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的暴风雨 | 冷水江两少年天台杀师疑云
大家好,我是Wapi。
上次发了一篇写作计划,提到接下来可能会写的题目。根据大家的呼声,会先写冷水江案,然后写辛普森杀妻案、马航370。
我在一年多前得知冷水江杀师案,印象非常深刻。两个17岁少年被指控在居民楼天台上强奸杀害他们的老师,并被判无期徒刑,而他们各自的父或母也因为包庇罪被判刑。
现场和死者遗体上均没有发现两少年的DNA和其他生物痕迹,但却在某关键证物上,检验出另一个未知男性的DNA。
更令人吃惊的是,案发10年后,这个DNA还比对上了另一个有盗窃、抢劫前科的青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对于本案,我搜集了大量资料(主要来自于公开媒体报道及知情人提供的细节),在进行梳理以及交叉比对后,我提取信息,用自己的逻辑和顺序重新讲述这个案子,并咨询当地人后制作了社区地图,以便更好的呈现当年的案情。
一场风雷
2009年8月25日(周二),七夕节前一天,对于冷水江制碱厂居民来说,这本是一个平常的夏日。在晚上9点左右时,生活区上空发生了一场诡异的风雷,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居民们都纷纷跑回家,准备迎接暴雨。可雨水只掉落几滴便不见踪影,约一个小时后,大风平息,夜色又恢复了宁静。
在这场风暴来临之时,小区天台上发生了一起残酷的谋杀,并就此改变了三个家庭的命运。
冷水江制碱厂是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牌企业,位于湖南省娄底市下辖的工业城市冷水江市,坐落在距离市区20多公里的毛易镇上。
这家制碱厂还保留着国有经济时期遗留下来的格局,几十栋家属楼和碱厂办公室毗邻,碱厂自己的幼儿园、学校、医院、酒店、电影院散落期间。附近的火电厂大烟囱终日浓烟滚滚。
(图源:红星新闻)
2005年,冷水江碱厂改制为金福源碱业有限公司,员工数目从昔日的数千名减为几百名,这些职工及其家属在这个社区里上班、上学、生活,大多互相认识,但各个家庭的经济和地位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分化。
41岁的刘虹老师的家庭应当属于这个社区的上游阶层。她是碱厂子弟小学英语老师,而她丈夫刘融(化名)是任碱厂采购部总经理。
他们和15岁儿子刘小宇同住在生活一区11栋1单元5楼某户。当时正值暑假,他们的外甥女小珠(化名)也借住在他们家。
2009年8月25日,傍晚7点多,暮色四合,忙碌了一天的碱厂居民们吃过晚饭后开始各自的娱乐活动,有的出门溜达,有的去跳广场舞,有的相约打牌。
傍晚7:30左右吃完饭后,小宇先带着表妹小珠出去玩了。据刘融回忆,他随后也出门时,妻子刚吃完饭。
刘融独自去碱厂的酒店“碱旺宫”和五个朋友打牌。旁人记得他8点左右到达碱旺宫,因为身上没带钱,他那晚全程只是坐一旁观看。
据刘小宇回忆,他和表妹逛完一圈回到家时,看到妈妈刚收拾完家务。在晚上8点左右,妈妈独自出门散步。
11栋是一栋六层楼公房,和斜对面的14栋一样,是比较新的家属楼,也是社区唯二可以上天台的家属楼。为了图方便,住五楼的刘虹往往不是下楼去小区,而是上天台散步。
这个习惯,她已经坚持两年多了。两年前,住对门的老年女邻居有时也会在上面散步,但最近那阵子通常只有刘虹一个人。
晚上9点不到,社区上空突然刮起阵阵大风,闪电时隐时现。在外活动的居民们看天色马上要下雨,纷纷停下活动往家赶。这时又传来消息,在生产区的食堂里有兄弟俩打起来了,于是有一些居民又跑去看热闹,整个碱厂生活区乱糟糟的。
刘融在碱旺宫找到一个朋友,第二天开车去长沙时可以顺路把小珠带回家。于是在晚上9点左右,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已经和表哥一起回到家的小珠。
刘融让她赶紧收拾下行李,准备第二天搭车回去,还开玩笑说:“准备好了,你明天就可以滚蛋了。”
他问小珠,舅妈刘虹是否在家,让舅妈做点好吃的让小珠带回去。但小珠说,刘虹还没回家。
