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医生平均年薪近200万元?欧美医生为什么这么贵
选择学医又难、又贵,且充满了不确定性,监管还严,为何欧美国家不少顶尖人才挤破脑袋去读医学院
文 | 王帆 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
孙素颖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研究生
编辑 | 王小
近几年,医学专业尤其是临床医学专业,已成高考考生追逐的热点。
从录取的分数来看,不仅顶尖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分数霸榜,而且普通医学院校甚至专科院校的各类医学专业分数也是水涨船高。百度发布的2023高考大数据显示,医学成为热搜学科第一,临床医学专业更是十大热门专业断层式的第一名。
“学医热”已经悄然回潮,过去几年新冠大流行让全社会认识到了医生的重要,在社会快速发展的当下,医生这个职业重新擦亮了底色。
对于医生、医学、医疗行业的重视,是一种跨越国家和文化的社会共识。在欧美发达国家,医生往往以高社会地位、权威性、高行业标准,以及高伦理要求区别于其他行业,并颇受民众信任。2021年,全球知名调查公司益普索(Ipsos)在全球28个国家开展的调查结果显示:公众认为医生是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trustworthy)职业,28国受访者中平均64%的人认为医生值得信任,不仅远远高于对政客的信赖的比例(10%),而且高于对同样作为专业人士的科学家(61%)和教师的信任比例(55%)。
医学院“掐尖”
欧美国家的医学院和专业组织的建立促使医生的标准化培训和认证流程逐步形成,医生的培养轨迹明确而规范,从录取到修读,再到毕业,一名医学生需要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考核。
想要成为一名医生,首先要面临的是医学院严苛的录取门槛。根据US.News世界大学排名显示,全美只有少量医学院的录取率超过10%,医学院的录取率远远低于美国高校的平均值。美国顶尖医学院则更是“一位难求”,录取比例低得夸张,是绝对意义上的优中选优。比如2023年哈佛医学院录取比例仅有2.3%,低于已经非常低的该校平均录取率3.5%;2022年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录取比例为1.1%,远低于其3.68%的平均录取率。可以说医学院招生是在顶尖学生中再次“掐尖”。
这一个个闯关成功的学生经历了怎样的考察呢?根据美国医学院协会数据,2022年入学的医学院新生的入学考试(Medical College Admission Test,MCAT)成绩和本科GPA,分别平均达到511.9(满分528分)、3.75(满分为4)。而顶尖医学院如哈佛医学院,这两个分数是520.59和3.9。
近乎满分的本科成绩和医学院招生考试的成绩,只是医学院入学的敲门砖,申请者还要通过非常严格的面试,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医学生。这种“掐尖”方式使得美国医学院成为顶尖学生的大本营,也是汇聚最优秀年轻人的平台。
精英化培养模式
不管是英国的医学本科,还是美国在研究生阶段才开始的医学教育,从进入医学院开始到成为独立执业的医生,欧美国家的医学生都需要经历长期的培养过程。以美国为例,美国医学院没有本科教育,想学医的学生需要经过4年本科教育,再在医学院接受4年医学教育。在学期间,大多数学校会要求学生参加美国医师执照考试第一阶段的基础医学考试和第二阶段的临床医学考试,毕业后得到医学学位(MD),然后再接受3年-8年不等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并在住院医师培训期间参加美国医师执照考试第三阶段考试。这种高强度和紧凑的学业压力,对于已经“掐尖”进来的医学生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挑战。
即便是美国住院医生的职位,往往也要来一场激烈的竞争,根据学者研究,每一名医学毕业生平均要向26家医院申请,某些专业可能需要提出更多的申请,才有望被一所医院录用。医学毕业生能否在全国著名医院竞争到住院医生的席位,可以侧面彰显学校医学教育质量。
在美国大多数州,即使顺利获得医师执照,仍要在整个执业生涯中定期更新执业执照,医生需不断地学习和更新专业知识,参加继续教育课程。
医学生的精英化培养模式,除了高水平的学业要求,数额高昂的学费也是很高的门槛。根据美国医学院协会的统计数据,2022-2023学年,美国公立医学院的学费、杂费和健康保险费加起来的平均值已达39905美元,而私立医学院更是高达62570美元。虽然可以通过[A2] 助学金、助学贷款等方式交付学费,但据美国教育数据平台Education Data Initiative统计,医学院毕业生的平均债务是一般大学毕业生的4倍,达到了惊人的250995美元,这使得在美国低收入家庭报考医学院的比例呈下降趋势。
由于长时间的前期投入、高额的医学教育费用,以及充满挑战的求学过程,欧美的医学专业凸显出严格、专业、精英化的培养模式,并不适合每一个人。
医生执业管理“软硬兼施”
即便已修炼成一名正式执业医生,仍然要应对层层监管。
欧美国家有一套较为完善和复杂的医生执业认证与法规体系,以规范医生行医行为。如在美国联邦层面,适用于医生的五个最重要的欺诈和滥用相关法律包括《虚假申报法》(FCA)、《反回扣法》(AKS)、《斯塔克法》《排除从业资格法》(Exclusion Authorities)和《民事金融处罚法》(CMPL)等。在州层面,美国各州医疗委员会严格确认医生行医资格并发放执照,监管医生行医。例如加州的卫生保健专业人员受到加州医疗委员会管辖,监管医疗人员行医的相关法律包含在《商务和职业法》(Business and Professions Code)中。
除了刚性的法律法规管理之外,欧美国家对于医生执业还有一套体系化的伦理规范,形成了医学的“道德共同体”,以强调医生的责任和道德规范,包括对患者的关怀、医疗保密原则、避免伤害患者等。美国最大的医生行业组织美国医学会(AMA)发布医学伦理准则,要求医生必须认识到对患者的责任是第一位的,同时还要对社会、其他医疗人员和自己负责。英国医学总会(GMC)发布《良好医疗实践》(Good Medical Practice)规范,发挥着专业标准的作用,明确了对英国所有医生在各个专业、职业阶段和领域所期望的患者护理标准和职业行为准则,包括知识和技能、医患沟通、同事合作、职业操守等各个方面。
医生何以精贵
既然选择医学院又难、又贵,充满了不确定性,还管得很严,为何欧美国家最优秀的人才都挤破脑袋也要去读医学院呢?
