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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花70块,买回了我的初中毕业证 | 人间

父亲花70块,买回了我的初中毕业证 | 人间

文化


“没有初中毕业证,你就是文盲,以后要进扫盲班学习,耽误干活,去把毕业证买回来吧。”


配图 | 《胆小鬼》剧照





1995年,读完了5年小学,我顺利地考上了初中。那个年代九年义务教育还没普及,分数不够就上不了初中。我的小学同学大部分都辍学了,即便是这样,我读初一时,新生还是挤爆了中学。往年的初一都是6个班,到我们这一届变成8个班,一个班坐90多人,教室里挤得像北京的公交车。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开学那天,有一个女生从教室的后门伸头往里看了一眼,说:“哇,这么多人呀!算了,坐不下了,我不上了。”说完,扭头就走了。

我们入学后,学校开始建新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全乡人民每人出50.56元。1996年,学校又开始建礼堂和新食堂,全乡每人出30元。我们乡有4万多人,在那个年代,这种“集资”是一笔巨款。后来听同学们说,当时的杨校长贪污了不少钱,被抓起来了。

我的大多数同学都留过级,有的还一留再留。有个同学,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读二年级,等我读初三的时候,他才去读初一。到了初三就不让留级了,有的学生没考上高中,就重回小学读五年级。学校里有些初三男生都十八九岁了,胡子都黑了。

由于没有留级,到初一时,我成了班里年龄最小的几个男生之一,个子也是最矮的。长期的营养不良让我面黄肌瘦。开学的时候,好多同学都有家长送。我爸我妈都没来送我,我只能自己用自行车驮竹帘、被子和大米。(竹帘:卧具。以前农村很常用,年轻人没见过。把手指粗的竹子截成两米长,刮去节疤,用细绳子编起来。

那是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没有挡泥瓦,也没有刹车。想停车下的时候,要抬脚踩住前轮,靠鞋底和轮胎摩擦来减速。我的个子太矮,骑在车杠上,伸着脚尖勉强能够踩到脚蹬子。50斤大米装在编织袋里,放在后座上。走到半路,自行车摔倒了,米袋也摔了下来。我扶起自行车,想把米袋重新搬到后座上,却搬不动。我又把自行车放倒,把米袋掀到后座上,却不能把自行车扶起来。我累得气喘吁吁,毫无办法,直到天快黑了,遇到一个过路的好心大叔,才帮我把米袋搬上了后座。

从家里带来的米要在学校食堂换成粮票。粮票是镇上的通用货币,可以在街上的商店里买东西。1斤面值的粮票当1元钱用。家里每周让我用8斤半的粮票,都是计算好的,一两都不多——每周6天课,一天3顿饭,每顿饭都要用半斤粮票,星期六放学就回家,晚饭不用在学校吃,这样一算,每周要在学校吃17顿。偶尔有个双休日,我就非常高兴,不但可以在家多玩一天,还可以省下1斤半粮票。

每周还有5元钱的菜金,我觉得有些少,可我妈说:“你大姐一周3块钱就够用了。”我妈并不知道,我大姐上中学的时候1角钱就能打1份菜,等我上学的时候,最便宜的菜也要2角一份了,顿顿都吃最便宜的菜,也得3块4。剩下1块6,是买学习用品的钱,我还要从这里面挤出5毛,买一包方便面带回家——我大姐上中学的时候,每周都要带一包方便面给小弟,到我上中学的时候,也是如此。小弟比我们都小得多,我和大姐都很疼他,每个周六的傍晚,他都会等在村口,见我回家就急忙迎上来翻我的破书包。

也许有人会奇怪,给弟弟带廉价的垃圾食品算什么疼弟弟?可在我们小时候,方便面对于我们来说算是难得的美食,一年也不舍得吃上一包。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电,到了晚上,我们小孩子经常去隔壁村子里看电视。有一天,我们看了一部香港的警匪片,片名早不记得了,但其中有一个情节我没齿难忘:因为警务繁忙,警官通知警员加班,并给他们每人丢了一包方便面。有的警员就很不满,抱怨道:“不是吧sir,又吃方便面,会吃死人的!”我们都非常不理解,那么好吃的方便面,他们居然不愿意吃,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有一个星期,我丢了2斤粮票。把课桌里的书都掏出来,翻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没有找到。怕父母知道了责骂,我也不敢说,也不能跟同学借,就那样硬挣着,肚子饿得咕咕叫。好歹把这一周撑了过去,可到了周末,我连一分钱都没有了,就没有给小弟买方便面,小弟很失望,哇哇大哭起来。我也感觉很内疚,好像父母给的伙食费里本来就应该有他的一包方便面,是我把那包方便面贪污了一样。

