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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龙,你好骚啊!

梁龙,你好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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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玩摇滚,你玩那玩意儿有啥用啊?”


——二手玫瑰主唱 梁龙




无论今天的梁龙有多妖娆妩媚,讲起和他有关的故事,都要回到东北黑龙江齐齐哈尔那片神奇与质朴并存的黑土地,1977年10月18日,他出生在这里。

梁龙的父亲日常喜好喝点小酒,每回喝高了都要高歌好几曲。从前他自己唱,后来当了爹,便开始带着儿子一起唱,梁龙一身的艺术细菌就是这么被培养出来的。

梁龙上小学那会儿正流行一首歌叫《妈妈的吻》,上音乐课时老师问谁会唱,可以现场展示一下,结果班级同学都觉得唱“甜蜜的吻”难为情,谁也不敢举手,梁龙倒大方,小手一举,往台上一蹦就开了嗓,一边唱还一边想:和妈妈亲一下能咋?又不是说搞对象。

学生时代的梁龙(左一)


上初中之前,梁龙一直住在齐齐哈尔市区,父母都是工人,借着东北“共和国长子”的光环,老梁家经济条件一直不错,可时代在进步,大家都不能一直停在原地。

梁龙10岁那年,父母双双下岗,家中一下没了经济来源,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又在此时患上了脊椎病,必须要进行核磁共振检查。

那时候全国唯一一台核磁共振仪在北京,检查一节脊椎的费用是1500元,因为不确定具体是哪一节出现了病变,医生只能建议将20个脊椎点位全都检查一遍,老梁心里一凉,回家就和儿子梁龙说“咱家可能要倾家荡产了”。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但梁龙就是在自己11岁那年,第一次知道“愁”为何物。

不幸中的万幸,父亲在检查到第5个点位时就确定了脊椎病变位置,家产没有“荡”光,但为了治病也所剩无几。父亲出院后,为了节省开支,梁龙一家从市区搬到了郊区,生活一下有了落差,梁龙总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港台地区流行音乐大量进入内地市场,梁龙爱赶时髦,也跟着听和模仿。

最开始他喜欢四大天王,因为周围人都在听,随大流;后来摇滚乐出现了,贝斯、吉他叮咣一顿弹、响,每个人都唱得脸红脖子粗的,他一看这多带劲,于是当下就决定抛弃流行乐,正式投入摇滚乐的怀抱——

摇滚教母,开始上道了。

学生时代的梁龙


当时摇滚乐还只是在小范围流行,热爱的人少,真正懂的更少,梁龙觉得喜欢反流行的东西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所以到哪儿他都喜欢宣传摇滚乐,但凡听见有人说不认识唐朝、黑豹,他都会反问一句“这都不知道吗?”心里全是优越感。

上初三那年,梁龙写了人生中的第一支歌《青春爱过度》,歌名挺有伤痛文学的味道,但实际上他是对着摇滚乐照葫芦画瓢写出来的。

那一年元旦晚会,他当众演出了这首歌,完成了生命中第一场摇滚乐演出。不成想他在台上唱得贼陶醉,坐在台下的老师和同学,却只琢磨这人叽哩哇啦地嚎啥呢?

一曲终了,班主任主动找上了他,然后问了一句:梁龙,你是不是得啥病了?

这一天过后,梁龙就觉得齐齐哈尔的郊区根本配不上自己,因为它无法和自己那颗放浪不羁的心共鸣。

他越来越想逃,但兜里没钱,心里没底,他哪儿也去不了。

曾梦想浪迹走天涯,因没钱放弃原计划……

学生时代的梁龙


上中学时大家都知道梁龙特别喜欢“摇滚”,但这玩意儿到底是啥,他们谁也说不明白。记得有一天晚上九点多,一位同学火急火燎地捶开了梁龙的家门,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好像看见摇滚了!”

梁龙一懵,没顾上搭腔,结果同学拽着他就往小广场走,边走还边说:“留个大长头发,穿个大皮靴和破牛仔裤,手里还有吉他,这不就是摇滚吗?”

