问题，摁起了这头，翘起了那头，极难极难全面消化解决。

我们中国也一样的，为了全民低物价，农民阶层做出巨大牺牲，为了全民有好的教育，教师阶层做出巨大牺牲，为了全民有好的医疗，医生阶层做出巨大牺牲。

这事上从没有万全之法，总有人替大众做出牺牲。

韩国也逃不出这个规律，他们主要是教育方面出了大问题，教育，深深折磨着韩国的年轻人。

前面不是说，韩国的公立教育一直是免费的吗，免费的教育怎么就出问题了？

许多人并不知道，大多数发达国家的公立教育，其实就是快乐（SB）教育。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韩国也一样。

韩国的公立教育，整体上是松散的、浅表的，不足以应付韩国的高考。

只有考上韩国的首尔、高丽、延世三所SKY名校，才有机会进入30万年薪起步的财阀公司或大国企，而要进入这三所名校，从小学就要开始激烈的学习竞争。

现在，我们就来重点谈一谈，韩国的补课制，是怎样卷死韩国普通民众的。

伍

2023年8月15日上午，我跟一名熟悉韩国补课制的中国向导，来到了首尔江南区的一栋六层小楼前。

江南区有大量这种独栋小楼，里面一层层全是补课教室，我们去的时候是周二白天，也有不少学生和老师正在里面上课。

步入一楼，首先见到墙上挂着各个补课老师的照片和简介，展现这家机构的补课实力，老师们一个个看起来又精致又严肃。

大楼没有保安，我这种街流子也可以自由进出，从二楼到六楼，是一间间可坐12个学生的小教室，门是虚掩着的，正见到老师们在帮学生辅导功课。

各楼层的过道极其狭窄，最多容两人并肩通过，房间里没有任何杂音，只偶尔听到翻书声和师生说话时的窃窃私语。

我站在室内偷偷张望，见到没什么可看的，悄悄拍了几张教室图片，便下到一楼，和向导咨询这里的补课价格，其实每节课不算贵，大概小几百块钱人民币，但架不住量大，平均每个学生加起来就多。

补课分日常补课和高考补课。

我在首尔的一家咖啡馆，采访LG生命健康部门、25岁的朴智秀时，她说自己的弟弟高考了三次，光补习费就花费了1亿韩元（55万人民币），这种补习班除了周日自习，平时从早八点学习到晚上十一点，十分十分辛苦。

她还说，韩国的公立学校只教基础性的东西，好老师全在首尔的补习班里，首尔又以江南地区的补习班最好，SKY里的学生，30%是从江南区过去的，因此江南的房价才这么高。

一位首尔的上班族在跟我吃宵夜时，透露他有两个孩子，目前都在正常上补习班（不上才不正常），韩国补习班一般教英语、数学、韩文、科学、音乐、美术、芭蕾、游泳、跆拳道、历史、化学、地理等，这其中又以韩文、数学、英语、科学、历史、化学、地理最重要。

他俩孩子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开始学英语，下午放学就上补习班，晚上七点回家，八至十点在家学习，十点半睡觉。

他说孩子辛苦，他也辛苦，他目前每个月工资约两万人民币，两个孩子每个月的补习费用是1.2万人民币，再扣掉吃穿住就没什么钱了，他压力非常大，没有任何在首尔买房的念想，但他又离不开首尔，只有这里，能给他提供两万月薪的工作。

我在釜山时，也采访了另一位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说在韩国，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进入到补课阶段，公立学校教的东西太浅薄，这时候不补课就等于放弃学业，现在釜山一般是20万韩元（1100元人民币）每月每科，每科每周上两节课，课程跟学校所教的同步。

如果是精英教育，老师好学生少的那种，那就是55万韩元（3000元人民币）每科每月，每科一周有两节课。

这位妈妈说，补习班所订的课程定得特别好，既能学习，又能锻炼大脑，“看了就忍不住想上，课程做得好专业。”