我的手很大,手指也很长,与我的身高很不匹配。我觉得是正长身体的那些年没有吃饱导致的。后来每想到此,我就不后悔辍学了。我在建筑工地打工的时候,伙食同样很差,但白米饭是管够的,你吃得多,老板还高兴,这说明你有力气。

他们常说:“能吃就能干。”




我们的中学分为南北两个大院子。北院是我父亲那一辈人上中学的地方,有几排旧瓦房,老师的家属楼也在这里。在院子的最北边,有一排旧瓦房,是学校的食堂。

食堂的红砖墙上有4个打饭的小窗口,年长日久,窗口四周积满了黑糊糊的油垢。全校有1000多个学生在这里打饭,拥挤是难免的。一堆学生总在窗口前挤过来挤过去,有的碗都被挤掉了,好不容易打到的饭撒得到处都是。也有同学会把挤瘪的饭碗直接扣在另一个同学的头上,烫得对方直叫唤,对方扒拉掉头上的饭菜,两个人就拼命地扭打在一起。

读初二时,我们班的教室离食堂最近。为了避免打饭时拥挤,我和同桌汪明就把碗放在课桌抽屉里,下课铃声一响,抓起碗就飞快地往食堂跑。我俩刚把饭打到手,扭头一望,黑压压的人群就涌了过来,忙弯起腰,双手把饭菜护在怀里,从人堆中钻出去。

一天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声一响,我俩又像往常一样,抓起碗就往食堂跑。打过饭才发现后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俩忽然想起来,那天是星期三,还要加一节思想政治课。可已经打到手的饭菜不能倒掉,我俩只得把饭放到课桌抽屉里,引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学校的早饭是一小铲干饭,上面再浇一勺稀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大半碗干饭。按说份量也不少,可菜里没油,不经饿。菜有2角一份的,有5角一份的。我们大多数同学都只能吃2角一份的。冬天经常吃土豆、萝卜、大白菜,土豆永远不削皮,切得比铅笔还粗。夏天有豇豆、辣椒、西红柿之类的时令菜,但菜里经常能吃到小虫子。我在炒豇豆里吃到过手指粗的芝麻虫(它们最喜欢吃芝麻叶,身上的花纹跟芝麻叶一模一样,所以乡民称其为“芝麻虫”),浑身绿油油的,带着小尾巴,看着很恶心,吃到了,也只能用筷子扒拉掉继续吃,不然就得饿肚子。后来,我跟朋友说起自己在中学饭菜里吃出芝麻虫的事,他说,芝麻虫现在成了好东西,网上叫“豆丹”,好几十块一斤呢,比牛肉都贵!上中学时天天想吃肉,可这么好的一条肉竟被我丢掉了,真可惜!

那时候,老师家里偶尔会有酒席,吃罢饭,送走亲戚,老师的家属就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折箩到一个大盆里,第二天加热一下,端到学生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卖。家属手握一把大勺子坐在菜盆边,剩菜5毛一勺,虽是一些难看的残汤剩水,可闻着挺香。有个同学很喜欢吃这种折箩,每逢有卖,他必要买上一勺,细细地吃。直到有一次他从剩菜里吃出一个烟蒂,从此才不买了。

街上也有几家卖学生饭的小店,也收粮票,我们有时候会去小店里吃。粮票分半斤、一斤、二斤的面值,小店里的饭菜比学校食堂好吃,但份量很少,一斤粮票1小碗米饭,上面盖半勺菜,几口就扒拉下去了。如果敞开肚皮吃,我起码可以吃3碗。虽然吃不饱,可在小店里吃,不用争抢,吃完了也不用洗碗,因此也有不少学生选择在街上吃。

有个中年男人,也开了这么一家小店。他只有一个人,给学生打饭的时候顾不上找零。学生们都是吃完了饭再向他讨要零票。后来有的同学发现他记性不好,每次吃完了饭,就说刚才付的是二斤票,让他找,他也并不怀疑,谁让他找零他都给。卖完一餐饭,剩不下几张粮票,没干满一个月,他就关门了。

家里比较有钱的同学,可以经常去吃2元一盘的炒米粉。我也吃过一次,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炒米粉。学校大门边那家小店除了卖炒米粉,还卖小百货,有个姓吴的同学经常去吃得满嘴油光,吃完站起身把手一挥:“大哥,记在我的账上。”到快放假的时候,一算账,傻眼了,他一个人的账就记满了一个算术本,竟然赊了300多块钱。大哥直接把他扣下了,让人给他爸捎信,拿钱来赎人。他爸带钱来把账还了,同时抽出了自己的皮带。我们坐在教室里都听到了小吴的惨叫声,之后,他就辍学了。

