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工作经历不在中环写字楼,而在一个香港小渔村……
提起在香港上班,或许你会想起中环、西九龙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或是尖沙咀、铜锣湾人流如织的商场,以及光鲜亮丽的白领丽人。
从前我也这样想。怎料初入社会的自己会进驻一个小渔村工作。
回想起来,那段经历有趣又难忘。
偏远渔村的车神争霸
大约十年前,我进入一家报社,做市场营销和活动策划。
接offer前,我详细研究了交通路线,也做了充足的思想工作,终于下定决心去一个不通地铁的地方上班。
十年了,那里依然不通地铁……
大胆假设:要再等十年(左下角虚线为规划图)。
香港传媒业十分发达,但传媒机构预算有限,而且要设印刷厂。
因此多家报社都在非核心区的工业大厦办公,比如柴湾、大埔墟。
有一些甚至要地铁转巴士才能抵达,或者自设班车。
前公司位于港岛南区山旮旯的一个渔村。
说它远吧,其实它临近香港仔鱼市场、海洋公园和鸭脷洲,去市区也就半小时。
说它近吧,这渔村鲜少有游客光顾,甚至本地人都不太了解(完全没有存在感),因此十分清静。
大厦外墙斑斑驳驳,入口处如多数工厦一样乌漆嘛黑。
升降机是客货两用,地面是钢板,开关门时会发出钝重的声响,像极了警匪片里的场景。
还好很确定自己是去上班,而公司内部装修还不错,否则真想赶快逃走。
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壮阔海景,可以看到南丫岛的火烧云。
重要的是,公司自带厕所。
在香港,有不少公司虽然装修华丽,但还要拿钥匙去公厕开门。
有位同事有船牌,说可以开船上班,停泊免费,下船就到公司,但前期支出比较大(考船牌花时间,也比车牌难,买小船要几十万)。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和实践,我发现普通人坐小巴到渔村上班是最便捷的。
大概每个小巴司机都有个成为秋名山车神的飙车梦。
大清早带着乘客翻山越岭,紧贴着80公里的限速上限行驶。
红灯一路闪烁,提示音“哔哔哔”响个不停,但乘客们十分淡定。
快到站时喊一句“唔该xx有落”,司机或回一句“收到”,或扬手示意,稍微减速,停车三秒,把要下车的乘客甩出门去。
绿色小巴还好,如果是红巴……喜欢坐过山车的朋友有福了。
我就是那个每天精准飞出车门的乘客,还没在路边站稳,车已“啪嗒”关门,绝尘而去。
如果没赶上小巴,就只能乘巴士,站站停,要多花些时间。
因为公司实在偏远,车次不多,而且小巴只有16个座位,错过了就要再等。
所以当时的我像个特种兵,争分夺秒洗漱、吃早饭,赶上车才开始大口喘气。
同组同事连早饭都省了,直接在工位上以腿蛋治和热奶茶开启新的一天。
因为公司地处偏远,不通地铁,所以身处渔村的我常有隐世之感,觉得远离都市繁华。
但在渔村也能长见识。
有一次,附近的渔船失火,火烧连环船。
我不仅近距离全程观察“赤壁之战”,还第一次目睹了消防船救火,大开眼界。
消防船
忙碌不休的年轻人们
有时,我也会坐的士(仅限于加班且可报销的时段)。
当时香港市面上有各种叫车App,我很快就从新用户升级到钻石会员。
也见识过一个司机用十部手机接单的盛况。
现在不允许了,所以这张照片也成为绝版
因为那份工作实在太忙,OT是常事。我们每天披星戴月,灰头土脸,常常忙到连洗头都没时间。
公认的理想工作具有三个特质:钱多、事少、离家近。
而当时我的工作几乎完美地避开了以上每一点。
虽说赚钱不多,操心不少,但年轻人总有冲劲。
所以每到项目高峰期,常常出现晚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发传真邀请嘉宾;
或是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打电话和对方确认、一边盲打字的情景。
传媒、公关、活动策划这几个工种,都是变数多、突发状况多、细节繁琐的,而且往往很晚才能确认。
我们曾经总结过自己的工作模式:用别人的上班时间进行沟通;别人下班了,我们就做paperwork。
太阳收工了,同事们打卡回家了,我不能收工。
月亮升起来,星星也亮了。看着窗外的点点渔火,脑海里总会响起《渔舟唱晚》,然后开始点外卖。
但渔村的夜晚并没有浪漫的背景音乐。
通常是万籁俱寂,空荡荡的公司回响着我们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
珍宝海鲜坊夜景
极端情况是:凌晨12点,下午4点开工的夜班同事下班回家了,早上9点开工的我们还在加班!
下班时,又要乘坐那部阴森的货梯。
“轰隆”一声到达底层,发现大楼的卷闸门已经关上,保安只留了一个半米宽、一米多高的小出口。
不光累成狗,还要钻狗洞,真的很崩溃啊!
