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成“作品”养大的女儿,35岁,生病20年公众号新闻2023-09-16 02:09文丨月亮粟来源丨知音真实故事我一度是妈妈的骄傲,家里摆满了我的获奖证书,妈妈常说:“你就是我的作品。”十五岁那年我生病,妈妈不再以我为傲。治疗近二十年后,我才逐渐认清,病根可能不在我自身,而在妈妈。我妈叫徐巍,姥爷是市里的领导。妈妈是家里的老小,据说从小长得就像个洋娃娃,她上面有哥哥和姐姐,全家都很宠她。妈妈喜欢看诗歌,喜欢看小说,敢说敢做、敢爱敢恨。一直做着公主梦的她,等待着王子出现。家里的孩子都在高考恢复后上了大学,妈妈因为是家里的老小,在姥爷的帮助下,下乡返城后入职了机关工作,但因此错过了念大学的机会。不服输的妈妈工作后就去了夜大进修,在久违的校园氛围里,遇到了她的“王子”。她在日记里写下:“柔顺的头发,白色的衬衣,干净的裤子和鞋子,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洗衣膏味,喜欢。”那是她的初恋,也是政府机关的员工,不同的是,他是小车班的司机,工人身份。她不顾姥爷的反对,执意嫁给了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爸爸。刚结婚时,我爸的确算得上是个模范丈夫,几乎承包了家里的所有家务。婚后一年,我出生了。因为哭声响亮,爸爸给我起名叫啸天。爸爸很宠我,给我买公主裙,买洋娃娃,爸爸说,我就是他最漂亮的公主。但是,妈妈变得越来越不开心。因为爸爸想让妈妈通过姥爷的关系,帮他转“干部”身份,成为机关正式的在编人员,但一直没能如愿,这让爸爸对妈妈的态度急转直下。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从冷战,到争吵,越来越频繁。每次吵架,他们都会提起那些转编的事情。每次吵完,妈妈对我的态度都会更加地冷漠和严苛,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妈妈觉得在娘家抬不起头,就把目标转到了我身上。从上幼儿园开始,妈妈就给我报了很多少年宫的培训班,画画、舞蹈、电子琴、游泳。每门课她都全程接送,导致爸爸对我的教育越来越插不上手。因为对我教育方式的分歧他们两个人又发生过很多次的争吵。爸爸觉得我年纪还小,心疼我辛苦;但是妈妈很坚持,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但是我要“出人头地”。“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这是爸爸最常吼的一句话。我对这句话已经习以为常,直到幼儿园毕业活动那天。毕业前幼儿园组织儿童节绘画比赛,一、二、三等奖的作品被展览在走廊的墙上,其他孩子的画作粘贴在自己的教室里。每个小朋友领着一位家长进校园看节目,看展览。妈妈戴上了平时不戴的珍珠项链拉着我的手来园,客气地跟遇到的每一位家长高声打着招呼,准备向周围人炫耀一番自己优秀的女儿。满心期待的妈妈一路找着画作上的名字,当她最终走进教室发现我的作品没得奖时,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她走到走廊一把扯下了一等奖的那幅画,走回我的教室,找到我的画撕下来,拿回走廊粘了上去。整个楼层的家长和老师都停下了交谈,看着她甩开我气哄哄的一顿操作……那一次的儿童节活动第一次深深地刺痛了我。她甩开我手的那一刻,我看到身边高我许多的叔叔阿姨还有老师都在迅速远去、变小。我就像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洞里,他们越来越不清晰,只能听到耳鸣般嗡嗡的响声,仿佛被游泳教练第一次用竹竿打进水里的那一刻,我想出去,但找不到方法。后来我反复回忆,那样的失焦、失重感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五岁末的那年开始出现了第一次,后面伴随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我上了小学后,爸爸好像彻底放弃了“转编”的事情。当时机关下属的招待所转制为私营,我爸跟着几个同事一起“跳槽”去了酒店。换工作后的爸爸应酬很多,还经常出差,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妈妈对我的教育“变本加厉”。她经常说,“你就是我的作品。”除了艺体培训班,还加了文化课。每年寒暑假前,她都会找同事借来家里孩子用过的课本,让我提前学习下学期的内容。每个假期我都要制订《假期作息时刻表》。