那时候因为欠账辍学的同学可不少,我们村的小周欠了500多,他爸去还了账,扬言要收拾他,他吓得没敢回家,直接跟着亲戚跑到外面打工去了。20多年过去,那个卖炒粉的大哥和他老婆还住在老地方,现在每天炸油条卖油条,两人的头发都花白了。




对很多人来说,洗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洗碗有着太多的故事。女生们在北院洗碗,北院有好几个水龙头。男生们则在南院洗碗,而南院只有一个水龙头,几百个男生共用,可想而知有多拥挤。

水龙头离地约1米高,下面有个长宽约有1米的水泥池,池子四周是泥地。大家都抢习惯了,也没人客气,每个人一上来就带着一股怨愤之气。A正在用碗接水,B突然把自己的碗伸上去,“啪”地一声把A的碗砸开了。B还没接半碗水,C又把碗伸上去把B的碗砸开了……D的碗又砸过来,A的碗又打回来,E的碗也凑了过来……更多的碗砸过来,只听得一片“啪啦啪啦”的撞击声,把搪瓷碗上的瓷都磕掉了,露出里面白色的铁皮。

碗还没洗干净,鞋和裤子已经溅湿了。争着争着,就有人互相往对方身上泼水,问候对方的母亲,接着就是互殴,互相揪着脖领子,摔倒在水池四周的泥水坑里扭打。没人劝架,趁他们打架的时候,别的人得赶紧围过去洗碗。

学校东边有一个大池塘,我们称之为东湖。不愿在南院争抢水龙头的男生就去湖边吃饭、洗碗。南院和北院之间夹着一条污水沟,污水沟边有一条小路,我们顺着小路走到头,就有一个伸到湖中的岬角。岬角的右边几十米外是学校的围墙,南院唯一的大公厕就建在围墙边,排泄物直接流到湖里。岬角的左边是村庄,有很多牛粪就堆在湖边的空地上。所以,湖面虽有百亩,可供我们洗碗的,也只有这一片半亩大的岬角。岬角上有两棵放倒的树,来得早的同学就坐在树干上,来得晚的同学就蹲在湖岸边,或者直接坐在地上。

我们来洗碗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时间长了,水中的鲹鲦鱼也掌握了这个规律。我们在湖边吃饭的时候,成群的鲹鲦鱼就在水边窜来窜去,水花乱溅。有人洗碗了,鱼都拥过去,争抢为数不多的几颗剩米粒。碗很好洗,因为没有油,随便用手抹几下就干净了。有一次,我猛地把碗扣下去,贴着泥地拉上来,翻开碗,就抓住了一条一拃长的鲹鲦鱼。我很想吃掉它,可想着它可能去公厕那边吃过排泄物,又赶紧把它丢掉了。

南院仅有的一个水龙头还经常停水。我们大多数人连洗脸盆都没有,有洗脸盆的同学会在睡觉之前接半盆水,留着早上洗脸。若停水了,大家便都拿着毛巾去蘸那半盆水。10多个人甚至20多个人洗半盆水,水先是变成灰色,再变成黑色,之后就没有了,都被毛巾吸干了。

这样混在一起洗脸,极容易传染疾病,很快,同学们都开始害眼(角膜炎)。以前,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都喜欢说:“我打你比害眼还狠!”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害眼有多狠了——眼睛受到刺激,分泌了大量的眼屎,和睫毛结在一起,把眼睛都糊住了。每天早上醒来,要用指甲慢慢抠掉睫毛上已经变硬的眼屎,才能睁开眼睛。

害眼越来越严重,眼珠子通红,眼皮很重,会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止不住地往一起闭,难受得很,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我都看不清了。勉强撑到中午,去诊所买了一管眼药水点点才好些。


1998年初,新食堂建成了。新食堂有10几个水龙头,从此再也没有学生去湖边洗碗了。

水龙头带给我最大的变化是:我开始刷牙了。之前我从未刷过牙,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闲钱买牙膏牙刷呀。不止我一个人如此,我们全村的男女老少也几乎没刷过牙。后来有打工回村的人开始刷牙,蹲在自家门口刷得满嘴白沫子,还被村里人嘲笑:“出门几天学洋了,烧得不轻!”

