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尘封50年,陈寅恪和傅斯年的姻亲,身为学者型高官,不近人情的事不做
来源:民国风文艺范
还在上小学时,有天翻起一本杂志《台港与海外文摘》。那时的台湾,很是神秘,毕竟自1949年之后与大陆对峙数年,不通音讯。像福尔摩斯探险一样打开杂志,首篇文章即是讲述经国先生及他的家人,谈及他的子女依次为“文章武勇”,即孝文、孝章、孝武和孝勇。
其中,经国先生的爱女孝章,嫁给了俞大维的儿子俞扬和。而作者加重了一句,说俞扬和的才干、资历与学识,与其父根本不足相提并论。
哇,俞大维什么人,如此厉害?这也是初闻大名,让我对这位老人产生了莫名的惊奇。
渐渐长大,各种史料的逐渐开放,俞大维的身影渐渐清晰,最为感知的就是他是一位很靠谱、很有人情味的忠厚长者。
曾国藩,是太平天国的终结者,誉之为圣相,诟之为元凶。而俞大维,正是他的嫡亲曾外孙。
俞大维的母亲曾广珊,是曾国藩次子曾纪鸿的千金,从小饱读诗书。曾纪鸿异于他的哥哥曾纪泽的外交才干,偏偏爱好数学,是个数学家。而优良的数学基因,又展现在他的外孙俞大维身上。
俞大维1897年出生,19岁以第一名考上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电机科。1918年入读哈佛大学,12门课全是A,3年拿到博士学位,前无古人。如此学霸,全额奖学金也拿到手软,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而他的表哥陈寅恪,很是期待表弟俞大维的请客吃饭。
后来,俞大维前往德国柏林大学留学,继续攻读哲学及数学(数理逻辑)。就在德国,他结识了傅斯年。强中自有强中手,在与这个从小家学渊源的傅斯年相知相谈后,俞大维感慨:研究文史的有个傅胖子,别人想出人头地就太难了。
后来的俞大维更换赛道,成为弹道专家。而傅斯年经过俞大维的牵线,娶了俞大维的妹妹俞大綵。至此,俞大维与傅斯年的关系从同学转变成郎舅。
1930年,俞大维第二次留学德国,这回专门学习军事,包括兵器制造、战役分析和研究,尤其是弹道学,他用德文写了四十多本笔记。1932年,俞大维拿到第二个博士后,学成归来。次年,他担任兵工署署长并兼任兵器教官。
回忆往事,俞大维说:“这两年学到的比哈佛三年学的还多!”他把自己今后的生涯定位成:“做一个没有姓名的参谋官。”
俞大维一共当了12年兵工署长,自己开玩笑说他是在“打铁”。八年抗战,俞大维最为自豪的,是军火供应基本充足,无人抱怨“弹药没有了”。当然,这是指轻武器的弹药,那时的中国不能生产重武器。
抗战期间,他还亲自到重庆的兵工学校讲授弹道学,每三个月必定率有关人员至靶场验查武器性能。
1946年5月,俞大维接任“交通部长”。1948年11月,在我们这里,说是淮海战役,而台方称为徐蚌会战。一次,俞大维奉命向徐州、蚌埠一带的军队空投粮食。
下午时分,蒋介石来电询问,粮食是否投到?俞答:投到了。蒋介石追问:你怎么肯定投到了?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俞大维补充:是我亲自坐运输机去空投的。
俞大维与妻子陈新午
原来,俞大维认为,前方战士在天寒地冻又严重缺粮的困境中,实在辛苦;如果敷衍了事,就太不近人情。因此,部长本人,亲自出马。
俞大维的回答,让蒋介石深感宽慰。对公事如此,对手足,俞大维也是细腻有加。
1948年底,国民政府组织“抢救学人计划”,作为交通部部长的俞大维亲自指挥飞机,同时他特别惦记在北大任教、已离异的妹妹俞大缜。
于是,作为亲戚的傅斯年,亲自致电北大负责抢运事宜的秘书长郑天挺,并在电报中明确表示:乞兄务必问她一下,给她一个机会,让其随机南飞。
但俞大缜明确谢绝了哥哥俞大维的盛意,拒绝南飞,坚定地留在大陆。同时留下的,还有在燕京大学执教的胞妹俞大絪。
政权更迭,兄妹此生无缘再见。而在后来的文革中,俞大絪死于自杀,而其夫君曾昭抡,也在精神苦痛与病魔的双重夹击下悄然离去。
1954年,蒋介石任命俞大维为国防部长。军队都讲究出身,黄埔系排头名,保定军校也尾随其后。而俞大维既非党员,又不是根正苗红的黄埔系,当上国防部长,实在罕见。
在其位,谋其政,俞大维上任的第一天,讲了五分钟的话,就搭乘军舰,到金门、马祖、大陈巡视。在职期间,俞部长去大陈、马祖、金门各岛130多次,平均每两周去一次,人称国防部长的办公室在金门。
俞大维的信条,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能去的地方,怎么能派我的部下去呢?一次为上高登岛,他被吊车吊上悬崖峭壁。
作为部长,他的目标就是:最精良的部队在前线,最新的装备在前线,最好的医生在前线。他目睹战壕积水,士兵受潮湿之苦。
