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与什么是不相容的

我们可以先给出答案：法治与“把维护或构建具体的制度作为目标”是不相容的，无论这个制度是已经存在的，还是还想象中的。如把具体的制度作为目标，那么将会产生“制度垄断”，使更有助于个体幸福增进的具体制度难以生成，使一个社会变成封闭社会。

制度是服务个体幸福增进的手段，但什么样的具体手段是“好的”，即是有助于个体幸福普遍增进的，我们不能事先确定，而只能交给演化的过程。但是，我们知道使得这种具体手段的产生得以可能的“原理”，如方法论个体主义、主观主义、功利主义、目的与手段、理论与历史等等，以及哈耶克所强调的自发秩序原理、一般性规则、知识的分散性、竞争是发现的过程等等。这些原理是“不变的”或先验的。

“原理”与“具体制度”的区分，是非常关键的。那些有助于个体幸福普遍增进的制度，是人们在遵循原理的基础上，在行动过程中演化产生的，因此不能被视为是给定的或不变的。法治是“原理”（原则）之治，而不是具体的规则之治。法治对具体的规则是开放的，或者说，对具体的规则开放时，才是“法治的”。所以法治不能与任何的具体制度划等号。具体的制度不是目的，它们可以被改变，甚至有比较大的改变，如米莱对阿根廷的制度就做出了比较大的改变。

法治不是用谁“认为”的“好制度”来治理，而是让有助于个体幸福增进的制度来治理。这种制度不是通过“谁认为”产生的或设计的，而是无数个体行动的非意图结果。当然人根据其基于普遍原理的理性，也可以对制度进行选择（立法），如确立那些已经被证明为普遍有效的制度。一种制度存在时间的长短，不能构成它能不能被改变的理由。如阿根廷的中央银行存在了很长时间，但由于它制造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米莱取消这一制度是有合理性的。

更好地让市场自发起作用，往往要比政府有意地实现某个目标更有效率。法治的目的，其实就是更好地让这种自发性（自发秩序）发挥作用，让政府回到保障这种自发性上来，而不是让政府越殂代疱，把自己的意志施加于社会。那些由政府的意志转化而来的具体制度，将会捆住个体的手脚，从而阻碍社会的发展。也就是说，它们与那些在原理基础上演化而来的制度是大不相同的，后者的作用是促进分工合作，使个体有更多选择，能够更好地实现他们的自己的目标，因此这些制度构成了个体获得自由的条件。

法治不能被理解为“用法律来治理”，而是应该被理解为回到普遍原理，让那些有助于个体幸福增进的规则自然地产生，自然地实现治理。如果规则的产生是“自然的”，那么人们遵循这些规则时也是“自然的”，人们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就如我们讲话时感觉不到语法的存在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政府的作用是很小的，它只需要惩罚一下那些背离这些规则的人。我们常说的“无为而治”也许就是这个意思。相比之下，政府为把自己的意志施加于社会而制订的规则，则是会让人感到压抑或别扭，因为这些规则不是“自然”产生的。同时这种做法也会扩大政府的规模，增加纳税人负担，更为严重的是它与法治是相悖的。

当人们认识到制度存在问题时，那么就应该对制度进行调整，而不能把制度视为目的，抱着不放，如阿根廷这次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们也看到，奥派经济学在阿根廷的制度变革中发挥重要作用。因为奥派经济学告诉他们，制度应该朝着“自由化”的方向调整，而不是强化既有的制度。如果人们普遍缺乏奥派经济学所提供的观念，那么就有可能不断地强化既有的制度，因为人们可能会错误地认为，那种做法是“对的”。正是奥派经济学理论，使他们认识到制度调整的方向。这个方向与“法治化”的要求是一致的。进而言之，具体的制度，如不借助于经济学所提供的正确认知，是会退步的，如从民主蜕变成民粹。这在阿根廷历史上发生过，在其他国家历史上也发生过。

我们看到，奥派经济学具有制度内涵。它促进经济发展的路径，是通过改变人们的认知，然后改变制度，通过改变制度来实现经济发展。这是一条迂回的、“以法治化的促进，来推进经济发展”的路径。相比之下，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不具有制度内涵，即它对制度调整没有指导意义。它指向的不是制度，而是政策，即试图在制度不变的情况下，通过货币与财政政策等来促进经济发展。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没有把具体的制度作为目标，而是把“宏观经济目标”作为目标，但性质一样，都是把自己认为的最优施加于社会，因此都是“反法治的”。

转自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评论 作者 朱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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