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诗：在纳米空间 / 我会感觉狭隘 / 感觉压抑 / 在宇宙心胸 / 我拥有的将是无限天地 | 天端 ：量子世界

谭琳

《量子世界》是天端早期的一首诗，当年在海外发表时，曾引起过震撼，给许多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诗并没有就事论事地来写量子力学和量子世界，而是将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结合了起来，书写了一首别有新意的诗篇。诗不满足于对科学的理解和对世界的科学理解，也不满足把量子仅仅作为一种隐喻，而是把科学、把量子力学当作媒介，写出自己对世界、对人生的理解和体验，显示出广阔的科学视野和人文视野。这种情感与理智的有机结合，正符合巴罗克时期意大利数学家、诗人托马索·塞瓦所倾心的，诗应该是“在理智中梦出来的”那种境界。

这首诗尽管引用了大量的物理名词 (诸如自洽场、示波器、谱线、坐标系、波形、本征函数、本征值、基态、激发态、势垒深阱、纳米等)，引进了“测不准原理”和“薛定谔方程”等数学物理术语，却没有让诗的叙述公式化，其所阐述的理义不落俗套，不显艰涩，诗意并非难以理解。诗中引进这些名词和方程，为的是要在宇宙空间和量子世界里寻找与诗人心智相印，与现实内涵映照的东西，从而挖掘出更深刻的哲理。诗不但打破了科学和激情的界限，而且还把两者有机地融合，印证了社会学家斯宾塞所断言的“那种以为诗向科学发展则必然疏远想象力的发挥和对美的表达的观点是不正确的，恰恰相反，科学打开了非科学未曾达到的新的诗境。”

诗一开头就开门见山:“我不是天，也不是地/我是悬浮在空气中的一颗微粒”， 这种自我定位没有一点做作和矫情，而量子的不可捉摸性却在诗人的笔下栩栩如生，成为可以发挥想象的素材和意象，仅“悬浮”二字便将读者的注意力高悬空中。接着，“碰撞过你的身体”，“透视过我的踪迹”，诗紧扣粒子的特征，一段接一段地层层递进，引导读者渐入佳境。诗中的“我”既是诗者，也是诗中的主角。诗人以这种双重身份把自己也放进了量子世界里，用一种新颖的“有我之境”谱写“量子人生”。 让读者在有限的时间和篇幅内，感受和理解乾坤之大——大到无穷；量子之小——小到无尽。

正是从粒子的微观角度，诗人观照了人生的不确定性和人事、社会的复杂性，发现这正符合海森堡哥的“测不准原理”，从而揭示了人类生存规律中的一种必然性和无奈性。然后，诗在对凡尘俗世做各种审思反思之后，笔锋一转，徒然将诗带入高潮，阐述了对波和粒的理解。将薛定谔方程的波粒关系和作者对人生和社会的理解完全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

诗最后以“我不是天，也不是地/我本该是谐振于天地间的一份动力！”作结，首尾呼应，更是震聋发聩！从似乎要接受宿命论而转化为对人类社会的责任和奉献，给读者的冲击犹如原子聚变！而这种个人和社会的关系的理解，又非常中国化：在西方尤其是在美国，讲究个人的自由平等和价值——这是从文艺复兴时期就开始崇尚的，一如美国《独立宣言》里开宗明义所宣告那样；但中国则历来强调个人对社会的一种责任。天端以西方科学中波和粒的概念来阐述中华民族的这一特质，且又表达得如此独特和个人化，我们不得不拍案称快。她的写作手法，竟是用“有我之境”来表达“忘我之境”！诗的创新之处、可贵之处，正在于此，真可谓文理结合，中西贯通！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精神气候和特殊气质。在时下物欲横流，世风日下的大气候里，诗人能响亮却又不是说教地表达这种“忘我之境”，通过诗实现一次新的自我完善，确属有胆略有气魄的。整首诗并不是靠诗人所吐露的思想境界而成为一首佳作，但所吐露的境界为本来就不错的一首诗增色不少。虽然读者不必和诗人有同样的人生态度仍可欣赏这首诗，但是对一名具有相同人生态度的读者来说，那种共鸣是异常奇妙的。诗人通过自己对现代物理精辟透彻的理解，和由此产生的情感经历，用文字、用诗歌的形式重现出来，并传递给读者，而读者的阅读体验和愉悦，非得亲自读进去，亲自品尝不可。评论者是不可能把这种体验完全写出来的，正如古人所云，“妙处难与君说”。

当我读完《量子世界》这首诗，产生了上述共鸣时，突然醒悟到，自己尚能理解、欣赏、感受甚至能被诗中的诗句打动，似乎像是被医生和心理医生联手体检了一番后，诊断身心还是正常的，健全的。我们固然渺如量子，但都具备量子能量，这种能量的有效发挥和叠加所引发的共振是不可估量的，让人想起纪伯伦用来概括他的诗集《先知》的一句话：

“You are far greater than you know！（你比你自己所认识到的要伟大得多！）”

天端: 海外诗人。杭州人，浙江大学本科毕业，八十年代中留学美国，获物理化学硕博学位。主编过若干集体诗集。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谭琳：杭州人。浙江大学研究生毕业，八十年代初赴美留学，获数学硕博学位。业余爱好诗词、摄影、古典音乐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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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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