晚上9点多,生活区上空中闪过一道壮观、绚丽的紫色闪电,居民不禁纷纷驻足观看,紧接着是炸响的惊雷。
刘小宇(化名)看到窗外一直刮风打雷,不禁有些担忧,平日里,母亲一般只散步一个小时,今天怎么还不回家?9点多时,他三次拨打母亲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又等了一会儿,他坐不住了,和表妹小珠一同上天台寻找母亲。
他们向上走了一层楼梯,上了楼顶。平时母亲上了天台,为了方便运动,会把自己的手机和钥匙放在天台门对着的水泥露天栏杆上,但那天她的钥匙和手机不在那里。
天台上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云层中的闪电偶尔照亮一下夜色。他们走了几步并没有看到散步的刘虹,呼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们经过两个水塔中间时,听到夹杂在风声中的,似乎还有像“打鼾”的喘息声,“声音很大”。
刘小宇和表妹小珠有些害怕,便又下了楼,打电话给姨姥爷廖科(化名)。刘虹和廖科的老婆关系好,有时会去他们家做客,而廖科在退休前是碱厂的保卫科书记。刘小宇得知妈妈不在他们家后,说起天台上有“奇怪的声音”,请他来帮忙看下。
等寥爷爷赶到11栋后,他们三人一起回到楼顶。廖爷爷和刘小宇各打一个手电筒,循着声音找去。在两个水塔中间的黑暗墙角,他们的手电筒光照见了奄奄一息的刘虹。
当时刘虹仰躺在地上,没戴近视眼镜,上身赤裸,肚子上套着卷成一团的连衣裙,内裤被撕破,套在右大腿中部,右脚上穿着黑色凉鞋,左脚赤足。
根据廖科的回忆,刘虹当时双眼紧闭,两眼外侧及额头上有紫色血肿,头发凌乱,脸部变形,口鼻里向外冒着血泡,并发出“呼、呼”像“呼吸不通畅”那种响声。
小宇焦急万分,急忙跑到母亲身边,想抱她下楼,但廖科看刘虹伤势这么重,阻止了他,让他先去找医生。
廖科则拿出手机,打给刘虹的丈夫刘融:“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刘融回忆在10点左右接到电话,急忙从碱旺宫赶回家。在楼梯上,他与正下楼的儿子擦肩而过。当时刘小宇正奔去博爱医院找医生帮忙,还在楼下朝楼上大喊:“打120!”
刘融上天台,看到妻子半裸躺在一个角落里,左脖子上有伤,头部血肿,肩膀和手臂蹭了不少灰。他看到这个情况,立刻让一旁的廖科帮忙打电话报警。
最后,廖科留下来看守现场,而父子俩在其他邻居和博爱医院医生的帮忙下,一起把刘虹送到冷水江人民医院医院抢救。
次日凌晨,噩耗传来,刘虹因抢救无效去世。
破案
2009年8月25日深夜,冷水江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110指挥中心的电话,在制碱厂生活一区发生刑事案件。于是,由局长带队的一行人立刻赶到制碱厂,在天台上用两个半小时勘察现场。
11栋有两个单元,每个单元每层楼有两户。无论从哪个单元的楼梯,都可以上天台。天台的楼梯口只有木门框,并没有安装门。
警方在水塔附近找到了一些属于刘虹的证物:一只银白色三星翻盖手机;一副破碎的眼镜,一块镜片和镜架相距四五米远,可见当时眼镜是飞出去后摔在地上;一只沾血的白色胸罩,背后的勾形铁丝扣被扯落,掉在距离尸体半米之外;胸罩旁边是一只黑色凉鞋;她用来盘发的塑料发夹也被摔碎了。
(发现刘虹的角落,新加的铁门,图源:《后窗》)
法医检查发现,死者的两条胳膊、肩膀、额头、耳廓和脚踝等等都有擦伤或淤青,或表皮剥脱,猜测有人把她按在水泥地上摩擦导致。而她的头部、面部和颈部则遭到钝器和拳头重击,左眼眶青紫肿胀,结膜充血;口唇肿胀,可能被人捂嘴导致。而至于她的阴道,则无损伤、无充血。这意味着什么,也引发后来的争议。
案发四天后,冷水江市公安局出具的法医学尸体检验鉴定书显示,“死者系生前被他人持钝器及拳头致伤头部、面部,造成头皮广泛性淤血,蛛网膜下广泛性出血,钝性外力致伤颈项部、手堵嘴压迫呼吸道、造成窒息,导致呼吸、循环衰竭死亡。”
在案发第二天,警方就开始走访碱厂生活区的居民,试图了解案发当天死者和其他人的活动轨迹,寻找目击证人。
