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达:也许人类所有的大脑认知都来自于类比呢?
译者导读
不少读者与侯世达教授的相识都源自于著作《哥德尔、艾舍尔、巴赫 : 集异璧之大成》(下简称GEB)中,甚至一般读者对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认识,不少都来自GEB的引路。不管是文学、艺术还是科学,好的著作总是引人入胜,让人大快朵颐。可惜,我没有在GEB中找到这样的快感。书中蕴含着不同领域、不同层级的各种知识,其拒绝感不仅不引人入胜,甚至引人入其他书——不尝试去了解这些知识本身,恐怕是难以抓住侯世达教授的逻辑动线。对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理解或许就足够让人合上GEB相当一段时间了;去观赏艾舍尔的画作,可能就此沉迷在他的矛盾和分形里;如果因为好奇由螃蟹卡农开始去听巴赫,甚至会忘记来自GEB的启迪。处处碰壁的挑战体验似乎在横向穿越忘记了开门洞的Sonsbeek Pavilion(Aldo van Eyck,1966),只能破墙而过。或许只有在终点处回首,才能看到自己是如何与知识不期而遇,斗争、碰撞,以及豁然开朗。在被赋予神作美誉之外,侯世达教授的GEB给我带来的感官驱动更像是对一般知识的结构性探索,这一场对认知本源,概念形成以及思考本质的探索由此开启了侯世达教授广泛的研究旅程。
“类比,作为认知的核心”这场讲座的部分内容和实例收录在《表象与本质》一书中,揭示了类比在认知机制中的作用。我们可曾想过,大脑里对于“知识”“回想事件”“表达”等的认知是否有差别,“知道”和“记得”一样吗?我们如何在同一个概念族下学习更深的概念,又是如何跨族学习更新的概念?侯世达教授通过诠释类比给出了精妙的回应。类比作为一种大脑认知行为,其范围细至日常打招呼的用语选择,深至爱因斯坦对光量子假说的思考,均是一种类比作用的结果。面对跨度极大的领域以及广泛的实例池,有且仅有高度抽象的认知行为才能胜任对一般知识的运作。类比,是如何做到的?
与侯世达教授通信里,他给予翻译工作的嘱咐中最后一句鼓励话语是“I wish you much enjoyment in this stimulating translation challenge.”。起初自然地把“stimulating”理解为“刺激的”是忘记了GEB给出的教训,此“刺”更像罗兰巴特在《明室》中提到的“刺点(punctum)”,是一段破墙而过,穿越常规认知面带来的刺痛际遇。
本期关键词
概念的形成
解构语言的日常
嘴瓢/口误的机制
类比出真知
思考“思考”
本文为全球知识雷锋第204篇讲座。
本文主体整理自2006年2月6日,侯世达(Douglas Hofstadter)在斯坦福的讲座,讲座由该校第八任校长唐纳德·肯尼迪(Donald Kennedy)主持,原题目为“类比,作为认知的核心”(Analogy as the core of cognition)讲座视频地址为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8m7lFQ3njk,由张晓骏Sam翻译,连晓刚校对,王婉琳编辑排版。感谢知识贡献者@Yixuan对翻译的帮助。
译者:张晓骏
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在读博士,美国密歇根大学建筑学硕士
校者:连晓刚
百造学堂创始人
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
编辑:王婉琳
知识雷锋执行主编,清华建筑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日本战后建筑思潮
主持人:唐纳德·肯尼迪(Donald Kennedy)
美国著名生物学家,前斯坦福大学第八任校长,前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局长,《科学》杂志主编,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专注研究大脑与行为间的联系。2020年因新冠病逝。
主讲人:侯世达(Douglas R. Hofstadter)
认知科学学者、作家。曾任教于印第安纳大学文理学院、密歇根大学心理学系,本硕博分别就读于斯坦福大学数学系、俄勒冈大学物理系。主要研究领域包括意识、类比、艺术创造、文学翻译以及数学和物理学探索。著有《哥德尔·巴赫·艾赫——集异璧之大成者》(简称G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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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介绍
这是斯坦福校际讲座(Presidential Lectures),由斯坦福校长发起并资助,由斯坦福人文研究中心(Stanford Humanities Center)组织。我们非常兴奋能邀请侯世达*教授(Douglas R. Hofstadter),更兴奋的是他接受了我们的邀请。同学们可以到斯坦福人文研究中心的网站(shc.stanford.edu)了解更多关于此系列讲座的信息。格伦·莱恩沃西*(Glen Worthey)今晚也在场,他投注了许多精力和时间研究、分析以及重现侯世达教授的工作。他的著作是对侯世达教授思想的整理和纪录,也值得关注和阅读。如果对斯坦福人文研究中心或相关出版物感兴趣,都可以浏览研究中心的主页获取信息。
根据斯坦福的传统,Q&A环节不会在今晚进行,而是明天下午四点举行的研讨会*上。此研讨会也会在人文研究中心举行,具体的信息也能在网站上找到。
现在请容许把话筒交给一个不需要任何介绍的介绍人,斯坦福大学的前任校长唐纳德·肯尼迪*(Donald Kennedy),是Science杂志的编辑,同时也是一位成就卓越的生物学和环境科学的研究学者。有请唐纳德·肯尼迪。
*“侯世达”是《GEB》中译时,根据Hofstadter的音译取名,其本人自取的现译名为“侯道仁”。但因前者在中文语境流传甚广,已和《GEB》这本书绑定在一起,本人也不介意继续使用,因此本文统一使用“侯世达”作为译名,同时保留他人对其昵称Doug。【编注】
嘉宾致辞
主持人:唐纳德·肯尼迪(Donald Kennedy)
这真是个了不起的讲座现场,我希望Doug能知道大家对他影响力的评价之高,以及他的研究对人们的思考影响之宽泛,不仅仅是校园里的人,还有日常生活里的普通人们。能作为他的介绍人我很荣幸。
我们两家曾在圣胡安山(San Juan Hill)当过一段时间邻居。Doug在我当上斯坦福校长前就搬走了,但我们碰面过好几次,也曾当过一段时间同事,因为我说服了他教授人类生物学(human biology)课程,那是我们学生的福气。我也经常在斯坦福见到洛瑞·安·怀特*(Lori Ann White),她当时正从生物学专业转向科学作家。我非常高兴她和家人今天能到场。
Doug在研究人类生物学时期,撰写了《哥德尔·巴赫·艾赫——集异璧之大成者》*(Gödel, Escher, Bach,下简称GEB)。这本书出版时,我不仅为其成就感到激动人心,还萌生了一种因与他的联系而产生的窥视感(voyeuristic feeling),尽管那短暂、细微,且带着一种来自文字上的卓悦感。就像现在我偶尔会因收到David Kennedy错误投递的信件而产生的类似微妙感觉(指姓名相近导致的投递误会)。但更幸运的是,Doug一直用他的研究成果不断地给到我这种刺激。