我像一个被反复训练的机器人,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规定好,严格执行不准有半点差池。好在常年离家的爸爸每次出差都会给我带回礼物,小时候的洋娃娃变成了北方孩子里很稀罕的芭比娃娃。爸爸很用心,每次的娃娃都不重样,还会精心挑选娃娃的服装、配饰、房子、城堡。我给每一个娃娃都起了名字,让它们假扮和睦的一家人,想象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但幻想之外,都是无尽的争吵。姥爷早已退休离开了机关,妈妈在办公室写了很多年材料,但是迟迟没有被提拔起来,舅舅和姨妈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有了一定的职位。姥爷跟妈妈也总是吵架,说她脾气太大不会做事不会处关系,让她多跟姨妈学学。妈妈则说姨妈提拔得快,都是因为姨夫的帮衬。然后争论又会绕到我妈这桩“不听老人言”的婚姻上来,引发更大的争吵。每当妈妈怪罪姥爷没有第一时间给爸爸“操作”妥当时,姥爷就会大声吼回去,“你以为他这样的男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后,还会像谈恋爱时一样对你那么好吗?他只会更早地离开你!”在妈妈这边的大家庭里,爸爸始终是一个不入流、没尊严的角色,他仅剩的那点“好”,在他们看来也都是有企图的。姥爷家的人始终觉得,只有体制内才是有身份和地位的,“做买卖”的没有社会地位。小时候的我意识不到他们价值观的畸形,觉得必须变得像他们一样“优秀”才能有资格做他们的家人,不然就会像爸爸一样被他们唾弃。初中后,学科竞赛风靡。长期的奥数学习让我对学习理科知识产生了很大的抵触心理,成绩不理想,妈妈开始帮我专攻英语竞赛,花大价钱给我请了一个“名师”,每周六晚上给我进行一对一的单独辅导。那段时间父母的争吵再次迎来高峰,加之竞赛压力很大,我习惯性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塞上耳塞不听不问。有天夜里他们摔了东西,我依稀听到,“那个女人”“这么大年纪你还发春吗?”我明白,我爸有外遇了。但是妈妈接下来的态度,直到成年我才意识到有多么奇怪。我妈说,“你爸跟酒店的一个服务员好上了,他眼里早就没有我们娘俩了……”她还说,我爸工作的酒店就是他们鬼混的场所。这样的控诉,到最后往往会变成她委屈可怜的哭诉,“一个小服务员有什么好,要出身没出身,要文化没文化,要素质没素质……”有时候她还会哭着求我,“从小你爸最喜欢你了,你去求求他回家吧,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假装一家人也好,不能让外人看咱笑话!”过去我觉得妈妈跟姥爷一样,是家里的一座山,不可违背,也不会倒塌。但是那段时间,我发现妈妈变了,她不再屹立在那里,她碎了。妈妈崩溃的那段时间,我也跟着她失眠、敏感。她要求我陪她睡,她经常半夜哭醒,我也跟着一夜一夜睡不着觉。虽然我的童年伴随着他俩的争吵,但是我一直相信爸爸是爱我的,非常地爱我。爸爸爱上其他女人这件事,对我也是十分沉重的打击。我一下子不能明白,那么爱我的人,怎么突然就不爱了呢?他给我买了那么多娃娃,说我是他最漂亮的公主,怎么会突然去喜欢别人了呢?那学期的英语竞赛,我像其他学科一样没有进决赛,妈妈本想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断掉了。她找到我们英语老师,不依不饶地让去复查分数,说是判错了。老师头一次遇到对竞赛如此苛责的家长,真的一层层打报告去复查了分数。复查分数闹得沸沸扬扬,全校都知道了我的低分,我彻底成了全校的笑话。那一次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幼儿园画展的那个走廊,我想把自己再次藏起来,不听、不看、不呼吸。我想消失。15岁,我因为长时间无法正常睡眠而被妈妈带去就医,她说我病了。她自己人生失败了,不想承认自己连“作品”也失败了,我的病,成了她在娘家挽回面子的借口。妈妈的状态也越来越拧巴,她主动告诉家里人,“啸天生病了,所以没考好。”其实姥爷家里从来没有人要求过我的分数,只是她总是在对他们吹嘘我如何地优秀。但是对外人,她又对我的病闭口不谈,还一再叮嘱我不准告诉老师和同学,每次看病都用发烧感冒肚子痛代替。她说,这是家丑。那时候当地还没有专门的儿童心理门诊,接诊医生建议我去精神专科医院,或者正规的儿童心理门诊做检查。妈妈给我再次编了理由请假,带着我去了大城市。记忆中我还是第一次跟妈妈出远门,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跟妈妈来到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出乎意料的,我们来北京不是看病的。