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尽心血,三年白头,疫情走了,他也走了”
10月27日,又一个守护国人的医学战士离开人世。60岁的吴尊友,死于胰腺癌。
他离开后,网上到处是新闻和评论,大家讨论一个大夫为何会得了“癌症之王”,他还这么年轻,为何离开得这样突然。
诚然,他岁数不大,可是他操劳已久;他去世的消息让人觉得很突然,其实这病并不突然——他这是老病根了,早在疫情期间,微博上就有人曝出,吴大夫生病了,经过治疗后,坚持带病工作。
这两天,网上都是缅怀他的消息。他身后的评价,用一个有网友的话说:吴尊友教授不带货,没有医疗产业,没入股,没有资本媾和,没有医疗产业赞助,他只是一个科学家。
他这一生对国人的贡献,值得每一个人铭记。
其实,人们本不会记住吴尊友。
他一生平淡:求学、搞科研。如果没有疫情,他不会站在风口浪尖,只会为传染病事业默默奉献一生的精力。
吴尊友,1963年生于安徽黄山,传染病专家,主要工作时开展艾滋病防治。
1991年,中国内地确诊首例艾滋病的第七年,他意识到这种疾病的危险,赴美读博,研究艾滋防治疗。
1995年他学成归国时,艾滋病已在国内出现蔓延态势,普通人不知如何预防,又极度恐惧。
吴尊友是个实干者,拒绝闭门造车。他的团队深入社会调研,发现了“吸毒者因共用一个针具吸毒导致艾滋病感染”的致病原因,提出了预防措施,避免了大量献血者感染艾滋病的可能。
1997年,他组织了我国第一个高危人群干预研讨班。那是一次破冰行动,中国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把控制特殊人群的艾滋病防控措施提出来。
防控艾滋这件事,从此逐渐有了章程。
他的职业生涯中,大量时间用于调研和优化艾滋病患者的诊疗方式。他在广西搞艾滋患者“一站式服务”,把从诊疗时间从原本的两三个月缩短到10天左右,使新诊断的病人一年内病死率降低50%—60%。
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他功绩卓然,默默无闻,他的姓名在业内流传,常人无从知晓,直到疫情来临。
2020年1月中旬,吴尊友开始参与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治工作。当时有媒体采访,说他“57岁,个头中等,两鬓有少许白发,喜欢打羽毛球”。
新冠无前例可研究,抗疫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吴尊友就拿出研究艾滋的劲头,和团队进行实地考察调研。
他不放心让手下人单独做调研,三伏天领着年轻同事去隔离点做流调,访谈病例,穿着防护服,每天汗流浃背。
每个下午他大约访谈3个关键病例,每人谈一小时左右,从病人工作时销售的货物,进货的渠道,一直聊到平时坐哪部电梯,事无巨细到令人震惊。在别人眼里,他是大专家,他却拿自己当“碎催”。
同事们说,他平时待人温和平易,但面对数据极其谨慎。那年六月,新发地市场有疫情,休市两个月后,检测了3000多份环境样本,确认全部阴性。大家提议复市,只有吴尊友不同意,理由是“仅一家第三方检测服务公司的检测结果让人不放心”。
他提出抽样复检,果然从进口的数吨水产品中检出了核酸阳性样本,新发地的防控因此进一步加强。
科学精神的同义词,就是“操心的命”。
他为了疫情的调研防控呕心沥血,不断出现在镜头前,发出疫情预测和建议。没过多久,他就肉眼可见地瘦了。
后来,又传出他生病又复工的消息。
那几年,大家心情都不好,一个不断预测“坏消息”的专家,人们无心给予感谢和赞美。
疫情三年,57岁的吴尊友变成知天命的老人,瘦骨嶙峋,白发满头。
三年过后,人们发现,他预言的数据准确率非常高。不过,既然疫情结束,那旧事不提了。
好日子终于又回来了。
却没想到,他走了。
除了铭记和感谢,似乎说什么也是多余。而他,甚至这些也不需要吧。毕竟他说过,他从来只是想着,“把自己能做的做好就行了”。
而我们除了“吴尊友”三个字,更该记住他说的另一句话:
“很多人付出比我多,他们在一线工作,有些人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疫情三年,为国人无私奉献的不止一个吴尊友。无数医护工作者以命抗疫,他们都是站在幕后,没有被记住相貌和姓名的英雄。
请问,你听说过延边大学附属医院的李鸿雁大夫吗?