格伦的杰出著作里也有对Doug充满能量和锋芒的智慧的完整介绍。关于他的才华已经无须赘述,但不禁让人发问,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语言学家、数学家、认知科学家的跨界学者能够构思出双向字(ambigrams)、脑壳(careenium)、文字游戏(metamagical) 这些概念?我想是,在《概念与类比》*(Fluid concepts and creative analogies: computer models of the fundamental mechanisms of thought)一书中探索人类如何用替换和类比来思考时体现出来的超凡想象力和极其优异的天赋使然。这是一本来自Doug取名为“流动性类比研究小组*(FARG)”的著作,只比法戈(Fargo)少了一个O*。但他们的研究是严谨认真的,诚如Doug成立了印第安纳大学概念与认知研究中心并担任主任。
*此处原文是One O short of North Dakota,唐纳德开玩笑说该组织名“FARG”只比美国北达科他州城市法戈Fargo少一个字母O。
我的朋友比尔·考夫曼(Bill Kaufmann)是早期Doug在撰写GEB时关于出版和其他实际事宜的顾问。比尔的公司WH Freeman曾与皮尔-弗拉纳根时期*的《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杂志合并过一段时间。作为马丁·加德纳*(Martin Gardner,美国数学家)及其“Lewis Carrol的数学游戏”等专栏的忠实拥戴者,大家在他宣告退休时都感到非常惋惜。但1981年,当Doug宣布将接替该专栏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通过语言和变位词(anagrams)的研究把专栏的名字改为Metamagical Themas的字谜游戏是一段完美的佳话*。他负责的这两年半的专栏也没有让我们失望。Doug和我今天早些时候还谈论起我们的论文被杂志编辑丹尼斯·弗拉纳根*(Dennis Flanagan)审校的共同经历。他也许是世界上能力最强,且坚持不懈重塑我们自尊的编辑之一了。希望他不会介意我把这些对我有特殊意义的故事分享出来。
*皮尔-弗拉纳根时期, 原文Piel-Flanagan era,指Gerard Piel任发行人,Dennis Flanagan任编辑时期的《科学美国人》杂志。
Doug对我们如何使用语言以及背后反映出的思考方式一直都有浓厚的兴趣。他早在俄勒冈大学攻读物理学博士学位时就有相关的经历。从斯坦福的数学本科学习,到平平无奇的伯克利大学硕士学习*(此处唐纳德开了伯克利大学数学水平的玩笑,关于侯世达在伯克利数学系及后转学至俄勒冈大学的详细经历请参考“讲座内外”),Doug在俄勒冈大学进修的同时,开始课外研究“性别概念是如何在语言中使用”的问题*。例如,那个年代每天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人都用“men”(男人)作称呼,而如今我们遇到任何人都用“guys”(哥们),这简直就是两个相同的愚蠢错误。Doug对语言性别歧视的兴趣让他注意到了80年代早期我在高年级运动员晚宴上的一次讲话。我列举了一些男女运动员在游泳、马拉松等竞技运动中时间成绩的数据,以此说明男女性的表现差距在不断缩小。例如,如果拿1981年女子400米自由泳接力的比赛成绩与我在本科时代男子的成绩相比,整整快了十秒。如果大声数出来,十秒可是个不短的时间,我也在那次晚宴的讲话中这样做了。那是一个效果不错的讲话,而Doug也在《科学美国人》的专栏中提到了这个片段,让我感到无比兴奋。这独特的视角可比同期《体育画报》(Sports Illustrated)杂志上文章要有趣多了。
这些经历都充分展现了Doug准备对知识回溯、联系和分析的研究广度之宽。这项工作的本质在于理解认知(cognition)以及我们是如何建构知识与世界的。这其中的核心观点与GEB中从人类历史上三个非常不一样的创作成就中提取出来的思考与语言的结构和特性联系有着类似的重要性。他利用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以及转译的问题等视角探索认知的潜在结构。在GEB二十五周年版本的序言中,他曾斥责一些批评家认为这本书是关于三个人的。这就像说《白鲸》(Moby Dick)是一本关于鲸的介绍书一样无稽。GEB关于忆想是如何发生的。在后续的工作里,Doug探索了许许多多关于这个议题的延伸性拓展,在认知和语言之间,在原著与译作之间,在已逝与再生之间。他不只是在这些议题的边界之间穿梭,还同时伴随着对爱的尊重——没有比他与孩子丹尼和莫妮卡如今依然坚持着家门之内只使用意大利语的交谈习惯更好的印证了,这是Doug对亡妻卡罗尔(Carol)的缅怀,一位曾是翻译界的探索者。
斯坦福大学,也就是这间大学,曾试图速成对跨领域研究工作的接纳和支持。当时,能得到一位已经创造出把认知科学、机器学习、艺术、文学甚至神经生物学跨领域融合在一起的新标杆的学者建议,是尤其珍贵的。从他多次演讲的题目里,多少能感受到他对知识的机智、敏锐以及玩性。Jumbo的架构* (The architecture of Jumbo)是关于机器学习的。还有可滑动的字母*(The slippable alphabet)(相关概念的讨论见Metamagical Themas第十二章)、思考的临界点*(hinge point of thought), Speechstuff and Thoughtstuff* (侯世达教授发表于1995年关于词法构造的文章)。他的个人履历肯定能把你们电脑里的拼写检测功能弄崩溃掉。
让我来读一段关于他最近的翻译研究,对此你们可能需要慢慢吸收。Ma mignonne /Cutie pie/ Pretty dear/ Fairest friend*。在诗歌翻译中戏谑地调侃着人类和计算机的能力,你们猜猜谁会获胜?想象一下我们可以从Doug大脑的核磁共振图像中能学到什么?声明下这无意冒犯任何真的需要做核磁共振检查的人。当他在构想探索艺术与音乐之间联系的思想实验时,连颅相学可能都不再一样了。
*此处提到的Ma mignonne源自法国诗人Clément Marot的诗作A une Damoyselle malade。侯世达教授在1997年出版的书作Le Ton Beau De Marot中,讨论对这首诗的翻译,且提出对三音节,押韵格式,首尾呼应等范式要求,其中Cutie pie与Pretty dear为侯世达教授的翻译版本,Fairest firend是他的好友兼专业法英翻译家Robert French的翻译版本。
最后我想强调一下,他不仅仅写出了非常新奇、突破知识界限的著作,而且还是一名亲切和善的后辈引路者。让我们来欢迎侯世达教授,1965届斯坦福大学数学学士,印第安纳大学艺术与科学学院院长,认知科学教授。在他的个人履历里,用“一阵自由鲜活的风”致敬斯坦福大学的谆谆教导,以及表达对印第安纳大学学术开放的感激。以下,是侯世达教授在人文与艺术研究中心的讲座,题目为,类比作为认知科学的核心。请与我一同欢迎Doug再次回到斯坦福大学。
讲座正文
侯世达
Douglas R. Hofstadter
“如果天才的灵光都来自于类比,那么,个人见解、政治决策、餐桌交谈、“我也是”的语境、日常提醒、即时的概念范畴化、各种词句混合,都来自类比。也许人类所有的大脑认知都来自于类比呢?这就是认知核心假说。”
在如此介绍之后登台,我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我想补充一点,Don刚刚没有提到但其实我们偶尔有一起跑步。我记得他经常从校长办公室跑步到“大盘子(The Dish)”。(斯坦福大学的巨型无线电台天线,形状似大盘子,建于1961年)我也许不该说偶尔,这好像在暗示不止一次。其实只有一次,我那时还挺擅长跑步的,现在也仍在坚持,但不知道能不能跟上Don的速度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有不少共同经历的。非常感谢他盛情宽宏的介绍致辞。