一路拉扯着到了广场,梁龙还真看见了一位如同学所说的人,细问才知道,此人名为刘大刚,据他说,自己是齐齐哈尔第一个去过迷笛音乐学校的人。

迷笛音乐学校是什么?是一个被摇滚音乐人称为“世外桃源”的地方。

听了这话,梁龙对刘大刚肃然起敬。第二天,梁龙再次找上了刚哥并跟着他回了家,在那里,梁龙看见了人生的第一场摇滚演出——枪炮与玫瑰乐队的东京演唱会。

“脑子一下子就炸了,懵了,彻底懵了,哪见过这阵仗。”

见梁龙目瞪口呆,刘大刚便拍拍他肩膀说:“小梁,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摇滚!你好好干,以后下了飞机就有大蜜陪伴、豪车接送,咱就是‘摇滚斯踏’!”

梁龙不解,问啥是“斯踏”?刚哥回答:“斯踏!明星!star!”

那一天,梁龙与刘大刚跟着枪炮与玫瑰乐队的演出录像带激情演唱了3个小时,正当两人唱到高潮时,刘大刚的妈妈忽然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手里还握着菜刀,大喊道:“是谁在学驴叫!”

这场模仿演唱会被迫草草收尾。意犹未尽的梁龙跑回了家,晚上躺在床上,他满脑子都是要去北京迷笛音乐学校学摇滚。

可怎么才能走出去呢?梁龙这一琢磨,就琢磨了三年。



自打认识了刘大刚,梁龙就日日寻思着要去北京学摇滚。

高中念完后,他没考上大学,只得在家门口的职高学校继续读书。毕业后,他又在齐齐哈尔的一家化妆品公司里找了一份销售工作,因为表现良好,入职不到一个月,他又升职成为了业务主办,虽然公司算上老板拢共只有三个人,但好歹也算是个小领导。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可梁龙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摇滚梦,左思右想了好几天,他最终还是决定辞掉工作,去北京找迷笛、找机会。

这是1996年——

往前数10年,崔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唱响了《一无所有》,宣告中国摇滚乐诞生,他正式成为了“摇滚教父”;

10年后,19岁的梁龙踏上了从齐齐哈尔到北京的绿皮火车,除了一把用140元买来的吉他,他同样一无所有。

彼时没有人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愣头青,在日后会成为“摇滚教母”。当然,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年轻时唱摇滚的梁龙

梁龙很喜欢崔健。

在其凭借《一块红布》《花房姑娘》《假行僧》等歌曲在中国摇滚乐坛掀起惊涛骇浪时,梁龙还在上初中,刚刚爱上摇滚,每天放学他都会蹬着自行车到音像店门口蹲上半小时,就为了从音响里蹭几首崔健的新歌。

崔健是梁龙对于摇滚的启蒙之一,是符号与信仰一般的存在。于是到了北京,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崔健。

几番打听后,梁龙终于在北三环找到了迷笛音乐学校。走进报名处,他也没多想,张口就问“崔健在哪儿?”

几位坐在办公室里的老师眼睛一白,吸了口烟回答道:“那你得问崔健啊,问我们干什么?”

当时迷笛的学制为两年,如果想上学,就只能一次性缴清所有学费,差不多要几万块。梁龙一听,没戏了,这哪是自己能负担得起的?只好丧眉耷眼地又坐着火车哐哧哐哧地回到了齐齐哈尔。

梁龙旧照


再次回到东北,梁龙的双脚虽然踩在黑土地上,心却早已飞往了首都。他想,挣钱去迷笛也许是他唯一能接近京圈摇滚的方法。

可是怎么才能挣到钱呢?创业。

老梁家是有创业基因的,但可惜的是运气不算好。当初下岗后,梁龙的父亲曾经尝试开过一个养鸡场,原本生意不错,好的时候一天就能挣上好几百,不想后来遇上了鸡瘟,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产又一夜化为乌有。

