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年轻人,怎么样了
毕业三年,回村工作不是李慧琳一开始的选择。
李慧琳出生在广州市白云区黄石街江夏村,是土生土长的江夏人。在她的记忆里,江夏村罕有文体活动,是别人口中“脏乱差”的城中村。
而她,毕业于星海音乐学院,学的是电子管风琴。这些年,江夏村正在变化,但一个文体活动匮乏的村子,和黑白色的键盘,似乎本就不搭边。回村里,她可能就没有施展专业所学的机会。
但一年前,江夏经济联社向她抛出橄榄枝,李慧琳决定回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工作。
回村工作以来,她见证着家乡进一步的“蜕变”,“我看着它一步一步建成文化广场、足球场、游泳馆,到现在即将要开幕的体育馆”。同时,她报名成为了江夏村的音乐老师,在村内的公益微课堂为孩子们免费上音乐课。周末,她真正让音符跳跃在乡间土里。
李慧琳没有想过,这个印象中“脏乱差”的村子,能成为村里人的“安乐窝”。家乡在变好,自豪,从心中翻涌而起。返乡就业,家乡给足了她底气。
家门口的乐园
在李慧琳的记忆中,从小生活的家乡是“热闹”的。但这种热闹,因其无序,更多时候给她带来负担。
过去,离家不远的广场,聚集了美食广场、批发城、物流汽配汽修企业等散乱产业。夜晚,商贩吆喝声清晰入耳。偶尔,醉酒者的喧哗和酒瓶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会冲击她的耳膜,让她觉得刺耳。
嘈杂声伴随她的童年,童年的乐趣,丢失在家乡的破砖烂瓦里。家乡带给她的,从来不是自豪感。
年幼的她不知在何时,产生了难以启齿的自卑感,“我们这边经济环境也不是特别好,在村子里我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在学校可能会感觉到跟同学有差距”。
以前,李慧琳很少主动向人提起家乡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家乡的经济落后,有着大片大片的农田,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是名副其实的落后村。
村子里没有娱乐设施,本村小孩会蹲在地上玩弹珠、纸牌。更多时候,李慧琳痴迷于滑旱冰。可穿上旱冰鞋,不留意轮子就会卡进破烂的凹槽里,滑着滑着就会摔个屁股墩儿。十来年过去了,滑旱冰时跌倒的伤疤,还“烙”在她的腿上。
没有太多供孩童玩乐的场所,老人们也只是在小公园树下聊聊天,更多打工的中青年,闲得发慌。
每个城市都有公园,但有多少个公园在村子里?没有一个孩子会拒绝游乐园,而村里人也想有文娱活动。
江夏村真的在居民的所想中变化,村子里出现了第一个大型体育公园。今年,江夏体育公园建成并使用,园内设有游泳馆、足球场、三层高的室内体育馆等建筑,供居民游泳、打乒乓球。夜晚,还会有阿姨们在空地上跳广场舞。
江夏体育公园的游泳馆和乒乓球台
江夏体育公园的出现,让村里人有了新的去处。“多了很多小朋友可以去玩的地方”,村民李女士不用再为了寻一公园,而来回折腾三四十分钟。
李女士在江夏村生活了近30年,就读幼儿园和小学的两个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一年前,她还需要乘坐公交车,带孩子去4公里外的公园。几公里的距离,说远也不算很远,但总会削弱她的主动性。
现在走出家门,步行不到几分钟就能到达娱乐场所。蓝色、绿色、红色组成的滑梯,总能一下吸引孩子的目光。江夏体育公园让孩子们有了在自己家门口的乐园。
江夏体育公园的滑梯
揭阳人张叔有着相同的想法。
他曾带两岁大的孙子来过一趟江夏体育公园,公园的小沙池成为了小朋友的“新宠”。为此,张叔准备了几个玩具车、塑料小铲和小桶,带上这些工具,小孙子总能在公园里玩上小半天,不哭不闹。有时沙子玩腻了,他就跑向公园的各个角落,像是破笼的鸟儿,没有约束。
18年前,他来到江夏村住下。他在家附近开了间小店,做点小买卖,没想到一晃眼,就到了退休的年纪。干不动了,他将小店交由同住在江夏村的儿子看管,自个儿留在村子里哪儿都没去。
这些年,江夏村的变化发生在街巷角落,村里的居民少了些不安,多了些安定和惬意。树荫下,张叔的目光追随着孙子奔跑的身影,那小小的人儿看着自由而无畏。
要舒心,更要安心
一个良好的居住场所,要让人住得舒心,更要让人住得安心。
现在,张叔觉得自己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换作以前,张叔没有放孙子自由奔跑的勇气。
那时,路边的街道拥挤,停满了车辆,“路边到处是车,不放心让他(孙子)到处跑”。正如张叔所说,曾经的江夏村人居环境差,基础设施匮乏,停车位更是村内“稀有物”。
停车难向来是城中村的通病。停车位少,车位难寻,晚上下班回来晚了,找到一个可用的停车位就是居民的一场考验,“可能半个小时还不一定能找到”,李女士说。