“韩国就是这样，”她还总结说，“你生下来就没有喘息的机会，一直会让你卷下去。”

韩国的公立教育让家长们别无它法，一位1984年出生，名叫白智国的昌原人，跟我细细算了笔账，他现在两个小孩，语数外补课是30万韩元每科每月，中文是12万韩元每科每月，跆拳道、钢琴是15万韩元每科每月。

他也不想报补习班，但学校不仅教得烂，小学一般到下午一点下课、中学一般下午三到四点下课、高中一般下午四到五点下课，这时候家长还在上班，孩子没地方去，各个补习班会派车到校门口拉人，既是学习班，又是托儿所。

一位在韩生活多年的中国人跟我说，韩国的公立教育比中国差太远，完全处于放养状态，公立教育太敷衍，才催生了补课制度。

由于补课费太贵，LG和三星这种大财阀，会在不同地区设立免费的儿童中心，他们出钱请老师给穷人家孩子补课。

我在昌原那家泰餐厅吃饭时，老板娘因为被韩国老公抛弃，孤独辛苦地抚养着两个儿子，她没有钱送孩子补课，就将两个儿子送去儿童中心。

这种儿童中心也不太多，在整个庆尚南道只有100个，属于正规补课的一点公益补充。

这么用力过猛地补课，就是为了进入韩国的好大学。

朴智秀在首尔咖啡厅里，细细跟我讲解韩国大学的分类，按她所说，韩国大学大致分为五档。

第一档是我们都知道的SKY名校：首尔、高丽、延世大学三所。

第二档是成钧馆、中央、西江、汉阳、韩国科技技术、韩国外国语大学这几所。

第三档叫“in seoul”，就是首尔区域内大学，包括东国、建国、弘益、京畿大学等。

第四档属于地方大学，就是釜山大学这种。

第五档是职业技术学院。

不同的大学，对应的是毕业后进入不同的公司。

第一档和第二档容易进财阀，拿到的年薪是其它大学毕业生的两倍起步，大家就只能削尖脑袋，从小在补课上开始内卷。

而好的公立学校，以及更重要的补课学校，其周边学区房就自然变得很重要，考试的竞争又推动了房价的上涨。

有一位韩国年轻人告诉我一个秘密，其实他们有一条可以避免学习内卷的道路。

方法很简单，就是到中国来读书，高考时参加中国名校的外国人考试，这样就相对容易进入中国的清华北大，再拿着清华北大的学历，回韩国财阀公司工作，比SKY学历还要好使。

这条路比在韩国国内往死里卷，要容易十倍不止。

高昂的补课费用，给有孩子的韩国人，带来了极沉重的负担。

按今年6月韩国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23年1-3月，韩国收入最高的前20%家庭，平均每月为13-18岁子女支付的课外补习费为114万韩元（6253元人民币），收入排名后20%的家庭，平均每月为13-18岁子女支付的课外补习费为48万韩元（2600元人民币）

比如上图这位全先生，生于1983年，其年薪已经接近百万人民币，现在江南区边缘买了套房子，但因为有房贷压力，不敢再增加日常补课费成本，其结婚十年，都40岁了，还不敢要孩子。

前面采访过的首尔LG 25岁的朴智秀、天安40岁房地产销售朴淑恩，我问她们将来生不生孩子时，她们都统一说自己不打算生娃。

据我在韩国的观察，韩国男性是想生孩子的，而女性大多数不想生。

女性不想生也很简单，生娃前跟生娃后，她所面临的人生状态是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与我们惯常理解的，韩国人疯狂加班的印象不同的是，我2023年8月到达首尔时，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加班狂为主的首尔，而是一个以享受生活为主的首尔。