说起来真吓人,小时候,我亲眼见过父亲用指甲贴着门牙刮下一坨黄澄澄臭烘烘的牙花子,抹在纸片上,把纸粘住了(牙垢多到能当胶水用)。我也学父亲,用指甲在门牙上刮,却刮不出什么,还挺羡慕地问父亲:“爸,我怎么刮不出牙花子呀?”父亲说:“等你长大就有了。”

小时候,若要问我最讨厌哪个季节,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冬天。因为每年冬天我的手和脚都会生冻疮。手指先是红肿,跟卤熟的猪尾巴似的,接着开始溃烂,指背的肉皮整个烂掉了,可以看到通红的肌肉。没有厚棉衣,也没有棉鞋。冰天雪地,教室里也没有暖气。老师不在时,大家就跺脚取暖。一个人跺,所有的人都跟着跺,直跺得教室里尘土飞扬。

读小学时生了冻疮,起码还能在家里烧些热水烫一烫,可是中学连冷水都不易得。早上手脚冰凉,并不觉得太难受。到了中午,温度升高,手脚暖和过来了,就开始痒。哪有什么心思听课,只顾着抓痒去了。两只手还好,可以互相抓挠,脚穿着鞋子,没法伸手下去抓,只能把两只脚放在一起蹭。隔着鞋子,总也蹭不到痒痒地方,难受得恨不能把两只脚剁了。

成年之后,懂得照顾自己了,吃饱了,穿暖了,也不再生冻疮了,这才慢慢发现冬天的美,也不再讨厌冬天了,可小时候的冬天真是一场噩梦。

我们读初中的时候还有劳技课,不能请假,不能逃课。学校的操场原是东湖的湖汊,学校有一间房专门用来放铁锹、洋镐、手推车、扫把之类的工具。一到劳技课,学生们就得拿上工具,去平整操场。有的挖土,有的推车,体育老师背着手站在高处跟包工头一样指挥着我们,谁干得慢了还会遭到呵斥。连着干上两节课,下课了就把工具放在原地,会有另一个班的学生来接着干。反正每天总有几十个学生在挖土推车,一届届的学生,愣是挖掉了山头,填平了湖汊,填出了一个大操场。

老师不但在校内使唤学生,还让我们去校外的农场劳动。有时劳技课前,会开来一辆大卡车,老师把车斗后门打开,学生就争先恐后地爬上去。大卡车上挤满了人,为了防止学生被颠下去,还在四周拦了绳子。我们被拉到农场里,割麦子,拾棉花。老师为了调动我们的积极性,割麦子时,每人分一垄,大家都怕自己落后,拼命往前割,比干自家的农活还卖力,拾棉花时,地边放一台磅秤,拾到中午,把每个人拾来的棉花称重,多的表扬,少的斥责。辛辛苦苦干一上午,连一口水都没喝着,又被卡车拉回学校。下午再拉上另一班的学生去农场。




读初中期间,最令我难受的就是住宿了。如果我早一年上学,就没这么多学生。如果晚一年上学,新宿舍就建好了。可我偏偏就赶上了最倒霉的一年。

三个年级的女生都有宿舍,就在北院的大瓦房里。初三的男生因为课程紧张,也有宿舍,我读初一时,表哥读初三,我还去他的宿舍里睡过几夜。早上,他们排成一排站在宿舍门口撒尿,查卫生的男老师突然从门洞里窜出来,连踢带打,众人提着裤子作鸟兽散。

初一和初二的男生没有宿舍,只能睡在教室里。我们的卧具——竹帘和被子——就放在教室后面。竹帘贴着后墙根摞在一起,被子摞在竹帘上。教室的后面坐着一排大个子同学,上课的时候他们就靠在被子上,有些人擤过鼻涕,就顺手抹在别人的被子上。

每个班男生有50人左右,老师从不给我们安排固定的位置,全由学生自己争抢。每天晚自习时,别人在专心复习功课,我却常常走神,总是担心晚上睡哪儿——只要有一尺宽的地方,就够又瘦又矮的我容身了,可就是这样的一小块地方,都要靠拼命地争抢才能得到。

晚上9点,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就像马蜂炸了窝,不等女生走出教室,所有的男生都往教室后面冲。90多张课桌把教室都挤满了,见女生被堵在过道里,好多男生就跳上课桌,从桌子上往后跑,把课桌都蹬翻了。

大家都是先抢竹帘,把被子都翻倒在地。我好不容易抢到两张课桌,把竹帘架在课桌上,再回头找我的被子。被子早已被人踩在地上,踏满了脚印子,跟地毯似的。捡起被子,拍打掉土灰,铺在竹帘上,躺下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嗯,干得不错,今天终于有地方睡了。

有的同学还尿床,其中一个男生特别严重,每天都尿。他每天都裹着又骚又湿的被子睡觉,身上骚气刺鼻,他从过道里走过时,有的女生直捂鼻子。有一天上体育课跳山羊,我的同桌汪明跟他一组,汪明当山羊,他没跳好,一下子骑在了汪明的脖子上,把汪明气哭了。


有一晚,我又抢好了地方,把竹帘铺下去,返身去捡被子,抱着被子回来时,一个大个子却把我的竹帘扔到了地上。

“你为啥把我的竹帘扔了?”

