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3》：“女强男弱”的婚姻为何总是失败？

2023-09-16 13:09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夏天

婚恋观察真人秀《再见爱人》第三季开播，依然邀请了三对夫妻。美妆博主王睡睡和广告制片张硕，在一起10年，结婚3年；模特夫妇王诗晴和老纪，在一起12年；辩手傅首尔和“全职丈夫”老刘结婚15年。三对夫妻的相处时间都不短，足以暴露出相对复杂的婚姻问题。熟知这档节目的观众都明白，这一次我们又将从中看到人们在亲密关系中的挣扎和无奈，以及这些问题和困境在每个人生活中的投影。

从已经播出的两期来看，三对夫妻之间的矛盾各不相同，虽然目前露出的苗头只有一角，但已经开始刺向其婚姻关系的核心。

王睡睡因为对张硕的三观底线心存疑虑，进而对这个人生伴侣产生信任动摇。二人之间的芥蒂萌生于三年前的婚礼，张硕的亲友团中有人对伴娘进行性骚扰，导致伴娘受到伤害。事情发生后，王睡睡要求张硕勒令朋友向伴娘道歉，张硕没有与朋友沟通，而是选择自己弥补歉意。王睡睡对张硕逃避问题的做法十分恼怒，但纠缠了三年，也没等来他直面问题的态度。两人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面前，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目前这一对夫妻之间的问题，最令人迷惑。许多人不明白，既然王睡睡对性骚扰事件如此在意，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去向张硕的朋友讨要说法？而王睡睡在节目中表示，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交代，还要张硕表明他的立场，“不是让你站在我这边，是站在正义这边。”

不难看出，她最终需要确认的是，眼前这个人生伴侣，是否真的值得携手共度一生？无论他是不明是非，还是缺乏勇气，都令她难以对他维持好感和尊重。

至于这段关系濒临崩溃的原因，是否真的只系于这根横亘三年的刺，还得等后续节目出来后才能看得更清楚。我想真实的答案未必这么简单。节目中，这对90后年轻夫妻多次因小事爆发争吵。王睡睡埋怨丈夫总是忽视自己的感受，面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流露出的关心也越来越少。而张硕则对妻子的怒意感到莫名其妙，甚至常常选择回避。两人已经成为分被而睡的室友关系，日常生活中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往往才是亲密关系的真相。

模特夫妻之间的矛盾，在前两期中呈现得相对清晰。王诗晴18岁入行，20出头时结识了大自己9岁的老纪，身为行业前辈，老纪为她提供了不少的指导和帮助，两人在相互扶持中相知相恋。随着王诗晴的事业打开，转型为时尚KOL，老纪退居幕后成为她的工作搭档。

接下来关系的走势开始崩坏，可以说在意料之中。老纪将对工作的高要求贯彻到生活中，夫妻二人相处的界限渐渐混乱。他总是严格管束妻子外出的着装，认为这是一名时尚KOL的专业修养；而她则渐渐厌倦丈夫对自己指手划脚，自我的成长让她渴望独立做主。

两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丈夫希望一直维持“家长”的角色，而妻子却越来越想挣脱束缚。而当妻子逐渐走向独立时，丈夫就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受。两人在事业上的不同走势，也制造出一种微妙的嫌隙。最终，这段亲密关系中充满了权力较量，似乎总要维持一种强弱关系，才能让他们不至于失衡。

直到现在，老纪还沉浸在自伤自怜的情绪之中，他似乎不明白，将工作关系带到生活中，对谁都是不小的挑战。工作需要目标清晰、权责分明，而生活需要理解包容、张弛有度，将二者混为一谈，这对夫妻真的做好足够准备了吗？

相比前两对夫妻，傅首尔和老刘之间的矛盾，直到第二期才慢慢浮出水面，我想这与其问题的复杂性不无关系。

傅首尔曾经是一名上班族，参加《奇葩说》获得冠军后爆得大名，事业进入上升期后，一家人随她从合肥搬到上海，老刘全职在家照顾孩子。作为一名情感博主，傅首尔没想到，自己的婚姻也敌不过生活的变动，在追求自我的道路上回头一望，丈夫早已因迷茫而踌躇不前，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疏远。

节目中，少言寡语的老刘第一次袒露心扉，是在听说老纪的遭遇后，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受。他直言，自己也跟老纪一样，搬到上海后变得越来越封闭，当妻子在外一往无前，顺利融入新环境时，他却没有目标也没有社交。

这与从前在合肥的生活截然不同，那时候两人都是上班族，共同的目标是一起攒钱买房子，“弱小”的妻子对他的情感需求也很强烈，而现在，妻子一个人似乎足以撑起一片天。离婚是老刘提的，他感觉妻子已经足够强大，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不再被需要。傅首尔也表现出某种无力感，认为两人在婚姻中还有感情，但丢失了爱情。

目前看来，90后夫妻和模特夫妻在婚姻中暴露出的裂痕，更像是由错误的“出厂设置”导致的连环效应。夫妻双方在一开始的结合或相处模式中，便埋下了巨大隐患，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晚会引爆矛盾。纠错的方式也一目了然，要么勇敢地承认选错了人，要么及时终止不合理的关系模式。