改变发生在2021年。那年,村子里建起了第一个立体停车场,停车不再成为周围居民的难题。在城中村,这样的立体停车场并不常见。江夏立体停车场为居民提供了419个车位,缓解了居民们的停车之困,也为居民生活腾出了一片空地。
江夏立体停车场
江夏村的问题远不止这些。很难想象,曾经的江夏村,是广州城中村的“老大难”,人口众多、房屋密集、治安问题层出不穷。
在城市的摩天大楼中,点缀着不少生命力旺盛的城中村,江夏村正是其中一个常住人口约7.3万人的“大型”城中村。
和大多数宁静的村庄不同,江夏村不偏远,反倒靠近地铁。交通便利,租金低廉,物价适宜,让这里成为不少外来人口的落脚点。
“包容”是江夏村的关键词。租户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一样的方言,聚在江夏成为邻里街坊。可是,江夏村的社区功能不完备,人口流动多且频繁,出租屋纵横,这使得村内治安管理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坎。过去,江夏村是一个问题重重的城中村。
在李慧琳的印象中,村子内部的一片握手楼,在夜幕降临后,就成了她的“禁区”。那里的房屋逼仄,走在楼与楼之间的小巷,看不到一线天。甚至在下雨天,走在街巷中也无需撑伞,“因为完全就是挡住的”。
城中村的逼仄拥挤造成了很多问题 / 《奇迹·笨小孩》剧照
正和许多人对城中村的印象一样,李慧琳也曾认为江夏村潮湿阴暗的深处,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在这里,偷盗事件常有发生。尽管人和人就住得如此之近,却彼此陌生而疏远,互相不信任。
这些年,江夏经济联社持续关注着村子内的安全管理问题。村里的楼栋多,他们就从楼栋入手。在出租屋楼栋间安装了电子蓝牙门禁,每栋楼再挑选出一名栋长,负责日常巡逻,登记住户信息,明确住户身份。
此外,村内还搭建了“江夏综合智慧平台”,并在江夏村村口、街道路口、屋主家门口、商铺档口配置了摄像头,借助大数据和数字技术,收集各类信息数据,以确保居民安全。
江夏综合智慧平台大屏幕
如今,李慧琳不再害怕走进那些老旧握手楼的黑暗深处。走在街巷中,她能感受家乡带来的安全感。
变化,不只是一方屋檐和砖瓦
现在的江夏村,散发着与往昔不同的生机。它仍旧热闹,但闹中有序。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感受自然,重新寻找融入城市和社区的方式。
今年,江夏村举办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文体活动,包括村内的新春文艺晚会、首届“迷你”马拉松、首个足球比赛及首个水上“村运会”。在这些活动中,居民们不再只是观众,他们成为了活动场上的主角,挥洒汗水,品味着新的江夏文化和故事。
江夏村的改造,并不是为了夺走城中村的烟火气和人情味。相反,它试图在打造多元社区的同时,让那些生活在城中村的进城务工者能更好地融入社区。
为此,村内开展了公益微课堂,向江夏村村民及外来务工者开放。在这些课堂里,孩子们学习非遗面塑,书法课、美术课和电子琴课等,体验以往鲜有机会接触的文化魅力。
公益微课堂学生们的书法和绘画作品
走进瑞彬书社二楼,可以看到小小的靠墙书架上摆满了近2000本图书,这些书是在此前开展的捐书活动中收集而来。书社三楼则陈列了孩子们在课堂上创作的面塑、书法和美术作品。平时,瑞彬书社是孩子们的宝藏书店,到了周末,这里又变身成了文艺小课堂。
周末,李慧琳会从江夏经济社联工作人员的身份中抽离,成为江夏村内的音乐老师。她的琴房里摆放着6台电子琴,每到上课的日子,她都在那里等待孩子们的到来。
从认识简谱,到练习指法,再到感受节拍韵律,大多数孩子是第一次接触电子琴。李慧琳深知音乐之道,也明白反复练习同一首曲目的乏味。因此,她尝试在曲目中融进更活泼的元素,让学生们弹奏耳熟能详的歌曲。
曾经,有一个听力障碍的男孩和他妹妹一起参加了她的课堂。男孩总是难以听清或理解她说的内容,但他没有放弃。听不清,他就反复询问。下了课,他仍不舍得离开。两兄妹总会自愿留在琴房,多练习一两个小时。最后,他也能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江夏村琴房
李慧琳知道,村里长大的孩子们也会喜欢音符,她喜欢孩子们在音乐课堂的笑容。
现在,李慧琳的电子琴课排队报名人次已经排到了明年4月,但课堂初期并不如此受欢迎。
起初,很多孩子即使有时间,也不愿意参加课堂。面对空荡荡的琴房,李慧琳曾陷入怀疑:是课程安排有问题,或者居民害怕在课堂后期会被要求收费?
信任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江夏村的变化,也从不只是一方屋檐和砖瓦。
离开家乡时,李慧琳没有想过会再回来,“之前我可能会有顾虑,不想再搬回来,现在会考虑后续要不要搬回来住”。
编辑 | 向由
排版 | 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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