六十年代初我在这里念本科的时候,对尝试理解“意识是什么”非常感兴趣。我想我一直都对“意识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创造力是什么”这些问题感兴趣。六十年代早期我便有学习编程的经历,记得那时还是斯坦福大学的初代电脑——一台Burroughs 220*(诞生于1957年,属于第一代真空管计算机,配置磁心存储器。)放在Encina Hall(斯坦福第一栋男生宿舍楼)的地下室。当时我就用这台计算机编程,后面就转到其他平台上了。我想说的是,这引发了我对语言的构成以及它的运作规则的研究兴趣,不过这里就不作深入探讨了。当时我编写程序语句的模式还挺有趣的,其中也不乏有意思的事情,但最能激发我兴致的是去探寻认知到底是什么。当然,编写程序并不能成为研究认知的模型,但也是一个有趣的尝试。这么久以来,我用了生命中很大一部分去思考“认知是什么”这个问题,而今晚就让我来分享一下从中获得的一些重要结论和想法。我不知道是否能让大家信服,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我想可以从我的一个抱怨说起。(放置幻灯片)太好了,幻灯片都对上焦了。对了,我不用PowerPoint的,无论是更好还是更坏我也不知道那算什么。所以你们可能要忍受下我手写的幻灯片,还有些潦草的笔记之类的。
概念辨析
类比推理、推理和类比
图1-类比与推理
在认知科学中,大部分论文和期刊会对“认知”进行各种分类,其中一种常见的分类叫“类比推理” (Analogical reasoning) (图1)。它经常与“问题解决” (Problem solving)放在一起。类比推理是大脑思考中很小的一部分。我想可以这么说,类比推理是认知中的特拉华州(美国第二小的州,面积仅大于罗德岛州)。我感觉这有点小看它的意思,似乎不太中立。你们也许觉得印第安纳州是更好的比喻,但我觉得还能更大胆一点。不过加利福尼亚州,德克萨斯州,或者阿拉斯加州显然是不行的。首先,我要把“推理”(Reasoning)这个词去掉。我觉得放在这里不合适,类比和推理没什么关系,也许有一点,但也不多。这是对类比(Analogy)的错误定义和用词不当。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也是本次讲座的共识基础。
图2-类比是认知中的州际高速公路系统
如果要想把类比与地理联系起来,我们可以把它比作州际高速公路系统*(Interstate freeway system)(图2)。它把所有地方都联系起来了。类比就是认知中的州际高速公路系统,可不是某个小小的部分——这是我理解类比的方式。其实这是我昨晚才瞎编出来的,想给到你们多一点的感觉。
*又称 Interstate Highway System,全称Dwight D. Eisenhower National System of Interstate and Defense Highways, 艾森豪威尔全国州际及国防公路系统。整个系统自1956年开始兴建,覆盖美国本土并至今持续在扩张。【译注】
我有个原则,可能今晚就会打破它,那就是不要盖住自己的幻灯片,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看我今晚能不能说到做到。说到这里,我就想到了范畴化(Categorization),我指的是作类比的由来和意义(the story of Analogy-making)。这一定不仅仅是简单的作类比,所以我想给你们展示事物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范畴化与作类比
图3-范畴化与类比
图4-作类比(Analogy-making)的定义
范畴化是认知运作的方式,而类比则是创造或者允许范畴化能发生的机制(图3)。范畴化,我指的是界定事物的本质。现在我们可以再次把它总结成一个简单的类比——如果思考是一辆汽车,那类比就像它的引擎。由此,我们也可以把它写成一种固定格式,类比之于思考,就如引擎之于汽车。A之于B,就如C之于D,这又把类比简化成了我们传统的标准格式,对称的类比格式就像一个分数一样。这类描述很常见,例如鞋子之于脚,就如手套之于手。它们经常被放进IQ测试,或者SAT考试里。但我认为这也不是类比的本质。这有点像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一个小小的范式盒子里,然后说类比就是A之于B,就如C之于D,这说明不了什么。
我觉得我无法给什么事情下定义,也不喜欢下定义,但我至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视角。那就是,类比是大脑对两样事物相同本质的感知(图4)。这里需要用两个尾注尝试澄清一些概念。我认为,事物其实并不包含什么客观上的本质,这里不是指代什么抽象的哲学意味的本质。我指的是你们在某个特定时刻和思维框架中大脑可以感知到的本质。当我说事物(Things)的时候,很容易被误解为两种身外之物的类比,但其实我想说的是,类比是发生在大脑里的。因此,它们是两个思维意象(mental representations)之间的联系,发生在大脑中,然后再投射到外部世界。尽管我们常说两个客观事物是类似的,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我想强调它们是如何继续以思维意象的形态存在于大脑中并且发生作用的。
图5-来自童年记忆的类比联想:指数符号
两个例子:类比的本质和特征
父亲、我与女儿跨越四十年的类比
类比无目的
现在让我来展示几个我最喜爱的类比。世界上有无数个类比,但我想选几个有意思,甚至有点挑衅意味的例子。我八岁的时候,刚认识指数这个概念。我当时特别喜欢数学,任何新的数学概念都会让我无比着迷。我会把非整数的不同次幂列举成表,我的笔记本上都是这样的东西。有一天,我在家里看到了父亲正在阅读的论文。他是一名物理学家,那篇论文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数学注释和符号。但我还是注意到了里面有很多类似X1,X2的字符(图5)。我心里想,哇,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小的下标符号。上面的幻灯片里,你们可以看到红色的上标字符便是我当时刚认识的指数的表示方式。如果上标数字代表着指数运算,那么下标数字究竟指代什么数学运算呢?我当时特别感兴趣。结果父亲告诉我,这不代表什么数学运算,只是对不同变量的命名方式而已——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无趣极了。
图6-来自四十年后的类比联想:Monica与吸尘器的按钮
图7- 父女二人类比事件的解构描述
让我们把时间快进四十年。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岁大的小女孩的父亲了,她叫莫妮卡。有一天,莫妮卡独自在房间里按着吸尘器上的按钮,“嗞!嗞!嗞!”(图6),她玩得可有兴致了。那她看到了什么呢?她发现了一个新的按钮,就去尝试它——但什么都没发生。我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按下她发现的新按钮,把盖子打开了,然后告诉她,这只是存放吸起来的垃圾的地方。莫妮卡知道后显然失望至极了。
你们要知道,刚刚提到与我父亲的那段往事,我也许四十年间都未曾想起,但就在这一刻,关于指数的上标符号和无趣的下标符号——整件事瞬间在我大脑里涌现出来。
现在让我来尝试描述这个类比,这并不简单(图7)。今天Don和我说,大声朗读自己的幻灯片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我可能避免不了要把它们读出来,因为实在是太有趣了。左侧是我以及我对各种数学符号的热爱,上标下标符号等等。你们看中间我还画了一条小波浪线,表示我在上层类比中又作了一个类比。我在上标符号与下标符号之间作了类比,以为这里面有什么可挖掘的,结果被我父亲打击到了。右侧是莫妮卡,她也在两个按钮之间作了类比,也期待着某种新奇的事情发生,结果又被她的父亲打击到了,碰巧这个人是我。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类比。你们也许会把这个例子看作一种回想事件(Reminding event),很多类比都是回想事件。很多人认为类比的存在服务于某种目的,但我不认同。类比并没有为谁服务,它只是单纯地发生了,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目的。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在佐证进化论,这应该是人们能想到的唯一目的了。
