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活着》与庄子《人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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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止斋主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最近世界不太平,巴以战争等消息环绕在耳边;面对具体的人生呢,瓦依那与任素汐的《大梦》一连问出的十八个“该怎么办”,一下子让我们很多人瞬间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该怎么办”背后问的,其实是我们常说的“无常”和“不确定性”。
世间一场大梦,秩序和不确定性都是时常相伴的,为什么今天我们对这样的不确定性有着如此强烈的感受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常有这样的瞬间呢?
大家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用微信的吗?还记得当时一句“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瞬间撞击到你了吗?微信开始问世大概是2011年,真正很多人开始使用微信这个现代社交工具大概是2012年。还记得是老子曾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吗?
时间就是这么奇妙无比,2015年经过三年的运转,大家真的都处于一个非常大的“朋友圈”里了。2015年的七年后,还记得我们刚刚过去的2022年吧,又是“七年之痒”的变化之数,这种通过微信朋友圈的时间传播越来越快,似乎一切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是瞬间。
中国人千万不要小看“三”和“七”这两个奇妙的数字,读懂了它你也一定少了一些对于时间的焦虑和烦恼;我们不是常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吗?多么智慧的“常言道”!
这个无限美好不完美的元宇宙啊,进入21世纪我们突然发现:
人类的本质意义得到了扩充和挑战;
人类的智能水平、物质文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和提高;
人类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我们这么近又是这么远;
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既充满变革又激动人心,令人着迷;
我们的生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丰富多彩,而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虑;
人类生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容易而又这么难,很多复杂无比的事情往往不费吹灰之力,很多简单的事情往往又费尽全力,结果总是又无能无力。
你有你的精心筹划,似乎世界总是另有安排。
当我们看到太多相同的时候,也许我们很无知;
当我们看到太多不同的时候,也许我们的视野还不够大;
当我们同时看到不同和相同的时候,这也许正是我们的智慧原点。
正如美国纽约大学教授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反脆弱》中说的那样:“风会熄灭蜡烛,却也能使火越烧越旺。对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沌也是一样:你要利用他们,而不是躲避他们。你要成为火,渴望得到风的吹拂。”
多好的元宇宙时代生存智慧!自古以来的经典都是在告诉人们如何在“人间世”里好好地“活着”。这让我想起了当代余华的《活着》和古代庄子的《人间世》。
《活着》是作家余华的一部长篇虚构小说,首次发表于《收获》1992年第6期。1994年,由张艺谋执导,葛优、巩俐主演的同名电影《活着》上映,1998年7月,《活着》获得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
《活着》讲述了徐福贵一生历尽世间沧桑和磨难的故事。福贵出身于地主家庭,年轻时是个浪荡公子;后来,福贵中了别人的圈套,把家里输了个精光,于是一夜之间从大地主沦为了一个穷人。从此导致了福贵的父亲郁郁而终。
父亲的亡故使福贵也清醒了过来,决定重新做人。从此,福贵租地度日,穿上粗布衣服,拿起农具,开始了他的农民生涯。不久,福贵的母亲生病了,他去城里请医生,又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再后来,福贵被解放军俘虏并得以释放。
回到家里的福贵,得知母亲早已故去,女儿凤霞也在一次高烧后成了聋哑人。再后来,福贵又经历了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三年饥荒、“文化大革命”等社会变革时期。
似乎福贵总与无常相随相伴,为了让儿子有庆上学,他把女儿送给了别人,不久,女儿跑了回来,全家重又团圆。县长的老婆生孩子需要输血,有庆被一个不负责任的大夫抽血过量致死,而那县长竟是福贵在国民党军队时的小战友春生。春生在后来的“文革”中经不住迫害,悬梁自尽。
几年后,福贵的女儿凤霞嫁了人,但却在产后大出血中死去。有庆、凤霞死后,福贵的妻子家珍也撒手人寰,剩下的只有福贵和女婿二喜、外孙苦根。从此,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又过了几年,二喜在一次事故中惨死。福贵和外孙苦根同住几年后,苦根也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幼小的生命。
人生不过百年,徐福贵的一生面临了一次又一次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远远超过《大梦》的十八次追问,似乎人间的所有不幸福贵都遇到了: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孤苦伶仃,无奈终老。小说在冷静的笔触中展现了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同时也揭示了命运的无常、无奈与生活的不可捉摸。
余华这里似乎在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得不来;我们最终会离开这个世界,是不得不离开。当你需要的或是想要的没有实现时,不要轻易地沮丧和失落。因为你已经做到了为人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那便是——活着。
曾经看到这样的报道说,余华写出《活着》受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的小说《窄门》的影响。用余华的话来说:“我这辈子要是能写这么一本书,我就心满意足了!”
《窄门》中有这样一句经典,深以为然:“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能找到。”《窄门》送给我们的其实是对生活和人生的“隐忍与克制”,这难道不是很多人穷极一生追寻的生命真谛吗?
