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魔术看起来像魔法的,其实是真实
作者 | 秦珍子
编辑 | 从玉华
十多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小伙子。他足有天花板那么高,穿麻袋宽的裤子,留遮住眼睛的头帘。
他正在和我表妹谈恋爱,第一次见我,是在大学校园的小饭店,紧张得说不出话。
于是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牙签,抽出两根,用双手拇指食指卡住做了个套环,轻轻一拉,套环解开了。
“这不可能!”我大声惊叫,捏扁了手中的塑料啤酒杯。
他腼腆地笑了,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接下来就是见证一系列奇迹的时刻。那一天,桌上的煮毛豆、拍黄瓜,都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我大概是那种特别不成熟的观众——不久前,我观看了另一场魔术表演,身边坐着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一位同事的孩子后来说,她当天录下的演出视频,充满了我的尖叫声和欢呼声。
这场表演来自第十一届中国北京国际魔术大会开幕式,规模盛大,灯光炫目,音效震撼。一开场,上过春晚的傅琰东就把美丽的女郎变没了;美国魔术师麦克·米勒预言了观众选择的数字和图案;无数扑克牌从韩国人朴俊宇的指间冒出来,卡着时尚的流行音乐节拍。
我嗓子都喊破了。
旁边一个大学生,是从中国人民大学专门赶过来的。观看节目时,他一直在捏着扑克牌,练习魔术手法,甚至还随身携带一位魔术大师签名的道具。
“签个名就卖我300元!”他有点不甘心地说。“但能怎么办,还是觉得值!”
魔术是门古老的技艺,长在人类的猎奇心和想象力上,中国人叫“变戏法”。观众的快乐在演出效果打破常理、违背自然规律的一刻诞生,机械技术、光学、化学、视觉原理和心理学丰富了它的表演形式。古时候,人们用它汇聚目光、渲染气氛,也用它招摇撞骗。如今,在全世界范围内,魔术已经成为演艺行业的重要部分,它有行规、联盟、竞赛、培训体系,也受相关法律的保护。网络视听技术的发展,让不少魔术师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有忠实的观众和学徒。
我些微调查了一下,那天的演出,公认最精彩的节目来自简纶廷。这个喜欢憨笑的台湾小伙子用一根丝带将桌面分成两半,红色的扑克牌穿过丝带,就变成蓝色,泾渭分明。除了世界魔术大赛近景魔术总冠军(亚洲首位),他还有一大堆的行业桂冠。有人在他流传于网络的视频下调侃,有没有想过,这不是魔术,而是魔法。很多人不喜欢魔术,也是厌恶它制造幻象的一面。
稍稍做一点信息检索,了解一下这位青年魔术师,就会知道,简纶廷在舞台上展示的“超越真实”,来源于“超级真实”。
他专门拍视频剖析表演创意、讲述幕后故事、评估演出效果,从不吝惜自我批评。在这个镜头前,他不讲奇迹,总是强调不断创新和扎实的努力。
他重视创意,会花大量时间去思考某种舞台效果该用什么方式去呈现,也会老老实实地练习手上的技术——我曾好奇地用0.5倍速播放他的手部动作视频,还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有一次,简纶廷在舞台上用硬币变出了一个悬浮的光点,这并不稀奇,但随后,他从光点中抽出了一片洁白的羽毛。光点熄灭后化为一颗种子,在幕布后缓缓生长成参天大树。幕布落下,他一挥手,那片羽毛隐入树梢,一只白鸽出现,随后飞向观众——硬币、羽毛、鸽子,都是魔术界最古老的道具,但这个年轻人,用它们讲述了生命的故事,创意的表达充满时代气息。
还有一次,他抓起一把色彩缤纷的巧克力豆洒在桌上,手中忽然掉出一只魔方。据他后来讲,为了实现这个创意,他思考了很久,和团队精心准备道具。
那个用巧克力豆粘出的魔方,只出现几秒就会被摔碎,但每一场演出前,他和工作人员都花几小时认真制作。
我一点也不担心孩子看到这样的年轻人后,会被“虚幻”所迷惑。简纶廷所代表的魔术师,是被幕后的“真实”推向高光的,保持好奇心、创造力,然后认真做事,是任何领域都需要的品质。
看完魔术表演回到家,我还在心潮起伏,找出诺兰导演的《致命魔术》重温了一遍。片中两个魔术师争当大佬,互相探秘,其中一人甚至去美国找特斯拉,渴望掌握最新的光电技术。他们原本是幻觉的制造者,却最终被幻觉吞噬了真实的生活——唯一看穿真相的是一个小孩,那双短暂出现的儿童的眼睛看出,鸟笼消失时,小鸟的生命也消失了。什么瞬间转移、密室逃脱,舞台效果背后,竞争对手渴望了一辈子的秘密,其实是简单的真实。
诺兰用魔术讲人的生活与灵魂,它们应该更接近真实,而不是随欲望和幻觉而去。看完这部残酷的电影,适合看看爱笑的简纶廷。
“魔术的魅力不仅在于它的神奇,而且它能让人与人之间更有联结。”在本届北京国际魔术大会分享环节,简纶廷对媒体表示。
的确如此。
当年那张小饭桌,牙签撬开了话匣子,橡皮筋连起了一家人。那个奇装异服的小伙子后来成了我的表妹夫。我每次回西安,他都会招待我,还是煮毛豆、拍黄瓜,只是没了魔术。
有时候我会拜托他再演一段,他就笑着推却:“早都不练了,不行了。”
那双曾经轻松解开绳结、穿越铁链的手,如今抱着孩子,牵着妻子,在真实的世界里创造更多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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