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首都，正在下沉

正在下沉的雅加达

印尼万隆理工学院的研究显示，到2025年，拥有千万人口的雅加达将有26.86%的面积被海水淹没。如果持续下沉，这座城市的35.61%将完全沉没。

雅加达不同的城区下沉程度不一样，位于13条河流入海口的丹戎不碌港和西雅加达地区下沉最为严重，平均每年下沉15厘米。

除此之外，东雅加达每年下沉10厘米，雅加达中部西区每年下沉2厘米，而南部地区则下沉1厘米。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加上每年潮汐上涨约5厘米的情况来看，从1977年至今，整个雅加达下降的深度需要以“米”来计算，不同地区下降的深度在1到4米不等，而丹戎不碌港已经下沉了约5米。

其实不光是雅加达，亚洲许多沿海城市都面临地面下沉和海平面上升的双重打击。而这对于基础设施薄弱的雅加达来说，尤为严重。

之所以会下沉，首先是因为这些城市位于地震带上，板块的运动是导致地面下沉的重要原因。像印尼就处在环太平洋地震带上，雅加达所在的爪哇岛更是一座火山岛。由频繁的地震而导致的土壤自然压实，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地下水的超量开采是导致雅加达下沉的另一个主要原因。一项调查显示，雅加达的自来水覆盖率只有48%，雅加达市属自来水公司无法向居民提供可靠的供水。其余的用水主要依靠抽取地下水。

虽然抽水并不违法，但是需要纳税，导致许多人秘密开采深层地下水。深井的数量随着城市人口增加而激增。这些隐秘的深井，是无法统计数量的。

政府的数据表明，2018年雅加达的地下水消耗量超过800万立方米。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数据是，早在2011年，雅加达就已经耗尽了64%的地下水储量。

再加上雅加达的绿地面积和开放空间很少，无法有效吸收暴雨带来的洪水，城市枯竭的地下水含水层无法得到补充。尤其是深层地下水补充的过程很缓慢，可能需要上百年之久。

雅加达这座庞大的混凝土迷宫，在洪水和缺水的双重作用下，下沉日益严重。

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案

为了阻止地下水超采导致的地面沉降，雅加达地方政府已经禁止面积超过5,000平方米的建筑物业主抽取地下水。该禁令计划将于2023年8月1日生效。为了解决居民用水问题，预计到2030年，市政自来水网络将为座个城市供水。但这需要大规模扩展现有管网，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供水系统覆盖所需规模。

虽然现在已经有技术从源头解决地下水问题，但成本极其昂贵。50年前，东京面临严重的地面沉降时就采用了人工补给的方法，政府还限制了地下水开采，并要求企业使用再生水，最终成功停止了地面沉降。

由于雅加达的问题不可能在一位州长的任期内（通常为4年）得到解决。自2014年来，中央和省政府一直在合作，制定保护雅加达海岸的计划。这一超大计划历经多次修改后，将分为两个阶段实行：

先修建46公里长的海岸墙，计划于2030年竣工，目前已经建成了13公里。但是此前的经验表明，沿海建围墙充其量是个临时解决方案，治标不治本。

其次是在雅加达湾近海建造一条“巨型海堤”。其中包括一座37.3公里长，占地1000英亩的人工岛，形状为印度尼西亚国家的象征——鹰。

这一项目的总成本预计将高达470亿英镑。有不少人这样批评，政府的昂贵计划只是“长期问题的临时解决方案”，并未从根本上解决地面沉降的问题，而且巨型海堤还会阻碍13条河流的流动。

就算这一计划能够奏效，省政府也找不到足够的资金来建设。荷兰和韩国仅承诺提供约1400万英镑用于设计和可行性研究，至于建设资金从何而来，目前还不明确，政府也没有宣布何时开工。

荷兰水文学家扬·雅普·布林克曼 (Jan Jaap Brinkman) 认为，这项临时措施只会为雅加达多争取20至30年的时间来阻止沉降。

千万居民何去何从？

当政府机构离开这座正在下沉的大都市时，仍旧生活在那里的1000万居民将何去何从？

在雅加达，一部分人对迁都的决定表示欢迎，认为这将疏解一部分的城市功能，为绿地提供更多空间，从而缓解雅加达拥挤和污染的现状。虽然雅加达会失去其首都的地位，但现有的基础设施足以支撑它作为商业和娱乐中心的功能。

另一部分人对迁都并不乐观，表示“雅加达即将被淹没，却还没有明确的振兴计划”。

对于雅加达北部海岸的弱势群体来说，他们无法选择搬迁到更安全的地方。虽然距离游客云集的港口仅几米远，但海岸墙建设尚未完成。居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应对来袭的洪水。他们用碎石将沿海道路抬高约一米；或用数百公斤的贻贝壳来抬高自家的院子和地板。

计划建造的巨型海堤也无法为普通民众提供生存之地。由于缺乏资金，政府向房地产开发商提供了建设人工岛的许可。

届时，岛屿将被高档海滨房产占据，岸边也将停靠着富人们的游艇。“这意味着只有富人才能进入大海，而不是数万名赖以生存的渔民，”渔业正义人民联盟的阿卜杜勒·哈利姆先生说。最终，该项目因争议而受阻并被搁置。

可以预见到的是，重新安置居民将面临一个艰苦的过程。政府为了缓解洪水问题，自2013年起，开展芝利翁河沿岸居民安置计划，结果却引发了选民的抵触情绪，导致该计划的支持者锺万学·贾哈贾·普尔纳马（Basuki Tjahaja Purnama）在2017年的州长选举中落败。

同年11月上任的新州长阿尼斯·巴斯威丹（Anies Baswedan）重申了他不会重新安置居民。这些复杂因素的叠加，决定了首都搬迁计划不会一帆风顺。

印尼海洋与环境专业人士帕里德·里德瓦努丁 (Parid Ridwanuddin) 认为，迁都计划只是“将生态危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他认为政府应该通过重新种植红树林，同时将密布着房屋的河岸恢复到更自然的状态，来振兴沿海地区。

目前看来，现有的解决方案都无法从根本上阻止这座超大城市在未来二三十年内持续下沉。这里的居民们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宿命。

其实他们的期待并不高，“我们只想不再担心洪水”， 北部海岸居民阿斯塔蒂 (Astati)如是说。

【作者简介：林嘉颖 / 潜伏在帝都的魔都人，前雅加达居民，供职于世界资源研究所，设计爱好者，城市规划博士】

【方北辰 / 立足世界，放眼杭州，建筑学硕士 ，假装旁逸斜出，兼职建筑情感及整活写作，对本文亦有重大贡献】

END

扩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