在丈夫刘融和周围人的眼中,刘虹为人本分、内向,生活简朴。近年来因为患病,她一直在吃中药。她平时很少出门,只和自己的姨妈、以及学校个别女同事来往比较多。她的性格贤惠温柔,平时说话轻声细语,从不与人口角。她也不爱上网,不可能在外面招惹什么陌生人。据周围人反映,刘虹刘融夫妇的感情还可以,没听说过有争执。
一、寻仇论
究竟谁会对妻子下此毒手?刘融告诉警方,采购部近几年对外欠款很多,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作为部门经理在工作中得罪了一些人,对方雇凶寻仇。他说起公司欠了一个客户几百万煤款,那个客户前两天还来找他要债,他没接电话,那人便不再打来,暗示其可能伺机报复。
二、治安论
廖科以前是保卫科书记,对周围环境比较了解。他说,碱厂的社会情况复杂,常有沙塘湾的一些“鬼仔”(小混混)和吸毒人员出没。
根据《后窗》的报道,“在此之前,冷水江市的治安状况一直不尽人意。2009年,在湖南省公众安全感及公安队伍建设调查中,冷水江市排在第88名。当年7月,冷水江市主要领导亲自部署,开展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专项活动。”
而刘虹遇害刚好发生在这段时期。
三、大肚男和烟头
案发第二天上午,有女性居民提供了前一天晚上留意到的奇怪线索。
雁雁(化名)是碱厂职工,也是11栋楼的居民。她和另两个三四十岁的女性居民每晚都会一起去子弟学校跳舞。她们一般是从8点跳到10点回家。
但8月25日因为刮风打雷,她们在9:15左右就提前结束往家赶。在9:20多,她们经过11栋斜对面的工会门口时,曾看到一个男子背对她们,站在路边的阴暗处抽烟。
(没药花园制作)
在她们三人的描述中,这个男子约三十多岁,身高1.7米多,体型微胖,穿着白色T恤,米色裤子,疑似戴眼镜,感觉“文质彬彬”。她们都提到,此人挺着大肚腩。当时刮着大风,但他右手夹烟,左手抱着右手手肘,站在那里悠闲的抽着烟,望着前方。
听到三个女子的讲话声,男子回头朝她们看了一眼。她们开始以为这是熟人,但定睛一看,都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们还轻声讨论了下,这个人应该不是碱厂的人,以前从没见过。(该男子后续会称之为A。)
雁雁和其中一个朋友告别,和另一个朋友一同从11栋的一单元往二单元(她家)门口走,走到两个单元门中间时,一个烟头突然从上方掉下来,差点砸中她。那个烟头还燃着,比较长,像是只抽了几口。她抬头看,却没看到什么人。按照当时风向,烟头应该是从二单元那里飘过来的。
(11栋楼下,图源:每日人物)
三名女士说的时间都差不多,而且她们每天都去那里跳舞,很规律,所以时间应当比较准确。在回到11栋的整个过程中,她们没有遇到其他人,或听到有人喊叫。
住刘虹家对门的那户人家,当晚招待许多亲戚朋友在家吃饭,从7点多一直吃到9点多。他们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其中一个屋主是送水工,他在6:30给刘虹家送过水,而9:10-9:30之间,他还出去给其他两户人家送过水,当时已经开始刮风打雷,但他在楼道里没听见声音,也没撞见什么人。
四、爆炸头袭胸者
2009年8月27日(案发第三天),住在11栋2楼某户的丽丽(化名)又反映一个重要情况。丽丽,碱厂子弟,19岁,是湖南某高校广播专业的大一新生,暑假回到父母家。她说24号,也就是案发前一天的傍晚9:20,她从外面跳舞回来,刚进入单元门,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男子从楼梯上跑下来。
当时天色很黑,该男子看见她后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摸了下她的胸部。她骂了句“神经病”。男子发出笑声,立刻逃走了。她走到一二楼的楼梯间,从窗口往外看,此人已不见踪影。在她印象中,此人“二十岁左右”,身高在“1.6-1.65米”之间,“体型偏胖”,“爆炸发型”,穿“白色圆领T恤”和“七分裤”。她确定此人不是11栋居民。(后续我会称之为B)
五、11栋天台两个陌生人