在这种高强度、严要求的工作环境下,我和同事们迅速成(憔)长(悴)。
主管说:你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几乎不迟到。
毕竟当时的我是每天奔跑着去上班的“特种兵”,现在肯定是熬不动了。
但也有例外。
某一次,一周内有三个大型活动,事来如山倒,做事如抽丝,根本看不到头。
之后,HR圈出我们当月9点之后的打卡记录,说:以后不要迟到。
我们就用荧光笔圈出深夜和凌晨打卡下班的记录,一张纸满是圈圈。
HR立刻变了脸色,温和地对我们说:这次就算了……你们注意身体。
因为连轴加班,我们也得以收获别样的友谊,和印刷厂夜班印报纸的球哥成了好朋友。
几十年来,他一直是昼伏夜出,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白天上班的同事很难见到他,只有我们这种经常OT到深夜的人,才和他说得上话。
我们小组的高强度工作,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没过几年,我和同期入职的几位同事陆续“毕业”。
养生有道的球哥仍然在那山脚下的小渔村,夜复一夜印着报纸。
卧虎藏龙,人情味浓
和市区写字楼人均精英、每天走时装秀不同的是,渔村的工厦可谓鱼龙混杂,也可以说是卧虎藏龙吧。
各种生意、各种人、从手推车到重型卡车的各种车辆,都会与你不期而遇。
在中环的CitySuper拿起一罐高级虾酱,看配料表时发现:厂址居然是公司楼下那家其貌不扬的小铺。
工厦顶楼还有个红酒窖,有些高级红酒就是在这里贴标,流向市场。
酒窖邀请大楼租户参观品酒,我们就在那里举杯邀明月,低头吃点心。
虽说路过渔村的车子很快,但渔村的节奏很慢,很慢。
市区常会有大楼拔地而起,渔村开了一家北方饺子馆都是值得奔走相告的大事。
刚开业时人手不足,饺子半生不熟,还是有同事去捧场,教老板怎么煮更美味,就差亲自去包饺子了。
街市楼下茶餐厅,常年只有ABCDE那几样菜式。
大家吃着干成一坨一坨的干炒牛河,喝着刷锅水般的老火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好在天桥底小店的那盘椒盐鲜鱿,比南丫岛大排档的更新鲜弹牙,而且价格公道。
华富邨
周五中午,大家会坐车去附近公屋的老牌冰室聚餐,体会地道的街坊味道。
天气不好或者特别忙时,大家就去饭堂边吃边看电视,或是熟练地拎起电话叫外卖。
对面通常很吵,双方要吼好几轮才能把要点的饭菜确认下来。
几分钟后,大嗓门的拖鞋阿叔就会推着小车来送餐,小车的轮子转呀转,人未至,声先闻。
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时还没有FoodPanda,大厦内送餐也不用配送费。
我们还自发举办过Homemade Monday活动,把自己做的各类食品带来供大家分享。
打扫卫生的阿姐感慨我们这几个小姑娘工作太辛苦,把自家制的卤水鸡翼整整齐齐排在饭盒里带给我们,暖胃又暖心。
找不到图了,比图上这种好吃
同事们来自天南地北,有人住在南丫岛,乘船往返;有人住在深圳,每天跨境上班;
有个同事住在新界,喜欢开车,每天过好几条隧道,交不少隧道费,也乐此不疲。
有一次,北方口音的后勤大爷在门口喊道:“周师傅在不在?我来找他。”大家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只见Joseph走了出来。
公司有不少外国同事,也是个个有趣。
一位非常时髦的法国女士,主管时尚业务,用一部古董诺基亚按键手机,语速飞快地讲电话。
一位胖墩墩的英国暖男,邀请大家吃他妈妈做的糖手链,和精品店里昂贵的那种相差无几。
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神似王家卫御用摄影杜可风的记者,走遍香港的角角落落,纪录片获奖无数。
大家都是很专业的,甚至在圈子里响当当。
却每天出没于小渔村的残旧工厦,吃着千篇一律的盒饭,很割裂。
但每个人都平静地吐槽,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传媒界人员周转快,我所在的报社已算是人员稳定的,也时不时地欢迎新同事,或欢送老同事。
每个月末的周五下午,是例会和生日会。
大家聚在大会议室里边吃边聊,手中捧着黄澄澄的蛋挞,看着窗外咸蛋黄一样的夕阳沉入幽深的大海。
渔村的一天又结束了。
记得有一次,大老板带着大家坐船去珍宝海鲜坊(电影《食神》拍摄地)吃开年饭,体会了一把“食神”的感觉。
现在,连珍宝海鲜坊都成为过眼云烟。
我已离开渔村好多年,共事过的大家也各奔东西南北半球。
网上、现实中,还时不时地聚一聚。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每次谈天说地,都会觉得又有新的收获。
坐车去南区,还会路过当年这个隐世的小渔村,看见那栋外表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烂工业大厦。
想起渔村的日与夜,曾经在那里度过几年时光的自己,和渔村里可爱的人。
*图像影音来自网络和作者,本文版权归香港体验官所有,转载请联系香港体验官微信公众号(ID:ExperiencehkG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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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 文 作 者/
海的干女儿
中环丽人,西环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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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很快,节奏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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