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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跟死神赛跑的一场社会实验

在人间|跟死神赛跑的一场社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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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周褶褶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状况来得突然:健身房里,那个刚才还在认真练深蹲的年轻人,说倒就倒下了。
 
最初,教练只以为是学员低血糖,去露台透透气就好。结果越躺越不对劲,年轻人的呼吸越来越卡顿,米色T恤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是深夜21时左右,深圳宝安区。大块头的教练们慌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跟他说话,跟他一直说话。”教练部负责人林建宗强行镇定自己指挥现场。他凑到年轻人跟前询问病史:癫痫?低血糖?尿酸高不高?
 
没有、没有……年轻人含糊地否认着。他的四肢已经不听使唤,嘴在慢慢合拢。
 
教练们慌张地搜罗着脑海里的救援方案:抬高病人双腿,促进血液循环;打120;又努力掰住年轻人的嘴,以免他咬到自己舌头……
 
时间过去不知道几分钟,求救电话已经打了两遍。年轻人的喘息越来越弱。
 
“120怎么还不来啊?”
 
林建宗拿起手机,开始第三次呼救。


在中国,每年约有1.4亿人会经历各种意外状况,有3500万左右的人次需要接受医疗援助。呼救时分,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拨打120,然后焦灼地原地等待。

“大家可能觉得120赶到现场并不复杂,实际上我们会遇到很多困难。”经常跟随救护车出车的石艺哲说道。他是深圳市中西医结合医院一名护士长,急诊工作18年,练就了沉稳的性格。
 
他深谙“时间就是生命”,尤其对于急诊科最重大的病种——心脏骤停而言。他也是一名急救培训讲师,在面向大众的科普课上,他一遍遍向男女老少学员们强调严重性:一旦遭遇这种极端情况,当事人的存活率,几乎可以按“每分钟下降10%”的速度来计算。
 
但在高密度又陌生化的现代都市里,快速的空间位移并不容易。“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街道,甚至不同的红绿灯,都会延长我们的救援时间。”石艺哲说。
 
急救队里的都是多年老司机,从沙井街道是个小渔村那会儿就来了。每次接到120警报,他们抓起钥匙就上路,飙着救护车在街道上演生死时速。他们踩着油门穿过水草寮棚,穿过城中村,穿过摩天的钢筋水泥……却经常一脚刹车,卡在每一个作为终点的小区跟前。

 
时间在咔嗒流逝,医生的困境异常琐碎而具体:
 
7栋怎么找?
东门还是北门进?
这消防通道怎么锁了?
终于下到地库,上楼电梯在哪?
偶尔120也会找不到现场,只好打110求助。
……
 
“每一个孩子都会算会抢答,心脏骤停10分钟以后,人的存活率几乎是0,”在沙井区域负责120接警的办公室里,石艺哲轻轻摇了摇头,“那在这10分钟里,我们又能保证什么呢?”
 
在深圳,120救护车到达现场的时间中位数是13分钟——这样的效率在一线城市称得上名列前茅,但仍然“太慢”。慢到救护车抵达现场时,超过95%心脏骤停患者都经历了从抽搐到丧失意识、到瞳孔放大、呼吸逐渐停止、大小便失禁、再到神经元出现不可逆损伤的病变历程。
 
他们在等待救援的“急救空窗期”里,无望地死去。


从深圳市宝安人民医院出门,右拐、再右拐,远远望见街对面那家银行雪白的招牌,林锦乐皱起眉头。

七年前,那里出过一起意外:银行大厅里,一名40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突发心脏问题倒下。十来分钟后,当被送进宝安医院的急诊室,他的心电图已经拉成了一道寂静的直线。

 “就倒在医院对面,直线距离不到500米……”

那是林锦乐十年学医刚毕业,正式成为急诊医生的第一年。他看见死者的亲人崩溃了,在病床前发出撕裂的哭声。

“那个案例真的是很痛心,然后你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仿佛是对急诊科医生的一种黑色诅咒,它如此普遍而滞重地盘桓在这个群体里,并且世代传承。林锦乐的导师张文武——宝安人民医院前副院长、38年的“老急救人”——已经不记得多少次提起这组光秃秃的数字:
 
上大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他,中国院外心脏骤停的存活率是1%
 
如今,38年过去,这个存活率只微弱上浮到了1.17%——这些年里,张文武已经经历了被分配到河南省人民医院的急诊科、破格晋升主任医师、被深圳作为急诊学科带头人引进、带出很多研究生、当上副院长、退休、又被返聘的漫漫职业生涯——而2022年公布的这个最新数据,让他感到无奈。
 