而刘小宇回忆起一件事。“7月底或8月初”的一天,他8点回家,没有带钥匙,就到天台上找散步的妈妈拿钥匙。他说当时看到妈妈在独自散步,而远处栏杆附近站着两个年轻人在抽烟。他找他妈妈拿了钥匙就回家了,过了半小时妈妈也回家了。他说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是陌生人”。(我称为C和D)
六、14栋天台两个陌生人
很快,另一对夫妇的证词中也出现了两个年轻人(E和F)。
张斌(化名),三十多岁,是碱厂的职员,和二十八岁的妻子黄颖(化名)住在生活一区14栋6楼某户。
14栋和案发地11栋之间只隔了一条马路,斜着相对。
(没药花园制作)
8月25日那天傍晚,夫妻俩吃过饭后,一同下楼去玩。刚出门,就遇见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有说有笑,从五楼往六楼走。张斌开始以为他们是去自家对门的老师家补习功课的,但发现其中一个男孩怎么还在抽烟。
因为家里曾失窃过5000元,所以张斌格外留意楼里出现陌生年轻人。他确定,这两个男孩都不是住在他们楼的。当他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尽管楼道里很黑,他还是认出,其中一个男孩“感觉上像是”车间同事刘肃洞的儿子,他以前在路上见过几次。
他知道刘肃洞家住在生活二区,心里奇怪他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回头留意了下,发现两个男孩没有停留六楼,而是直接上了天台。
对于这次相遇的时间,他认为是在7:30-7:40之间。他和妻子一直玩到9:10左右,开始打雷刮风时才回家。对于两个男孩,他说他们身材相仿,都是1.6米左右,偏瘦。他的说法也得到了他妻子的认同。
当晚11点多,妻子早早睡下了,张斌发现楼下突然来了许多车。他跑下楼去,才听说对面楼的刘虹老师被人打伤了。
第二天,他和妻子讨论此事。
黄颖提出:“我们昨天不是见到两个人上天台去吗?会不会就是他们杀了刘虹老师?”
张斌当时的反应是:“不会吧?这两个男孩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是学生,怎么会杀刘虹老师?”
但夫妻俩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提供给警方,他们主动打了举报电话。
因为这个举报电话,警方把视线转向了碱厂职工刘肃洞的儿子刘浒,以及经常和刘浒在一起闲逛的同学谢伟。
两个少年
刘浒和谢伟都是碱厂子弟,同在92年9月出生,当时未满17周岁,都在冷水江市第六中学读高中。他们读小学时,都曾当过刘虹老师的学生。他们的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玩耍。
据谢伟父亲回忆,谢伟2009年时身高1.74米,体重110多斤。据刘浒母亲回忆,刘浒一直是个小个子,2009年时身高不到1.4米,很瘦,现在在狱中也不到1.6米。【注:多方打听,见过的人都说他身材十分矮小,未核实到1.3米多的数字是否正确】。
(谢伟学生证,图源:网络)
谢伟的父亲是个电工(非碱厂职工),而刘浒的父亲是碱厂车间工人,两个母亲都没有工作。这两家人可以说属于这片社区的下游阶层。
那年的暑假因为补课等原因,留给学生的假期只有10天左右。这两个好友喜欢在晚饭后,结伴到生活一区的门球场附近抽烟、聊天。而门球场就靠近11栋和14栋的位置。
(没药花园制作)
谢伟父亲回忆,27号即案发两天后的晚上,10点左右,他和妻子带着两岁小儿子早早睡了,而谢伟因为过几天要开学还没做完作业,正在赶暑期作业。
父母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客厅传来说话声,便喊话问谢伟是不是在看电视。谢伟回答,是公安局的人来找他,要他去公安局配合调查。
谢伟父母马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看到几名警察正从他们家走出去,而谢伟跟在最后面,下身穿短裤,上身打赤膊,手上拿了一件白色T恤,边走边对父母说:“爸妈,没事,只去公安局配合他们调查一下,马上就会回来。”
谢伟父母当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是11点10分。谢伟母亲跟到楼下去,拉着车门,也想一起上车。一个警察推开她的手,阻止了她。