大西洋运送者号与“旋风女子”的类比
类比无时无刻
图8- 大西洋运送者号和海伦娜飓风
接下来我想展示一个几个月前发生在我身上的类比。我当时在阅读一本母亲借给我的游记,作者是乔纳森·拉班(Jonathan Raban),书名我记不太清楚了*,类似美洲之行或发现美洲。我在飞机上阅读第一章,而他在书中横渡大西洋。当时我正从加州飞往印第安纳州的前半程,将在丹佛转机。我正前往丹佛,而书中的乔纳森正乘坐一艘名为大西洋运送者号(Atlantic Conveyor)的船,从英格兰的利物浦前往加拿大的某个城市。这艘巨型渡轮让他赞叹不已,自觉没有任何东西能撼动它。可船长跟他说,不是的,这艘船实际上非常脆弱。谁知道,他们真的遇上了飓风,从大西洋南部往上移动,即将与他们的航线交叉。
这不算是特别复杂的情况,于是他们采取了图上的做法(图8)。这是大西洋运送者号的航行轨迹(红色)和海伦娜飓风(蓝色),比例可能不太对,因为我并不知道实际的距离,你们应该能理解到重点,飓风北上,他们南下离开了航道,躲开了飓风,又重新北上回到原本的航道上。当时,我就读了这么一段,大脑里都是辽阔的大西洋和可怕的飓风,我还记得船长竟然打趣称它为“旋风女子”(whirly girl)。我基本想的都是这些,毕竟只是第一章里的一个算不上重要的片段,第一章都在描述他们横渡大西洋的旅程。
图9- 侯世达教授与走廊的“旋风女子”
然后我从丹佛下了飞机,走在航站楼的过道上,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图9)。这里画的是我(红色)和一个带着行李箱的女士(蓝色)相遇的过程,当时她在横穿这条过道。我忽然往左拐一下以免撞到她。就在那一刹那,咦!我不就是大西洋运送者号吗!她就是飓风啊,或者叫“旋风女子”也行。这条过道便是大西洋!我们擦肩而过的两秒也许就是当时他们两天的航行。
这里我需要补充解释一下,这个思考事件在大脑里几乎转瞬即逝般的快速闪现,如果我不是一个对自己思考几乎病态的观察者,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抓住它了,不然它瞬间就会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可是它的存在现在开始引发你们思考了。我想说的是,类比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没有目的,快速地闪现,短暂地停留,然后消失。它们一直充斥着你们的大脑。
重复类比与概念拓展
阴影的类比:雪影、雨影、隐喻、
光片猜想与湾流阴影
图10- 阴影与雪影
这次讲座的海报用到了上图这两张照片,拍摄于八十年代我父母的农场(图10)。不同人对这两张照片可能有不同的看法,我来说说这两张照片里分别拍到了什么。上方的照片是在夏天拍摄的,一棵我非常熟悉和喜爱的橡树,它在正午的阳光下投射出一个影子。下方的照片是在冬天拍摄,那天是阴天,并没有阳光。那地上那黑黑的东西又是什么呢?那是雪影(Snow shadow),如果你们接受这个称呼。雪影,是一种雪的缺席。漫天飘落的雪没有穿过这颗橡树,它们被树挡住了,没有落到地面上。因此,白雪皑皑的大地中间有一块黑黑的,便是雪影。这可以理解成一种一般化的阴影概念。
对我来说,这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联系,但我尝试联想我生命里曾经遇到的其他与阴影相关的概念。在俄勒冈东部,有一种说法叫雨影(Rain shadow)。在喀斯喀特山脉以东几百公里开外,有一片沙漠。简单的理解是,喀斯喀特山脉挡住了积云的移动,以至于山脉以东几乎不会下雨,这就叫作雨影。还有许多其他一般化的阴影概念,我就不一一深入介绍了。阴影,是一个非常普遍的隐喻。例如,有些人活在父母阴影之下,有些人活在二战的阴影之下等。
图11- “光片猜想”
但我想再延伸一个新奇的类比概念,也许能成为一种新的观点。首先,要认识到我们的基本做法是拓展延伸阴影这个词语的意义,通过发现新的阴影实例拓展对这个词义的感知。虽然存在个人感知与公众感知的区别,但这不意味着个人感知就一定缺乏根据。
我想指出的是,我们可以通过观察这些雪影的照片,尝试推演如果对象是光,情况又会怎么样呢?我们知道雪是由雪花片构成的。如果光与阴影之间存在某种类比,我们是否能猜测,光也是由某种薄片构成的呢?(图11)这也许有些不可置信,但我们先把它称作“光片猜想”(Light-flake hypothesis)。这也许真的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猜想(fairly light and flaky hypothesis,双关语,light表“轻的”之意,flaky表“易脱落”之意)。
图12- 被英格兰阻挡的墨西哥湾流
最后一个关于阴影的实例,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例子。当时我在与一位意大利的朋友交谈,谈及他的哥哥是挪威北部某个大学的教授。
我就回应道,天啊,那里肯定非常寒冷。
他则回答道,并不是,那里其实蛮暖和的。
我惊叹道,这怎么可能。
他说,你知道墨西哥湾流(Gulf Stream)吗?墨西哥湾流是一股暖流。
我说,尽管如此,那里的纬度依然很高。
他说,是的,但这股暖流就是往北走的,有趣的是挪威的南部其实更冷。
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继续解释道,因为墨西哥湾流被英格兰挡住了(图12)。
所以我脑海里有这样一幅图像,红色的代表墨西哥湾流,被英格兰挡住了。相当于英格兰在挪威南部投射了一个阴影,暖流转向了挪威北部——我们得到了一个湾流阴影。我们对阴影的概念又进行了一次有意思的抽象化拓展。这就是类比对于我们生活中的概念所起的作用。
图13- 重复作类比能延伸拓展概念
我们引申出一个观点:重复作类比能延伸拓展概念(图13)。我以数字概念为例做一个简单的推演。任何曾经接触过数学的人可能都经历这样一个过程,我们最初认识的是正整数,因为我们从如何数数开始的。然后了解到分数的存在,例如1/2或1/4。之后我们又认识了0和负数,然后再进行更深的探索。
这一切都是作类比的过程,通过类比对概念进行一般化的拓展与抽象。我在图上还标注了自然对数e,圆周率π,eiπ(e的iπ次幂),以及אω(אω是一个无穷大的数学概念,阿列夫数的一种),还有各种无穷大的表述,还可以继续加入矩阵等其他概念。如此我们就认识了各种各样的数的概念了,而且它们还会继续发展。任何概念都会不断发展,在不同人,不同文化之间不断演变,拓展。
复数化与一般化
单一类别复数化
图14- 复数化
在此我还是想强调一个重要的观点,尽管概念会通过不同的新实例拓展,但我们仍然会发现一些概念只有一个意思。可即使是这样的概念,也会传播和渗透。现在让我们来探讨下这个。基本观点是,单个回忆事件和一个类别(Category)之间没有区别。我这里写的类别和概念(concept)是一个意思,是相同的东西,这是这次讲座中很重要的观点。
下面让来我介绍一个叫作复数化(Pluralization)的概念(图14)。这些句子还是挺有趣的,让我读给你们听一下。
“我们这里也许有几个年轻爱因斯坦们 (young Einsteins)!”,什么是“年轻的爱因斯坦们”呢?显然是爱因斯坦的复数。
“米尔顿·巴比特可当不成莫扎特。” 如果你们知道米尔顿·巴比特是谁的话。
“如果又一个肖邦出生在了隆波克…” 会发生什么呢?
