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其实从未读懂三毛 | 独家对话三毛家人

2023-11-28 01:11

1990年的第27届台湾电影金马奖，三毛的作品《滚滚红尘》成为那届金马奖最成功的影片，不仅在当晚斩获8项大奖，也让饰演女主的林青霞第一次获封金马影后。

《滚滚红尘》是三毛创作的第一部中文剧本，但没人想到，这也是她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作品。1991年1月4日凌晨，和疾病缠斗多年的三毛在医院自杀了，留给后世无尽的遗憾。

曾几何时，三毛堪称华人世界的顶流，陪伴了80、90后的一整个青春。大众印象中，三毛总是“文艺”“自由”“深情”的代名词。在十几岁的雨季，她会把自己的电话写在火柴盒上送给暗恋的男生，在物资短缺的撒哈拉沙漠，她能开出自己的“中国饭店”，把艰苦的日子过成诗。荷西去世后，她用一部《梦里花落知多少》倾诉深情，而后孤身一人走遍万水千山。

但几十年后的今天，三毛被人质疑过时了，连带着她的作品也被贴上了“缺乏内涵”“毒鸡汤”“文化价值不高”的标签。

极端的赞美和质疑，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真实的模样。真实的三毛是什么样？恐怕只有和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今年，是三毛诞辰80周年，她的《我的宝贝》一书迎来再版，我们也有幸采访到了三毛的家人——大姐陈田心、小弟陈杰、小弟媳陈素珍、外甥女黄齐芸。

今天的我们为什么还在读三毛？家人眼中的三毛和读者心中的三毛有什么不同？这些问题，我们帮大家问了问。

以下是我们与三毛家人的对话。

#01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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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三毛有没有在小时候就表现出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她10岁的时候，思维和说话方式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她当时能和二十多岁的家教老师聊得很来，13岁就有白头发，可见她的思维很奇特。后来又拒绝上学，算是行动和思维合二为一了。

她看的书也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哪怕看漫画也是带有哲学性的，比如《三毛流浪记》这种，她的思想超越了她的年龄。

陈杰 / 三毛小弟

我觉得这跟基因没什么关系，我们家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只有三毛个性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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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2

听说大姐小时候经常和三毛一起看书，在那个年龄你们都看些什么书？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那时候没别的娱乐，只能看书。像《基督山恩仇记》《老人与海》《福尔摩斯探案》《傲慢与偏见》《安娜卡列尼娜》，泰戈尔的书，还有《红楼梦》，好的小说文字的力量是大过画面的，所以我们两个看得津津有味，妈妈总是喊“明天要考试啦”，我们就躲在被子里看。

三毛最喜欢《红楼梦》，她12岁就开始看，当宝贝一样。

陈素珍 / 三毛小弟媳

她还会模仿《红楼梦》里的人物，她最喜欢“演”的是王熙凤。她自己写的剧本《滚滚红尘》，还教林青霞跟秦汉怎么演。

三毛如果不是在写作方面成名早，她也会在其他领域有所成就。比如绘画，三毛师从画家顾福生，学得很好，她还有设计天赋，自己随便搭一搭屋子，格调就会不同。

她会中文、英文、日文、德文、西班牙文多种语言，西班牙文说得比本国人还好，她的演讲也很有感染力，我觉得她是个全才，除了数学，我们全家数学都考不及格（笑），没人想到她无心插柳到沙漠，写了一本《撒哈拉的故事》引起这么大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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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3

三毛的性格会给家人造成一些困扰吗？

陈杰 / 三毛小弟

三毛很怕吵，家人一起吃饭时都不敢太吵。但是我们那个时候有小孩，我母亲又特别热情，会把家里的孩子都喊过来，孩子一闹，我母亲就一会儿叫那个穿鞋子，一会儿叫那个穿外套，大家都很自然。但三毛不行，她的神经很纤细，会觉得太吵，会累，所以我们对三毛会多一些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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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4

三毛给父亲写过一封信，说自己很长时间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她跟父亲好像也有一个争执和和解的过程？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其实没有像她信里写得那么严重。就像父母和孩子拌嘴，下一秒就好了，不是什么“决裂”，也不需要“和解”，这种血脉关系，一定会有矛盾，一定会有语言冲突，但是转个头就忘了。