“我没扔,我来的时候你的竹帘就在地上。”

他的旁边还有二尺宽,我抱起竹帘,说:“那你把竹帘往里面铺一点,让我睡一点吧?”

他把竹帘尽量铺开,岔开双腿,伸直两臂,以“大”字形仰躺着说:“没位置了,你去别的地方睡。”

我扭头看了一圈,教室里每一块空地都被人睡满了。我说:“让我挤一晚吧,找不到空地了。”

说着,我就把竹帘往上放。他突然跳起来,抓着我的竹帘扔到了教室外面。我那时候是真恨他呀!明明能睡下两三个人的地方,他非要一个人霸占着。我也抱起他的竹帘想丢出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他对着我的脸上打了一拳,鼻血哗哗地往外流。我跟他打了起来,可他比我大3岁,高我一头,就是两个我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多日为了抢床位绷紧的神经断了,这学真没法上了,我当晚摸黑跑回了家。一个人走在路上,四周黑黢黢的,我并不害怕,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拿把刀杀了那个大个子。我父亲过年的时候给乡亲们杀猪,有一竹篮大大小小的刀,里面有两把非常锋利的牛耳尖刀。晚上教室不关门,拿着尖刀,走到他的床前,跟我爸杀猪一样,对着他的脖子捅下去,就能要他命。我那时候不懂法律,不知道未成年杀人不用偿命,我怕警察枪毙我,我还年轻,不想死啊。

我回到家已经10点多了,父母早就睡了。听我叫门,父亲起来给我开门,说:“你咋半夜里跑回来了?”

“我不上了。”

我在家放了3天水牛。我已经极其厌学,但我还小,不知道辍学后干什么,只能还去上学。汪明也很弱小,他对我说:“别跟他们争抢了,抢不过他们的,跟我睡在外面吧。”

当时,有8个年龄小、个子小的男生就睡在教室外面的廊檐下面。那里也不错,就是有蚊子,只能像鲁迅在仙台时那样,“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

再也不用争抢了,可以从从容容地把竹帘抱出来,铺在凳子上。还可以趴在窗台上,隔着窗玻璃,看着灯光明亮的教室里同学们来回奔跑着争抢“床位”:一个大个子抱着一个瘦弱的同学的脑袋,对着墙壁撞得咚咚响,直接撞成了脑震荡;有一个大个子为了抢床位,对着另一个同学狠抽了两个耳光,那个同学满嘴都是血……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早该去廊檐下睡的,万一哪天被同学失手打死了,他都不用偿命。


后来天越来越冷了,我和汪明就合在一起睡,铺我的被子,盖他的被子。到了冬天,打霜了,我俩还睡在外面,跟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早上起来,头发上都是白白的霜,被子外面潮乎乎的。

临睡前,躺在被窝里,阵阵北风拂面,看着漫天寒星闪闪,我和汪明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算算除了寒暑假,除了星期天,还要在走廊里睡多少个夜晚才能把初中熬过去。每一夜都好漫长啊!我们那时候好羡慕那些住在镇上的同学,还有老师的孩子,他们除了学习,啥也不用管,每天下了晚自习,就一起说说笑笑地从容离去。他们家里远比我们有钱,穿得暖,吃得饱,有自己的房间。

长大后看《匆匆那年》的后记,我就想:我们这些底层的穷人哪有什么“匆匆那年”呀,每一天都是煎熬,巴不得时间快点儿过去呢。




我读初二那年,新的宿舍楼终于建好了。现在那栋两层的筒子楼还在,我在卫星地图上找到了,测量了一下,长70米,宽15米。楼从中间一分为二,女生住东边,男生住西边。

宿舍楼中间有个十字走廊,每天晚上,老师的家属和街上的小贩就在十字走廊摆小摊卖吃的。一晚上也赚不了几块钱,可他们还经常为了争地盘吵架,甚至打架,互相掀摊子。那时候学生都穷,他们卖的吃食也很简单便宜,主要是油条、菜角、菜包子之类的。小贩们用小竹篮装着吃食,蹲在墙根下,有学生走过,他们就吆喝。大家白天就没吃饱,下了晚自习更饿了,家境稍好些的同学就会买一些。可我没钱买,从他们中间走过,闻着食物散发出来的香气,我就忍不住咽口水。有时候饿得睡不着,就去买一个菜包子,三两口吞下去,顿时像吃下一颗仙丹,浑身舒坦。