人间世的所有绝学都是一道道窄门。
余华的《活着》在讲述这样一种无所逃的人间常态:
人生是充满艰辛和磨难的,但只有坚持下去,才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意义;
人生的幸福不仅仅在于功名利禄,更在于我们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
人生的价值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和权力,而在于我们能用自己的行动不断去创造,不断去改变;
人生要学会接纳自己的平庸,并敢于承受生活的苦难;
命运是无常的,谁都是无所逃的;
对自己的生命要有所认知,不要活在别人的意见里,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值得活的。
余华说,人活着不容易;莫言说,人活着生死疲劳。人的命运与人的情感,人的局限与人的宽容,以及人为追求幸福、坚持自己的信念,都是需要做出努力与牺牲的。努力和牺牲,恰恰是人间的“该不该”和“怎么办”的答案。
中国人的人生绝学很简单,不过三点:小时候听父母的多一点;长大后听领导的多一点;年老了听孩子的多一点。
中国人的成长其实也是三点:小时候胖一点;读书的时候成绩好一点;工作后工资多一点。
中国人对自己的认知也是三点: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时内心要学会接受;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时也要学会接受;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享受平凡时,这其实已经不简单了。
人这一辈子,家里家外有时想想真正重要的事情不会超过三件事,第一,在家照顾好父母,第二,在家爱护好孩子和伴侣,第三,家里家外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健康一点。
你千万不要小看中国人的这么多的“一点”,这里面藏着中国人的心理世界和思维习惯。这么多的“一点”有时不是相对自己来说的,而是相对于别人来说的,比别人的孩子“胖一点”,比别人的孩子成绩“好一点”,比别人的孩子工资“多一点”,比别人的位置“高一点”,比别人“幸福一点”,比别人的无常“少一点”,很多人似乎总是活在这样的“一点”里。
中国人这样的思维来自《易经》的“取类比象”逻辑。你千万不要小看这样的底层思维逻辑,如果读懂了这样的思维,生活中你的焦虑和苦恼一定也会少一点。
你看希腊三哲不是曾经也说过特别富有哲理的话吗?
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人生在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本能;而懂得自己不需要什么,这却是一个人的智慧。
他的学生柏拉图也曾说,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而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都是我们需要认真思考的:幸福就是把灵魂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
庄子的《人间世》我很喜欢,经常督促孩子有空去读一读。我们现在常说“人世间”,作家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也取名《人世间》。
“人间世”的顺序首先是“人间”其次是“世”;“间”是空间概念,“世”是时间概念。有了“人间”这个概念,我们再来看时间,也就懂得如何根据时事选择“时中”了。
“人间世”三个字,就是人间之事,世世变异,各有所宜,重点其实在“世”上。中国古代对于“世”特别重视。古人认为,不同的“世”所做出的选择是不一样的,这也是古人常说的“知人论世”。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孟子曰:“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在古人看来,进退出入虽然是相反的选择,却都是正确的。因为古人对“世”的认知不一样。人生不会一帆风顺,总有荒年和丰年。盛世治世,当出当进;衰世乱世,则当处当退。
“人间”是不变的,是有秩序的;“世”是变化的,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庄子认为,随时随地符合“世”的变化,是为“中”;随时随地处中,是为“时中”。这也就是苏东坡所说的“君子如水,随物赋形”。人世复杂异常,“时中”和“随物赋形”的智慧,向来被视为古人最精微的学问。
中国文化有着天地人三才之道的思维框架,故有“人间”与“天地”是相对的,“天道”与“人道”也是两难的。庄子认为,天地有一个道理,人世有一个道理,而两者是不同的。人行世间,遵循天道,又要遵循人道,这本身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这也是两扇生命的窄门。
庄子在《人间世》中借仲尼之口说出了人间处世的两个“大戒”: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庄子借孔子之口给出的世间法门,也是世间无法逃避的两大难关。因为人生就是人走在人间,人有“生也有涯”的天命,人间有“知也无涯”的道义,前者解不开,后者逃不掉。
所谓的“大戒”就是人生不得已承受的无法逾越的沟沟坎坎。一是人生的“天命”,二是天下的“道义”。天命来自父母,道义来自君上,所以既然来自父母,那就“尽孝”,因为义来自君上,那就“尽忠”。人之事亲为天命,即为孝,孝敬父母不是德性而是天命而定,不必修养,任命就可以了。
人之事君为义,即为忠,这是天地之间无法逃避的。奉养双亲,是不论境遇的顺逆,都爱亲之命,这就是事亲的极致表现;逢时君上的人,不论使命的难易,都要尽君臣之义,这就是事君的最高表现。
所以说,事亲和事君从今天来看,既是一种国家认同也是一种文化认同,都是人人无可逃的人间道义。对待父母不能择地而安,对待领导不能择事而安,这种不择地不择事就是我们说的“孝”与“忠”,做到“不可奈何”就能“安之若命”,这便是人间处世的两道窄门。
无论是瓦依那和任素汐的《大梦》,还是梁晓声的《人世间》;无论是余华的《活着》,还是庄子的《人间世》,说的都是人间的人、事、物、情。
人间是确定的,是充满秩序的;人、事、物、情都是不确定性的,是充满变化的。
《活着》讲述的是生存中的福祸相依生离死别,余华用平和质朴的文字,讲述了一个悲怆的未曾煽情却能让读者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的故事。
《人间世》讨论的是如何“时中”的处世之道,既表述了庄子所主张的处人与自处的人生态度,也揭示出世人身处困境时,该如何超脱烦恼、走出迷茫。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可与言处只一二。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有长安三万里。生活中被迫选择时该怎么办?成年的人世界里,几乎所有的选择题都是单选题,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时该怎么办?
“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这是余华送给我们的忠告;“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这是庄子送给我们的忠告。
清代学者胡文英在《庄子独见》中给庄子的评价似乎也能给我们一些生命的启迪:“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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