“这将会是下一部《麦田里的守望者》。”
“苏联的越南”“中东的巴黎”, 这是对贝鲁特的描述。
“游客们的麦加 (mecca)” 我还听说过耶路撒冷是游客们的麦加这个说法。
”一帮背信弃义的卖国贼们 (quislings)”,
“木星的卫星们 (moons)。”
一般化类比
注意到这里我把很多词的首字母都用了小写,如mecca的m等,尽管它们原来都特指某一个事物,但都被复数化了。例如:维德孔·吉斯林(Vidkun Quisling)是前挪威的首相,二战期间曾与纳粹合作(后来Quisling一词被用作卖国贼,叛国犯的代名词),用小写的q把它写作quisling其实“一般化”了它的词义。还有伽利略的例子,我不太记得细节了,但我推测是伽利略使用小写字母m开头复数化了月亮(Moon)。为了描述观察到的现象,他把月亮之于地球的关系,等效到他在望远镜到观察到的那些点,也把它们称作月亮(moons)*。
*此故事在《表象与本质》第一章有表述,伽利略观察到木星周围有一些小点围绕着木星作周期性圆周运动,同时,月球也围绕地球做周期性的圆周运动,因此他认为他观察到了第二个地球,以及不少月球。【译注】
这是复数化创造的一次飞跃,复数化了一个人们从来都没有想过除了特指唯一事物还能有其他意思的词语。因此,单个事物和一个类比是没有区别的。让我来再重申一遍,把某事物视作一个类别,和把某事物与其他事物作类比,这两件事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在有些语境中只指代一个实例的概念,在其他语境也许能引发可指代多个实例的概念,它们的意思会彼此模糊。
组团概念的多层级建构
大脑构成的类比
图15- 大脑由无限切分或融合的组块(Chunking)构成
现在我们来到人类大脑里一样特别的东西。也许不少人都听过,我们的大脑是由无限切分或融合的组块(Chunking)构成的(图15)。我的意思是,原生概念,通过一些内部联系可以组合成为更大的概念组团(Conceptual unit),一个类或者一个族。然后一个族又能通过组合成为更大的组团的一员。而我们就是通过组合不同的概念来建构新的概念,像是用一层膜把它们包裹起来。不可思议的是,慢慢地,这些里面的组团似乎消失了,我们只记得那个组合合成的新概念,就像一个黑盒子。我们不再深究,里面的东西似乎半隐半现,隐藏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如果它们是经过很多层级的建构,那些处于较底层的概念当然是几乎不可见的,要通过对组团的多层解构才能看到它们。因此,我们对概念建构的层级越多,概念就会越复杂。
高层级概念结构原则
图16- 航运中心(hub)的概念层级结构
我来展示一个有趣的例子,我甚至还没能到达它的表层。无论怎样,我们来一起看看。这是一个关于航运中心(hub)的概念(图16)。上面这个图解尝试表达概念的建构是从一些我们小时候习得的基本概念开始的。
我把它们都放在里面了,像从“球”(ball)我们会认识到“滚动”(roll),从“滚动”又能知道“轮子”(wheel),在“轮子”上能学到“辐条”(spoke),而“辐条”就给出了“中心”(centrality)的概念。
我并不是说这里的箭头一定代表着类比,而是它们代表着此概念是彼概念的一部分。有点从属、部分融合与整体的意思。同时,它们也不需要绝对的精确,但整体存在一个低层级概念融合组团成块形成高层级概念的结构原则。原谅我这里把低层级概念画在了上方,有点反过来了。
从“单车”(bike)开始,它是一个“交通工具”(vehicle),同时“单车”也有“轮子”,“轿车”(car)也是“交通工具”;而后我们发现“飞机”(plane)也是“交通工具”,通过“飞机”和“公交”(bus)的概念,又能理解“民航客机”(airliner),接着就能认识“航空公司”(airline)。
再看下一列,“名字”(name),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各种名字,名字可以代表不同“种类”(type),还有“品牌”(brand),然后知道了“公司”(company)是什么,而“航空公司”正是“公司”的一种。
下一列有“移动”(moving),能联想到“旅行”(trip),一趟“旅行”通常都被分成“航段”(leg),“航段”又能组成“航线”(routes),最后又回到了“航空公司”,同时“航线”也是一种“网络”(network)。而“网络”本身由“时间”(Time)“预约”(appointment)“时间表”(timetable)“图表”(chart)等概念构成,从抽象化的“网络”可以看到“节点”(node)。
最后一列有“得到”(get),“得到”是一个非常原生的概念。也是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买”(buy),“爸爸给我买个玩具吧!”。从“买”很快我们就能认识到“金钱”(money),长大了以后就懂得“节省开支”(economize),从“节省开支”又能引申到“精简”(downsize)。我们知道“公司”就经常需要“精简”。
你们注意到了吗?我连“城市”和“机场”这样的概念都还没放进去。所以你们可以想象,有多少概念与“航运中心”相关。可是,当我们说“丹佛是联合航运中心”的时候,会想到这些东西吗?不会的,我们会以组团概念的方式认知它们。这就是讨论“我们如何思考”这个问题时很重要的一部分。
图17- 从原生概念到组团概念
各种层级的概念/类别/词语
原生概念,基础概念
我们可以把刚刚的观点再推进一下,思考非常基本的低层级概念,与思考非常庞大的高层级概念之间也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后者对我们来讲几乎同样熟悉,并且我们不需要想起那些包含在里面的低层级概念。
这里有一些基本的概念,例如手(hand),椅子(chair),书籍(book),办公室(office)等,也有有一些复杂的概念,例如肥皂(soap),歌剧(opera),卑鄙小人(sleazeball),荒野保护法(wilderness protection legislation),激光核聚变(scientific break-even for laser fusion),听起来相当复杂,如果你对它们很熟悉,它们其实很普通,就像你熟悉自己的手背一样。
图18- 复杂的概念
多层级复杂概念
我想做一次有趣的尝试,通过解释一些复杂的概念来展示人类大脑的感知系统是多么令人惊奇。所以请允许我从上至下念读这张幻灯片(图18)。
我们有,太阳系(solar system),扣篮(slam dunk),环城高速(beltway),抄袭(plagiarism),爵士健身操(jazzercise),放任主义经济(laissez-faire economics),种族清洗(ethnic cleansing),多米诺理论*(domino theory),玻色凝聚物*(bose condensate),维基百科(Wikipedia)。你们试想想,需要用多少层的概念结构才能解释清楚什么是维基百科?如果你尝试向2000年以前的人解释维基百科,需要介绍多少其他概念才能最终让他们明白?显然你需要解释电脑,网络,互联网,百科全书,出版物等等。
