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当一则CEO在公司群内怒骂员工,抢了红包不点赞的截图被广泛传播之时,没有人料到,这家公司在半年后会因CEO发布的大规模裁员信再次被送上热搜。随之关于普渡和创始人张涛的各种传闻接踵而来,在圈内广为流传。台下围观者们并不知情的是,现在普渡的国内业务,已经被整体打包卖给广州的一家代理商,同时带走一部分销售和技术团队;普渡则主攻海外业务,并只做产品,不碰渠道。从眼看起高楼,到眼看楼塌了。短短一年时间里,普渡过山车式近3000人的扩张与急剧收缩,让人们见证了商用机器人市场的残酷拼杀,也更直观地感受到几个关键抉择对公司命运的扭转。对于裁员的原因,张涛在内部信里归结为今年市场环境太差,不好融资,并且整个赛道都不盈利,不得不进行“缩表”。多家商用机器人公司、投资人告诉雷峰网,市场环境差、盈利困难确乎事实,但市场因素并不是企业找借口的“万能模版”,尤其不能解释普渡一年内的决策问题。其它机器人公司虽收紧钱包过日子,但也没有到达需要断臂求生的地步。张涛将自家的问题泛化为行业问题,有拖大家下水之嫌。那么风口浪尖上的普渡和张涛,到底遇到了哪些经营和管理问题,他们又是如何在正确和错误的道路上,先是左摇右摆,随后一错再错的?在2020年之前,普渡不过是千万创业公司的一员,既不是明星公司,也不是独角兽。根据甲子光年的报道,整个2019年,普渡的出货量仅500多台,其最大的一笔融资来自启创资本和榕泉资本,金额为5000万人民币——在机器人行业,这并不算多。直到2020年7月,美团以过亿元独家投资普渡,才把这家“名不见经传”的企业送上前台。美团投资餐饮机器人主要有两点原因 ,一是看中送餐机器人未来,在劳动力成本上升的趋势下,机器人承担着替代人力的使命;二是饿了么与擎朗走得很近,引起了美团的警觉。美团投资团队在做前期调研时,认为投擎朗会更好一点。领投了擎朗B轮的源码资本,也向自己第一批LP王兴积极撮合。王兴本人对此也颇感兴趣,DD的时候要求提供的资料就更加详细,生性谨慎的李通认为涉及机密没有积极配合,于是王兴转而投了普渡。实际上,当时美团两家都有看。从千团大战中胜出的二王,骨子里透着打仗的杀气,王慧文觉得李通太文气,更偏向于颇有江湖色彩的张涛;王兴则欣赏张涛表现出战胜对手的那股“狠劲儿”,两人在投资普渡这件事上观点一致。曾与张涛共事过的人士告诉雷峰网,张涛性格比较冲,言谈举止间“攻击性很强”,经常一句话就让人接不住;并且此人精力旺盛,有毅力,曾多次骑车从深圳往返海南岛。这种性格如果控制得好,就是打仗的一把好手,但如果缺少制衡,就存在“失控”的隐患。在美团这笔独家投资之后,不到一个月时间,美团便又拉来了红杉,给普渡注入了强大的资金流。而与美团“失之交臂”的擎朗,后来接受了饿了么的投资。作为交换,美团拿到了普渡19.99%的股权,成为第二大股东;参与多次融资的美团战略与投资副总裁朱文倩也进入普渡董事会,成为当前普渡的两名女董事之一,另一人是红杉中国副总裁公元。有投资人高峰告诉雷峰网,在投普渡这件事上,红杉和美团保持亦步亦趋的关系,在2020年8月普渡的B+轮融资里,红杉的身影首次出现在资方名单中,在随后的几轮融资里,红杉和美团都保持一致行动。除了普渡之外,美团、红杉都投了梅卡曼德机器人,朱、公两人的名字也出现在后者董事会中。至此,原本默默无名的普渡,背靠红杉和美团两棵大树,有了充足的资金打底,开始迅速扩张。此时的普渡,扩张的目标,是击败甚至干掉擎朗,夺取餐饮机器人的头把交椅。