90后夫妻直到进入婚姻，才惊觉双方在人生底线上的错位，更令人崩溃的是，双方的沟通常常是“鸡同鸭讲”，男方始终无法明确领会女方的想法和感受。难以在重大事件中保持统一的两人，居然能让这段感情维持10年，多少有些令人疑惑。因为一段亲密关系的稳定和深入，往往取决于两人处理冲突的方式和效果，日常的甜蜜和快乐只是最表面的一层外衣。

相比之下，模特夫妻之间的问题，更像是由错误的相处模式导致的难题。当夫妻感情与搭档关系纠缠在一起，本应相互礼让的日常生活，便被是非黑白的争吵填满，打着“我为你好”的名义实施爱的捆绑变得理所当然，混淆边界后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变成互相伤害。

三对夫妻中，傅首尔和老刘的问题相对棘手。他们的裂痕更多来自外界的变动，命运被时光之手掌控，充满了无可奈何的遗憾。年轻时的两人相当适配，女方需要一段平静的、安全的、稳定的关系，男方能够提供也愿意提供。曾经的两人节奏同频，共同的目标是经营好一个小家庭，努力争取更好的生活水平。

而当傅首尔的事业发展有了更多可能性后，个人抱负逐渐壮大，双方形成“女主外，男主内”的相处模式，两人的共同目标开始模糊，更多是傅首尔在追求自我的实现，而老刘在迷茫中封闭自己。说不清谁该为这段失衡的婚姻负责，更多是一种超出当事人预料的失控，如同傅首尔所说：“爱一个人像春天的梦，醒来满地落叶，不知不觉已是秋天。”

无论几段婚姻各自有怎样不同的裂痕，它们身上都始终带有一些强烈的时代色彩。社会环境的剧烈变动，无可挽转地对个体产生影响。尤其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令原地踏步的男性感到无所适从，夫妻双方都需要在“女强男弱”的新局面中寻找答案。

90后夫妻在原则底线上的碰撞，何尝不是男性意识与女性意识的交锋，当女性在反对性骚扰、维护女性权利的意识上进步后，男性却还安于男性霸权的主导意识，体会不到女性遭受的精神伤害和追求性别平等的渴望。模特夫妻和傅首尔夫妇的关系失衡，也离不开女性社会地位提升的整体背景，当女性有了更多机会施展个人抱负，自我实现的意志成为传统婚姻结构中的不稳定因素，如何面对新的挑战成为一道绕不开的命题。

即使家庭结构难以抵挡社会转型的冲击，但这是否意味着个体的无能为力？在婚姻中转身离场恐怕远不是最优解。不要忘了，无论时代如何变幻，人性的底色是不变的，人对感情的需求并未被颠覆，人们也无法彻底放下对亲密关系的期待。

节目中的三对嘉宾，即使身处即将崩盘的困境，也依然试图通过沟通来改善局面。从很多细节可以发现，他们在具体事件的冲突背后，往往导向更深的悲伤——爱的无能。爱是一种需要习得的能力，爱的生灭同样需要有意识的观察。当老刘说结婚后的15年里，他没有再说过“我爱你”，也从未对妻子表达过明确的喜欢和赞赏，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扼腕叹息。

王睡睡屡次情绪崩溃，也是一种面对丈夫日常的忽视和逃避时的绝望，当他不再贴心地照顾她的需求，爱的消散在她心中变得肉眼可见。而老纪面对妻子的成长，关注的不是对方的需求和感受，而是一味沉溺在自我的情绪中，将妻子的自白“我想看看，没有你我行不行”，主观夸大为“没有了你，我会更好”的伤害。始终将自己的感受置于对方的感受之上，成为他们之间打不开的死结。节目观察室里的Melody一语中的：“夫妻之间，很可怕的是理所当然。”可能只有在经历过伤痛以后，许多人才会明白，结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长期的亲密关系和短期的恋爱关系，无法共用一套解法。婚姻的稳定性，容易让人忽视用心经营它的必要性。而关系一旦出现裂痕，首先发现问题并且想要解决问题的，总是女性。男性在社会规训中被培养起来的向外意识，让他们难以对亲密关系投入足够的敏锐和耐心。并且，男性对问题的定义总是局限在现实生活的层面，比如在经济条件、事业发展、家庭运转等方面，你是否需要我，而不是在情感连接、心灵沟通方面，我们是否能匹配。

表面看来，引领局面的是前进一方。其实打开死结的绳头，握在落后一方的手里。

《再见爱人3》中的六个人，能否在节目的旅程中完成自我的蜕变，恢复爱人的能力，目前还得打上一个问号。就像在节目第一季中，谁能料到如此自以为是的老王，能渐渐意识到自己强加给伴侣的痛苦，最终选择放手成全对方。而郭柯宇在十年婚姻中被磨平的感知，又重新生长，最终达成对自己和伴侣的和解。我们都期待，这场未知的旅程能收获圆满的成果，那就是：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