我父亲对孩子的包容跟尊重，我觉得在那个时代是再高贵也没有的。

陈杰 / 三毛小弟

我父亲就是一开始不太赞赏三毛的文字，跟我父亲的职业有关。我父亲是做律师的，很严谨，中文底子也很好，所以就觉得三毛的文字太口语化，逻辑不够，然后会指点一下三毛，觉得她应该写得理性一点，就这么一回事。

陈素珍 / 三毛小弟媳

不读书未必就没有好的发展，关键是父母要做好引导。如果只是放任孩子，那是不行的。

这一点我公公真的了不起，三毛不上学，我公公没有硬逼她上，三毛喜欢看书，我公公就买了很多书给她看，甚至亲自教她。

三毛有艺术天分，我公公就带三毛拜名师学习书法和钢琴。不管是在人品的学习上，还是在见识和身心健康上，我公公都有帮助她，相当于她的全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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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爱与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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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5

三毛在恋爱里很主动，据说她上学时会就把电话写在火柴盒上给暗恋的男生，这是真的吗？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是真的。我跟她说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我才不敢。可她就是这样，对谁有好感，就直接“哎呀，我们交个朋友吧”，而且她不看你长得帅，她看你能不能真聊得来。

她和朋友见面，会去古董店一坐好几个钟头，不谈恋爱，只是聊天，这就是文人。

陈素珍 / 三毛小弟媳

一般遇到不熟悉的人，我们会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只要三毛在，场子绝不会冷。

她内容丰富，很有话说，而且谈话很有吸引力，没有人会放过跟她交流的机会。她很亲切，跟菜市场卖菜的阿姨、楼下的管理员都是好朋友。有时候旅行回来会跟管理员来一个大大的西式拥抱。

陈杰 / 三毛小弟

三毛的演讲或者她说话的能力，比她的文字更出众。我们经常一家人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听三毛讲她的游历和故事，听得非常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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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6

三毛跟荷西的爱情让人觉得很浪漫，是因为她心中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子的，还是因为那个人恰好是荷西？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我觉得她对谁都这样。她的爱情是基于她跟那个人心灵的默契，如果对方不是荷西，跟另外一个人有默契她也会这样。

陈杰 / 三毛小弟

在荷西之前，三毛谈过一个德国的外交家，我们对那个外交家的印象都很好，但三毛却说要考虑考虑。

后来那个外交家说要跟三毛结婚，三毛不要，她说她一想到要穿着高跟鞋拿着香槟给那么多人敬酒，就觉得不能忍受。一般女孩子很在乎这种仪式感，但三毛不是。

黄齐芸 / 三毛外甥女

要不然她后来结婚的时候不会在帽子上面插一朵芹菜（笑），这是她的情趣，如果用世俗一点的眼光去看，可能大家确实不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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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

三毛跟荷西日常的柴米油盐，算是她为爱情的妥协吗？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不是。她不用妥协，是自己愿意去的，她本来就喜欢去沙漠，刚好先生也调到了那里，她太高兴了。

陈杰 / 三毛小弟

她笨得有趣。荷西打一条鱼卖给餐厅20块，结果她们又回去餐厅吃那条鱼，花了80块。这就是情趣，所以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可过得又很真实。

三毛有一篇很短的文章叫《撒哈拉之心》（现收录于《你是我不及的梦》一书），大多数人可能没看过，她说将来如果有小孩的话，要给小孩取名“撒哈拉·阿非利加·葛罗·陈”，一个将父母亲和撒哈拉永远结合的名字（三毛原名：陈平，荷西全名：荷西·马利安·葛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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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8

您觉得，三毛这种乐观的心态是与生俱来的吗？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对，就是与生俱来。这不是教的，我也不鼓励别人去模仿她，那是她的特质。

在沙漠很不容易，她就努力生存，那些文字是在贫穷里面熬出来的，大部分时候的生活没有诗也没有歌，只有辛苦。

她本来脊椎就不好，在沙漠里每次提一桶水就很不容易，但她可以看见沙漠的美丽，然后写出来，像个艺术家。

陈杰 / 三毛小弟

她也有很烦躁的一面。在沙漠的时候，那里的人借她东西，借了就不还了。还有人跟她借钱，借了以后不承认，但三毛把这些不开心变成了有趣的文字，真正的生活不是我们在书上看到的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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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9