一直以来,外界对餐饮机器人赛道的基本判断是“擎朗第一、普渡第二”,生性好强的张涛,在资本的助力下,极力想扭转这个局面。对于餐饮机器人这类 to B产品,增长主要靠销售驱动,为此普渡做了两件事——招人、推行租赁。从2020年下半年起,普渡就开始招销售,既有从友商挖高薪来的人才,也有跨行业的精英。大规模招聘发生在2021年,整个组织规模从2020年底的512人,扩张到2021年底的近3000人。这么多人能来普渡的原因也非常朴素:普渡开的钱比同行业高20%以上。有个夸张的说法是,普渡把深圳的机器人工程师的行情抬高了一倍。并且,普渡挖人“不讲武德”,不单挖友商的人才,还向合作伙伴下手。普渡的一家合作伙伴被挖走两个人之后,老板不得不打电话给张涛,称两家公司已是合作伙伴,拜托普渡高抬贵手,别再继续挖墙脚。在人海战术下,普渡的内销全面铺开。与此同时,普渡开始大力推行租赁模式,在一些城市,普渡还会给予企业补贴。一切的目的,是让企业先用起来,先把量冲上来。就结果而言,烧钱的效果非常明显,在销售大军的强烈猛攻下,普渡的产品遍地开花,虽不能说把擎朗打得节节败退,但至少具备了与擎朗一争长短的实力。根据CIC灼识咨询的研究报告,2021年普渡以超4万台的出货量,成为全球累计出货最多的商用服务机器人厂商,比擎朗多了近1万台。然而在IDC的一份报告里,2021年,普渡科技在中国餐饮商用服务机器人的市场份额为25.9%,排名第二,远低于擎朗的48.6%。虽然这两份报告有出入,但至少反映了一个客观事实:在资本的助力下,2021年的普渡,增速确实很猛,张涛内心对胜利的渴望,也或多或少得到一些慰藉。如果说2020年的普渡,目标是“干掉”擎朗,稳坐餐饮机器人的头把交椅。那么2021年的普渡,则有一个更宏伟的目标:上市。这并非空穴来风,另一位曾经接触过普渡的投资人韩鑫告诉雷峰网,普渡2021年的疯狂扩张,实际上是为2022年上市铺路。换句话说,在资本的强力输出下,普渡接连「攻城拔寨」,一系列的高歌猛进,让原本只是击败擎朗的目标显得微不足道。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如果普渡真的于2022年上市,成为餐饮机器人第一股,届时普渡和擎朗谁为第一的疑问将毫无悬念。为了这个宏伟理想,普渡又做了三件事:出海、融资、扩张。从2020年7-8月开始,普渡开始搭建海外团队,到2021年底,该团队规模大概在300-400人左右,主要进攻日美韩市场。与此同时,普渡开始在海外投放广告做转化,每个月的流水超百万元。据普渡美国代理商黎百川透露,普渡在美国之所以能领先擎朗,首先是动作比擎朗快,有先发优势;其次是做了技术创新,此前的技术方案,需要在天花板上贴定位码,机器才能固定巡航;但普渡在自家产品贝拉身上搭载了激光雷达,能够实现自主导航,降低了部署难度,更受美国市场欢迎;最后,普渡在海外投入极大,有近400人的海外团队,并投入重金研发、宣传。其次,继续填充钱袋子,为国内国外两个市场“备战”,半年时间内,先后进行两轮融资。2021年5月,普渡宣布获得5亿元C轮融资,资方除了老股东美团、红杉以外,还带上了腾讯;下半年9月,普渡又宣布获得数亿C+轮融资。两轮融资,总金额近10亿人民币。有了近10亿融资打底,普渡在业务侧也开始扩张,在餐饮机器人业务之外,尝试了许多新方向,如洗碗机、楼宇机器人等,但最终决定将清洁机器人打造为增长的新引擎。为此,普渡还挖来了原银星智能CTO闫瑞君。银星专门从事扫地机器人研发,主要做家庭清洁机器人业务,类似于石头、科沃斯。但普渡的目标不是家庭场景,而是商用清洁机器人领域的“石头”——高仙。