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美的母亲，正在为变老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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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Karen
母亲五十岁出头，不久前刚和父亲完成了坐飞机的初体验。我没有现场跟随，而是远程指导，并告诉她在机场遇到问题就找工作人员。
母亲过完安检后发微信告知了我，“在一个小姑娘的帮助下，我们的流程顺利结束”。我松了一口气，为他俩即将开启新旅程感到高兴。
随后又两条消息发来。“她问我，你儿女放心你俩出来吧？”“我真的老了吗？”
《少年派2》剧照
这让我皱起眉头，心也窝成一团。我的父母看上去并不老，甚至比同龄人还显得年轻些。我猜那小姑娘的本意是想对他们表示关切和体贴，只是说法不太准确罢了。我赶忙回复母亲：“她可能是为你俩第一次坐飞机感到担忧，怕你们害怕、不适应之类的，不是指你们老了。”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母亲“扎心了”，那女孩随口的一问开启了她对自己的全方位审视，也把“变老”二字及其涉及到的一系列变化都甩到她的脸上。我知道她恐惧变老，这既包含想要维持美貌的少女心，又具有与流逝时间和生理机制对抗的倔强。
《请回答1988》剧照
其中，发胖作为变老的具体表现之一让母亲恐慌不已。她体重90多斤，一直都穿S码衣服。别人总说她瘦，应该长点肉，但她一向吃得少，上了年纪以后也对食物越来越不感兴趣，吃几口就会放下筷子。
前几天母亲逛街时看好一条裤子，却发现自己穿不上原来的尺码了。“我肚子大了，换了条大号的。”我回复了一个叹气的表情，为她的发胖表示遗憾。
很快她又发来一条消息，“我肚子大了。”
区区五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让我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母亲明明那么瘦，平时吃得也少，怎么会肚子大到需要换裤子尺码的地步？我想她强调是因为她在意，四肢纤细、从不饱食与不明原因鼓胀起来的腹部相冲突，这应该让平时注重形象的她感到费解和无奈，也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回复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
《熟年》剧照
随后，她发来最近买好但还没穿的衣服照片，是一些没有图案的深色上衣。她说这是自己冲动消费的结果，我则开始疑惑，深色衣服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遮肉显瘦的外在安全感，但又在私下里提示她不愿承认的中年发福的残酷事实？我开始心疼母亲，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对着那些衣服犯难。
“体重不涨长肚子”的迷思令母亲开始寻求真相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想抽掉那隆起的腹部后隐藏着的东西，打算吃泻药“一步到位”，我觉得这么做伤身体，拦住了她。同时她也在用不吃早饭这种所谓“治本”的方法尝试改变现状，但还是会觉得肚子很胀。母亲关注自己身体的维度，也关注体重秤上的示数，可惜她的努力换来的总是数字的增长和身体的不适。她先是感到抓狂，随后是无力。
同是对美的渴求，如果说它对年轻女孩来说是一种默认的选择，对中年女性而言则在此基础上添加了“不得不”的被动成分。年岁为女性增添了阅历，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容貌、体态和身体机能在走不可避免的下坡路。外界“留住青春”“对抗岁月”的口号格外响亮，她们对自己现状的不满也日渐增多。
《你好，李焕英》剧照
尤其我作为一个女儿，会发觉我的青春既是我自己的，也是母亲的，她被时光偷走的青春岁月在我身上得到复刻和展现。年岁的增长看似是数字的简单计算，但其背后是时间的点滴积累。目睹我成长的同时，她仿佛把花样年华之路重走一遍，以另一种方式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我甚至据此理解了过往她对我的约束、管教和控制从何而来，只是我越细想，就越难过。
对母亲而言，变老是松弛干燥的肌肤，是手背上长出的老年斑，是半夜突然的一身汗，是对下个月生理期的担忧，而这些只是老去的冰山一角。变老是身体上的衰退，也是情绪上的考验；是母亲的课题，也是我的课题。
母亲上次又和我分享了一张照片，相机美颜后的她戴着框架眼镜，她说这是“新配的老花镜”。变老的迹象再次猝不及防地出现，并毫不留情地甩到我的脸上。
我问她“这真是你的老花镜吗？”我觉得这个年纪戴它早了些。母亲确认这是她的新装备，并问“你是不是有点接受不了我戴老花镜？”我叹了口气，“那倒没有，我怕你自己接受不了。”想必母亲在那端也叹气，“唉，我也接受不了，但我得面对现实。”
《妈妈！》剧照
面对变老，或许母亲微微松开了攥住沙子的手。兜兜转转过后，怀旧和抗拒显现出其底色——接受，对她来说是这样，对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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