因为只要能从这样严格体系中脱颖而出,最终成功从事医生职业的人,都很容易进入社会的主流精英阶层。
首先,由于很高的专业知识壁垒和社会需求,欧美的医生拥有非常可观的收入。根据美国医疗行业网站Medscape发布的《2023年医生薪酬报告》数据,美国医生的平均年收入达到35.2万美元,远高于全国在职人员约6万美元的年均收入,且相较于5年前29.9万美元的平均年收入,增幅达17.7%。收入排行榜第一的整形外科医生,平均收入更是高达每年61.9万美元,是妥妥的“金领”。英国医生的收入也同样较高,根据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的数据,专科医生(specialty doctor)每年基本工资达到52530至82400英镑,而高级专科医生(specialist grade doctor)的年基本工资则达83945至92275英镑。
其次,欧美的医生具备稳定的社会需求。医生不同于其它行业,受经济波动影响不大,社会对医生的长期需求是很稳定的,但医生的培养过程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新冠大流行引起的离职潮和未来老龄化较大的社会需求,医生数量会越来越不够,根据美国医学院协会委托的一项研究预测,到2034年,美国将短缺37800至124000名医生。可以说,医生行业的收入未来仍然有很大上升空间。
再次,欧美医生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一方面,高收入、精尖化教育与专业化团体自然带来并巩固了较高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欧美医生的社会地位有着深刻的文化和社会属性。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与公共事务教授保罗·斯塔尔认为,专业权威的合法化涉及三点,一是专业人士的知识和能力经过同行群体验证,二是其知识和能力建立于理性和科学的基础上,三是其判断和建议是基于健康等价值。医生行业完全符合这三点要求,作为一个专业知识和能力已经得到客观验证的团体的成员,医生执业体现了爱护生命和健康的价值导向,能够从专业权威的合法化角度获得公众的社会地位认可。
最后,欧美医疗卫生领域的行业组织为医疗人员提供相应的法律、经济和社会保障,为医生创造了良好的执业环境。例如,世界上第一个医疗辩护组织——英国医疗辩护联盟(Medical Defense Union)成立于1885年,主要为医生的临床过失索赔提供专业的医疗赔偿和其他法律援助;英国医学会(BMA)代表并维护英国医护人员的利益;成立于1847年的美国医学会,则是代表美国医生的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行业组织,致力于充分维护医生、患者以及医疗行业的利益。
欧美国家的医疗行业组织的影响力并不仅限于医疗卫生行业内部,通过行业组织,医生在社会中也掌握健康和医疗议题的议价权。例如英国医学会可以针对影响医疗行业的问题进行游说和宣传;美国医学会是全美最富有,且具有影响力的政治游说组织之一,可以在联邦和州层面针对影响患者和医生的关键医疗问题开展倡导活动,指导决策并争取政策支持。
虽然在欧美国家,学医意味着上述诸多的好处,然而成为一名医生、做一个好医生同样面临着不确定性,特别是新冠疫情给全世界的医疗系统及其从业者带来极大冲击。梅奥诊所(Mayo Clinic)的报告指出,在2020年和2021年新冠疫情肆虐的头两年,美国医生的工作倦怠大幅增加。爱思唯尔(Elsevier)发布的《未来临床医生全球报告2022》则进一步揭示了全球医生行业面临的过劳、怠倦以及职业满意感低的问题。在参与调查的全球临床医生中,全球平均有31%的临床医生计划在两到三年内离职。虽然称要离职的医生中,一半以上的医生打算仍留在医疗系统内,只是换一个职位,但医务人员流动与医疗系统正常运转高度相关,这一问题应当引起重视。
全球同此凉热。一方面,学医仍是热门,最顶尖的人才正在往里冲;另一方面,执业中的医生,却有人想离开这座围城。了解欧美国家学医的社会机制,以及在西方做一名医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许会对当下中国的再次复兴的“学医热”能有更多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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