这三件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构成普渡整个扩张战略的重要环节。在资本的加持下,普渡一手向内,一手向外;餐饮机器人、清洁机器人以及其它业务多线并举,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富裕仗。2021年下半年,普渡迎来了创业以来的高光时刻:公司成为明星企业,在资本市场上如鱼得水;张涛则成为机器人行业的风云人物;从业务和市场看,在国内,普渡在市场上与擎朗不分伯仲;在海外,得益于先发优势与产品能力,普渡在日美韩等市场的表现非常亮眼,全年销售额超3亿元,将擎朗甩在身后。2021年7月,普渡发生了一件吊诡的事情,公司从外面挖来王彬出任COO,虽说是运营,但实际上却管销售业务。王彬早期在美团工作过,但并非如网络报道所言,属于资方的人。因为在进入普渡之前,他曾在满帮集团担任能源事业群总经理,后来担任一家电商的COO兼联合创始人。美团的相关经历是在2017年之前,而并非直接从美团内部空降。普渡已离职员工黎明透露,王彬是花大价钱挖来的,“听说能力很强”。但王彬COO的位置非常奇妙,以运营的名义管销售,而普渡国内销售负责人却是薛凯,两人管的业务发生重叠,以至于许多刚加入普渡的销售,并不知道向谁汇报。虽然只是一次人事任命,但却是普渡管理开始发生混乱的实际表象。随着组织的进一步扩大,普渡的管理问题也逐渐凸显,成为普渡身上的一颗定时炸弹。2021年11月,普渡发布了首款商用清洁机器人CC1,正式宣布进入商用机器人领域。其实,在2021年上半年以前,普渡就开始谋划清洁机器人,负责研发的闫瑞君在5月份正式入职,离CC1的发布正好一个开发周期。前面曾提到,普渡入局清洁机器人是为了开辟第二业务增长曲线,为最终的上市服务,毕竟单靠餐饮机器人很难支撑起IPO,但普渡如此行事还有另外原因。接近张涛的人表示,普渡做清洁机器人是受了刺激。2021年在拉融资时,今日资本在普渡和高仙两家摇摆不定,最后投了高仙,这让张涛很不舒服,按照他的性格,肯定要找回场子。另外,伴随着普渡国内销售网络铺开,餐饮机器人业务顺风顺水,并且资金充裕,此时进入清洁机器人,确是不错的时机。为此,普渡还专门从高仙挖人。张涛对此信心满满,在微信群里表示:“餐饮机器人市场是普渡的,清洁机器人市场也会是普渡的。”正当普渡趾高气昂进入清洁机器人领域时,高仙坐不住了,程昊天虽然很少公开露面,但并非软柿子。面对普渡的挑衅,高仙的应对很直接,就是直抄普渡的大本营,挖普渡擎朗的人,进军餐饮机器人赛道,而且开打价格战。某餐饮机器人代理商徐绍林告诉雷峰网,在海外部分市场,高仙将原来终端售价为1万多美元的价格,降至接近6000美元,如果除去服务、质保,整体利润空间很小,为的就是阻击普渡。但从长期来看,由于海外主要依赖于代理,代理商的利润空间很少,并不利于其业务的整体扩张。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不可谓不狠,也表明普渡要想进入清洁机器人领域,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围魏救赵的战局旁,擎朗和猎户星空则叫苦不迭,是否加入战团都是两难。预告下,雷峰网即将推出商用机器人系列文章,下一篇就会是商用清洁机器人。如果大家有好故事好观点,欢迎加本文作者微信gaoling9789讨论。