韩国公司现在加班并不严重，大多数正常时间下班，一些大公司甚至到点自动关闭电脑，强制你下班。

这就给上班族留下了充足的享乐时间。

首尔年轻人的夜生活非常爽，他们下班后通常有好几轮节目，第一轮吃饭喝酒，第二轮夜店蹦迪，第三轮轰趴KTV，第四轮宵夜健身房等等，一直玩到凌晨三四点才睡觉。

中国互联网这边又将这种现象说得特别夸张，什么“韩国人进化掉了睡眠”、什么“韩国人已经变异了”之类，其实我去现场一问，他们也不是天天这么玩，天天这么弄谁折腾得起啊，年轻人一周也就这么搞两三次，熬夜全靠冰美式，平均睡眠时间也还是有6.5小时。

把韩国一些普通的社会现象，描绘得特别夸张，搞得一惊一乍的，是我们这边互联网的通病。

我们继续以朴智秀举例，她在LG年薪达到了30多万人民币，她只要不生孩子，以她现在的收入，可以一直过着这么爽的生活，大多数商品她都买得起，大多数馆子她也消费得起，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花的都是自己的钱，谁爱管谁滚一边去。

但只要她一生孩子，那她就要像电影《八二年生的金智英》那样，只能辞职回家带娃，失去让她们经济独立的工作，在屋里受到长辈的苛责，羡慕上班女生的自由生活，变成黯淡无光的家庭妇女。

最痛苦的还是失去经济来源，人一旦失去经济自主权，就像鱼儿离开水一样变得奄奄一息。

而她们离职前经济收入又那么高，生活过得那么自由自在。

让韩国女人带娃，基本就是让她们上缴了经济自主权，还要面对沉重的补课成本。

中国人会有些不理解，韩国女性生娃后非要辞职带娃吗？父母公婆不可以帮忙带娃几年吗？

不可以。

韩国的老一辈跟中国老一辈想法完全不同，他们绝大多数都不会替子女带孙子，他们喜欢享受生活，儿女生娃的事，他们绝不搭把手。

我在韩国采访了四五户家庭，都是自己带娃，他们的父母辈拿着退休金，或者拥有大量房产出租，已经过上了富人生活，成天玩得飞起，压根不会像中国父母这样任劳任怨地再付出一次。

中国媒体说起韩国老人，总是关注部分贫弱群体，把韩国老人们说得很惨，但看事物要看全貌，这部分人比例没那么高，我亲眼看到的大部分老人，其实都是韩国经济黄金时代，留下来的有钱人，他们牢牢掌握着生产资料，过得不要太嗨皮。

从我个人采访到的对象来看，韩国父母不管他们买房，也不管他们工作生活，有公司的绝不交股权，有商铺的绝不转移到儿女名下，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怎么爽怎么来。

那父母不愿意，可不可以请保姆解决这个问题呢？

也不行，韩国保姆一个月工资1.5万人民币，能出这笔钱，还不如自己带。

所以韩国年轻人面临着较高的房价、家中妻子需离职抚养小孩、生养孩子后又要面临高额补课费的三大困境。

这里面女性的反抗尤为强烈，女性拥有高收入后，很难让她们放弃高收入，回到家庭成为一个免费带娃的黄脸婆。

韩国女性大学毕业几年后，他们通常面临的选择，是做一名高薪的生活自由的现代女白领？还是做一名每天忙着换尿布没收入的黄脸婆？

没有人愿意交出已经到手的权力。

在韩国政府放弃公立教育、教育产业私有化、女性拥有高薪岗位、韩国父母撒手不管、蓝领工资高企请不起保姆，这五大条件综合影响下，韩国人选择了不生育，最终成为当世倒数第一生育率的国家。

从韩国面临的种种现状，我们回看中国，会发现中国普通的公立教育，老师们负责任程度，相当于发达国家的精英教育，而中国普通公立医院提供的服务，约接近于发达国家的私立医院服务。

很多国家是对普通民众放弃教育和医疗的，反过来看，中国这块现在做得还不错。

中国也极有可能看到韩国的现状，才会一刀砍断了教培行业。

陆

我在韩国调研的时候，还非常喜欢咨询他们的发展史。

我在韩国分别采访了1966年出生的刘在根、1959年出生的徐师傅、1951年出生的朴泓基、1962年出生的金用奎等，我分别跟他们进行过长谈，问起他们韩国工业化历程。

