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把人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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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5斤芹菜罚款6.6万，这条新闻想必你已经看到了。
跟朋友聊到此事，朋友说，“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恻忍之心？”
几把芹菜，要说违规，要么农药残留，要么是霉烂变质。
有经验的人，洗菜时都会泡一阵。杀虫剂只要不过量使用，法无明令禁止。
至于霉烂变质，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得到，蔬菜不新鲜顾客不买就得了，这不是常识吗？
总之，统共7斤菜，你抽样抽走了2斤，一个月后才出报告，谁知道你这检验是怎么做的！
当然，新闻也没说这芹菜是怎么违规的，我们也不好去猜。
总之国家督查部门已经给出结论：处罚过当！
违规了，罚款理所应当！
但是这处罚：不仅太重，而且往倾家荡产的方向去罚。
一个小店一年能挣几个钱？
这是不让人活啊！
并且类似的小微市场50多起处罚中，罚款超过5万元的就有21起。
一个三四线城市，即便是做官或有钱人，亲戚朋友中，也多少会跟社会底层联系。
将心比心，这怎么下得去手？
疫情影响，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地方财政紧张，也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个人认为，这件事除了背后隐藏的结构性问题，还与地方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官贵民贱”意识有关。
利用职权，收割百姓，执法者少有“心中不忍”。
由此，想起最近颇具争议的一部电影：《隐入尘烟》。
02
甘肃张掖花墙子村。
光棍马有铁，二侄子要说对象了，家里不能有一个“老光棍叔叔”，这是污点；残疾不能生育的贵英，哥嫂觉得她是累赘，费口粮。
于是，这两个人被撮合到了一起。
在周围所有人眼里，有铁和贵英是低他们一等的，是下贱的。
所以这些人欺负他们收割他们，如同收割地里的麦子。
一荐一荐的，没有一丁点内疚。
第一层收割，来自身边的亲人。
有铁有三个哥哥，爹娘和两个哥哥已经过世，三哥有铜占了所有的家产。
有铁娶亲后，被赶到别人荒废的房子里，唯一的家当，是一头老驴。
有铁搬家、打麦子、被赶出破房子，以及自己打土坯盖房，他的亲人们连影子都不见。
但侄子结婚拉家俱，有铁和驴被连夜使唤，侄子还嫌他走得慢。
最恶心的是：村里特困户优惠房申请，有铜拎着酒席剩下的剩菜来看他，说：以你的名义申请下来，一万多块购房款我来付；房子，给侄子使。
而侄子结婚，甚至都没叫有铁去吃席。
残疾女人贵英就更惨了。
从小就住窝棚，曾因给村里的疯子半个馍馍，被哥嫂打晕了过去。
因为不能生育，也因为腿有残疾，只“卖”了200块钱。这钱全部都被嫂子收走了。
第二层收割，来自村里的权贵。
暴发户张永福得了白血病，要经常输血，而他是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
马有铁刚好是熊猫血。
为了让有铁去给暴发户输血，村长召开全村动员会：“张永福欠着全村人的工钱和粮食收购款，他不能死啊！你救张永福，就是救全村人。”
就这样，有铁一次次往城里跑，一大袋一大袋给张永福输血。
每一次，都抽到脸色苍白。
但是，这些人除了给一顿饭，没有一分钱报酬。
暴发户的儿子，看到有铁想给贵英买件衣服买不起，花八十块买了，拿给有铁。有铁说，算我借你的。
秋收了，被抽血的有铁明显体力不支。可暴发户儿子的宝马车，又来了。贵英说，我们不抽了。暴发户儿子问：衣服，合身吗？
有铁去卖粮，收粮食的层层盘剥，压榨了再压榨。
麦子1824斤，他们说：去掉水分，算1700斤。
苞谷3997斤，他们说：去掉水分，算3800斤。
一共卖了3974块钱，还要抹掉4块钱零头。
末了说，要不是老相识，看你急用钱，我还不想一次性收呢。
有铁去和暴发户儿子结账。
对方说：1000块，你扣掉那两件衣服的钱，给860就行。
第三层收割，来自于整个村，整个社会。
贵英被说成是脏东西，不让孩子跟她说话。
贵英落水了，一群人在边上看，说，要有根木棍就好了。
有铁恰好赶到，终于把贵英打捞上来，但还是迟了。
贵英死了，村里人劝有铁的第一句话是：房子也造了，粮食也有了，一个人轻轻省省也挺好的......
真是收割不吐骨头啊。
最恐怖的是：所有的收割都自然发生，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铁的血，是贱的，贵英的命，是贱的。
因为轻贱，就觉得你能忍；有铁和贵英的苦，甚至是死活，在他们眼里都像草一样。
“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对啄食的麻雀儿，麦子能说个啥？对石磨，麦子能说个啥？被当成种子，麦子又能说个啥？”
这就是《隐入尘烟》。
这两个苦命人，卑微到尘烟深处开出的细小麦花，照见了俗世中人性的丑恶。
有人说这部片子“丑化了西部农村”。
持这种看法的人，他们是把电影艺术当成新闻来看了。
另外更重要的，他们很可能与“花墙子村”的村民、暴发户、以及有铁和贵英哥嫂产生共情了。
在他们眼里，有铁和贵英，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03
回到那把芹菜上。
在很多的地方，大家系统性觉得，当官就是高人一等。
那些自以为地位更高者，只会跟同位者共情，而不会跟下位的百姓共情。
收不上罚款，他们的工资奖金就会受到影响；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的心真的不会痛。
这种情况，在类似于“恶意返乡”、“恶意奔丧”等其他执法案例中，同样隐若可见。
今天的新华视点报道：督查组明察暗访发现，一企业4个月遭5次吃拿卡要。
这些人，真狠啊！
法律讲的是罪罚相当，即便违规，也不能放任权力，把人往死整。
退一万步说，如果羊都薅死了，下回就没得薅了。
给羊一条生路，也是给自己生路不是？
平等只两个字，但要抹平千百年来形成的人心之间的沟沟坎坎，谈何容易。
小时候，碰到不平事，总听村里大人们叹息：那是不把人当人啊！
“不把人当人”，当时只以为是口头语，就跟说“吃了没”一样。
几十年后，看遍世间的各种怪像，这才终于明白，这句话里，渗透了人间的多少悲怆。
这次国家亲自下场整治“罚款乱象”，某些冥顽不化的地方官僚，也该醒醒，收敛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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