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过雨，所以想为她们撑把伞

廖珊：

我做好自己，女儿会感受到的

“比较苦闷。”在描述十八岁时抱着“迫切需要自由”的渴望，只身一人赴英国求学的经历时，廖珊前后五次提到这个词。当年的她还没看清生活的真面目，但很快就被现实上了一课：自由必有代价。

远在异国，一个人要张罗所有事。因为担心漏听司机说的英文单词而错过目的地，五小时去往学校的车程忐忑了一路，还有各种生活考验，租房、做饭、缴费……课本没教过，也无人能随时求助，想打电话回家求安慰还心疼高昂的越洋话费。廖珊意识到，自由的前提是不再试图依靠他人的独立。

求学六年后回国入职上海当地银行，更多人生课题接连袭来——身为福建人却听不懂同事说上海话，六年异国求学经历锻造出的环境适应能力派上了用场；想打HPV疫苗却一直被各种事情拖慢进度，立刻明白了唯有保持健康，才有资格与生活缠斗。

但让廖珊感觉“太难”的，还是二十六岁时第一次成为母亲。这个看似顺其自然的选择，却引发了一连串的身份转换困境：能兼顾工作吗？父母帮忙照看女儿，自己如何及时补位？教育尺度怎么把握，安排好一切还是放手让她摸索？廖珊变得小心翼翼，怕自己给女儿造成负面影响；也变得更加敏感，当女儿有了自己的秘密时，她必须通过仔细观察和四处打听才能知道女儿身上伤疤的来由。还有令她焦虑到失眠的自责情绪：为什么不再上心一点？

廖珊知道，这些身为母亲的必修题只能自己去解，而做给孩子看比光动嘴更重要。她意识到，女儿说话很小声、哪怕上了很久话剧课依然不敢上台表演的腼腆性格，其实跟自己从留学到工作时不善表达是一样的。于是她率先改变，积极参加工作演讲，带女儿一起准备，请女儿点评演讲。同时，她引导并鼓励女儿从小事做起，主动表达需求，独立解决问题，让女儿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支持与保护。这也是廖珊从18岁一路走来面对各种人生难题时，有着自信与底气的重要原因——父母总跟她说，“家里会永远支持你，遇到再不好的事情都可以回来，不会放弃你”。

而如今，廖珊已经足够有力量为女儿提供支持与保护，女儿也变得愿意分享甚至搞怪，还会帮助像她曾经一样内向的小朋友融入新环境。廖珊将这一份面对生活时的勇气、独立和自信，传递给了女儿。

沈奕斐：

底气不是“我可以怎样”，

而是“我没有也无所谓”

在各类社交平台以及几档婚恋综艺，都能看到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社会学者沈奕斐输出自己对亲密关系、两性研究、社会热门话题的观点。跟传统印象中的学者不同，从小生活在“女权”家庭里的她，性格里天生自带放松与自在——听她讲话时轻快的语调和偶尔流露出的小幽默便知。

国际政治专业出身，毕业后留校教课，再跟随兴趣转而研究性别学，从学生到学者是顺心而为的选择，沈奕斐觉得“没必要拔那么高”。但走向公共领域直面大众的决定，沈奕斐做得没那么痛快。因为她本能地感受到，女性KOL获得认可还是比较难。

以前学习性别学时沈奕斐发现，身边同学多是因为受过性别创伤来的，但她自己没经历过——家务活都是爸爸、哥哥干，过年时媳妇们陪着奶奶喝茶；小时候班级选美，她因为头发少、皮肤黑，在全班16个女生中排第13名，但在爸爸的乐观引导下也没有埋下容貌焦虑的种子；成家后，丈夫充分支持她的事业。直到怀孕生子，沈奕斐在“要不要为了继续学业给孩子断奶”这件事上与母亲产生分歧，才开始意识到性别身份对女性的影响。她终于能够体会，更多女性遇到的问题不止生育，还有生存权和发展权，“比我想象得严重”。

于是，喜欢讲课的沈奕斐还是把课堂从复旦大学的教室拓展到了社交平台，不是身为女性替女性说话，她关心的也不只是女性，而是“很想促进性别和谐”，把性别研究带给自己的真正启发告诉更多人：“你看到的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权利不该受到性别的限制。”

成为“网红”后，争议不可阻挡地随之而来，但沈奕斐依然想得通透：“一个做通俗科普的学者，大家喜欢你就成为网红了，没有必要一定要做让大家感觉开心的事，我只是做个学者该做的事。”这是她的底气——在她看来，底气不一定是自信，不是“我可以怎样”，而是可以接受的底线，是“我没有也无所谓”。底气是自我托底的能力——是婚姻中让自己快乐的能力和养活自己的能力，是“不是没有我先生，人生从此就黑暗了”，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能力，是“只要有书，我的世界就很丰富”。

而关于生活，沈奕斐的底气是作息相对规律，“不规律身体就会出问题，而健康就是1，其他都是后面的0”。近几年她还观察到：女性对自己身体的关注度高于男性，但当女性身体出现问题时，得到的治疗机会可能更少，特别是在医疗知识不足、保障体系不健全和医疗资源落后的农村及偏远地区。“希望社会相对底层的群体能获得更好的医疗支持，尤其是从预防开始，比如HPV疫苗的科普与接种。”她本人也已经接种了HPV疫苗，她笑称，自己还是在十几岁的女儿的“科普”和“鼓动”下打的。沈奕斐认为，健康也是一种底气，女性可以让自己更强壮，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免于遭受一些痛苦与恐惧。