论及医生们挫败的根源,张文武认为,一是几乎无可避免地,他们平均得花13分钟才能到达急救现场,二是“公众掌握基本急救知识与技能的普及率太低,很少有旁观者给伤病员一个抢救 ”。
 

极其偶尔,他和同事会见到一些心脏骤停的幸存者:
 
比如工地上有人不小心触电,身边正好有工友懂点急救常识,赶紧给他按了按心脏。哪怕这样的操作并不规范,“送到医院来,救活的可能性就比较高”。类似的事,河南有,深圳也有。
 
又比如2018年一个周六的清晨,深圳新安街道,一个60来岁的台湾大叔走着走着,突然捂住心脏晕倒在路边。身边的路人赶紧拨打了120,还有人骑着小电驴跑到附近的社康中心求救。
 
两分钟后,社康医生谢玉萍和同事跑来,即刻对大叔进行心脏按压,直到120赶来。
 
让谢玉萍惊喜的是,过了一个多月,大叔专程带着一面锦旗来到她的办公室致谢。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台湾大叔还生龙活虎的,“后来他还参加工作,还到处旅游”。
 
不过也许,这个案例还有更完美的可能——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里,在社康医生冲到现场之前的两分钟,三五个旁观者一直站在原地,他们托着腰背着手,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老人。
 
石艺哲说:“现在居民的意识还没有转变,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救人的力量,自己也能做点。”
 
“提高心脏骤停抢救成功率的关键,是医生到来之前,身边第一目击者的介入,”张文武认为,“如果现场有家属、路人懂急救,会做心肺复苏,那病人被救活的概率就能翻好几倍。”
 
实际上,在林锦乐整理的心脏骤停数据库里,“大部分救治成功的案例,都是他们互救”
 
张文武越来越意识到,这事靠医生单打独斗不行。充分利用120到来之前的“急救空窗期”,是唯一的出路。


“零一,零二,零三,零四……”

2023年9月5日夜,深圳宝安区沙井街道一所幼儿园里,在穿着红十字会背心的急救培训师们指导下,十几名幼儿园教职工伸直了双臂,用掌根对准“假人”的胸部中央,开始有节律地奋力按压——“假人”的原型来自19世纪巴黎的溺水少女,全名“复苏安妮”,是心脏复苏训练使用的人体模型。
 
培训是普罗大众的简化版,时长两三个小时,都是日常生活的急救干货:止血包扎,异物卡喉急救法,心肺复苏术,还有“救命神器”AED的基本操作……
 
这是在宝安区组织部、区卫生健康局、区红十字会的大力推进下,年初沙井街道刚启动的大规模急救培训,针对广泛社会公民:有社区工作人员、网格员,有物业保安,也有小区居民。
 
学急救?这对沙头社区的居民来说是个新事。
 
负责招募培训的社区工作人员张智慧,一开始非常头疼,“大家都知道学急救可以保命,但又不像吃饭一样是刚需”。常常是一场培训招50个人,勉强报名20-30个,其中小一半还是夺命连环call催来的。
 
局面莫名就打开了。一个上过急救课的宝妈得知了张智慧的难处,主动请缨,发动了自己的小区妈妈群。张智慧迅速完成了招募的KPI,又组织了七八月的暑期亲子班,为参加培训的小朋友都发了小奖状和急救小证书。
 
不少老人也跑来报名。一次石艺哲下课,一位60多岁的老阿姨找到他,特别说起儿子小时候有次吃东西噎了喉咙,人差点没了。现在她的孙女也一岁多,“她就说你一定要教我正确急救的方法,我知道我现在要守护的人是谁了”。
 
以及第五大道的物业经理桑希伟,“一出来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他曾在山东老家一个墓地打工,26岁的时候天天给人立墓碑,一天工资30多块。他记得墓地里有老人,也有很多年轻人,甚至小孩,只感觉人的生命脆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宝安区卫健委徐海峰副局长提到一组数据:“自2017年宝安区卫健局和区红十字会联合设立应急医疗救援培训中心以来,在深圳市宝安区,类似的急救培训已经开展了4000多期,共计培训居民超过30万次。”