我们班的男生分到了两间宿舍,20来人住一间,双层的大通铺。很挤,那也比睡在教室里强多了。我们都高兴地把被子从教室里抱了过去,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了。

我们去新宿舍本来可以穿过乡政府家属院之间的过道。有的男生尖叫打闹,还有的男生乱吹口哨。家属院的人一气之下,就找来泥瓦匠砌了一堵墙,把过道堵住了。我们只得绕到街上。走到街角,男生们就站成一排往那堵新砌的墙上撒尿。家属院的人察觉了,就推开楼上的窗子骂。今晚骂走了一拨儿人,明晚又去了一拨儿。有一晚,男生们正围在墙下撒尿,月光明亮的天空突然下了一阵倾盆大雨,等闻到骚臭气,大家才明白撒下的是一盆尿,从此再也没人敢对着墙角撒尿了。

新宿舍啥都好,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卫生间。厕所在东湖边,离宿舍楼有点远,晚上大家都不敢过去。东湖里每年都要淹死人,人们传说湖里有水鬼。

夏天我们男生晚上几乎每天都去东湖里游泳,10多米深的水,一口气潜不到底。一年夏天有5个男生打扫完教室也去湖里游泳,他们到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已经走了。游完了上岸穿衣服时,发现有一堆衣服没人穿,这才惊觉少了一个人。4个人忙跑回学校报告老师,老师和派出所的人扛着捕鱼的大网去湖里打捞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把那个男生捞上来,尸体都硬了。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同学的名字里有个“龙”字,他龙凤胎的姐姐名字里有个叫“凤”字,于是谣言四起,说什么龙凤相克,他姐把他克给死了。

我们的班主任和另一个老师被学校派去通知家长,这个同学的爹妈都是农民,当时正在水田里拔稗草,听说学校的老师来了,急忙跑上来,把老师让到屋里,顾不上洗脚上的泥,就给老师倒茶,还要杀鸡做饭。老师急忙拦住他们——这饭不能吃呀,要吃了,那还如何开口?

同学们口口相传,说蹲坑时水鬼会突然从坑里伸出一只手把人拽进去。于是大家就站在宿舍里朝窗外撒尿。近千个男生,都往窗外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快学校就发现了。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让每个学生凑几角钱,买一个桶摆在宿舍里,早上由值日生提到厕所倒掉就可以了。可学校偏不这样做,他们让学生会制止学生,每晚都有几个大个子男生拿着手电筒站在宿舍楼外,听到哪一扇窗口有撒尿声,就急忙摁亮手电照过去,大声斥骂。

有一天晚上11点多了,有个同学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说:“这几个王八蛋应该回去睡了。”说完,对着窗外尿起来。

楼下突然有几道手电光照了过来,同时听到一声暴喝:“谁在哪里撒尿?”

他的同伙答道:“是203室。”

“你确定吗?”

“没错,从西数第三个窗户。”

“走,上去揍他妈的……”

那个顶风作案的同学急忙爬回自己的被窝,与此同时,我们听到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跑步声,声音顺着楼道急速而来,紧接着就听到咣当一声,我们宿舍的门被踹开了。插销崩飞了,一个同学放在门后的塑料盆也被撞得稀烂。几把手电光对着宿舍乱扫,大声喝问:“刚才是哪个鳖孙在窗口撒尿?”

所有的同学都拥着被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装睡。他们连问了好几遍,没一个人搭腔。

“都装死是吧,给我打!”

我们每个人都被揍了几棍子。等他们走了,大家都骂那个撒尿的同学。

窗外不让尿了,有人就尿在宿舍里。有一个人尿,所有的人都跟着尿。宿舍里被尿出个大水洼,骚气刺鼻,跟睡在街边那些无人打扫的公厕里差不多。每个人都从外面寻回一块砖头放在床板下面,晚上脱了鞋,要把鞋并在一起放在砖头上,以免鞋被尿浸湿了。

床铺是用钢管搭成的,所有的钢管都被尿腐蚀得锈迹斑斑。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床架都得塌掉,我们不被熏晕,也得被床板砸死。

