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诗：我的敌人是谁 / 他们从哪里来 / 他们又要到哪里去 | 孙武军：世界大战

文化

2023-08-30 14:08

世界大战

作者：孙武军朗读：十一

跃出战壕和我一起冲锋的战友

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我知道他们年轻的姓名或者不知道

我无法停下来审视他们

炮弹喷泉将大地喷成碎片

火焰喷射器点亮美容的霓虹灯

马克沁机枪收割麦子

履带沾满脑浆的坦克找不到停车位

我们要攻占的阵地是远方的白桦林

白雪皑皑，寒雾弥漫

尊严执法队，我的心跳无法逃跑

我端起的键盘刺刀在一路哭泣

我的敌人是谁，他们从哪里来

他们又要到哪里去

前进的“胜利女神”灌满恐惧

我傻笑着向停在地雷上的鸟儿祈祷

我看着我纯洁的肠子匍匐在雪地上

像纠缠的诗句渐渐失去血色

闪烁的星空，是你埋葬我吗

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点评

读孙武军的《世界大战》，读了一遍又一遍，越读越心惊！

这哪是在写一场具体的战斗？更非描写某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炮弹喷泉将大地喷成碎片/火焰喷射器点亮美容的霓虹灯/马克沁机枪收割麦子/履带沾满脑浆的坦克找不到停车位”，炮弹与喷泉，火焰喷射器与霓虹灯，马克沁机枪与收割麦子，履带沾满脑浆的坦克与停车位……一下子，把战争链接上，哦不，是叠印上了人们日常的现实生活。

我们要攻占的阵地，是远方白雪皑皑、寒雾弥漫之中的白桦林。很显然，那是目力难以看清的。也就是说，我对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所要攻占的阵地并不了解——甚至，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有无此阵地也是一个疑问。但“尊严执法队，我的心跳无法逃跑/我端起的键盘刺刀在一路哭泣”，每个人都不明所以，不能确信，但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尊严执法队所监视和控制和胁迫，惶惑，悲哀，但欲罢不能。

这不正是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的写照？拼争、拼斗、拼杀一生，却连“我的敌人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他们又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前进的“胜利女神”灌满恐惧”，我想到了《圣经》所说“一生因怕死而为奴仆的人”，现代人种种无意识却自以为天经地义的行为，说到底是被死亡恐惧所驱遣，为奴仆，是为肉身的奴仆，为物质的奴仆，自由的灵魂一生被自己的奴性禁锢。

“我傻笑着向停在地雷上的鸟儿祈祷”，注意，不是为鸟儿祈祷，而是向着那停在地雷上的、有着翅膀、令人联想到自由和天使的鸟儿祈祷。多么令人惊骇的一幕！聊以安慰自己的信仰，很可能却是站立在毁灭之上的。

我留下了什么？我留下的诗句——自我纠缠自我矛盾自我怀疑的诗句，像受伤后匍匐在雪地上的纯洁的肠子——它们是纯洁的，因为诗人在诗句中凭着良知进行了思考和怀疑——并随时间而失去血色。似乎只有闪烁的星空是最后的归宿了，但作者即便对它，也发出最后一问：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看不清阵地，看不见敌人，不了解自己的战友，也不了解自己是谁……却不得不在信念、观念的冲突、断裂、分裂、解构、以及每个观念自身的矛盾与撕裂中冲杀……不由得令人想到鲁迅先生所言的“无物之阵”。这才是现代人最大的悲哀！回到这首诗第一段，对那纷纷倒下的战友，“我无法停下来审视他们”，无法停下来啊！那倒下的战友，难道不是我们在莫名所以也莫名所致的一场世界大战中不断倒下的自己？（李威）

作者简介

孙武军，男，1957年出生浙江定海，祖籍山东龙口。曾为浙江海洋大学、宁波大学教师，后任宁波广电集团编导。一级文学编辑。曾参加诗刊社首届青春诗会，为朦胧诗一代代表性诗人。诗歌作品2次获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任主创的电视文学作品14次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出版有诗集、散文集和传纪文学，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李威，70后，成都人。出版诗集《让一只羊活下去》，诗见于《星星》《绿风》《诗潮》《诗选刊》《流派》《青年文摘》等刊。是“第七行”网络诗歌论坛创建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