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却被男人抛弃了，独自诞下孩子，多年后两人重逢，女人没有一丝怨言，甘愿成全男人和其他女人，托孤并自杀。
狗血吗？狗血。
烂俗吗？烂俗。
放在今天，这样的情节必被骂得体无完肤。
但是曾经，这样的故事被设定在东方女性和西方男性之间，在好莱坞电影中不断反复上演。
百年以来，在西方世界，东方女性的银幕形象发生了怎样的嬗变？「她们」呈现着怎样的姿态？又有哪些我们所不知的电影往事和巨星传奇？「她们」终究是历史的尘埃，时代的注脚，还是迎来了华丽的转身，绚烂的绽放。「性」作为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在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西方侵略东方的环境背景下，也成为西方对东方“进行窥视，想要占有”的文化符号和武器。这种「性化」，体现在东方男性身上是“被阉割的”，是“无性的”，即没有性魅力。这是因为东方男人与白种女性之间的恋情为禁忌，威胁到白人的父权制权威。（「《尚气》值得被你辱骂吗」一文中，我们聊了聊西方臆想的东方和东方男性）体现在东方女性身上，就是她们成为西方男性的「性玩具」，是顺从、取悦西方男性的代表，可以被随意玩弄抛弃，只是被用来享乐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著名歌剧《蝴蝶夫人》，其所讲述的东方女性命运，大致可以提炼为这三段：首先，美丽艺妓倾倒在美军军官的怀中。得到的却是，战争结束后军官返回自己的国度。然后，艺妓为其生子，和混血孩子苦苦等待。迎回的却是，多年后军官带着美国妻子前来要自己的儿子。西方创作者根据“蝴蝶夫人”模式，乐此不疲的如法炮制出东方女性群体，就“没有白人男性她们无法活下去”大写特写。比如，在电影《海逝》中，第一位华裔影星黄柳霜饰演甘心为西方男子付出自己全部的中国女孩莲花；比如，音乐剧《西贡小姐》，讲述越南姑娘爱上了侵略她家乡，害死她父母的美国大兵，为爱她甚至不惜亲手打死自己的表哥，被抛弃后她也情愿成全美国兵和他的白人老婆，毅然自杀。你能够想象吗？这部音乐剧被誉为“世界四大音乐剧”之一，和《歌剧魅影》《猫》《悲惨世界》齐名，火遍四方世界。即便因种族主义被接连抗议，西方媒体和文化机构还是让这部剧斩获无数奖项。《西贡小姐》比较现代的重演 图源Vox. 故事内容和《蝴蝶夫人》一个套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性化”的定型下，东方女性角色的身份，都是女奴、妓女、情妇之类的。比如，电影《苏丝黄的世界》中，关南施饰演美丽迷人的香港妓女；电影《艺妓回忆录》中，章子怡扮演神秘魅惑日本艺妓。她们被贴上光怪陆离的情色标签，成为一种香艳刺激的形象。当时黄柳霜在《月宫宝盒》中出演妖娆多姿的蒙古女奴。她凭着大眼睛、齐刘海的美艳中国娃娃异域风情红遍欧美。
之后她更是以裸露上身仅着红色半裙的扮相，登上了英国电影《皮卡迪利大街》的宣传海报。在20世纪初，这样的大尺度形象，势必在东西方不同语境下呈现两极分化的评价。一方面，她的性感艳星名声大噪，《纽约时报》称赞她为“不可思议的纯情玉女”。另一方面也叫传统保守的中国同胞所不容，被华人主流社会拒绝。她在美国拍卖自己的珠宝首饰，为中国抗日募捐，对于扭转自己的形象，依然收效甚微。1943年宋美玲访问美国，专门宴请美国支援中国抗战的华人名流，偏偏把黄柳霜拒之门外。在中西文化夹缝中的黄柳霜曾慨叹：“我真希望我生在中国！”银幕中被「性化」的东方女性，所围绕着的悲情命运，也被延展到了戏外。如果说「性化」是西方世界打在东方女性银幕形象上的第一个印记，那么「龙女」就是叠加的第二个标签。「龙女」指面容姣好、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子，是冷漠、野蛮、邪恶的化身。最早在电影《月宫宝盒》中黄柳霜饰演的女奴身上就有所体现，既美丽又邪恶，专门从事暗杀人的勾当。之后的电影《龙女》又塑造了野蛮凶残、阴险狠毒的凌公主，以美惑男人，在白人世界兴风作浪。更直接使「龙女」成为一个银幕符号。「龙女」这一角色形象，不仅是男性对女性客体化的反映，也表现了西方对神秘东方的欲望与恐惧。一方面又担忧它将颠覆脆弱的种族等级和西方霸权体制，代表了西方人想象中古老东方的智慧对西方社会秩序的威胁。