这些韩国老男人，都会用汉字写自己的名字，我每次在笔记本上写下他们的名字时，他们都会凑过来纠正我有没有写错，但韩国年轻人基本不认汉字了。

这些人里头，刘在根的经历最有代表性，他出生在京畿道杨平郡普通农村，那村子只有牧场，没有田地，地都在地主手里，村子里都是佃农，收成50%交地主，50%归自己。

韩国到现在也没有经历过土地改革，但幸好工业化及时提升了他们的生活质量，否则韩国人大半还要过佃农生活。

韩国人并不知道中国搞过土改，我跟许多韩国人聊起中国农村人人有地时，他们总是发出一片惊讶的声音，感到不可思议。

刘在根的父亲当过兵，参加过六二五战争——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抗美援朝，因为战争爆发时间是1950年6月25日，韩国那边就叫六二五战争。

他父亲当兵回来后结婚生子，共生了五男一女，他爸做砌匠师傅，他妈则摆摊卖杂货养活全家。

刘在根回忆说，从1975年开始，韩国工业明显起来了，到1980年代末他大学毕业时，韩国工业就已经走向了成熟。

刘在根1984年考上建国大学计算机系，韩国当时考大学只有10%的录取率，大学生也很金贵，他毕业后进了私企，20-30万韩元月薪，从此一干就是一辈子。

1988年时，韩国公务员只有15万韩元每月，大家都不愿意干公务员，当时只要是职业学院毕业，去应聘公务员，百分百可以进体制。

跟刘在根聊天时，徐师傅也在场，他在一旁补充说，1980年代时，500-600万韩元，就可以买一栋3-4楼的房子，工作两三年就买得起，1988-2000年代韩国进入黄金期，他作为铁道信号技术工程师，年薪达到了4500万韩元（估计相当于今天的两三亿韩元），一个人工作可以养活一家子人，老婆也可以在家带娃，还买得起车和房，后面韩国增长缓慢，七八年前他退休时，年薪才一亿韩元。

我问他退休后退休金是多少，他说只有150万韩元（8250元人民币）每月了，少太多了。

徐师傅说的其中一点很关键，1990年代他一个人工作，可以解决车、房、孩子几大问题，老婆不工作家里也很轻松，这跟欧美当时的景况很相似，一个汽车工人能养活一栋别墅、两三个娃和老婆、两辆车、两条狗，整个欧美日韩的巅峰期都在1990年代，所以韩国人那时候没有生育率问题。

后来生活成本越来越高，女方也要工作才能接近1990年代的生活质量，女生又舍不得离开职场，闹得最后不生娃了。

在首尔另一处地方见到年纪最大的朴泓基时，他回忆的内容差不多，在1950年代他刚出生时，每天吃不饱饭，没有大米吃，只能天天啃大麦和玉米，以及吃用面粉揉成的年糕。

到1960年代，韩国所谓生活富裕，是指吃米饭能吃个够，到1970年代，就人人能吃上米饭，公路和房子都盖起来了，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工厂，各种假发工厂、纺织工厂、化纤工厂，1980年代时，工业越来越先进，家家户户有冰箱彩电，1990年代时，韩国人每户都有车了。

听起来就是把中国的发展时间线，提前了二十年时间。

朴泓基还同意徐师傅的观点，他说从1988年汉城奥运会开始，到整个1990年代，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基本生活不愁，过得无忧无虑。

我问他们同一个问题，他们这一代人，是不是就是韩国工业黄金时代的见证者？

“不是，”徐师傅连连摆手，“韩国工业是我们父辈完成奠基的，我们大多数是1980年代毕业，那时候是收获期了，日子过得很幸福，吃苦受罪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父辈。”

“那就是朴正熙时代？”