后来,有同学发现,往窗外撒尿有人管,往窗外倒水却没人管。于是,那个同学就尿在空酱瓶子里,再泼到窗外去。大家觉得这办法不错,共用起这个瓶子。可惜瓶子太小了,如果控制不好,就会淋一手。再后来,有个同学从家里带来一个大罐头瓶,彻底解决了大家小便的问题。

弟弟比我小8岁,我问他上初中的时候怎么上厕所,他说跟我们那时差不多。有一天,他一个同学尿在啤酒瓶里,放在桌子上,同学刚走,检查卫生的老师来了,指着瓶子问弟弟这是谁干的?弟弟说不是他,老师摸了摸瓶子,说:“宿舍里就你一个人,这瓶子还是热的,不是你是谁?”说完,老师踢了弟弟一脚,弟弟被迫提着尿瓶穿越人来人往的校园往公厕走去。

“你看我倒霉不倒霉?”




同学们都喜欢管班主任叫“老班”。老班40岁左右,教英语,长得挺胖,细眯缝眼。他很爱笑,眼睛本来就细,一笑起来就只剩下两条缝。

英语模拟考试的时候,试卷总是不够,不知道什么原因。初三的学生都大了,老班也不敢说给谁不给谁,只好让我们抽签。他拿出两根火柴,折断其中的一根,然后把两根火柴并在一起,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只露出两个火柴头——谁抽出的火柴头是整根的火柴,谁就有试卷。老班总是让成绩好的同学先抽,并故意把整根火柴往上拱一点。所以,几乎每次都让成绩好的同学抽到试卷,偶尔有英语成绩差的同学抽到了,老班就诱导他们把试卷让给成绩好的同学。

有个大个子同学,英语成绩很差,有次老班走到他面前时,他站起来说:“这次我先抽!”说着,伸手就把整根火柴抽了出来。

老班尬笑几声,递给大个子一张试卷,问:“你要试卷挺积极,你会做吗?”

“就是不会做,我才要学呢。”

老班指着卷子说:“你给我读读,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大个子哪会读,低着头不吭声。

老班觉得难住了他,就说:“你看看,你不会啵?你啥都不会,这试卷给你就是一张废纸呀!把卷子让给别的同学做吧。”说完,就要拿大个子的试卷。

结果大个子伸手就把卷子夺回来撕碎了:“这是我应得的卷子,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要它是没啥用,可我就看不惯你假惺惺地搞什么抽签!”

老班气得脸上的肉直抽抽,伸手指着教室外面说:“你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这破学校,我早不想上了!”

大个子说完,把桌上的书都收到课桌里,搬起来就走了(桌椅都是学生自己出钱买的)。


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我们班的成绩是8个班中最好的,年级前3名都在我们这里。我考了第10名,得了奖状。之后,我的成绩一路下滑,初三时只有数学和地理成绩很好,语文和英语都不及格了。

我们年级的“状元”姓魏,眼睛高度近视,有人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眼镜”。他是城里人,看着年龄明显比我们大,显得很成熟,穿的衣服也比我们高档多了。刚开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以为他是来实习的老师。据说他在城里没考上重点高中,他父亲找关系,把他送到乡下,又从初一开始读。

有一次作文,作文的题目是“假如我是XX”。我们这些没出过山村的放牛娃都写:假如我是老师,假如我是医生,假如我是村长,能吭哧吭哧憋出来几百个字就算不错了。而人家小魏写的是:假如我是联合国秘书长。洋洋洒洒几千言,什么环境保护啦,世界和平啦,老师非常喜欢他的这篇作文,一进教室就夸他写得好,把他的作品当作范文为我们朗读了一遍。

小魏学习很好,可他的同桌学习极差,每次考试都是抄他卷子。可有一次考试,他考了98分,同桌却考了100分——有一道选择题他不会做,就先空着,留到最后做,同桌照抄到这里看他没选,就胡乱选了一个,结果却蒙对了,他最后对着这道选择题反复考虑,却选错了。老师念成绩的时候,我们都笑起来。

年级“榜眼”是我们班主任的侄子,也是留级生。他哥比他还厉害,是我姐他们那一届的年级头名,后来考上北大,轰动全乡。

初二快结束的时候,老班宣布,谁想留级,可以让家长去跟他说。我考虑了几天,回家跟我妈说,想留一级,想让她买些礼物,去跟老班说一声。可我妈没有同意——我的两个姐姐都留过级,二姐还留过两次。我妈觉得我是个傻子,读书就是浪费钱。

刚升初三,我就不想上学了,汪明也是。我俩经常说着说着就搬起桌子,作势往教室门外走。

“真走假走?”

“真走!”

“我走了你要不敢走咋说?”