读者眼中的三毛总是热情和乐观的，那光环之外的三毛是什么样子的？

陈杰 / 三毛小弟

她是个对生活不在意的人，专注力都在写作上。三毛通常是白天睡觉，晚上写作，一写就到凌晨四五点钟。

她抽烟，但吃东西很少，尤其写作的时候，有一次我到她家里，发现冰箱是空的，有一盒生的香肠，她咬了一半。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饿了就咬一口来吃。有时候写作经常不出门，我大姐或我妻子就专门给她送饭。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她自己吃喝不讲究，却总嫌我们吃得太好。因为她在德国和西班牙的留学生活挺苦的，苦到连一个面包都会想着节省，后来到了沙漠又看到那里的人很苦，所以看我们大家吃这么好，她就心里有点不平衡。

可我们中国人吃饭都喜欢丰富一些，尤其她回来的时候，我母亲会多做一点，在她看来就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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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三毛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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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0

这几年好像大家提三毛少了，还有一种声音说三毛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情观过时了，您怎么看？

陈杰 / 三毛小弟

这点我们完全接受。本来就应该如此，她离开32年了，从那个还没有手机的年代，到现在所有人都用手机，用AI，用各式各样的电子工具，世界跟她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现在的人提三毛少了，我们家人完全接受，甚至我想三毛本人也接受，这才是正常的。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而且无所谓过不过时，只是三毛在那个年代比较特别，她选择了自己想过的日子，那是她这个人的一生，不需要适用于今天。我也不推崇别人去过她那样的生活，那很苦，你也过不下去。

做任何事都应该是由心发出的，年轻人不要对三毛太幻想化，以为她的生活多好，其实她平常也是洗衣服、挑水、做饭，然后等先生回家，过得是一个很实际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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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1

假如三毛现在活着，对于这个时代她是更喜欢还是不喜欢？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我觉得她不喜欢，这个时代太污秽了，大家越来越追求物质，这不是她要待的地方。幸好她走了，要不然她会活得很累。

现在还有这么多年轻人喜欢她，就是觉得她书里写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人，她文字里的生活是现代人很向往可又做不到的。

陈素珍 / 三毛小弟媳

我觉得也不一定。她也可能更喜欢，你想在当时那个封闭的年代，她都可以做到那么洒脱，那今天这个时代社会更加开放和自由，她可能会碰到更多和她一样的人，然后有更多的选择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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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2

今年是三毛诞辰80周年，您觉得三毛给我们这个时代留下了什么？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那就是良善、真诚、自由、不忘初心，无拘无束又活得实际。

黄齐芸 / 三毛外甥女

是一种本心，叫：“你敢不敢像她那样去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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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单专访三毛外甥女黄齐芸

《我和小姨三毛：昂首阔步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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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笔下长青

编辑：右一

主编：左页

■ 留言有奖

一份来自三毛家人的礼物！

你曾经是否也和三毛一样向往自由、渴望远方？欢迎留言分享三毛及其作品曾带给你的影响，或是此刻你想对她说的话。

截止11月30日中午12点前，我们将随机挑选3个优质留言及留言点赞前3位的读者，每人送出含三毛家人亲笔签名新经典文化出版的三毛作品系列丛书1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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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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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陈 杰 / 三毛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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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田心 / 三毛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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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3

陈 杰 / 三毛小弟

Q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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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爱与日常-

Q5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陈素珍 / 三毛小弟媳

陈 杰 / 三毛小弟

Q6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陈 杰 / 三毛小弟

黄齐芸 / 三毛外甥女

Q7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陈 杰 / 三毛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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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8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陈 杰 / 三毛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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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9

陈 杰 / 三毛小弟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03三毛与我们-

Q10

陈 杰 / 三毛小弟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Q11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陈素珍 / 三毛小弟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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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2

陈田心 / 三毛大姐

黄齐芸 / 三毛外甥女

#01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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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 / 三毛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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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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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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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 / 三毛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