她们纵然杀伤力强，但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不被驯服的东方女性，往往被塑造成邪恶的龙女，最终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龙女」的角色模式具有强大惯性，再加上20世纪末李小龙在好莱坞声名鹊起，华人功夫是好莱坞尤为青睐的题材，「龙女」慢慢发展为「侠女」、「打女」。直到21世纪，仍旧能从好莱坞电影中的东方女性角色身上，找到她们的踪迹。以至于那些想要在好莱坞立足的东方女星，要么必须身手利落，能够胜任“打女”的角色，要么必须有着性感的外形。比如，杨紫琼成为有史以来“最能打”的邦女郎，与007皮尔斯·布鲁斯南一起飞驰街头。她饰演的中国女特工，擅格斗、熟枪械，外加飞檐走壁，功夫十分了得。章子怡在《巅峰时刻2》中饰演黑社会美丽凶残的女打手，曾多次阻止警察查案。
刘玉玲在《霹雳娇娃》中饰演女侦探，擅长中国功夫，拥有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果敢自信。在《杀死比尔》中她又出演了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黑帮老大石井尾莲。在满是大佬的长桌上，她可以快如闪电的一刀砍下反对者的头颅，动作快狠稳。她们凭借各自精彩的表演将角色的魅力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从东方女性这一角色形象群体来看，又还是难摆脱「打女」标签，她们扮演的，仍是性感、无情、危险的“杀人机器”式角色。这种角色形象本质还是「龙女」延伸，但在新时代随着中美建交双方文化的深入交流，以及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已经有所改变，东方女性角色变得更加复杂、立体，也可以看到她们的结局也不再只是单一的灭亡了。在戏外，作为东方女星，她们不再是时代浪潮中被动的一方，只有隐忍，她们也做出既从容又坚决的回击。刘玉玲出演美剧《福尔摩斯：基本演绎法》中的女版华生。被马丁·弗里曼攻击外貌，后者是英版华生的扮演者，他言外之意就是自己才是华生本生。对此，刘玉玲只是淡淡回应道：“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最重要。”出演《霹雳娇娃》时，另外两位主演的片酬高达1000万美元，但刘玉玲仅拿到120万美元。她觉得这种歧视无法接受，和公司打起了官司，到第二部拍摄时，她的片酬提升到400万美元。虽仍比同期演员低了5倍，但她的片酬确实翻了一番，且是当时好莱坞东方女星片酬最高的。比如，《巨齿鲨》中的李冰冰，《金刚骷髅岛》中的景甜，《敢死队2》中的余男，《火星救援》中的陈数，《碟中谍5》中的张静初，《独立日2》中的杨颖...这些角色“能文能武”，一边是科学家或计算机破译专家...迎合西方人眼中“聪明的东方人”的刻板印象，一边又集美丽与身手矫健于一身。说白了，其实都是在众星云集的爆米花大片里打酱油，作为“东方景观”点缀着，东方情调和女性特征被忽略，沦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近期杨紫琼主演的功夫科幻片《瞬息全宇宙》口碑大爆。这次她饰演一位人到中年的美国华裔移民，讲述她卷入一场疯狂冒险，独自一人能透过探索其他宇宙来拯救世界的故事。这个角色的设定，一是中年女性，二是妈妈，被冠以先锋性的东方女性银幕形象。是以往西方世界根本不会在乎的东方女性形象。当杨紫琼第一次看到剧本，发现主角是位普通老年亚裔移民女性，她也被这个概念深深震撼。“我很庆幸能有这样的机会，让这样一位女性成为超级英雄，这是最打动我的地方。”“这是我期待了好久的剧本，终于能有机会向我的粉丝、家人和观众展现我的能力了，这一刻等了太久了。”还有刘玉玲，她饰演智慧且配合度高的华生，帮助福尔摩斯破解了一个个难题，赢得了大批年轻观众的喜爱；又主演并加入导演了美剧《致命女人》，饰演80年代的社交名媛，和一个年轻的白人男孩约会，精干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已然年逾五十，这部剧被认为是最符合时下潮流观念的热剧。东方女性的西方银幕变迁史，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标签叠着另一个标签，打上的标签成了时代烙印，从未有真正意义上的抹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