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很少走进位于国贸写字楼25层的真格基金新总部。这位67岁的中国天使投资人,亲身参与了办公室图纸设计。真格在过去12年已迁居三次,直到这次,他们决定择一地长久定居下去。徐小平特意启用了为自己家装修的设计师。作为曾经的音乐教师,徐乐于展现与众不同的审美。总部距他在北京银泰的居所仅一条马路之隔。这是由弧形玻璃幕墙和大胆色块组成的时尚空间。在建筑大师高迪“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熏染下,整间屋子几乎找不到直线。15个椭圆会议室,每个独揽一种夸张的明亮色调——红色、玫红色或紫色。他们将all-hands meeting(全员会),设在进门左手边的大红会议室,并搭配了歌剧院的环形座椅。2021年,基金60人搬入花大手笔装帧的办公地。只有灵魂设计师徐小平,刻意减少了到达次数。徐小平精心策划的不只有新总部,他也筹备了进一步放权计划。这家由徐小平和王强2011年创立、迄今管理7期基金、AUM(管理规模)超120亿元人民币的天使投资机构,在运转12个年头后,悄无声息地更迭了一线决策人。徐不仅在管理上退居幕后,也主动降低了利益分配。2021年底,真格完成第7期美元募资,为激励年轻团队,徐小平大幅减少自己在该期基金收益分成。“其实他提出想减到零,”真格创始合伙人方爱之说,“我说你不能减到零,我也需要你。在一些重要决策上,我肯定需要他给我一些指导。”她和管理合伙人戴雨森,目前是投资实际决策人;徐小平和王强将更多精力花在宏观战略、项目退出决策和团队搭建上。这或许是中国风投史上第一起交接案。VC入华20余年,一线基金尚无接班先例,大多创始人即掌舵人,以60后-70后为主,刚刚年过半百,对投资人仍是当打之年。徐小平算年纪较长的,生于1956年,这让真格更早要面临掌门人老去、遴选二代接班人的问题。而基金接班特殊性在于,风投业尤以个人英雄主义论,继任者如何成为又一领军人、又一面旗帜是关键。透过真格,也可以看到中国式交接有别于“business is business”(生意就是生意)的西方商业叙事,它还是有关信任、忠诚和门派传承的东方故事。年轻团队不免承压。“这肯定是所谓的‘big shoes to fill’(有大鞋子要填)。”两位合伙人说道。 01
薛定谔的星期三
从许多层面看,真格是一家有特殊气质的基金。两位创始人是老师出身,参与创立了承载一代中国青年出国留学甚至人生梦想的新东方。他们不但是英语老师,还是人生导师,有着改写年轻人命运的无穷热情;更微妙的身份是,两人皆为新东方联合创始人。千万不要小瞧其中差异——当好联合创始人前提是,“不是一把手的性格”,“不能天天想当一把手”,也就没了“一把手的问题”。种种迹象指向,两个有梦想感应体质、缺乏权力饥渴欲的人,塑造了一家有某种“反资本”、“反中心权力”特质的基金——这种文化,最终体现在接班上。那还是2016年夏天,王强等人筹备了一场欧洲游历之旅,为徐小平步入60岁祝寿。同年,方爱之第一次听他提及疲惫。此时,真格成立刚满5年,正在投第4期。在“双创”政策下,创业者数量成倍翻多、各基金迈出激进脚步,使本就是体力活的天使投资更兵荒马乱了。年逾花甲的徐小平,从早上10点开始排满会议,1小时1个,除午间小憩每天出席6到10个会。加之越到夜晚越兴奋的毛病,他日日开会到凌晨两点——就在这时,徐小平对方爱之提出,希望她独立判断一点。“如果觉得还行,不用再让他见了。”年轻投资人们没觉察异样。逐渐地,徐在每星期二举行的投资委员会上请假,理由是“昨晚没睡好”,而且频率越来越高。投委会堪称投资机构最重要业务会,能左右基金走向。这只是他保持距离的开端。