总体来说,2021年是普渡高速扩张的一年,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资本市场上,相继完成两轮近10亿的融资,解决了资金难题;市场方面,国内国外两开花;业务层面,清洁机器人研发体系已经搭建好,并推出了CC1;组织方面,整个公司扩张到近3000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往往,公司过于快速的扩张,无异于揠苗助长,繁荣的景象也会掩盖各种矛盾,一旦市场生变,这些矛盾便会喷薄而出,对躯体形成致命打击。在解释为何裁员时,张涛表示,经济形势太差,资本市场进入寒冬,并且整个行业也并不盈利。受疫情影响,很多地方的餐饮业都无法正常开展业务,即便普渡能供货,餐饮企业也用不上,或用不起。而在资本市场上,不少投资人告诉雷峰网,上半年经济形势较为严峻,一级市场环境很差,资方多数都保持观望,有的甚至没有投任何项目。但这很难解释:在一个尚未实现盈利的赛道上,其它几家企业遭遇了同样的情况,却没有大规模裁员、砍掉业务,断臂求生呢?整个机器人行业,许多体量不如普渡的公司,依然可以正常运转。前面王彬和薛凯的管理重叠只是表象,更深刻的原因在于:飞速扩张下的普渡,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体系,无法建立起人才梯队,从而造成管理上的缺位。烧钱扩张确实有效,但问题在于组织规模扩大之后,这些人该如何管理。一家公司从数十人到数百人是质变,超过一千人是裂变;整个公司的组织结构,包括人才培养体系、制度的建设,需要leader花大量时间打磨,但普渡显然没有这个时间,而是专门“请外援”,搞空降。以CBG部门(负责国内销售与服务)为例,据普渡员工透露,在普渡内部,至少有三股力量:一是伴随普渡一路走来的老普渡,二是薛凯来之后的人马,三是王彬来之后的力量。三路诸侯中,老普渡遭遇后两股势力的排挤,基本没什么声音,而薛王两路人马,也时常不对付。这种请外援的方式,除了造成内部分化以外,对新员工的培训也被搁置,许多刚加入的人茫无头绪,整个销售队伍参差不齐。更重要的是,为了快速出成绩,把量冲上去,普渡选择了竭泽而渔的打法:分期付款。所谓分期付款,指的是商户只要首付10%—20%,就可以签单,产品就算卖出去了。这种模式虽然能快速把数据做上去,表面成绩非常亮眼,同时也带来隐患。一是如果签的单子无法正常回款,普渡现金流将受重创。业内人士告诉雷峰网,餐饮机器人赛道通常有3个月账期,一旦超过三个月,基本上就会出事;二是,销售在地推签单时,只注意量,而不清楚公司本身的产品交付能不能跟得上,许多销售把牛吹出去了,等到产品交付时却出现了问题。投资人韩鑫表示,在国内市场,普渡缺乏一个真正的统筹者,无法把庞大的销售队伍统一起来,与其他部门实现协同。王彬虽然有美团背景,但是没有领导过地推团队,无法助力普渡的扫街打法。结果虽然通过烧钱扩张取得成效,但终究没有走上正常的发展轨道。如果说薛王二人的重叠,暗示着普渡这个突然庞大的组织的失序风险,那么刘哲的退位,则是普渡内部管理矛盾的公开化。刘哲在普渡资历很老,属于创始元老级别,普渡刚创立时,他担任销售总监,负责整个销售渠道、团队、体系的搭建;2019年,他被安排去做公共事务VP,销售由另一人短暂负责;再之后,国内市场才变成了薛凯、王彬。2022年初,身为联合创始人兼公共事务VP的刘哲,被安排去做CAO(首席行政官),做组织文化建设,退居二线。这次人事调动在普渡内部影响很大,不少人为刘哲打抱不平,这意味着一个伴随着普渡风雨飘摇柱、茁壮成长,并立过功的元老人物,被彻底边缘化。如此不合情理的安排,让不少在普渡做事的人寒心,毕竟连刘哲这种级别的老人都遭到排挤、边缘,其他人很难不对公司本身的制度产生怀疑。