此后梁龙的父母又开始卖猪肉,但因为市场不景气,一直也没能挣到太多的钱。

汲取了父母的失败经验,梁龙决定将目光放到科技领域。那个时候市面上正流行两样东西,一是金属名片,二便是电子壁画。两样都是技术活,梁龙想找个“明白人”取经,可是对方张口就要2000元的学习费,他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裤兜,最终决定就此打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梁龙的二大爷找上了他,问他有没有倒腾山野菜的想法,环保、健康,城里的商店都在研究这玩意儿,管这叫“绿色食品”。梁龙想了想,觉得也是个路子,于是便拿着全家仅剩的6000元积蓄,从外地购进了几百箱野菜。

等到取货那天,梁龙老早就到了火车站,彼时的他满心期待,以为商机和希望近在咫尺,但当他真的看见那些斥巨资买来的山野菜时,所有的幻想就顷刻泯灭了——

因为暴力装卸,他购进的几百箱山野菜全部被损坏,原本新鲜的菜集体“趴窝”,像垃圾一样被堆在仓库,梁龙说,那是自己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绝望”和“无力”,全都完犊子了。

当保安时期的梁龙

烂掉的山野菜卖不掉,又不能浪费,梁龙只好将其带回家,变成一家人的口粮。那段时间里,老梁家白天蒸野菜,晚上炒野菜,隔三差五还用野菜熬个汤,如此吃了一个月,是否健康不好判断,但全家人的脸是真绿了。

首次创业就以失败告终,梁龙不仅把家产赔得底儿掉,还连累父母一起遭罪。虽然爹妈从未埋怨过半句,但梁龙要面子,为此自责不已。待在家里成了煎熬,日日面对年迈的父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这么在家里窝了一个冬天,开春时一位曾经在职高教过梁龙的老师找到他,告诉他哈尔滨有一个招待处正在招聘,如果他愿意可以去试试。

梁龙没犹豫,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登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因为走得太过匆忙,他甚至来不及问老师,即将入职的新工作具体为何。

火车开动后,他问带队的领导,咱这趟去哈尔滨都干啥活呀?领导告诉他有两种选择,一是当门童,二就是当保安。说到这里,领导上下打量了一下梁龙,继续补充道:“你这个形象迎宾肯定不行,就当保安吧”。就这么的,梁龙又错失了在“齐齐哈尔打工男团”里当门面的机会。

当保安时的梁龙(右二)


坐在火车窗边,梁龙看见家乡的风景飞速地向身后退去,最艰难的冬天过去了,可他还是没有感受到春的气息。

这是1997年的春天,梁龙20岁,因为迷笛,他很低迷。


1998年春节,已经做了一年保安的梁龙留在办事处值班。除夕夜,大家伙都回家过年了,整个大厅里只留下了他和另一位同事大爷。

不远处的办公室里,几个小姑娘正聚在一起嗑瓜子、看春晚,梁龙听着热闹,抬眼一看,正好瞅见王菲和那英在电视里唱《相约1998》——

日后,这两位歌坛大姐大都与梁龙有过一段莫名其妙的缘分。

据梁龙自己爆料,在2003年前后自己曾和王菲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再多的细节当事人不肯多说,别人也不敢多问。

二手玫瑰举办第一场演唱会时,曾有一位歌坛天后主动问梁龙要过赠票,但没成功,许久之后梁龙才知道,那位要票的大姐其实就是那英。

当保安时期的梁龙(白衣)

“来吧,来吧,相约98;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歌词唱得婉转温柔,但梁龙的心里却拔凉拔凉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异乡过年,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他一想家,就会连带着想起自己的悲催往事:

玩得稀里糊涂的摇滚、连滚带爬也没去成的北京、赔得一干二净的家底……想到这些,梁龙自认失败至极,“感觉前20年都白活了”。

心灰意冷时,他一口气点燃了5根香烟,在胳膊上连续烫出了20个伤疤,每烫一个他就痛一次,每痛一次他就告诉自己,如果20年后还是一事无成,那就再补20个。

日后再想起这段经历,梁龙承认自己“太虎了”。以烟疤明志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儿,而且也不光彩。

