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当劳开出自习室，引发网友热议。事实上，这不是麦当劳首次捕捉到“自习”需求，而曾经不被看好的自习室市场已在县城开得如火如荼。
无独有偶，公立图书馆也一座难求，拼命自习的年轻人开始大排长龙。这些人里，有舆论口中所谓“躺平”的“孔乙己”吗？我只看到考研、考公、考证都上不了岸，困在漩涡里就快溺水的年轻人。
临近开学，「麦当劳部分门店24小时免费开放自习区」喜提微博热搜！部分麦当劳门店内开设了独立“自习”区域，免费提供饮用水和wifi，甚至在麦当劳小程序上正式上线了“麦麦自习室”。网友纷纷表示“请全国推广”，甚至喊话“肯德基赶紧抄作业”！事实上，这并非麦当劳第一次把自己的餐厅空间改造成自习室，它早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自习”需求。据《封面新闻》报道，2018年麦当劳和晨光文具联合在全国10个城市推出高考“陪战自习室”；2022年7月，云南42家麦当劳门店对外免费开放“麦麦自习室”，提供学习场地、饮用水、wifi、USB充电，还推出了“自习套餐”，套餐内饮品可免费续杯。不仅仅是云南，广西桂林、柳州、玉林等地也陆续出现麦当劳自习室。单独看，这或许不过是又一个成功的营销活动，毕竟在小红书等生活时尚平台上，营业时间长、空间宽敞开放、不消费不会被赶、饿了就能吃的麦当劳早已是“自习室高替”。麦（当劳）肯（德基）星（巴克）等连锁餐饮店深挖“第三空间”的商业价值也并非新鲜事物，电影《中国合伙人》里主角们的教培机构就是在洋快餐店里发家燎原。
只是现在，前两年还曾受到怀疑的“自习室”风口，已悄然成为了一窥时代脉动的窗口。01
视频博主“动动枪”在2021年时出过一期视频来分析自习室市场前景，在当时的他看来，这门“投入高、利润低、收入不稳定、还分淡季旺季、高风险低回报的生意肯定做不长久，用不了一两年这门生意就会完蛋”。看空的大有人在。2021年一篇阅读量10万+的爆款文章更是直斥付费自习室的“商业模型就不成立”，这门生意“蠢的有想象力”。然而，两年过去，付费自习室并没有销声匿迹，反而冲出北上广，在县城遍地开花，甚至开到了拉萨。《中国新闻周刊》去年11月的一篇报道中提及，河北一个只有32万人口的县城，却有着十余家付费自习室。无独有偶，一家位于山西的付费自习室品牌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了22家门店，其中80%也在县城。在浙江省湖州市的安吉县，昔日三步一岗的核酸亭被改造成了自习室，收获了一波外地网友的艳羡。艾媒咨询的分析师认为，“付费自习室的用户结构将由原来单一的白领、学生逐步扩展至各种用途、各种需求的用户群体”，而目前升学压力进一步加大，学生备考比重大幅上涨，此外社会个体提升个人知识技能、增加职场竞争力的需求依然保持较高水平，进一步推动了付费自习室市场的发展。
本质上，购买学习氛围和空间，然后花时间和精力来考证、考试，最终提升自己的能力和资质，以在社会竞争中获得优势——这就是共享自习室的存在意义。也就是说，它就是激烈竞争的产物。在同样爱考试、爱内卷的东亚邻国，共享自习室也司空见惯，韩国甚至诞生了“考试院”这般更为激进的业态。但是，如前述博主“动动枪”所说，“复习完、考完试了，谁还来呀？真要是那么爱学习的话，每天早上6点半就去图书馆排队了”。甚至，他就此得出结论，付费自习室是不会有回头客复购的消费场所，消费者“上岸就走，再也不来”。那么，自习室大火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越来越多的人，上不了岸了。▲韩剧《他人即地狱》将场景设定在狭小、逼仄的考试院内02