这是区红十字会、急救中心的干部联名倡议的“5分钟社会救援圈”的决定性一步,目标是在医生以外,让更多的人掌握急救技能,成为潜在的志愿者,当遇见身边人有难,可以在5分钟之内,施以必要的援助。
 
七年过来,林锦乐见证了宝安区急救事业的很多变化。
 
2017年前,急诊科的院外心脏骤停患者的急救,“结果都很惨,最好也是‘植物人’”;
 
开始急救培训之后,“救活”的案例越来越多——台湾大叔的案例便是其一——宝安区的心脏骤停出院存活率一路提升,最近已经升到5.2%,远远高于全国1.17%的平均数,形成了以政府主导、部门协同、专业指引、科技支撑、社会参与的社会急救“宝安模式”。林锦乐认识的一个海关工作人员成了“学霸”,到处刷急救课,据说目前已经“救过四五个人了”。
 
但5.2%也还远远不够。

张文武希望利用互联网的力量,穷尽一切可能提高急救的效率,把那些“正好遇到了,正好倒在我眼前去救的”偶发的小概率的救援,变成“可能这个范围离我几百米,但我感应到了,我跑过去就可以救了”。 

后者,也就是宝安区急救系统里口口相传的,“网约式”急救
 
这相当于一种颠覆性物种的创造。不仅涉及人、物资和伤病员的快速打通,而且从医学跨界到互联网,技术壁垒巨大。“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探索,但实现起来有难度,毕竟不懂技术方面的东西”,张文武说。
 
转机出现在2022年。通过深圳红十字会牵线,腾讯加入了宝安区“5分钟社会救援圈”的打造,这是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



对腾讯的工程师来说,开发一款面向社会的数字化救援平台,就像“做一场社会实验”。 

他们所面对的,是一张名为城市的庞大地图,里边有社区、街道、学校等等场景,千差万别。上百万级时刻位移的节点散落其中,其职业分类包括但不限于:医生、物业保安、快递员……这些节点身上不确定性分布着一种叫“志愿者”的属性,也就是掌握救人的实力,并有勇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如何利用腾讯连接的能力,找到一种有效的秩序打通这些节点,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产生真正的社会价值?这是打造应急响应系统时,腾讯SSV社会应急实验室思考的出发点。

 
张晶之前是微信团队的产品策划,她在2022年8月加入了社会应急实验室,因为“这是一片蓝海,有更大的空间”。她说自己并不太感性,更习惯从理性出发去分析问题。

“发现问题快速反馈,再快速迭代上线。”张晶语速飞快地说道。 
当时“企鹅急救助手”已经有了1.0版本。在社区的急救场景,腾讯为每个试点小区都设置了一套24小时值班的应急响应系统——往往是物业保安的监控室,或者社区门口的社康中心。“相当于让社区自己作为第一看门人,物业和社康来帮你,直到120来到现场”,张晶说。
 
同时,宝安区政府又花大力气,为试点小区定制了一户一个的“生命码”——也就是一个红色二维码,包含了精确到户的地址信息——根据林锦乐测算,“有时医生和志愿者为了找地址,会花接近2到3分钟的时间”。
 
张文武认为,这样求救者就有了三重生命保险
 
第一,“出现问题扫码,我们知道你是哪家哪户,会立即派小区的志愿者过去”;

第二,“每个社区都有一个社康中心,工作人员也会赶来现场”;

第三,“深圳市急救中心会就近派120救护车”。
 
前期准备花了将近一年,然而实际运作中,这个初始模型并不丝滑。
 
今年夏天,腾讯团队在深圳宝安找到几个样本小区做调研。其中一个中高端小区,已经做过好几轮急救科普培训,“5分钟社会救援圈”的二维码贴在了每栋楼的显眼处,还有远远高于平均水平的AED配置。
 
张晶蹲在小区里找了十来个居民聊天,结果“好几个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还有人发现家门口多了个红色生命码,以为是牛皮癣小广告,悄咪咪抠掉了。
 
不同小区,物业的配合也是参差不齐。极个别的“神仙”物业,买了“复苏安妮”自己复训,以便让工作人员形成急救的肌肉记忆;但在另一些物业,工作人员演示应急呼叫流程并不熟练,全靠现场翻笔记本念稿子;最让张晶哭笑不得的是一个保安队长——可能是他嫌字小看不清,把中控平台的屏幕,全拿A4纸打印出来了。
 