“是的，就是朴正熙时代。”（注，大家可以看我的旧文《朴正熙：改变韩国国运的人》）

我来韩国之前，已经阅读过大量关于韩国的历史资料，我一直认为朴正熙是韩国现代历史的重要塑造人，是他一手将韩国从一个贫弱小国的泥潭中拖出来，为成为发达国家完成了奠基。

但是现在朴正熙在韩国的看法，差不多是功过两分，年轻人甚至都不太喜欢他，认为他是独裁的代表人物。

从事海鲜物流工作的金用奎也是1988年毕业，毕业后工作机会很多，能拿到70-80万韩元每月，刚工作不久就能买车，1997年他就花了1亿韩元，买了套80多平的房子。

说起现在对朴正熙的看法，金用奎认可他确实对韩国有功，但搞的那一套集权体制，现在大家十分厌恶，跟现在韩国的政治主张完全不一样，所以大家一半喜欢、一半讨厌。

他认为韩国的发展是大家合力的结果，是全斗焕、金大中、卢武铉、李明博、朴槿惠、文在寅共同完成的，不能将功劳都记在朴正熙一个人头上。

我个人的看法是，不能用今天的意识形态，去判断过去的事情，朴正熙确实是完成韩国工业奠基的代表人物，谁能彻底改变一个国家的基本面貌，谁就应当是该国历史上被认可的人物。

因为这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几百年时间都是纹丝不动的，能推动一个国家向前发生质的变化，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韩国工业从1970年代起步，1990年代进入巅峰，到现在2020年代，已经颇有一些慌张了。

主要压力，还是来自中国的追赶。

在韩国已经生活十几年，现年35岁的山东烟台人孙五九，目前就职于一家韩国的光学公司，年薪300万韩元，主要从事显微镜、内窥镜、手机曲面屏盖板等产品的安装、维护及翻译工作，手底下最大的客户，是深圳伯恩和长沙蓝思。

他原是来韩国留学，毕业就留在韩国工作，目前在这家公司已经工作了六七年，对这个领域十分熟悉。

我跟他说起造船、汽车、半导体中国的发展现状，他说也不用说这么宏大的产业了，他目前所在的DTK光学株式会社，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中国深圳、惠州、东莞、福州、成都、重庆、武汉都出现不同的光学公司，正在大量抢他现在韩国公司的订单，尤其是HOD、车载抬头显等市场。

中国这些光学公司，除了良品率，基本跟他们的产品没差多少，韩国现在是70-80%的良品率，中国是50-60%的良品率，但中国产品的价格太便宜了，韩国产品连本钱都出不来，2018年他们卖给蓝思一套设备，中国竞争对手也跟着出价，蓝思要求他们降价一半才肯买，否则定金都不要了。

在中国公司咄咄逼人的发展速度面前，DTK只能维持极低的利润率，而且估计3-5年后，这块市场就全是中国公司的了，韩国公司就快要玩不下去了。

我问他那韩国公司面对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吗？

他说没办法，他们老板第一个躺，天天打高尔夫去了，公司都很少来了，全部交给职业经理人管，心态放得很平。

我在参观卢武铉的墓地时，遇到另一位在中国留过学的韩国大叔，他有一家专做仓储用品的小公司，他说他的东西都不敢往中国卖，我问为什么，他说他这个东西有创意但技术含量不高，同行拿去摸索几天就弄出来了，他只要一卖到中国，马上就会被抄，然后价格低他一半拿出来卖，他怕被中国公司学去了，干脆不往中国卖。

我说这好像也难不倒中国呀，他们在海外买几个带回中国不就行了。

他说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吧。

听起来，很像是整个韩国的产业，面对中国快速追赶时的无奈，能多拖一天，就多拖一天。

柒

我在韩国东游西荡时，还常常问起他们怎么看中韩关系。

在韩国的华人对此感触最深，他们说2015到2016年，是中韩关系最最黄金的两年，韩国突然涌起了一股学中文的热潮，从十几岁到五十多岁的都在学中文，有位华人朋友下班后到培训班教中文，一年时间赚了100万人民币，拿这笔钱在韩国小城市买了套房。