谢伟被带走后,谢伟父母十分担心,不知道他会被带去哪儿,何时能回来。等到凌晨一点多时,刘浒的父母突然联系他们,问谢伟在不在家。他们这才知道,刘浒也在差不多时间被警方从家里带走。
凌晨两点多,谢伟母亲终于打通了谢伟电话,问:“儿子,你在哪里?”谢伟回答:“妈妈,我又没做什么事,他们总是在问——”
谢伟刚说了一句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民警的声音:“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调查完了就会回来的。”说完谢伟手机关了,再也联系不上。
夫妻两人坐在外面阳台,一直等到天亮,但刘浒和谢伟自那夜以后,十三年来,再也没有回家。
值得注意的是,刘浒和谢伟以及他们父母都声称,两个少年是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在27日晚上11点多被带走的。而当地警方一直声称的是,他们在2009年8月29日晚上11点多,才抓获了这两个年轻人,而他们被带回后很快招供了。
两天两夜的时间,就这样消失在抓捕时间的罗生门里。
警方抓获谢伟后,从他身上找到一部直板手机,在内存卡中发现有六部淫秽小视频。这是26日案发第二天刘浒给谢伟的内存卡。
其次,刘浒和谢伟在案发后的26和27号,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结伴出门玩耍,或许也让警方觉得他们很反常。
在警方的记录中,他们29号晚上被带走,先撒谎做了两次自己在案发当日没出门的供述,随后在30号就认罪了。
而刘浒和谢伟分别在自己的申诉书中,详细描述了27日晚上被带走后,如何遭到刑讯殴打和诱供,最后屈打成招。但是,法院判决书没有认定存在刑讯。
2009年8月30日下午,也就是案发五天后,警方押刘浒和谢伟回到生活一区,指认现场。
没想到,警方联系的见证人就是刘融,即受害人丈夫。虽然当时还在调查,但刘融想必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凶手就是这两个少年,也可想而知他心头的愤怒。那天,他早早地带了一些人等在那里。等看到头戴黑袋和手铐脚铐的嫌疑人后,他们便一窝蜂冲上去拳打脚踢。
在谢伟家附近开诊所的肖医生曾回忆,8月30日,曾见谢伟被警方押着回来到博爱医院旁边的猪圈指认捡到木棒(凶器)的地方,肖医生看到谢伟赤着脚,面色苍白。围观人群中有人问他怎么搞出这个事?肖医生听到谢伟轻轻说了句:“不是我搞的。”
最后,当地警方在养猪场外墙处捡了一根粗糙的木棒,指认其为他们丢弃的作案工具。
在一审中,公诉人承认该木棒只是“类似物”,并不是实际作案的那一根。这意味尽管两个凶手“认罪”了,但凶器到底是什么、在哪儿,依然没有得到解答。但在二审时,公诉人又将该木棒列为物证提交。
如若木棍真的是凶器,木棍上极可能有凶手的指纹以及受害人的血迹、DNA等,但奇怪的是,这么重要的证据从未送去检验鉴定。
2010年8月,湖南省娄底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刘浒和谢伟“强奸罪”成立(驳回了检察院提出的故意杀人罪)。两人案发时未满18周岁,均被判无期徒刑。
根据判决书的内容,2009年8月25日晚7点多钟,被告刘浒、谢伟在生活一区门球场观看手机上的淫秽录像后,产生了性冲动。刘浒提出要找个妹子发泄,谢伟同意,并提议去强奸刘虹,因为刘虹经常一个人在楼顶散步,方便动手。于是他们先到11栋斜对面的14栋顶楼察看,确认刘虹一人在散步后,二人商量先将其用木棒打晕再实施强奸。二人来到11栋,刘浒在花坛附近捡了一根木棒用衣服包好藏于身后,与谢伟一起上楼。刘浒、谢伟用木棒及拳头将刘虹打晕后,将刘虹抬到楼顶南面水塔墙角处,先后对刘虹实施了强奸,在强奸过程中,二人为防止刘虹醒来又对其实施了殴打等行为。强奸完后,谢伟持木棒打了刘虹头部二棒,刘浒踩踢了刘虹腿腹部几脚,然后逃离现场。