绝大部分时间,这个网约式急救平台是沉睡的,“渗透率不高”,“激活率很差”,“工具的救援效率并不高”。
 
“我们有企鹅应急系统,有急救培训,还有AED的捐赠,但所有的线没有连到一起,每一环都有掉链子的可能,”那次调研后,张晶认为,“其实并没有产生真正的一种社会价值。”
 
2023年4月底的一个内部会议上,穿着一身黑的社会应急实验室负责人滕超说道:“现在是最难的时候,大家一定要顶住,这件事的成败就在于能不能在一个大规模区域推广,现在没有人知道怎么做,世界上也没有案例……但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同事们很少看到他这么凝重。


而捉摸不定的人性,甚至比重重技术问题更难破解。
 
“5分钟社会救援圈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接受过培训的市民敢不敢救人,这涉及到复杂的人性。”宝安人民医院急诊医学科主任窦清理说道。
 
“位置定位是一个维度,热不热诚是一个维度,有没有能力是一个维度,他是否接受过足够专业的培训?”林锦乐觉得,变量太多了。

 
其实对于健身房教练经理林建宗来说,他学过急救,还考过红十字会的急救证——这是健身教练上岗的必经之路;“物资”也并不缺:健身房进门左转的柜台旁,配备了一台崭新的AED。
 
只是急救证一年一考,考过不用,久了也就忘了。眼看年轻人已经抽搐起来,林建宗彻底没了谱。他只是让人拿来了一条毛巾,犹豫着要不要塞住病人的嘴,“我们也很着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事实上,就连最终出手成功救助台湾大叔的谢玉萍也觉得,“其实还是会紧张和慌张”。
 
那时她刚毕业没多久,第一次碰到现实中的心脏骤停案例。她觉得那个场景和演练当中完全不一样。街边吵吵嚷嚷,很多人围观,那个瞬间,很多奇怪的念头涌到谢玉萍脑子里:他还有呼吸吗?到底有没有心跳?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如果救不过来,会不会产生纠纷?要不要负法律责任?……
 
“就是那句话,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第一次遇到急救情况的林建宗说道。
 
腾讯团队意识到,“有专业知识的人来兜底,非常有必要”。
 
于是2023年4月,又经过大半年的筹备,“企鹅急救助手”的2.0版本上线。

在这个新的版本里,由物业保安或社康医生值守在PC端屏幕前的模式,也就是“实体中控模式”,被升级到了由专业医生随时随地移动化在线、24小时值班的模式,也就是“云中控模式”,新旧两个版本同步运作着。

“也就是把保安漏接的、不知道怎么办的事情,分摊到各个医院了”,张晶解释道。当有居民呼救,值班医生会在手机上第一时间接到来电通知,随后立即接入应急系统,提供线上指导。

假设是,专业人士的“在场”,会大大加强居民对于救助的信任关系。现实呢?

工程师们忐忑等待着新一轮“社会实验”的结果。


时间是7月22日晚上21:02分。尚未丧失意识的年轻人躺在地上。他动弹不得,艰难地张着嘴,像一条被搁浅在岸上的鱼。

健身教练经理林建宗忧心忡忡地挂掉第三通120,一个陌生来电打来。
 
是已经出车好一会儿的医生陈坤池。之前他反复给求助者电话,始终占线。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他说:我是救护车的,赶紧加我微信。
 
林建宗打开微信,添加好友。好友“晨池”唰啦啦推来几条信息,包括一个“企鹅急救助手”的二维码,一个视频通话的链接入口。
 
21时08分,林建宗的手机摄像头打开。连接被“激活”了。
 
30秒钟后,一个娃娃脸的男医生加入了视频通话。他看起来30多岁,晚上9点还在会场背景里,边走边问:“具体什么情况?”
 
这是正在线上值班的急救医生林锦乐。此时此刻,通过视频通话,他远程“赶到”了现场。
 
看到抽搐不止的年轻人,加上林建宗的病情描述,学医17年的林锦乐迅速判断:患者的呼吸困难有较大概率并非因为缺氧,反而是过度换气所致。
 
他指导林建宗:“你拿个口罩给他扣住嘴巴。”
 
林建宗迅速找来了口罩,但他有点迟疑:“扣在嘴巴上?”
 
林锦乐确切地说:“对,扣在嘴巴上。”
 
1分钟之内,又陆续有3个医生“赶到”,加入视频通话。其中一个窗口是救护车副驾座位上的陈坤池。
 
林锦乐问救护车:“坤池,那边有人在带路了吗?”
 