时间来到2018年,真格投第5期,徐小平参与投委会的频次降至一半——真格合伙人刘元将此称为“薛定谔的出现”——“他有一半不来,你也不知道他是今天来,还是不来。我们会跟创始人说,你有可能今天会见到徐老师,有可能见不到。”这也是铺垫。1年后,2019年徐不仅不参与投委会,找他二次确认的项目也少之又少。事实上,一场平静的接班在内部进行着。它的过程相当漫长,超过5年,而且暗藏在含蓄隐晦的东方表达里。真格崇尚家文化。由于创始人的老师身份,内部人称徐小平和王强为“徐老师”和“王老师”,或统称“叔叔们”。作为接班人的方爱之,从第一天就参与基金框架搭建,她和叔叔们的默契是,从不谈论金钱或升职。“这些我就很尴尬。”她在真格的第一个职位是General Manager(总管)。而后,一旦有高级别人士加盟,叔叔会主动给她升职。拿2014年来说,基金新来CIO(首席投资官),叔叔立刻将她升为CEO(总经理)。“我甚至老跟他们说我不要这个CEO title,怪怪的,哪个基金还有什么CEO title?但他们说listen to me(听我说)……”她也从没听叔叔们严肃探讨过,何时退休、谁来接班、为什么是你这些话题。只是突然有天,两个人就漫不经心地说:“未来这个就是你的,你必须要……”。然后,它就这么发生了。“从我加入真格起,徐老师、王老师都经常讲:再过两期,基金就是你们的,我们未来所有carry(绩效分成)都会退到最少。他们是老师心态。当然,我们都知道接班的是Anna(方爱之),”刘元见证了徐小平退后一步、方爱之向前一步的全程,他回忆道,“Anna会觉得徐老师是刻意地step back(退后)。他可能很多话本来想在群里说,忍住了,单独私信Anna。”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几个投资人就某个项目僵持不下,一起拿去找徐小平。徐突然来了一句:“那以后我退休了怎么办?我死了怎么办?”顿时会议室鸦雀无声。2020年初,基金即将届满10年,徐小平和王强酝酿了一件大事。他们决定“在年轻团队拔出领军人”、“树立一面新旗帜”。两人惊喜地出现在方爱之家中,通知她,并决定两天后在颇富仪式感的场合宣布。初冬的夜晚,真格正举行新年派对。员工被通知穿喜庆红衣装,到四季酒店一旁的酒吧餐厅。真格喜欢一种没有等级观念、其乐融融的氛围,一群人吃吃喝喝、玩狼人杀。四下欢快中,徐小平宣布,晋升方爱之为“创始合伙人”。对基金来说,创始合伙人相比管理合伙人多了一层创始人荣耀,大部分情况只有创办人自己独自享用。在内部看,方爱之的加授仪式是真格完成交接的一幕。方爱之眼眶含着泪水,上台发表了一场感性的演说。“我很感恩。”她后来说。台下,60双眼睛看向她,没流露太多惊讶。一位在场投资人谈到,那年,方爱之凭借投中小红书和完美日记,一时间在消费投资领域人气达到顶峰。虽然她是徐小平第一个投资学徒、也是真格CEO,但直到这两个项目才证明了她作为天使投资人的才华。徐小平借机急流勇退,把方爱之推了上去。(那年底,完美日记母公司逸仙电商登陆纽交所,市值最高超140亿美元;不过日后这家国货美妆公司市值一蹶不振,如今仅为5.33亿美元。)派对后,一场挑动全球神经的黑天鹅降临,却意外助推了真格交接进程。徐小平春节休假,新冠爆发,他索性进一步放权。方爱之毫无间隙地成为一号位,独立掌管基金运作。上述投资人觉得,这给权力过渡留出了空间。徐最后唯一参加的内部会,是星期一少数人列席的策略会,2020年他每周接入。不过1年后,他又开始重复“薛定谔的老把戏”——请假越来越多。在方爱之看来,“他一直漫长地在退出这些角色”。继方爱之独立掌权1年后,2021年戴雨森擢升管理合伙人,和方爱之搭班管理基金。同年,刘元和尹乐晋升合伙人。