过了2016年就不行了，韩国人都不来学中文了，华人所在的培训班，也越办越小，越办越小，最后都关门了。

我查了下历史线，2015年朴槿惠在任，1月中韩签署了《中韩自贸协定》，3月韩国不顾美国反对加入亚投行，9月朴槿惠跟普京登上天安门城楼，一起参加了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

但从2016年7月开始，朴槿惠政府在美国的巨大压力下，只能宣布在驻韩国美军基地部署萨德导弹防御系统，从此中韩关系一路走向冰点，韩流在中国被掐断，韩国许多商品进不来中国，我朋友开的韩国外贸公司也倒闭了，我至今记得他倒闭后，2017年跑到我办公室跟我聊了一整天。

中韩直到今天，两边关系也没回到2015年的氛围。

朴槿惠从2013年执政后，一直积极推动中韩关系，上任三个月就带着70多人的经贸团访华，到2016年7月前一直保持跟中国友好，我个人的看法是，朴槿惠个人是不愿意盲从美国的，她是被迫屈服于美国，后面还是因为不听话，才被美国安排一个“闺蜜干政”给干掉了。

所以中国跟周边国家的关系，什么中韩关系、中日关系、中菲关系、中泰关系，背后本质都是中美关系，说到底还是由美国决定这些国家的命运，他们一个都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听话。

如果没有美国从中作梗，中日韩自贸区早就搞得热火朝天了，中韩之间也会从2015年热到现在，但美国为了全球战略制衡，刻意让中日韩三国处于敌对状态，到处给我们埋雷。

今天韩国许多人对中国的偏见，挖到底是美国控制的互联网和电视媒体，刻意扭曲中国形象，韩国媒体跟风报道造成的，这件事的底层原因，还是美国的全球战略。

所以还是那句话，只有将美国势力从东亚、东南亚赶出去，才有一个正常的东亚、东南亚政治格局，这里的国家，才能正常过日子。

而将美国赶出东亚的最关键一步，还是台湾。

捌

我在韩国调研时，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感慨，就是今天韩国的种种现象，可能就是2030年中国将要发生的事情。

教育、养老、住房、生育率、女权等问题，也逐渐在中国上演。

可能我们也早就看到韩国的种种问题，所以提前将教培行业一刀给斩断了。

但中国跟韩国又有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中国一些普通人的下限，比韩国人低，中国一些普通人的上限，比韩国人高。

因为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国家，拥有14亿人口，资源丰富但贫富差距大，拥有大国雄心但遇到的困难更艰苦。

韩国5000万人口，只需要在美国主导的全球产业链下，分得小部分领域，努力三四十年，就可以让全国年轻人从晚上八点嗨皮到凌晨四点。

但中国不可以。

14亿中国人要过上好生活，就不能对某个强国臣服，只能面对面地硬干一仗，将对方势力逐出东亚和东南亚，才能为全国人民争取到更好的生存空间。

韩国和中国天生使命就不一样。

韩国在治理国家的部分细节上，值得我们借鉴和观察，毕竟经济轨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在全球资源的主导权争夺上，中国拥有更雄壮的大国风姿，是完全不能拿韩国做样板的。

将韩国社会现象放大，可以看到部分中国，但将中国社会现象缩小，却见不到韩国。

韩国面临着中国的追赶，以后我们的工业，也会面临印度、墨西哥的追赶。

我从不迷信中国是最后一个工业国，更不迷信中国就能锁死工业国的最后一站。

前程虽然不同，困难还是一样。

由于美国控制的原因，中韩关系目前也很难走得亲近，但随着中国的日渐强大，中韩关系也必定走向亲近。

迟早有一天，中韩之间，会像是卢英敏大使说的那样：

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