华克勤：

治愈患者、保证生存尊严、

医学科普，这些事都要做

“红房子”是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的别名。在这里，从医30多年、如今已是医院党委书记的华克勤，每天都会面临各种女性疑难杂症，但她想做的不仅是“把病治好”。

跟其它疾病不同，妇科疾病的治疗不但涉及到保护女性的生存尊严，还因其私密性会给患者带来心理上的压抑甚至自卑情绪。因此，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华克勤会尽可能为女性患者保留生殖器官、保全生育需求、保持生理功能，原本20多厘米的手术疤痕可以缩小至0.5至1厘米的小孔……为疏导患病后的心理负担，华克勤组建了生殖道畸形患友互助群、不孕不育好孕守护群、宫颈保卫战术后群等多个医患沟通微信群，建立可持续的治愈支持系统，真正做到医学界那句名言“有时去治愈，常常在帮助，总是去安慰”。

生于医学世家，华克勤从小就听母亲讲下乡去安徽农村治病救人的真人真事。高考志愿填的都是医学院，但直到接触专业时她才领悟，原来妇产科能综合涵盖“内外妇儿”四个主要科室，性格本就果断干脆的她，也觉得这个选择“很过瘾，很值得”。这几年，看到自己的学生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医疗技术，甚至比自己做得更好，华克勤感到欣慰，“比起做每一个手术，我觉得自己更需要时间思考其它问题”。于是，她将更多精力从手术台转移到了更具开创性质的工作，如探索AI等创新技术的医疗实践以及医学知识的科普工作上。

通常，疾病预防分为三个级别：对健康人群的一级预防，对高危人群的二级预防，对患病人群的三级预防。一级预防做好了，二级预防可能就不需要了。华克勤举例，“比如打疫苗，如果大家都打了，高危人群少了，也不会发展到患病人群……从源头上阻止疾病的发生，是最有意义和价值的，有时候病人到了后期再来看，愈后效果很差，这时医生是束手无策的……医学科普是高性价比、经济有效的‘处方’”。因此，红房子医院的医生们在接诊时，通常都会多问一句：“你接种 HPV疫苗了吗？你的女儿打疫苗了没有？”

宫颈癌的科普及防治，是华克勤近些年的工作重点之一。2021年ICO/IARC中国HPV和相关疾病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约有10.9万新发宫颈癌病例，而宫颈癌是15到44岁女性第三高发的恶性肿瘤，并呈年轻化趋势1 。作为少数“可防可控”的恶性肿瘤疾病，几乎所有的宫颈癌都与生殖器官感染高危型HPV有关2，“适龄范围内尽早接种HPV疫苗则可以有效保护女性，包括已经发生性行为、已经生育过、已经感染过HPV的情况。” 华克勤感叹，“现在随着九价HPV疫苗在中国境内适用年龄范围的拓展，9-45岁中国女性都能按需选择二价、四价、九价HPV疫苗，我相信随着国内 HPV 疫苗接种率和宫颈癌筛查率的提高，若干年后，有可能就没有宫颈癌患者了”。  

面对纷繁复杂的人生课题，每位女性都会有自己的回答。可以确定的是，解题过程不会轻松，因为必须将意识付诸行动，唯有真正的行动才会让改变发生。

在女性如斗士一般迎接生活中接踵而来的各类挑战，开创一个又一个人生新阶段时，健康的身体无疑是基础。

在HPV疫苗被研发、应用之前，或许未曾有人想过，人类有望预防、乃至消除一种癌症。

而如今，据统计，截至2022年6月底，已有超过2500万中国适龄女性接种了四价HPV疫苗及九价HPV疫苗，获得健康保护，降低罹患宫颈癌与其它HPV相关疾病的风险3。

正如沈奕斐所期待的，“希望女性都拥有爱的底气，快乐的能力，能够幸福的勇气和享受自由的实力”。

我们相信，正因为有这些懂得自我保护身心健康、亦愿意保护他人的万千女性，有着她们的勇敢选择和身体力行，在探讨“社会该如何保护女性”这类议题时，我们才有信心关注更多女性的生存境况，才有理由期盼，女性终究会迈向更好的境界，拥有作家郑执笔下“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的轻盈与自洽。

因为关于女性，我们在意的不止“她是谁”，还有“她成为了谁”。

（文中廖珊为化名）

参考资料：

1 ICO/IARC HPV Information Centre. Human Papillomavirus and Related Diseases Report. China, 2021-10-22

2 Leung AK, Barankin B, Leong KF, Hon KL. Penile warts: an update on their evaluation and management. Drugs Context. 2018 Dec 19;7:212563. doi: 10.7573/dic.212563. PMID: 30622585; PMCID: PMC6302884.

3 世界卫生组织 人乳头状瘤病毒和宫颈癌https://www.who.int/zh/news-room/fact-sheets/detail/cervical-ca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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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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