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银行十年浮沉：经营社群关系，银行网点的另一种可能性
2023年10月12日，接近下午4点半，一般的银行网点已经要开始做关门的准备，而民生银行石家庄分行远见社区支行还正处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附近的老街坊邻居们在这家社区支行门口要么排队领取团购物资、优惠的熟食产品，要么等着理发甚至看诊牙齿……
自2013年在国内落地以来，“社区银行”走过了十年，经历过“跑马圈地”的火热，体验过“关店潮”的落寞。
十年后的今天，当互联网大潮已席卷了人们生活中的各个角落，作为银行应对互联网金融带来“金融脱媒”的反击，社区银行的坚守是否还有意义？
经济观察网记者走访石家庄、西安的几处社区银行后发现，虽然在现场最常见到的依然是老年人客户，但他们与银行之间的紧密关系，并非网络可以完全替代，而长期稳定的社群关系，也为社区银行带来了正向的商业价值。
10月12日下午，石家庄市一高层小区靠近大门的底商处人头攒动，年逾80的郭老太推着一辆充当扶手的小车慢慢走来，小车底部是一个铁丝编织的小方框，里边可以放东西，顶部铺着一层棉垫，走累了也可以坐一坐。站在银行门口的一个年轻姑娘跟她打招呼，喊她坐下来量个血压。
这位年轻的姑娘是民生银行石家庄分行远见社区支行的客户经理小李，自2017年该社区支行开业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她能迎面喊出几十位像郭老太这样的老邻居的名字，行里搞活动的时候，谁来领了东西谁还没领，她看脸便知道了。
像小李这样的客户经理，这家支行里还有四位，今天的活动“规模”大一点，附近一家社区支行的客户经理赶来“支援”。作为便民团购服务提货点，支行里整齐的置物架上是打包好的一袋袋胡萝卜，参加了团购接龙的居民，直接来这里领货。
门口前一排条桌上，从左至右摆着一个抽奖箱，箱子上摆着两个二维码，只要扫码加入这家支行的微信群就能抽一次奖。
一大桶烧鸡，一盘烧鹅，这是附近的一家烧鸡店老板来提供的熟食，店里卖45元一只的烧鸡，在银行微信群里接龙后来取，30元一只。
一个血压计和两位牙医，他们来自附近的一家口腔医院，现场看诊牙齿，发放优惠券，9.9元补牙。门口的空地上，一位已经退休的理发师在给比他年纪更大的人理发，理发一元一次，旁边坐着几位老人一边聊天一边排队等着理发。
远见社区支行门口的便民特惠节 （记者拍摄）
和一般的银行网点进门就是柜台座椅不同，这里摆放的是沙发、茶几和货柜，社区支行不承担现金业务，而是要见缝插针融入居民的生活场景。
远见社区支行较早探索社区便民团购服务，现在已建2个500人企业微信群，在社群运营方面积累了经验。2021年12月，该支行还成立了商户联盟，将周边便利店、商超、坚果店、快餐熟食店的客户整合运营，借助民生银行“惠聚身边”小程序，开展商户联盟红八节，每月8日、18日和28日，对商户群发放满10减4优惠券，定期开展民生专属折扣活动。
民生银行石家庄分行相关负责人表示，本地居民对价格比较敏感，银行通过和当地的大型商超合作，投入资源做“买一送一”等微信群便民团购活动，先用各种活动吸引居民上门，再慢慢地和居民有更多交流，建立信任关系，自然地带来规模厚度的增加，居民也会向其他人介绍，无形中增加了民生银行的口碑和品牌认知度。
郭老太年轻时是一家医院的护士长，精明能干，现在虽然年逾80，讲话思路清晰。她告诉记者，在决定把自己大部分储蓄转到这家社区支行之前，她对小李有长达一年的“考察”，看性格、知识、谈吐，判断这家银行是不是可靠，这个人是不是可信。小李说，现在交往下来，如果两天没看到郭老太下楼来坐坐，她就会主动打电话给她，看是否在家遇到困难，需要帮助。
这个社区的居民多是企业退休职工，居民普遍有较稳定的工资收入。经过六年发展，远见社区支行目前金融资产规模2.5亿元，有效户692户中贵宾客户564户，占比81.5%。
类似这样的社区支行，在民生银行石家庄分行下辖有67家，分布在7个地市（含石家庄、邯郸、沧州、衡水、秦皇岛、唐山、保定），服务零售客户超过40万。其中石家庄同城19家社区支行，分布在主城区，由4家实力较强的支行管辖。
社区银行的概念起源于美国，通常以中小企业、社区居民和农户为主要客户，通过简便的手续和快速的资金周转，解决客户需求，与大银行形成互补。
而在国内，社区银行的横空出世，则有一个特殊的背景。2012年，第三方支付市场已经被支付宝、财付通（即微信支付）占据了大部分份额，人们逐渐远离了使用银行卡刷卡的习惯。更令银行深感紧迫的是，2013年6月，支付宝推出余额宝，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居民的零钱闲散钱被快速又大量地从银行账户搬运到了余额宝。