你该是没听说过。她不过是一所普通医院的30岁医生,没上过热搜。
她的工作成绩是普通的优秀:
主治一名62岁急性髓系白血病女性患者,治疗措施稳妥,五个月后患者骨髓内癌细胞“清零”;治疗过一名年过70岁,患有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的女性患者,手段高明,获得家属感谢。
她是一个有潜力、有热情的普通医生。
她和同事们一起,参与了医院的抗疫,2021年11月10日,她完成发热门诊抗疫工作,按规定集中隔离。
突然,就倒下了。
她的丈夫等在家里,等她回家补过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只等来妻子突发疾病,不幸因公殉职的消息。
李大夫的离世没有令全国人民共同哀悼,唯有亲人、病人和同事记得她的好,她的功绩。业内公号写了一篇文章悼念,她的故事,就这样结束。
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还有太多的李大夫,奋勇作战,猝然牺牲。
去年12月27日,云南昭通市中医院一名31岁的年轻医生去世。
12月29日,圈内人爆料,一名34岁的女医生感染新冠,5天后离世。这名去世的女医生死于心肌炎,她就职的医院是区域医疗中心,工作量很大。
有人说,这两名年轻的大夫不一定是因为新冠疫情去世。可我们心里明白,抗疫给了每一个一线医护人员多大的压力。
那些日子,网上流传着这样一个视频:医生带病给孩子看病,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他想勉强完成诊疗,但终于体力不支,瘫软在椅子上。
我们无从知晓他病痛的程度,也许他已经加了几夜班,也许他也刚刚“阳康”,正在脑雾,可是岗位需要他,他就得坐在这里。那阵子,也许大部分医护人员都是这样的状态。
他们都熬夜看着,又病又累,身边的同事都在挑战极限,自己也不好意思多抱怨一声。病人们哭天抢地,危急的重症患者到处都是,医护人员多喝一口水,多上一次厕所几乎都成了罪过。
他们只能偶尔发个朋友圈或微博,苦中作乐。偶尔流出,圈外人看到总是吓一跳:
有脱下防护服后,被泡皱的双手。
有因为长时间防护,导致过敏严重的皮肤。
有被防护面罩压出了超深痕迹的,爱美女生的脸。
那些过劳到动弹不得的小憩时间,让旁观者担心他们的生命体征。
新冠疫情三年,无数医疗工作者以血肉之躯为我们筑起生命的防护网,付出了太大代价。我们却无从得知他们具体的存在,如同我们从前不认识吴尊友。
我们只能模糊地感念,感恩这世上所有为保卫生命竭尽所能的,最可爱的人。
2023年的秋天,中国大小城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干干净净,疫情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提一句都嫌晦气。
还惦记新冠的,只有大夫。吴尊友的微博停留在了今年4月,内容是关于佩戴口罩的分析。下面没什么留言。
还有网红大夫余昌平,至今还在微博上为出现咳嗽症状的网友们提供帮助,还会提到新冠。很多人都不理解,他怎么还在提这事,很不合时宜。
关于他的故事,人们已经记不清了:2020年,余昌平在工作中感染新冠,发展到重症,有“30%死亡可能性”。那时候感染的人少,人心惶惶。
余昌平记录了自己的生病和治疗、恢复过程,刚好转一些就在病床上做科普视频。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期,余昌平真正做到了“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他的抗疫经验是用命换的,所以始终放不下新冠的防治工作,生怕再有感染的人。
大夫面对病人,有时候有点像情人,特别执着,特别痴情。
可病人面对大夫并不是这样。回望吴尊友大夫的一生,我们很悲哀地发现,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饱受争议。
不少人说他居心叵测,编织各种罪名骂他。
疫情三年,和他同样辛苦操劳的还有张文宏,也是风口浪尖的挨骂大户。
大医精诚对待医学事业,换来的却是很多人的不理解和不认同。
老专家尚且如此,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很多无名的医护工作者也在疫情期间遭到了恶意对待。
2020年,武汉的一个小区中,一名医护人员在隔离期满14天后回家,被小区拦在了门外不允许进入小区。除了哭和拜托,她什么也做不了。
同样在那一年,陶勇在眼科看诊时,脑袋被患者砍了一刀。
2022年,一名河南医生带病上岗,却被患者指着鼻子说,你的发烧和我们不一样!
有些人似乎天生没有同理心,他们认定医护人员是钢铁之躯,就该为他人奉献所有,不眠不休。
可医生在成为医生之前,也只是有自保本能的普通人。只因为医生是特殊的行业,他们被前辈教导,要谨守本分,但行仁术,只待生命成林。要牢记《希波克拉底誓言》,为病人谋福祉。
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多少医护人员,半生都生活在这种境况中。
幸好,这世上懂得感恩的人更多,人们缅怀吴尊友和李文亮,李文亮的微博下,直到今年还有人留言。
今年三月,4万援鄂医生回武汉看樱花。故地重游,城市人流攒动,樱花如雾如霞,再不复当年疫情时的凄凉。
据说千年之前,神医董奉治病救人,不取财物,每有病人治愈,便在身后栽杏一株。久而久之,杏树成林,勉励后辈医者,长存仁心。
疫情三年,我们取得了伟大的抗疫胜利,杏林精神,长存至今。也希望世上的病人都如武汉樱树,以灿烂感恩之心,汇报杏林仁义之举。但愿这世上的大夫永不后悔行医,也永远值得人民的信任和感念。
28 / Oct / 2023
监制:视觉志
编辑:逗逗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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