妈妈说,托关系给我找了位“大师”。妈妈说,大师不仅能看透我们的过去,还能指点我们的未来。那次的北京之行虽然没有去看病,但好像给妈妈重新点燃了斗志。大师告诉她,我们娘俩的名字都起得太“大”了,我们“镇”不住。他按照生辰给我们起了新的名字——改名,就是赐予我们的“良药”。回到家里,妈妈就带我一起去了派出所。爸爸已经离家了,我以为改名她想让我随母姓。但是她保留了我的父姓,说这样我看起来还是有爸爸的孩子,才不会被外人笑话。想“逆天改命”的妈妈不仅没有治好我的病,反而因为十几岁奇奇怪怪改了名字,我再一次成了老师和同学讨论的话题。我开始抵触去学校,每天晚上睡不着,早上不想起,我只想把头蒙在被子里。那段时间我写了很多日记,经常提到“消失”“死”。老师察觉了我的异常,安排同学课间主动跟我聊天,放学陪我回家,但都被我妈“客气”地拒绝了,从来没有人进过我家门。妈妈坚持说,我没有问题。我的情绪飘忽不定,多数时候很低沉,但也有兴奋的时候。有时候我睡不着觉,特别想找人聊天。我抑制不住冲动半夜给一个同学打电话,最后人家告诉我她妈妈每天晚上都会拔掉电话线。这句再平常不过的交流又刺激到了我,使我再次放大这种拒绝,觉得大家都认为我有病,都躲着我,我冒犯了别人,我会再次想躲起来。就在这样“低落-亢奋”的恶性循环中,我熬到了初三,实在熬不下去了。起因大概是模考的成绩很不理想,我耳边又开始出现各种耳鸣的声音。我想把发下来的试卷错误改完,但几个同学课间在闹,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吵闹声变成了一种尖叫从我的耳朵钻进耳膜钻进脑子,我想抠出来,把那种声音抠出我的脑袋。等我醒过神来,已经躺在了医院里,耳朵很疼很闷。据说,我大喊着把手里的钢笔插进了自己的耳朵,鲜血直流,捅破了耳膜做了紧急缝合。那一次之后,我的世界真的安静了,因为我彻底远离了学校,完完全全躲进了我自己的壳子里。妈妈碍于面子没有给我办休学,答复老师我可以在家自学,如期参加中考。七月份的夏天,我包扎着一只耳朵,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考场,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没有考取重点高中,去了一所普通的高中。大舅帮我找关系办了学籍,从此开启了居家自学的生涯,彻底与外面的社会隔绝了。但是,妈妈依然没有对我死心。我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同学,甚至没有了老师。我从床底下翻出来小时候的娃娃,经常拉上窗帘一呆就是一天。妈妈忍受不了我这样消沉的状态,企图重新找回她“优秀”的女儿。她从图书馆借来很多励志的书籍,都被我堆在了书桌上,连看一眼都觉得厌恶。最离谱的时候,她还亲手写了一幅字,“打起精神,重新找回自我”,偷偷压在了我书桌的玻璃板下。但我看到那几个字就恶心,我费了很大力气把玻璃板抬起来,试图抽走这幅字,但我的手腕根本没有力气,一不小心摔裂了整块玻璃。锋利的裂痕把我的右手划得鲜血直流,妈妈以为我想自杀。那一天,我看到妈妈的眼睛里彻底没了光,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从确认爸爸出轨后,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妈妈的消沉。我很自责:一个孩子怎么能如此厌恶自己的母亲,我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才让她这么难过。妈妈还没有走出我“自杀”的打击,姥爷紧接着生病去世了。临走前他在病房里交待家里的舅舅和姨妈,照顾好妈妈和我。姥爷说,“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反对小巍的婚姻,他们可能也不会活成现在的样子。你们照顾好这个小妹妹。”那一次,我再次看到了一个破碎的妈妈,就像十五岁时那个夜晚,爸爸回家给妈妈摊牌的那一天。我看到妈妈其实已经有了很多白发,眼睛里也没有了当年的英气,连强撑着的那点倔强也没有了。她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远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没看到。这个眼神我很熟悉,是幼儿园时被妈妈甩开小手的那一天,我迅速失焦的眼神。我忽然想那幅字,“打起精神,重新找回自我”。其实,那也是她写给自己的吧。姥爷去世了,妈妈倔强的攀比心好像一下子没了意义。大舅带我去了正规的精神卫生中心,时隔三年我才被正式确诊为抑郁症。医生说先以精神疏导治疗为主,同时服用曲舍林。