早在2008年，马云就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如果银行不改变，我们就改变银行。”
而银行确实也在改变，主动出击，下沉社区挖掘客户，抢占“最后一公里”即是其中一招。2013年上半年，民生银行提出了“金融便利店”概念， 三年内在全国设立超过1万家金融便利店。此后，兴业、光大、平安、华夏、浦发等股份行亦纷纷表态跟进，光大银行计划2013年内推出200家以上的社区银行。
2013年12月，原银监会发布印发了《关于中小商业银行设立社区支行、小微支行有关事项的通知》，对社区银行的设立、管理提出了明确的规范。社区支行、小微支行定位于服务社区居民和小微企业的简易型银行网点，属于支行的一种特殊类型。与传统支行相比，功能设置简约，定位特定区域和客户群体，服务便捷灵活。此外，社区支行、小微支行的网点面积、经营规模、人员配置等亦可进一步减少。在《中资商业银行行政许可事项实施办法》支行准入程序基础上进一步简化社区支行、小微支行审批流程。比如中小商业银行可根据需求一次提出多家社区支行、小微支行设立申请，报相关银监局审批；其高管人员改为报告制，不再做任职资格审核等。
在政策指导下，随后几年社区支行开业进入高峰期，据原银保监会数据， 2015年和2016年，正式拿到许可证的社区支行分别为1755家和1016家。顶峰时，全国持牌的社区支行有5700多家。
但是在火热的“圈地”后，几乎没有商业银行能冷静地找到社区银行可持续运营的商业模式——零售金融中的产品服务除了开户、销卡等还需要去银行网点办理，理财、贷款、缴费等在此后的几年中逐步实现了线上化，手机银行APP比任何一个网点都能提供更便捷的服务。
从原银保监会数据来看，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就陆续有社区支行退出运营，当年就退出了216家。2018年，又有813家关停，社区金融似乎陷入沉寂。
从民生银行石家庄分行的实践来看，其管理的社区金融资产规模在前三年增速较快，2014年达到27.2亿元，2015年达到39亿元，在2016年达到68.3亿元，此后每年十亿余递增，到2019年突破100亿大关，达到111.2亿元。
民生银行西安分行相关负责人表示，社区银行经历过一个探索期，严格来说在2015年到2017年这段时间，调整了一些社区支行网点，主要是根据几年发展中吸取的经验教训，比如选址时网点与网点之间覆盖区域重叠比较多，可供开发的客群不够大。此外，还有一些客观因素，比如房租涨价太多、区域拆迁等。
一位银行业内人士表示，现在，银行会有一套机制去评估一个社区网点存设的必要性，社区支行看起来很小，但积累到一定客户基础、资产规模后，生成的收入在跨过盈亏平衡点后还会持续扩大。要看这家社区支行目前是在投入阶段还是在持续平稳运营阶段，还是说比如由于周边社区的迁移而衰落，进而适时调整。
如今，民生银行社区银行立足“便民智慧银行 普惠服务银行”的新定位正在进一步升级，除了存款理财等财富业务，信用卡、消费贷等资产业务，也正在纳入其中。
截至2023年9月，民生银行西安分行社区支行数量达到约61家（含宝鸡分行、咸阳分行），覆盖西安市的主要城区，管理客户金融资产逾253亿元，储蓄存款110亿，贵宾客户数逾6.8万户。据民生银行西安分行方面介绍，除了去年开业的咸阳分行，这些社区支行均已实现盈利。
对于1995年出生的民生银行西安东尚社区支行行长刘国栋来说，帮小区里的老人们在手机上做一下养老认证、组织安排定期的活动如给老人过个集体生日、组织业主们聚会讲讲理财反诈知识等，虽然都不是金融相关的业务，但是是他日常工作的重要组成。刘国栋说，在这些琐碎的日常中，每个社区支行员工的个人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提升，这是与其他银行的工作相比最大的不同。
近年来，商业银行的网点数量呈下降趋势，移动支付飞速发展，居民纷纷使用微信支付、支付宝等移动支付购物消费，对纸质现金的需求越来越少。同时，储蓄理财、贷款缴费产品的线上化、同质化，也令银行网点向销售导向转型时难度大增。也有更多的银行尝试在网点加载图书、咖啡茶饮等便民服务，向精细化服务、增值服务的方向纵深探索，或将打开银行网点存活发展的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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