戴雨森曾是聚美优品联合创始人,这加重了该机构“联合创始人”的色彩——两代创始/管理合伙人,3/4曾任联创,这类人相比一把手往往个性谦和,长于辅佐,不那么迷恋权力。和徐小平、王强一样,戴雨森也挥洒青春在创业路上,对CEO有过期待也有过失望,挥手作别公司时,不禁感伤落泪。他和两位老师有惺惺相惜之感。这种“联创”特质,也从一定程度解释了,在面对大多数组织敏感甚至暗流涌动的接班事宜上,该机构呈现出“让”的文化。说到“接班”,戴雨森流露一丝顾虑,“就好像是有一个权杖给了你”。但他转念一想说:“不得不说,确实,真格应该是(中国)一线基金里唯一完成这样一件事情的基金。”他用“这样一件事情”委婉回避了“接班”,一部分是出于对门派创立者的尊敬。另一部分怀疑则来自于,虽然徐小平主动让贤、淡出经营细节;但他留下的投资哲学、影响力和文化的味道依然强大,他的人生态度和充满智慧的话语,仍然为他的门徒们所回味。 02
在弥漫着私利、强人色彩,雄性激素分泌旺盛的金融行当,徐小平流露的感性一面无数次令人费解。即便他最忠诚的学徒,也经历了从犹豫、困惑到同化的一连串心路。 方爱之是徐小平的第一个徒弟,虽然两人初次见面没有擦出火花。 2011年,29岁的方爱之在北京香格里拉见到徐小平。她刚历经两段职业洗礼——摩根大通和通用电气——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性派。那天,方爱之身穿干练的白色套装、手拿笔记本电脑,听完徐颇具艺术家风格的演说后,面露不解地问:“你是在做公益吗?” “当然不是!“徐小平忿忿道。 走出酒店,方的唯一想法是:“我不能跟他一起工作。” “我当时有点不悦,”徐小平说,“她低着头打字,不听我说话,我希望有眼神交流。”但他留意到,方爱之把他说的话整理成了文档。 那时徐小平和王强亟需一个大管家,经人介绍结识了方爱之。首次会面无果,方爱之飞了趟香港,会见作为发起方和LP(出资人)的红杉中国创始及执行合伙人沈南鹏。这次在香港的香格里拉,沈南鹏轻而易举就用两点逻辑,说服了投行做派的方爱之——为什么要做天使?“因为现在市场越来越贵,要往前走。”为什么选徐小平?“因为他有流量,创业者喜欢他。” “我当时梦想是想当Sheryl Sandberg(Meta前COO桑德伯格)。我想通过VC找到下一个Uber,然后去当个COO什么的。”她说,但没想到,“第一天就觉得太好玩了”,“后来爱上这份工作”。 刚入职,方爱之一边跟着徐小平学投资,一边埋进注册银行卡、找办公室、定餐厅和酒店的全能管家式的琐碎中。 理性派和感性派之间不乏冲突地带。方爱之习惯早起跑步的规律生活,徐小平相反。“我得调整一下。”方爱之说。她老公埋怨道:“不能让他(徐小平)调整吗?早上工作是正常的啊。” 方爱之还要全权负责回创业者邮件,每天几十封商业计划书(BP)进来,徐小平要求个性化回复。“我就不同意,太浪费时间了。”但徐坚持,既然对方花时间写信,真格最起码要给出一个建议。他要求将邮箱名改成“梦想中心”。 更大分歧在投资。方爱之认为优先判断市场格局理所应当,但徐小平从第一天就教导她,拿到BP要先“翻到团队介绍页看团队”。她对投人方法论将信将疑。直到两年后,她才从“逼着自己看一下团队”,到信服了这个方法。 方爱之是受到徐小平言传身教的第一位学徒:“当时跟着他,让他分析所有投资,为什么投这个?那个创始人什么样?我一般评价比较负面,但是听他为什么Yes。”徐小平很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投其一点,不计其余”(发现一个人的长板投资,不计较其他缺点)。 头一两年,也许是对徒弟的成绩不满意,徐小平单独约她吃了一顿早餐。师傅的交流风格是“一般不说现在有一个目的,他是跟你聊,再聊出他想说出的事情”。谈话重心最终落脚到,方爱之找项目方向不明确。