想不到，“早上6点半去图书馆排队”的反讽一语成谶，甚至还略显保守。网上流传着这么一张图，工作日大早，成堆的年轻人不上班，在图书馆门口排起长队。公立图书馆大排长龙屡见不鲜，全国但凡有自习室的图书馆都在排队，在社交平台上比比皆是，随搜随有。例如，淄博图书馆门口，7点人排队，7点之前包排队。长沙，动辄40度，图书馆门口的包也热得受不住，不得不撑起了遮阳伞。云南，上午8：00，道闸还没开，图书馆外已有一条由书本、水杯、小凳等各种物品排起的队伍，一直排了100多米后，队伍才由水杯等物品变成了年轻人。深圳，在图书馆外，城市规划展览馆也没能幸免，但凡有桌椅、灯光、冷气、插座的空间，都是年轻人为上岸求签的寺庙。即使是下雨天，杭州图书馆依旧大排场龙，其阵势令网红奶茶店都相形见绌、自叹不如。《ONE文艺生活》说了个南昌的故事。江西人小徐说，当地图书馆怕心急如焚的市民排队热坏了，都会提前开馆，让大家在大厅里排队。但就算如此，队伍的长度也一天比一天长，小徐出门时间也只能一天比一天更早。
“早上一边赶路一边吃一碗拌粉当早饭，图书馆门一开就开始百米冲刺，包里全都是书，跑的时候感觉腰间盘都要被砸断了。”据艾媒咨询的《2023-2024年中国付费自习室行业发展现状与消费趋势调查分析报告》，2023年，47,1%的用户到付费自习室是为升学考试准备，44.6%是为了日常学习或工作，43.0%为了上网课或写论文，42.8%是为求职做准备。▲河南省图书馆开门前一小时就排起长队，等待图书馆开门后“抢占”自习室座位在不那么遥远的过去，彻夜排队的人还是为了新楼盘摇号，但现在，是为了图书馆的一个自习位。挤入图书馆的人群常常并不借阅图书（借书并不用赶个大早），而是快速抢到座位后，立刻掏出考公、考研、考证的教辅资料，埋头K书——为了铁饭碗、为了学历敲门砖，为了不被“优化”……03
按前面那位山西自习室老板的说法，年轻人考不上公、考不上研、找不到工作就从大城市回流老家，恰巧房地产市场遇冷成本降低，都促成了付费自习室的火爆。经济增长疲软、就业环境劣化、职场竞争激化、房地产市场不景气……环环相扣的每一个维度造就了一个自习室取代KTV成为年轻人新宠的当下。开自习室的麦当劳、开进县城的自习室、被哄抢的图书馆自习位……这些新闻分开看，各有各的趣致。一旦摆在一起，却透出时下年轻人的悲凉。2023年，应届毕业生再次刷新历史达到1158万；青年失业率持续走高，直到官方不再公布数据；考研报名人数达到474万人，录取率不超过20%；年初，近200万报名、152.5万实际参加国考，考公录取率约为41:1。至少我没有。我只能看到在时代洪流里苦苦挣扎、想上岸却发现自己深陷漩涡的溺水者。昔日，日本在1990年泡沫破灭、经济颓势刚现端倪之时，最惨的除了高价买进物业、用终身去还债的人，还有就是一毕业就面临就业冰河期的年轻人。他们在校期间，看到的是日本经济腾飞、巨型企业崛起、听到的是父辈说“卖掉东京可以买下美国”的豪言壮语，他们对自己、对民族、对国家的自信都空前高涨。那年代，日本的畅销书是《日本可以说不——新日美关系》。▲在日本经济泡沫爆破后，“毕业即失业”的年轻人被指责为“平成废柴”可现实是，由于整个国家进入资产负债表的衰退期亟需修复，企业忙着还债遑论扩张，当时应届毕业生的就业率曾达到历史冰点——55%。也就是说，每两个毕业生，就有一个要失业家里蹲。而日本的“大人们”显然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新事实，社会舆论对这代年轻人非常不友好，例如认为年轻人失业，不过是因为眼高手低、挑三拣四，不愿意俯身屈就而已——也就是“平成废柴”一词的由来。而年轻人在学校里学到的、认为的，和进入社会时经历的、体验的，出现了巨大的认知鸿沟，变得非常易于躺平，摆烂。就业率、结婚率、出生率携手跳水。▲近年，中国“三和大神”的现象也受到学者和媒体的关注当“大人们”说“孔乙己脱不下长衫”、指责年轻人只会“躺平摆烂”、吃不得996的苦”、“没有奋斗精神”的时候，不如出门右转去图书馆排排队，看看那里真实的年轻人。或者，借一本书，回想一下自己这代人是如何亲手造就了这个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