我们继续,互联网泡沫(dot-com bubble),垃圾邮件(spam),想琢磨透共和党和民主党(Republican/Democrat)也不简单啊,这是个非常复杂的概念。还有矿工费大战*(Gas war),最后四强(the Final Four),千年虫问题*(Y2K),遗传基因密码(genetic code)量子密码学(quantum cryptography),婴儿潮(Baby Boomer),言情作品(chick flick),美国白人新教徒(WASP),美联储*(The Fed),我都不知道美联储什么;引力微子(gravitino),我也不知道引力微子是什么,大概是引力子在超对称性下的好伙伴;五花肉期货*(pork belly futures),网络诈骗(phishing),雷达测速(radar trap),平权运动(affirmative action),超市结账台(grocery store checkout stand),校际讲座(presidential lecture),还有毕业奇装秀(Wacky Walk)。这些就是我们经常会看到的概念,它们看起来简单轻松,又似乎远超蚂蚁、老鼠、狗,或者一个四岁甚至十二岁的小孩可能拥有的概念网络,所以可以想象到底有多少层的结构在里面。
无法标签化的类别
图19- 概念种类的集合
现在我们谈到不同层级的概念,有原生概念,基础概念,复合词,短语,谚语等(图19)。我之后还会讨论并尝试说明这些概念。另外,还有很多概念是无法被标签化的。就如前面提到的例子——父亲告诉我下标并不代表什么运算,只是不同变量的代号这段失望的经历只是静静地储存在我的脑海里,等待着被未来的事件激发。那未来的事件又是什么呢——莫妮卡在地上玩弄着吸尘器。这样的概念是没有名字的。“Doug以为数学里的下标可以类比上标代表着指数结果被他父亲挫败了”这件事情可没有名字。它只是我大脑里的一个东西,一个节点,或许以某种感知的方式存在。我也不确定这个解释是否准确,但它就在那里。在某种刺激下,它可以被重新获取。它们有着类似的本质,它和莫妮卡的挫败有着类似的本质。
非视觉意象的类别
图20- 原生的概念
所以现在我们已经说到很多概念了,我会对它们加以解释。还有“我也是”的语境、科技飞跃(这两种情况的例子因时间关系未展开说明),目的都是说明做类比是如何从每个概念级别中获取其中某一个的。我不会把上图列表中的概念全部都读出来,但请注意我并没有倾向于名词类概念(图20)。
我所讨论的类别(=概念=词语),不一定只是被看作某种视觉意象的东西,如投影仪,鞋子,甚至是观众。类别还可以是我所说的“拜托了!”(please)。重要的是在某种特定情况下,那个词语被激发出来。这个特定情况激发了大脑里的类别——哦!那就是“‘拜托了!’的特定情况”。除了这些情况外,我说“拜托了!”是毫无意义的,譬如现在。但如果我是三岁小孩然后想撒娇买点什么,我说“拜托了!”就存在某种意义了。只有在恰当的情况下,这些概念才有意义。
我还想指出的是,各种各样的词语,无论是副词、介词、代词、动词或名词,它们都是某种类别概念。它们是平等的,其中大部分都不是视觉意象,甚至不与任何感官有联系。众多范畴化理论中(Theories of categorization)经常使用视觉意象的类别,但这太误导人了。这不是认知发生的地方。一位我十分尊敬的同事曾经说过,这个层级的范畴化其实非常直白,就像特征过滤器一样。而我的感觉是,天啊!我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星球上。我并不觉得这个层级的范畴化和特征过滤器有什么关系。也许有点角色互相作用的关系,但绝不是重要的事情,不过这不是今天的内容了。
图21- 简单的概念
我们来看看上图中这些简单的概念,非常基础和原生的概念,但往下会慢慢变得复杂。
椅子(Chair),我记得几年前在三藩市机场还有关于椅子的展览,里面有很多奇怪的椅子,还可以买到关于各式各样椅子的书,样式之多令人震撼。
下面的字母“A”也一样。
如果我们把概念可视化,有谁能告诉我一堆脏乱差(a mess)有什么特征?我想知道,当我们看到一堆脏乱差的东西时,大脑里哪条神经的特征过滤功能起作用了?
那“可能地”(Probably)这个词呢?这个概念又刺激到哪个特征过滤器了?我们有时候也许会说“可能噢!”(音调上扬),但它和“可能吧”(音调下降)有什么区别呢?这不能用特征过滤器来解释吧!
就像我现在说“好吧”(Well),对于“好吧”这个词,我不知道它出现在对话里属于哪个部分,也许是句中的感叹词,又有点像副词,这个情况就有点难界定了。
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重点是这些词语或概念和视觉意象没有任何关系。它们只是在某种情况下被激发出来。大家都知道“好吧~”(音调颤抖)代表什么意思,也知道在什么时候使用它。如果你看到“好吧”出现在一个非母语者写的论文或邮件里,他们错用了这个词或者在应该用“好吧”的时候用了别的词,你作为母语者应该会知道它的正确用法,甚至还有“好吧…”这些用法。同样的情况还有“你好”(Hi!)“大概”(kind of)“但是”(but)“无论怎样”(Anyway)“不是开玩笑”(no kidding!)等。
复合词 和 短语
图22- 复合词
接下来是更为复杂的复合词(Compound words)(图22)。同样我也不会把这列表都念出来,但你们可以看到日常使用的复合词。有些包含两个单词,有些三个,或四个,甚至五个,六个。它们似乎可以无限地生长。
图23- 短语
下一个是短语(Phrases) (图23),我来展示几个今天随机想到的短语,我们都认得。
“要不是我福大命大”(there but for the grace of God go I)。
“这简直是太劳烦您大驾了”(Pretty please with sugar on top,一个极其夸张的方式说Please,请)。
“这有什么稀奇的”(Been there done that)。
“诶,太太太太麻烦您嘞!”(Well, excuuuuuuuuuuse me)。
“纸上谈兵不如事必躬亲”(Put your money where your mouth)。
“呃,那肯定啊”(…, that’s for sure)。
这些表达也是在某种情况下被激发的。我想让你们都了解到这些其实都是一种概念,一种存在于大脑里的概念。那我们如何判断呢?如何知道我们所面对的情况是这些概念的其中一种?猜猜看,是靠类比(Analogy)。
谚语 和 词块研究
图24- 谚语
接下来是谚语 (Proverbs),我列出来了一些谚语。
“一视同仁”(What sauce for the goose is sauce for the gander),这个我不常用。
“说曹操,曹操到”(speak of the devil)。
“横竖都是死”(Damned if I do and damned if I don't),这句我也经常说。
“蹲大牢去吧你!(大富翁里的监狱卡“Go directly to jail, do not pass Go, do not collect $200”)
以上这些是谚语,其中某些也许严格意义上并不是谚语。我可能在划分范畴的时候划错了,又或许我作了糟糕的类比。
最后还有“这简直就是天书!”(It's all Greek to me!)