一开始服药时,我虽然可以睡着了,但是噩梦不断。后来适应了这种药,胃口却差到了厌食的程度,医生给我调整后,又忽然胃口大开,一吃多就吐,吐到一吃东西食管就习惯性地抽搐,干呕。十八岁那年,我的体重一直不超过八十斤。有时候看着自己左手腕薄薄的那层皮肤,觉得随便拿点什么就可以划开。爸爸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但是他被大舅约出来陪我去看过几次医生。我没有问过他和妈妈的婚姻情况,也没有问过他有没有跟那个阿姨在一起,或者是跟谁在一起。那些不堪,好像随着药物的作用一并模糊了,我记不清很多事,也品不出太多的悲喜。爸爸陪我的时候问过我,现在我长大了不喜欢娃娃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说。一个没有感觉的人,连欲望也跟着消失了。我不会去想死,但是也同样没有想做的事情。随便翻看《汤姆叔叔的小屋》时,我看到里面有一句话,“如果生来就是这样地痛苦,我恨不得她从未来到过这世上。”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没有出生过,他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好?家里亲人退休后陆续随孩子去了国外。今年春天,国际航班恢复后,大舅二舅姨妈从国外回来,想一起处理姥爷姥姥家的房产问题。他们一致同意把房子过户给妈妈和我,说给我们的下半生留个保障。突如其来的家庭聚会,让妈妈变得紧张起来。她觉得家里亲戚会笑话我们的无能,觉得她从小太嚣张霸道,现在终于落魄了,回来看我们热闹。聚餐那天,妈妈戴上当年的珍珠项链,染了头发,化上了不合时宜的妆容。面对亲人的嘘寒问暖,我明显看到了她的慌乱。当大舅提起房子的事情时,妈妈熟悉的语调又出现了。她抬高声调说,“那房子层高不够,我们重新装修的话也装不出理想的样子,还有小区太旧了,位置也不好……”饭后大舅单独约见我,说他们最后决定把房子卖了,用钱给我买下一家朋友转手的小书店,还打算雇专门的人员经营。说我开心了就去看看书,有兴趣的话可以亲自去打点。我点了点头,好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现在的我与当年妈妈的培养目标相差甚远,没有成为大学生,开着一间小书店。不仅没有进体制内,还跟爸爸一样成了“做买卖”的人。但是现在的我,接受自己是个病人,定期复诊,活得很平静。抑郁偷走了我20年的时间,我被冻结在了15岁的那个初夏,那个本该被爸爸妈妈拉着双手,一起去公园看花看草的初夏,那个本该去热烈绽放的初夏。身边的同龄人很多都已结婚生子,在网上我看到很多逼着孩子攀比成绩、攀比才艺的帖子和视频,我很想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不需要为了面子而活在别人的眼光下。如果我早一些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我妈早一些接受自己家庭的不完美,不去做那些无谓的攀比,或许我也可以看看公园里的荷花,荷叶上的露珠,还有露珠上倒映着的爱人的影子。那次亲人回国,好像重新激发了我妈的焦虑和失眠,她又开始半夜哭泣,找我唠叨过去的事情。不同的是,现在的我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也认清了妈妈的问题,我不想再因为她让自己陷入精神内耗。我躲着她打开网页,查询了很多跟老年抑郁症相关的信息,准备带她去进行科学的治疗。我知道,妈妈大概也不会承认自己生病了。我把准备好的资料整理成文档,去打印社打印成纸质材料,想着一遍说不通,或许她自己会再偷偷拿出来看。妈妈接过厚厚的一沓A4纸,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一页页地看下去。她的表情从疑问到诧异再逐渐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出现我以为的暴躁和抵触。许久之后,我看到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好像她预料之中的一天,到底到来了。本文由知音真实故事(ID:zxgszx118)原创。知音真实故事,隶属于知音传媒集团,我们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来自亲历者的灵魂深处。▼精英说今日视频推荐你“在看”我吗↓↓↓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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