该审判主要是基于两个被告自己的口供,以及证人看到他们在案发当晚在14栋出现的证词。或许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如毛发、指纹、DNA、串谋的短信记录、作案目击者(没有人看见他们出现在11楼),所以判决书罕见地对殴打、强奸过程进行了极为细致的陈述。
一审判决后,二人提出上诉。2010年12月8日,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另外这个案子特殊的地方是,谢伟的父亲谢国东因被指控包庇儿子,被判处有期三年、缓刑三年。刘浒的母亲许小红被判四年有期徒刑,因为她不愿意在狱中写悔过书,一天都未获得减刑。
目前,许小红已服完刑出狱,而谢伟和刘浒则因为一直在狱中不认罪,同样没有获得任何减刑。据媒体报道,娄底监狱和娄底检察院几次劝导其悔罪减刑,他们都没有同意。
根据其代理律师所言,“两人清晰知道,被判无期徒刑却坚持不减刑的后果是永远无法出狱,但两被告人均坚持申诉,坚信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DNA比对成功
谢国东一直在为儿子的申诉奔波,在2015年,他无意中在材料里发现一份2009年的《湖南省公安厅法医物证鉴定书》。
该鉴定书提到,死者文胸上的血迹中含有一个未知男性的DNA,而这个DNA已排除谢伟、刘浒和刘虹的丈夫刘融。
不知为何,这份有利于刘浒和谢伟的鉴定书在一审、二审时从未放在法庭的证据清单里。
而另一份《“刘虹被杀案”一案的法医物证鉴定结论情况说明》早已对这个DNA做出了解释:因抢救现场人较多,可能污染了乳罩血迹,才会留下“另一男子的DNA”。
那么这个未知男性会是谁呢?真的是现场抢救人员或者勘察现场的民警吗?
三年后,另一份鉴定报告明确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2018年5月,在律师团队的要求下,湖南省公安厅将该DNA输入数据库进行比对。三个月后,结果出来了,它竟和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比对上了。
2019年3月,这个叫张琦的29岁男子从广州被抓捕归案。他家就在冷水江市沙塘湾,大概属于廖科说的,沙塘湾的“鬼仔”。在2011年和2014年,他曾在其他省,因盗窃和抢劫两次入狱。
2020年1月,湖南省高院公开表示正对“刘浒、谢伟强奸案”进行申诉复查。
根据《南方周末》的报道,“实际上,湖南省高院内部对此案也存在不同意见。从2010年12月至2017年3月,湖南省高院就本案作出了二审审理报告、复查审理报告、合议庭复查评议报告和申诉初查报告。上述报告多倾向于认为客观证据缺失,先后建议过重审、再审。但都不了了之。”
DNA比对成功并没有为这个案子带来转机。2020年,一个冷水江公安局领导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称,奸杀女教师刘虹的就是谢伟和刘浒。张琦只是在谢伟、刘浒作案后才到案发现场,涉嫌罪名是侮辱尸体罪。
但是,如前文所述,当刘虹被家属发现时,她尚未去世,并不是“尸体”。
据《封面新闻》报道,张琦目前被指控的罪名已变更为“强制猥亵罪和侮辱罪”。该案原定于2022年7月29日开庭,但目前已取消。
在《红星新闻》的采访中,本案代理律师叶竹盛说道:“如果见到一个女人身上流血、频临死亡,正常人是否还有勇气去实施性侵行为?落网者是否仅仅是猥亵或侮辱尸体?”他认为,从目前证据来看,如果张琦不是真凶,那更没有理由怀疑那两个学生是真凶,因为死者身上连他们的DNA都没有。
而张琦的母亲同样叫冤。她认为自己当年19岁的儿子不会去猥亵奄奄一息的40岁妇女。她认为,受害者身上之所以有儿子的DNA,是因为儿子“看到她那样了,所以过去帮忙扶起来”。
那么,真相可能是什么?2009年8月25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限于篇幅,下一篇我会分析更多证据,和大家聊聊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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