“从头再来(back to square one)”
“船到桥头自然直 (we'll cross that bridge when we come to it)”等。
图25- 词块研究
我构思出这些想法很大程度上受到了1975年左右阅读到的一篇文章的影响,叫“词块研究”(The Phrasal Lexicon)*,作者是乔·贝克尔*(Joe Becker),他今晚也在现场。乔指出,当我们在谈论大脑词库时,它比一个个词语的集合丰富得多。这是一篇非常具有启发性的文章,甚至我都无法完全道出其出色之处。他的其中一个原则是一篇文章应该做到自洽。他在文章中列举了许多习惯用语和表达并进行分析。如你们所见我一直都沿用着这种方法。
我们继续谈谚语,正如罗杰·尚克*(Roger Schank) (美国人工智能理论家与认知心理学家)指出,谚语是我们的情景标签(situation label)。有时候谚语浓缩成一个单词,例如“酸葡萄”(sour-grapes)。虽然它念起来是两个单词,但我是看作中间有连词符的。有人没得到某份工作却说只是自己不想住在那里,就会用到“酸葡萄”。酸葡萄,可以看作一个词了。现在我要深入到真的是一个单词的情况了。
类比引导用词选择
如何向不同的人打招呼?
图26- 该用什么打招呼呢?您好(Buongiorno),你好啊(Salve)还是嘿(Ciao)?
我想谈一些我在意大利特伦托大学研究中心时作的一些类比实例。我在那里呆了一年,那是个非常朴素的地方。我接触到的人都在不同的圈层里,行政人员,科学家,学生等。走在过道上,大家都会和我打招呼,但我其实不太认得谁是谁。所以我从开始就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我该如何和这些人打招呼呢?有完全不认识的,有一面之缘的,有曾经说过话的,有确切知道对方是谁的,有非常熟悉的朋友,甚至有曾经一起吃过饭的。
作为一个天真的美国人,我就会说“嘿”(Ciao)。这可是不对的。你不应该和你不熟悉的人用“嘿”来打招呼。“嘿”是用来和那些你可以说“too”的人打招呼的,向学院院长喊一句“嘿!”可是不礼貌的。这种情况应该用“您好”(Buongiorno),或者用“你好啊”(Salve),“你好啊”的语气处于正式和非正式之间。我虽然了解这些说法,但终究不是一个意大利语母语者。每当走在过道时,我都要对他们进行实时分类:这是一个“嘿”朋友,“你好啊”先生,还是“您好”人(图26)。我有时候犯糊涂搞错了,会让他们也感到很困惑。
后来,我通过观察别人怎么做,这些情景和概念才逐渐变得清晰。我在作类比,不仅在类比别人怎么与我打招呼,还类比他们之间怎么打招呼。例如,这个人对他来说是“你好啊”先生,如果另一个人与我的关系和他们差不多,那我也可以用“你好啊”打招呼了。因此,每个单词,都是一场竞争的焦点。每一次你在思考应该使用哪个单词的时候,其实发生着一场潜在的竞争,大多数时候是无法察觉的。
办公室还是书房?
图27- 办公室还是书房?
接下来让我举一个日常的例子。我的朋友Kelly和Dick来到我家作客,但他们总提起我的办公室。当时我一直很疑惑我的办公室和我的房子有什么关系,办公室与我家隔着整个校园呢。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在说我的书房。
我还问起他们,为什么总把我的书房称作办公室?
他们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很像办公室。
我却直接回应道,并不是啊,它像我的书房,不像办公室,我的办公室远着呢。
然后我们继续深入探讨。
他们说,在我们那个房子,顶层是工作的地方,里面有我们的书,电脑,那就是我们的办公室,我们居家办公。而在你的书房在二楼,也放着了你的书,电脑。你也在这里工作,这是个完美的映射啊(图27)!
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显然就是我的办公室了。而对于我来说,这显然是书房,因为我是参照了我父亲的模式,把房子的二楼设为书房,那里放着他的书,计算器,然后他的办公室也是在校园里。你看,我就这样无脑地直接对照。有意思的是,无论在他们还是我的意象背后,都有类比在发生。这证明了类比引导着我们对用词的选择。
词语选择的潜在类比竞争
不可感的情况
图28- 用词选择
你们看看这几张尝试解释用词选择(word choice)究竟是什么的图(图28)。我没有标注x轴代表什么,这些柱状图里的x轴代表着下降到单维度的语义空间(one-dimensional reduction of semantic space)。语义空间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空间,我把它简化至单维度了,想象概念都在这条单维度的x轴上。
假设我遇到一个会激发“狗”这个词的情景,那“狗”就是大赢家,它的激发程度最高。可能也会激发一点“狐狸”,或者“猫”也有一点,我只是作这么个假设。那这种情况下,“狗”这个词作为大赢家,在柱状图里就会比其他单词高出一大截,此时就不存在足以让我们感知到的词语竞争。但更多在对话时,其实是存在能感知到的词语竞争的。
拼写的可感:词语混合中的竞争
图29- 词语混合
现在就让我举几个听得见的词语竞争实例。首先是词语混合(word blend),我可能会把这张幻灯片都读出来,因为这部分例子都十分有趣。我收集了几乎有几百甚至上千个关于词语混合的有趣例子,这些是我从里面随机挑选的,都是我们日常会听到的对话。例如我在电话上问:
seck=see/check
“请问,丹尼在吗?”(Is Danny there?)
“我不清楚,让我去看看。” (I don’t know. I’ll go seck.)
幻灯片中实例为seck,混合自see与check。非常琐碎和日常,但它们的确存在,并且是潜意识里词语竞争的有力佐证。
mate=may/might
“不要把你的车停在这里,你可能会吃罚单的。” (Don’t leave your car there, you mate get a ticket.)
幻灯片中实例为mate,混合自may与might。这来自我与别人的对话中may和might的竞争。其实大家根本都不会听出来,我能够注意到是因为我职业就是研究这种现象。所以我听出来了,大部分人其实是听不到的。
bread=brain/head
“我脑子里一时装不下这么多东西。”(I can’t keep all these things in my bread at the same time.)
幻灯片中实例为bread,混合自brain与head。这句来自我的儿子丹尼,挺有趣。
gum=go/come
“嘿,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 (Hey, wait up. I’ll gum with you!)
幻灯片中实例为gum,混合自go与come。这也是丹尼说的,想把正要去百货店的姐姐喊住。
capxi=cab/taxi
“每天早上我都是乘的士上班。” (Every morning I take a capxi ride.)