另一件引起争议的人事任命与一名年轻女员工有关,普渡离职员工称,该女员工年前还是助理title,年后突然就被任命为VP,让人感觉张涛用人唯亲,甚至引发了一些暧昧传言。据雷峰网了解,这大概率是一个正常的人事调动。但是引起如此波澜,可见普渡内部管理积怨颇深,也和张涛个人长期以来的个人形象不无关系。据普渡内部员工爆料,这样事情不是孤例,类似行为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而管理上的错误,毫无意外地蔓延至整个公司。张涛没有带领过大团队的经验,也没有及时引进管理人才,普渡的管理制度,已经很难为一支高速扩张的队伍提供活力。普渡2021年总收入4.7亿,其中海外做了3个多亿的营收,已经是非常亮眼的成绩。但徐绍林告诉雷峰网,在这3个多亿的营收构成中,前三季度只占大概三分之一,最后一个季度做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属于明显的压货行为。正常的业务逻辑,是代理商预付货款,先拿货,等到机器卖出去,再结账,才算走完流程。但普渡为了把数据做上去,让代理商压货,并把压的货全部算为收入,这样的数据,实际上经不起财务审核。投资人高峰认为,普渡做数据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抬估值,拿融资,继续讲故事,为最终的上市服务。一位离职的员工告诉雷峰网,2021年拿融资的时候,为了应对美团的尽调,普渡在销售数据上做了手脚,从某工厂生产出来的机器,搬到另一处仓库,堆了整整两千平,“就算出货了”。华丽的数据并不能带来实际利润,高峰表示,这样的数据在上市DD时也肯定过不了关,普渡前CFO吴国贤离职,很可能与此事有关。在唯业绩论的考核体系下,普渡的销售卯足了劲儿提高收入,在国内,他们创新了“分期付款”;在国外,则是收割代理商韭菜。代理商徐绍林告诉雷峰网,普渡为了营收,要求代理商压货,而压的货还没卖出去,就又要代理商签新的单子,以及不顾市场容量逼销售再签进新的代理,许多销售“受不了”这种操作便愤然离职了。并且,普渡基本不做渠道价格管控。其后果便是代理商之间互相压价,导致没钱赚。当然,更深远的影响,是普渡的产品价格体系也无法建立起来,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另一位代理商赵永明表示,普渡的价格体系混乱,本质上是不注重渠道建设,换句话说,是没有搞清楚生意该怎么可持续地做下去。合理的商业逻辑,应当是让产业链都有钱赚,如果利益划分不清楚,蛋糕自己全吃而不给别人,一次两次别人可能吃亏,但三次四次就没得玩。管理混乱、数据注水、狂割韭菜,构成了普渡失败的内外因。从普渡的各种“离奇”操作中,不难梳理出其发展逻辑:融资(2020)-扩张(2021)-再融资(2021)-上市(2022)。不能否认,普渡的上半场非常出色,依靠融资进行扩张的逻辑也不存在问题,普渡也拿到了自己想拿到的东西。在资本市场繁荣的时候,这样的故事也许能够讲得通。但在下半场,普渡的管理水平并没有跟上组织扩张的速度,为了创造营收而采取的各种手段,看似天衣无缝,以为只要把数据做起来,能够再次拿到融资续命,就可以一俊遮百丑。然而市场从来不讲权谋,企业存在的问题会在市场变化时被无情披露,昔日的明星企业也终将褪去神圣光环,还原为最真实的样子。恰巧又遇上资本市场紧缩,普渡的飞轮就转不下去了。7月4日凌晨,对于张涛是一个难过的夜晚。许多普渡员工,在当天早上收到了来自公司CEO的内部信。