就把市场上合用木板买光,连夜运阵地,在壕底铺上木板。
俞大维深知,作为前方将士,生命随时终结,于是,他的信念是:一切享受归前线。因此,电唱机、冰箱、电视机、洗衣机、沙发等,源源运往前线。士兵希望有香烟,他就为他们争取到每人每个月五包免费香烟。
《论语》有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意思是,当管理者自身端正,作出表率时,不用下命令,被管理者也就会跟着行动起来;相反,如果管理者自身不端正,而要求被管理者端正,那么,纵然三令五申,被管理者也不会服从的。
俞大维最为惊人的举动,是坐飞机进入大陆侦查。在十余次的大陆飞行中,最危险的一次,是离大陆战斗机只有五里。以六十岁高龄,部长之尊,敢于单机侦巡,空前绝后,手下都称他“俞大胆”。毫无疑问的是,部长的这番举动,极大鼓舞了官兵的士气。
载入历史的,是1958年8月23日爆发的金门炮战。当时,俞大维正在金门视察。晚餐过后,俞大维与金门守卫司令胡琏边散步边聊天,而三位副司令吉星文、赵家骧与章杰聚餐后,望着远方的湖光山色侃大山。
出乎意料的是,三千多发炮弹从对岸呼啸而来,三位副司令齐赴黄泉。而吉星文,还是抗战将领吉鸿昌的侄子,他自身也是抗战名将。
俞大维脑部中弹,血流满面。此生除了生死,别无大事,好在还活着,还有机会。这也可见,多大的点子啊。
这里插上一句题外话,当年淮海战役大势已去,身为第一、第二把交椅的指挥官黄维与胡琏,一人一辆坦克,开始逆向行驶,准备逃离。两辆坦克中,一辆新,一辆旧。而胡琏,请司令黄维上新坦克,而自己乘坐旧滴。
我方部队,认为是缴获敌人的战利品,而未加阻拦。人算不如天算,新坦克抛锚了,黄维被捉;而胡琏的旧坦克,一路狂奔,安全驶出危险区。
从中看出,胡琏也是一名福将。他与俞大维二人,能在金门炮战中活下来,都是祖坟上冒青烟,福报够大滴。
1988年,台湾发行纪念“八二三炮战”三十周年的邮票,上面是穿着军服的俞大维在金门前线向蒋介石“汇报”的情景!
1964年底,俞大维再次请辞国防部长,并极力推荐他的儿女亲家蒋经国接任。从此,结束他的行武生涯。俞大维对此总结:“当了十几年的国防部长,我没有交白卷。”
论起儿女婚事,与俞大维轧亲家,蒋经国先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为何?这里不是针对俞大维本人,而是他的长公子俞扬和。
因为蒋经国先生的千金孝章,如花似玉,与哥哥孝文同去美国留学。儿行千里母担忧,经国先生便委托俞扬和关照有加。
没想到,爱情的来临,猝不及防。俞扬和与孝章,情投意合,默契有加,两人决定共结良缘。
蒋经国先生闻之,大发雷霆,毫无顾忌地冲到国防部长办公室,对着俞大维高声大喊,并掀翻了办公桌:“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俞扬和已有两次婚史,且比孝章大了14岁。
扪心而问,搁谁愿意把自己的爱女嫁给如此男士呢?俞大维什么阵势未见过?他很镇定地解释:“我也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儿子已是成年人了,我管不了了……”
最终,俞扬和还是娶了孝章,成为蒋经国先生的乘龙快婿。尽管蒋经国先生的心里,疙瘩瘩滴。外孙的出生,令蒋经国先生喜出望外,并请父亲亲自为新生儿取名“俞祖声”。
抛开儿女亲家的情谊,最令俞大维感动的,是发生在抗战胜利之后的一件事。
在重庆,俞大维母亲病重,而此时,蒋介石要委派他去上海接收日军的一个重要军械库。俞大维两难之下,写了一封信给蒋介石,称“报国之日长,报母之日短”。蒋介石也是孝顺之人,很是理解俞大维的苦衷。他不但未加责怪,反而派专机及医护人员将俞氏母子接至上海,使得俞大维忠孝两全。
此事,也令俞大维没齿难忘。其后的多年相处,俞大维深受蒋介石的信任,为报“知遇之恩”,当然越要“士为知己所用”了。
蒋介石去世以后,每逢忌日或冥辰,俞大维必去慈湖陵园叩首谒陵,风雨无阻。晚年的俞大维行走不便,以轮椅代步,依然每年两次谒陵叩首,常常感动得在场的谒陵群众也随之跪下。
晚年俞大维
1993年7月8日,俞大维逝世,生前留下遗言:“余无长物可以遗子孙,惟忘身报国家训而已。余去世后,遗体火化,不得举行任何弔祭或纪念仪式。骨灰由长子扬和驾机飞洒于金门海面。”
《左传》中: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传之久远,此之谓不朽。
小胜靠智,大胜靠德。德行天下,而观之俞大维先生的所言所行,如此有人情味的长者,已走入历史,无限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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