幻灯片中实例为capxi,混合自cab与taxi。我的行政秘书和我说的,每天早上她都是乘的士上班。
viligent=vigilant/diligent/village
我还记得印第安纳州布卢明顿(Bloomington)市长曾说过“对于在城市里建设单车道这件事我们需要非常慎重”(We have to be viligent in putting in bike paths.)。我觉得viligent这个精妙的口误来自“慎重”(vigilant)和“花费功夫”(diligent),甚至还有一点点“村庄”(village)在里面。
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词语混合也不总是那么显而易见的。词语混合可以非常的微妙。
发音的可感:嘴瓢中的竞争
图30- 细微的发音偏差
这里有两个例子来自上学期我的一门叫做“类比词语与概念”的课程(图30)。有一天在讲课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每节课都犯五百个图上这样的发音错误,天知道今天这个讲座我犯了多少个错误。可能有五十个,甚至两百个。它们来自不同程度的疏忽,并不都能隐藏起来。总而言之,我每天也许都犯五百个错误但只能意识到其中三个,因为人无法整天都检视着自己的言语。
但有一次我的确意识到了,当我说“我找(finding)不着什么东西了”时,“f”音说得太长了。你们谁听出来了吗?也许压根就没人注意到。我说“我的确可能嘴瓢了”(I was a little long.)(此处侯世达教授的long发音疑似wrong,也许是前文提到的词语竞争的现场实例),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他们可是很认真的听众。然后我解释道,我知道我的大脑里出现了词语竞争,而且我也知道它们是什么,至少知道其中一部分吧。我知道其中一位竞争者是“找”(find),还有一位竞争者是“想到”(figure out)。也许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词语参与其中。“它依靠(posed)在栏杆上”。“依靠”(posed)和“静止”(poised),仅仅是元音上一个细小的发音差异。
你们看看这些例子,每一个我们想说出来的词,都可能有细小的错误在里面。每一个词语的使用都会经历一场潜在(subterranean)的竞争。你也许听不见,也感知不到。我也不是潜意识里的内部人员,大部分时候也听不见,但有时候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一点点细微的迟疑。这个迟疑也许发生在词语说出口之前,可能是发音时辅音的延长,也可能是元音的变化,又可能是奇怪的语调。这些细小的差异都是词语竞争的表征启示。不同的类比正在互相争夺主动权,尝试打败对方。
短语混合:大脑中语言的运作
图31- 短语混合
短语混合(Phrase blends),我本来不想读出来,但它们还是挺有趣的。短语混合并不是总是有趣的。我不是那一类为了搞笑而收集它们的人。有些人发现小孩说了什么该死的话就收集起来,甚至分享出来。那不是我的意图,我觉得犯错的确有时候是一种美好的有趣,但我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去收集。我感兴趣的是了解人的大脑里语言的运作方式。
来看看上图中第一个例子,选自一封电邮,意味着这是书写语境,不是口语化的场景。我现在还保留着邮件的存档。"我希望包裹能完好地到达。”(I hope the package got there in one shape.)in one shape 混合自in one piece和in good shape两个表达。
第二个例子来自两个英语母语者在餐馆里的聊天,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谁也没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He was a real easy go lucky guy.)easy go lucky混合自“和蔼近人”(easygoing) 和“随遇而安”(happy-go-lucky)两个表达。
下一个例子是我在打电话时说的, “我应该心怀感恩。”(I should count my lucky stars.)。当时我隐约感觉不对劲,我在说什么?什么是“count my lucky stars”?应该是“怀着感恩的心”(count my blessings) 和“感谢上天的眷顾”(thank my lucky stars)。
这些短语混合的例子随处可见,比比皆是。下面这个例子来自我书写的一封电邮。当时我已经非常累,一心只想着回床上睡觉(hit the sack)。我在电邮里写道, “我怕我的编辑要气疯了。”(I'm worried that my editor is going to hit the stack.),我认为这是三个短语的完美混合, “hit the ceiling” (暴跳如雷)“blow his stack” (恼火至极)还有我当时潜意识里的感受“hit the sack”(躺床上睡觉)。
我在印第安纳大学时的院长曾经想把一位学者吸引到认知科学系里,他当时说出来的豪言壮语是“我们要费尽全力把他争取过来。” (We will pull no stops unturned to get him.)混合自“全力以赴”(pull out all the stops)和“竭尽全力”(leave no stone unturned) 这简直是太棒了。
图32- 表达中的词语竞争
我相信我已经说过了,但还是用板书向你们总结一遍(图32)。每一个看似轻巧的类别分配(category assignment)实质上是一次激烈的潜在类比竞争。当竞争是压倒性的结果,我们可能感受不到什么,但如果竞争是势均力敌的,我们便可以找到丰富的证据。
抽象化图像类比
爱因斯坦如何提出光量子假说
我们的讲座即将到达尾声了。探索(Seeking)是最高程度的抽象化,就像我们想起一段记忆的本质,然后思绪会在真实的记忆场景和我们记在大脑里的本质之间反复来回。让我来举一个颇为特别的例子。去年,也就是2005年,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研究爱因斯坦的类比思考。我很荣幸能借着奇迹论文年*100周年纪念的机会,在几个不同高校的物理系进行演讲,讨论爱因斯坦曾作出的类比思考,不仅仅是1905年,还有他人生其他时候的一些概念类比。其中最让我吃惊的是,我从不知道爱因斯坦是如何创造我们今天叫作“光子”(photon)这个概念的。这是他认为自己最具革命性的想法,让我来尝试探讨他是怎么创造的,尽管我们不能面面俱到。
*Annus mirabilis,奇迹之年或奇迹论文年,此处指代1905年,一年间爱因斯坦发表了关于光电效应,布朗运动,狭义相对论,质能方程四篇划时代的论文,被称为奇迹论文年。另外Annus mirabilis不止指1905年,指代多个曾经人类诞生杰出成就的年份,如1666年则是牛顿的奇迹之年。【译注】
图33- 从黑体辐射与理想气体到光量子假说
让我们从熟悉一点的概念开始。黑体光谱(blackbody spectrum)的能量分布(也称普朗克黑体辐射理论)描述是黑体在特定温度下辐射出的能量与不同的波长存在的对应关系(图33)。从绿色的图中我们可以看出,在某个波长或频率下,存在一个最高的能量密度峰值,然后往两侧递减,更长的波长对应更低的能量密度,更短的波长也对应更低的能量密度。
另一方面,尽管当时没有充分的证明,但因为人们站在麦克斯韦*(James Clerk Maxwell)和玻尔兹曼*(Ludwig Edward Boltzmann)两位巨人的肩膀上,认为理想气体(Ideal gas)的模型是容器内分子运动与碰撞的结果,所以可以通过数学公式推导出一条类似的钟形曲线。这条红色的曲线表明,在所有的动能(当然动能可以换算成速度),即所有的分子运动速度分布中,高速运动的分子不多,低速运动的分子也不多,大部分的分子集中在中间某个速度。这就是气体分子的动能分布图,和我们谈到的上一幅似乎有点像。
你们要明白,这是两条当时的科学家都眼熟能详的曲线,但没人尝试把它们联系起来,直到爱因斯坦。爱因斯坦说,我看这俩有点像啊。我们想象理想气体由分子、质子、粒子组成,会不会光也是由某种粒子组成的呢?他为此了作了大量优雅的数学计算与推导,例如计算各个系统里熵等等,这里我就不继续深入了。简单来说,从一个钟形图,到另一个钟形图就如前面提到的从光投下的影子到雪投下的影子一样。我可以认为光由薄片组成,只不过爱因斯坦在早于我一百年前就认为光也许是由粒子组成的。这就是今天著名的光量子假说(Light quantum hypothesis)(图33),作为爱因斯坦最具革命性的发现,它其实来自于两条钟形曲线的简单类比。
图34- 认知核心假说
作为讲座的结束,我把想说的话写在了最后一张幻灯片上(图34)。
如果天才的灵光都来自于类比,那么,个人见解、政治决策、餐桌交谈、“我也是”的语境、日常提醒、即时的概念范畴化、各种词句混合,都来自类比。也许人类所有的大脑认知都来自于类比呢?这就是认知核心假说(Cognition-core hypothesis)。请你们记住第一次是从这里听到的。谢谢大家。
感谢本期「知识贡献者」
@刘传奇(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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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月(语言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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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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