他们对此并不意外,因为早在2月份,就已经开始陆续裁员。在接近半年时间里,也有不少人选择主动离开,不乏诸如前CFO吴国贤、CTO闫瑞君这种核心人物。只是他们在等,或许是在等新的工作机会,或许是等普渡走出阴云的日子。与此同时,张涛也在等,用更贴切的词来形容,应该是“赌”:如果短期内能有大笔资金进账,那么资金压力将大大缓解。刚融了十亿元仅仅一年的普渡遭遇资金困难,这让很多业内人士感到意外。综合多名机器人同行、供应商、投资人的信息,雷峰网梳理了普渡大概的资金主要花在以下开销:突然膨胀的人员开支、送餐机器人之外的产品线的研发费用、海外营销开支,以及为了抢占市场份额而大量生产的成本。与此同时,普渡大规模采用预付10%-20%发货以及渠道压货的模式,使得销售资金的回笼速度极慢。一进一出,使得普渡的现金流岌岌可危。实际上,2021年底普渡账上还有两亿出头的现金,其中有大几千万是预收款项,这在财务上会被认为是短期借款。而应收账款和存货加起来近5亿,是2020年底的近5倍。同时有应付职工薪酬近一亿,其它各种应付账款大约3亿元。按照雷军的说法,公司账上要留够18个月工资的现金才能安心,相比之下,普渡的现金流已很是糟糕。投资人韩鑫告诉雷峰网,普渡欠了很多供应商的钱,原本1月份该结的账,3月份还没结清,说明在3月份的时候,普渡现金流就已经出现问题。但3个月的账期,让普渡还有回旋空间。在这一段时间里,只要普渡能融到钱,缓解燃眉之急,接下来慢慢裁员,还是有得救。有消息说张涛曾找过王兴求救,但后者开出的条件,是要其以C轮价格的十分之一将普渡卖给美团,美团再投钱。这样的条件张涛当然无法答应。实际上,美团不救普渡还另有原因:美团并不赞同普渡做清洁机器人业务,这对美团价值不大,毕竟美团已经投了高仙,美团的目的是希望普渡能彻底击败擎朗,全面占领餐饮市场,与美团其它业务形成协同。而张涛拒绝王兴,除了心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普渡还有获得其它机构投资的希望。为了自救,张涛到处拉融资。为此,普渡还接连发布了好几款新品,如四足配送机器人D1,微型数字洗地机SH1等,为融资造势。但这些新品被外界认为是to VC,对业务并无助力,还耗费了大量的资源。高峰表示,虽然上半年环境很差,但普渡作为明星公司,仍有几家机构想投,基本上谈得七七八八,就差签字盖章,但最终没有投,原因是对普渡的销售数据有不同看法。机器人是高通创投在中国的主要投资赛道之一,高通创投也一直在推动对普渡的投资,已经到了上会阶段。在关键时刻,高通创投找到一位擎朗的早期投资人林仁咨询。林仁直陈普渡问题较多。因为高通曾经投过林仁的其它项目,林仁本身又懂行业,其观点无疑很重要。加上高通创投只是跟投,在没有人领投的情况下,这笔投资以告吹收尾。在普渡有几十万未结货款的供应商刘元庆透露,普渡曾经考虑向员工和供应商集资。当时普渡对外估值92亿,打算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发行内部股,让员工和供应商认购,顺利的话,多少也能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这次内部融资的具体细节并不清楚,但从结果看,显然并不顺利。在融资已经几无可能的情况下,张涛才迫不得已发了那封“罪己诏”,宣布大规模裁员,“回归商业本质”。裁员确实能产生奇效,人力成本大幅降低。但毕竟财务窟窿太大,欠供应商的钱,靠裁员节约的资金,基本堵不住。如何走出困境,是张涛面临的难题。