“有了。”21:12分,陈坤池把手机摄像头调向前方,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衬衣的瘦高个子,那是岗亭的保安人员在领着救护车一路小跑——这样的效果是张文武意料之外的,“经过多次演练,保安能准确指路,缩短了120进小区的急救响应时间”。
 
在120出车医生陈坤池最后冲刺的时刻,林锦乐对着地上的年轻人说:“你听我说,深呼气,憋气,一、二、三,憋到你受不了,每十秒憋一口气。”
 
现场的教练们迅速带起年轻人节奏,陪他卡点呼吸起来。

 
“别紧张,没事的,我们在,我们在。”林锦乐轻声安抚着。
 
求救现场,值班医生,120救护车,物业保安——在多方社会力量的配合下,整个急救链条流畅转动起来,这就是张文武理想状态中的“四方联动”。
 
21:17分,120 抵达现场。伴随着剧烈晃动的镜头,陈坤池和林建宗的双机位汇到一起,年轻人被教练们抬上了救护车。用林锦乐的话说,这叫“闭环了”
 
视频通话挂断,耗时8分42秒。


这次健身房惊魂事件以大团圆结局。

次日凌晨,24岁的小伙子已经完全缓过神来,输完液,一个人慢悠悠走出医院回了家。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只是在公司楼下新开的健身房上一节免费的私教体验,结果救护车一来,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老丢人了”。
 
至于教练林建宗,也创造了他的个人记录:人生第一次叫了救护车。
 
“啊呀国家这一点真的好,120服务原来这么好的?”这个潮汕人有点小惊喜。
 
直到后面媒体扛着摄像机来采访,他才知道,并不是所有救护车都提供专家指导和视频通话,只因为这里是一个“5分钟社会救援圈”的示范点——宝安区现在有49个急救示范点,健身房所在的创维创业园是其中之一。
 
自2023年3月,宝安区和腾讯SSV社会应急实验室正式宣告合作以来,迄今,深圳已经有了52例救助的成功案例。有时一个周末就能救下五六“单”。其中一例是宝妈在家癫痫发作,10岁的小朋友独自激活了企鹅急救,在线上医生的陪护下,和妈妈等来了120。
 
每救下一单,林锦乐就会守在电脑前看视频,一幕一幕复盘经验和教训。他形容这是在“趟路”——只有真实地使用小程序,才会得到真正的需求,进而改进方案,形成良性循环。

有时他会对屏幕那头腾讯的工程师说:“你现在所写的每一个代码,都会最终决定你能不能救到人。” 

“边开发,边优化”,这道社会创新的解法,就是医生和工程师一起,无数个微小细节一路打磨出来的:
 
他们在“企鹅急救”小程序里,紧急呼救的按钮下方,特别标注了“《民法典》第184条:救人免责”——这是为了提高陌生人出手的概率。
 
急救现场实时通话的界面,一开始是照搬腾讯会议1:1的“九宫格”,每一方权重相同;现在改成了直播式的全屏画面——因为根据值班医生反馈,“看清救援现场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九月,产品经理们又给“企鹅急救”迭代了新功能:在用户发起呼救后冰冷的等待界面里,增加了“语音安抚功能”。情绪安抚的核心,是为了避免用户提前挂断——医生通常在一分钟之内能介入,而用户会在半分钟左右就会失去耐心挂断——“一旦离开,用户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张晶说道。
 
张晶的同事胡晗翰则是忙着四面八方聊合作。不仅和市120一起讨论深圳全市推开服务,也联合了顺丰、美团的快递小哥、外卖骑手,市巴士集团的出租车、公交车,市消防支队的8000名消防官兵,再和深圳市城管局一起,把路面上最常见的保安员、保洁员等等,都放在了未来的规划之列,“我们希望把他们一起纳入这个志愿者的响应系统里,能够共同做一个共同守护的圈”
 
“下一步就是把社会资源引入,看我们能不能跑得更快,尽可能让救援时间缩得更短一些,”张晶哗啦啦说着,又蹦出一句互联网术语,“那就是一个plus(加强版)了。”
 
张文武相信,在如此多社会部门——政府机构、专业医生、平台企业、社区街道等等机构的多方联动之下,两三年后,中国的急救事业会有一个井喷式的改变;但他也深知,要真正赶上发达国家的水平,中国的急救工作还任重道远,“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但希望在我有生之年”。
 
路还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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