“谁不敢走谁是狗!”

他搬起桌子往前走了2米,扭头看着我。我不甘示弱,搬起桌子往前走了5米,扭头看着他。他又搬起桌子走到教室门外,我也搬起桌子正准备随他走出去,他却搬着桌子跑了进来。

老班随后走进来,嘿嘿笑着说:“搬桌子干啥?不想搞了?你不用害怕我的,想走只管走,我不拦着。说实话,你就是留下来也没有考上高中的希望。”

有一天,汪明又说他不上了,搬起桌子就往外走,一直搬到了楼下。

我趴在阳台上喊他:“你真不上了?”

他仰头对我说:“真的,这次是真不上了。”

我忙冲下楼去帮他抬桌子。抬到街上,他从亲戚家推出一辆旧自行车,还有一截绳子——原来他真的早就准备好了。




初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几天,老班就给我们这些成绩差的同学每人发了一本薄薄的《职业指导》。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某某倒卖服装发财了,某某搞养殖致富了,某某搞种植丰收了……总体的意思就是:人生不只有读书一条路,社会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可以大有作为。

凡收到这本书的同学,都在老班的劝退之列。指名道姓让谁走,肯定不行,老班就经常通过这样的日常行为,对我们造成一种压力,让我们主动离开。比如,他会把学习好的同学都调到前几排,跟他们有说有笑,对后几排成绩差的同学则不闻不问,仿佛他们不存在,即便开口,也是旁敲侧击,冷嘲热讽,给我们泼凉水,说我们考了也没用,浪费时间。

人越来越少,后面大半个教室都空了。不能再等了,我也该走了。搬起桌子的一刹那,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这就算结束了么?

我还从来没穿过校服呢。初一刚开学不久,老师在教室前头摆了一台量身高的尺子,所有的同学都挨个上去量身高,准备订校服。当时我的身高是142厘米,我回家告诉我妈拿钱订校服,她说:“没钱买,买什么校服,你身上的衣服不能穿吗?”我二姐却有两套校服,一套穿,一套换着洗。我那时候可羡慕穿校服的同学了,因为我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旧很难看,相比之下,校服就很漂亮了。

过年的时候,我妈带我去街上买新夹克,灯芯绒的,很结实。我试了试,说大了。她却说小了,反而买了更大一号的,说是长大了还能穿。多年以后,我妈说,她看我穿着新夹克在前面走,她和我大姐在后面偷着笑,因为新夹克跟大衣一样,下摆直接垂到了我膝盖。

她就让我穿着这样的衣服去上学。4年后,我已经长到1米75,这件夹克穿着依旧很宽松,我还穿着它去新疆打过工。


放暑假的时候,老班让人捎信,让我拿70块钱去买初中毕业证。那时候去建筑工地当小工,一天也难挣10块钱。70块不是小数目,我觉得不值。

我爸拿钱给我,说:“没有初中毕业证,你就是文盲,以后要进扫盲班学习,耽误干活,去把毕业证买回来吧。”

我没去,白天放牛,晚上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全家人一边编烟叶一边看古天乐和李若彤演的《神雕侠侣》。

10多天后,我爸和我用架子车拉着烤好的烟叶去街上的收购站。架子车很笨重,我拉着车弯着腰,往前伸着头,不知道怎地,就想起几个月前杨校长的讲话:“日他奶奶的,不怕你们不好好的搞,再过几年你们就看出差距了。到那时候,学习好的同学坐在屋里吹着空调就把钱挣了,学习差的只能回家种田,拉着架子车抻着头,累死你们!”

卖完烟叶,父亲又拿出70块钱让我去买毕业证,我还是不去。

父亲摇摇头,说:“不去算了,你在这看着架子车,我去街上买些东西。”

我把架子车推到树荫下,躺在上面睡觉。1个多小时后,父亲拍醒了我,笑着说:“我把你的毕业证买回来了。”


初中辍学之后,我当过包身工,挖过水沟,砌过砖墙,缝过衣服,装过水电,烧过锅炉,买来的毕业证从没用过,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刚辍学那几年,我经常后悔,后悔没能好好学习,我经常在睡梦中又回到了学校。在大学的建筑工地当小工时,我很羡慕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正在读大学的人。后来慢慢也淡然了,唯独悔的是辍学之后把书丢到一边,放弃了学习。现在,我依然每年到处打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也没能挣到什么钱。
编辑 | 沈燕妮     运营 | 嘉宇     实习 | 佳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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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舍 郎

初中辍学,农民工, 

干过缝纫工、泥瓦匠、 

水电工、锅炉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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