刘元庆也希望普渡能够渡过难关,毕竟那样才有机会收回普渡未结的几十万货款。他帮普渡算了一笔账,如果真如张涛所讲将人员控制到300人,把所有的销售和售后交给代理商,以普渡之前打下的基础,主打利润更高的海外市场,做好交付尽力收回应收款,是能够慢慢实现正向现金流的。事实上,张涛走得更远,选择了卖掉国内业务。这是普渡不得已,却也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案。这也许也是张涛个人痛定思痛、浴火重生的一步。接盘者为广州的一家代理商,买下业务的同时,债务也一同承担下来。而得以解脱的普渡,将转战海外,毕竟在国内,餐饮机器人暂不盈利,在国外却可以赚钱。黎百川接触过多家准备进入美国的送餐机器人,认为即便到现在,普渡的产品线仍旧最全,技术也很先进,并非就完全没有机会了。但是普渡和大部分中国品牌出海一样,目前都只是到卖货阶段,长远来看还是要建立本地化支持团队,落实端到端的生态能力,而这种牺牲短期的长远打算,只有公司操盘人有足够眼光和耐力才能做到。关于中国科技企业出海,欢迎大家加雷峰网海图志代润泽dairunze0429交流。只做产品,不做直销,也意味着普渡开始反思此前的“过错”。实际上,普渡之所以经此危机,除了打法上欠考虑以外,更重要的是组织管理的缺位。投资人韩鑫表示,当组织规模从数百人扩张到数千人时,企业的组织管理发生了本质变化。每一个部门都堪比以前的公司,整个管理体系、制度建设以及人才梯队的培养,都变得至关重要。如何通过利益分配、制度设计,把整个公司凝聚在一起,是扩大业务版图、做大做强的必要条件。据他透露,当时擎朗创始人李通在扩张时,曾在朋友圈求助,希望能找到华为、美团之类的资源做管理培训,但最后找到了阿里的某位高管,来给擎朗管理层“上课”。但对于普渡而言,一年的飞速发展扩张,普渡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做组织建设。并且,张涛和蔡阳春两位创始人的配合也出现了失误:在普渡大规模扩张的时候,没有人出来把控节奏。普渡的烧钱扩张与当年的美团很接近,据说张涛也曾前往美团“取经”,但以结果论看,普渡学到了美团扩张的一面,却并没有学到扩张时保持克制的一面。当王慧文带着团队往前冲的时候,背后的王兴能把控好节奏,使得美团大军按照既定的方略前进,而不至于群龙无首。普渡的问题在于,张涛太过强势,其他人无法有效制约。经此一难,张涛也许在心态和处事风格上也能有所调整,如内部信所说,“化‘危’为‘机’”。韩鑫表示,企业需要的是保持克制的、渐进性的有序扩张;“超英赶美”式的扩张,虽然能把面子粉饰得如美如画,但如果企业组织能力跟不上,一旦市场生变,就会遭遇扩张的“反噬”。「理性扩张」,或许是普渡大起大落带给所有创业者们的另一重价值。而据普渡此前的代理商透露,今年9月,普渡将在美国发布新的清洁机器人,并对此前的产品进行提价。这意味着普渡“餐饮机器人+清洁机器人”的业务战略并未发生动摇,但对自身的市场策略、打法进行了调整。另外,据刘元庆的新消息,他已经收到货款,并接到普渡的新订单。如此看来,普渡的情况似乎有了新的转机。这一次,在经历跟斗之后,普渡或许能重振旗鼓,越过山丘。注:文中高峰、韩鑫、黎百川、黎明、徐绍林、赵永明、林仁、刘元庆为化名。
普渡之外,关于商用机器人还有很多可讨论的话题,比如盈利模式、出海打法等,如果你对此感兴趣,或有不错的观点与行业内幕,欢迎添加作者微信 gaoling9789 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