徐快速诊断并开出药方:S策略——缩小搜索范围,专门覆盖斯坦福大学的创业者。 10年前的中国,名校毕业生主流选择还是浮光掠影的投行,创业是小众选择。徐小平利用教师和演讲家的双重光芒,召唤年轻人创业。他给中国青年写信,例如《创业成功的七个途径》。他四处演讲,鼓动在美国的年轻人速速回国:“在美国是好山好水好郁闷,中国发展这么快,干嘛在美国待着?” 对内,他研制口诀:“不怕贵,只看倍。” 真格的早期团队只有三五人。除了方爱之,还有顾旻曼(现万物资本创始合伙人)和吴旦(现英雄游戏CEO),他们吸纳了创业精神,组建基金和公司。第四位学徒留了下来,是刘元。 这位娃娃脸、给人文艺青年印象的投资人,和徐小平的最大共性是,两人都酷爱写信。他从美国风投机构Greenspring Associates开启职业生涯,不久陷入怀才不遇的困窘中。他寄希望Greenspring派他回国组建办公室,结果期望一脚踩了个空。用他的话说,他想觅一明君,报效终生。 25岁,他给沈南鹏写长篇邮件求职,以“自谓虎头须食肉,谁知猿臂不封侯”这样文邹邹的语言诉说得不到赏识的苦闷。 沈南鹏3分钟就回复了。投资界大亨没有一句废话地写道:““Sorry, we are not having one right now, but we’ll follow up if there are any opportunities.”(抱歉,我们目前没有空缺,后续有机会再联络。) 见到徐小平是偶然。虽然Greenspring对中国市场态度冷淡,但刘元执意想从中国GP的口袋募资。他已经和拉手网的天使投资人取得密切联系。一通电话,他随口提了几句为什么母基金值得投,对方就利落地答应:“我们就投100万美金吧。”“我就震惊了,钱这么好拿?”刘元连忙追问,你身边还有这样出钱快的朋友吗?对方推荐了自己的银泰邻居徐小平。2013年,刘元到北京参加一个生日宴,徐小平是那晚主持人。 徐小平对母基金兴致勃勃,问了刘一大堆欧美、印度、以色列基金的问题,交谈甚欢。接着他话锋一转,让刘元到美国见个人。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会跟她聊得很好。” 那年圣诞节,刘元见到方爱之,后者力劝他回国加入真格。他举棋难定。 接下来,徐小平的这名爱将,对他展开连番的高密度出击。“我跟她说我还要想两周。Anna说,OK。过了两天她会说,你为什么需要两周,一周不行吗?我说行。但到了第三天她又问,你这一周要做什么呢?为什么一周后就会比今天想得更清楚?”这时,方爱之的老公给她支了一招攻心计:“你就说,你是想去Google Ventures(谷歌风险投资部门)还是a16z(一家美国知名风险投资公司)?当然要去a16z。” 没有拜倒在威逼利诱下的刘元,却拜倒在一个微小瞬间——方爱之很节约,“节约到什么程度?她说不要打我的手机,话费很高,我们用Skype”。2014年,刘元回国面试互联网企业战投部,历经7轮角逐,本想着结束即刻返美。方爱之力邀他多呆1天,参加徐小平的活动。“我给你升舱。”她说。“我当时觉得对打电话还要用Skype的人,盛情难却。”第二天,刘元就看到怀孕挺着大肚子的方爱之,一大早赶到他落脚的酒店来接他。 前一晚,他刚谈好顶尖战投的offer。但这一刻,他动容了、妥协了。这名有士大夫情节的投资人,感觉“被三顾茅庐到”。去会场途中,他做出一个冲动决定:放弃更大的平台和更高的薪水加盟真格。(他后来是Momenta、Know Yourself和新世相的投资人。) 因为一个钱包,合伙人尹乐(Emma)2014年作为实习生加入。她在斯坦福念研究生,真格一行人到学校演讲,尹乐是校方工作人员。会后,她发现有人落了钱包,开车送过去。正值暑假,她试探询问能不能到真格实习,徐小平喝着咖啡痛快地答应了。她在真格几乎没走弯路,继承了方爱之的S策略,覆盖斯坦福和硅谷创业者。(她后来是禾赛科技、AutoX、灵明光子、优艾智合、黑湖科技和兴盛优选的投资人。) 管理合伙人戴雨森2017年才加入。离开聚美时,他收到红杉和真格Venture Partner(投资合伙人)的邀请。Venture Partner相当于顾问,和基金关系松散,戴雨森觉得有些隔靴搔痒。他理性分析了一番,决定全职,同时他判断,他的产业视角和在互联网老兵中积累的人脉网能与真格互补。此外,聚美给徐小平带来过丰厚回报,他们有不错的私交——徐小平是他婚礼证婚人。(戴原是产品经理,投资重心偏重产品型企业,是观夏、派对动物的投资人。) 他们都是在徐小平耳提面命下成长的初代学徒。很多人迈入投资界是白纸一张,有年轻投资人觉得,真格一定程度也是天使投资的一个教育系统。 徐小平和王强没有金融背景,他们挑选与自己有相似价值取向的年轻人同化。“天使投资在金融里是一个另类存在,我们一起做是需要情怀的,”戴雨森说,“在金融里赚钱,做PE、二级可能能赚更多。”——徐小平称,他的投资哲学是:信则灵。 刘元转换成了坚定信徒。在2015年如火如荼的创业大会上,刘元跟在徐小平身边充当保镖。创业者良莠不齐。一位看上去有些偏执的人,拿着商业计划书嚷嚷着要见徐老师。刘元拦下了他。 等徐小平走进卫生间,这名创业者尾随,把BP从格子间门底下递进去。刘元听见动静,愤怒极了,立马冲进去把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拽了出来。徐小平在里面一边拉肚子,一边喊:“别吼他,别吼他。”然后,他提着裤子慌忙跑了出来,接过BP连连说:“我收到了,我收到了,这个我们随后会看。”对方心满意足,仰着脖子对刘元道:“看到没有?徐老师说他会看!” 后来因为这件事,徐小平再三批评刘元:“你从海外回来,是百里挑一的人。我们每天的工作是从千里挑一的人里找万里挑一的人。但过程中你会遇到很多十里挑一的人,甚至是不好的那个一。你要想一想,他人生可能跟真格只有一次见面机会。你不能把他的梦想在他面前撕碎。对你来说,他是马上忘记的一个人;对他来说,会是一辈子的心理创伤。” 最后徐说:“你要记住一件事,对自己没坏处,对别人有好处的事情,能多做尽量多做。” 触动门徒的细节还有很多:有人发邮件自称父亲杀人进了监狱,人生已至绝境,若徐小平不见他,他就自杀——徐小平见了;有人蹲在真格门口声称融资摆地摊,前台考虑是不是该报警?——徐小平见了;听说有真格投资人见创业者只花了15分钟就让对方离开——徐小平大为光火。 徐小平说,投资人绝大部分时候要拒绝人,怎样让一个人被拒绝还开开心心地走?要给予真诚建议。他又说,倘若一个人成功了,不管天使轮估值是多少都会想:怎么这么便宜?这是天使的悖论。他提出放弃优先清算权、尽可能不激烈砍价、最大程度简化条款(一页纸核心条款TS+两页纸增资协议SPA)的现实主张。他还说,他一辈子都想做学生和年轻人的工作。 这些最终成了真格第一代门徒心中的闪光片段。“这都是他作为一个音乐家,而不是资本家的创意,”偏感性的刘元说道,“我们的基因、我们的文化,就是被这样的故事所定义的。”耳濡目染下,他见完创业者,会起身将对方送至电梯口。他也反复告诫着更年轻的同事——那些没机会跟在徐小平身边的二代甚至三代门徒们——要有同理心,对别人有好处的事要多做。 方爱之至今记得,当徐小平遇到一名快递员,还没等对方开口,他就忍不住叮咛道:“UPS(美国联合包裹运送服务公司)的创始人就是从送快递开始的,你也可以。” “Oh my god,”站在一旁的方爱之想,“他见到每个人都会有这种爱。”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