后来也有人建议他可以用纹身遮挡疤痕,反正摇滚圈里也流行,可他并不愿意。疤痕是自己的经历,无论好坏,那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的记号,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错了就是错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掩耳盗铃了。

1998年,21岁的梁龙(右一黑色短袖)
一边当保安,一边玩摇滚


梁龙工作的办事处保安队一共有4名员工,他个头最大,嗓门最亮,领导看着他挺靠谱,便指派他为保安队队长。

队里有一位山东曹大爷,为人实在、好客,闲暇的时候就喜欢和年轻人唠嗑。有一天是曹大爷和梁龙一起值班,午休时大爷拍着梁龙的腿语重心长地说:

“小梁啊,你这辈子不能只是当个保安啊,得为以后做打算。”话听到这里,梁龙别提多感动了,外出打工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自己的前程。他刚要感谢大爷,就又听见对方补充了一句:“你也是三十好几的大伙子了。”——大爷似乎不知道,眼前的小梁还不到22岁。

由于长相“自来旧”,梁龙很受伤,但曹大爷的一番话也确实点醒了他: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再这么胡混下去,那真就啥也指望不上了。

这天之后,梁龙又捡起了摇滚,每天下班没啥事儿,他也会写几首歌。办事处里有位领导叫老吕,因为是靠“走后门”上位的,单位里好多人都瞧不上他。

老吕特别博学,无论和谁讲任何话题,都能喋喋不休讲上好几个小时,对错不知道,反正挺唬人。他尤其擅长研究《周易》,用梁龙的话来说,“整个人看起来都神神叨叨的”。

有一天梁龙正在写歌,领导恰好路过,就对梁龙说:

好的摇滚乐一定是能“谣”起来的。回看中国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艺术作品,他一定是被人口口相传的,不是孤僻的,所以“摇滚”一定不能脱离人民群众。

老吕说得云里雾里,梁龙听得五迷三道,后续讨论的所谓音乐的理论、伦理,梁龙都已遗忘,只记得对方反复强调:“玩摇滚,你得抓住那根线”。

但是哪根线呢?他也不知道,全都稀里糊涂的。

梁龙当保安时的摇滚演出(左一)

又晃晃悠悠地过了几个月,梁龙闯祸了,因为醉酒和同事兼最好的朋友打架,他被保安队开除了。

碎生梦死就是喝,青春献给小酒桌,这把好了,不光“青春”献出去了,工作也贡献出去了。

荒唐啊,迷茫啊,咋整啊?梁龙实在没招了,不然就继续玩摇滚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在哈尔滨工作时,他认识了一些东北的摇滚音乐人,并组成了一支名为“黑镜头”的乐队。这个乐队存活的时间不长,但在各方力量的帮助下,也创作出了几首完整的歌曲。

梁龙打算带着这些作品再去北京试一次,一旦就成了呢?

保安时期玩摇滚的梁龙(麦克风后黑衣服)

1998年9月,梁龙再次准备进京,出发前,久未露面的刘大刚居然找上了他,约着一起喝酒、吃饭。

梁龙离开家乡齐齐哈尔到哈尔滨当保安后不久,刘大刚也离开了故乡到哈尔滨当兵。旧友相逢,刚哥已剪掉了长发,脱掉了皮衣,就连吉他都被留在了老家,他再也不摇滚了。

那天晚上刘大刚找了一间烧烤店,几瓶啤酒下肚,已经微醺的他拍着梁龙的肩膀说:

“小梁,摇滚这事儿你得坚持,咱齐齐哈尔那么些人,我就觉得你行!哥滚不动了,但你一定得坚持啊!”

刚哥的话让梁龙内心五味杂陈。“坚持”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很难,他也想一直摇滚,但现实哪是他想,就能如意的呢?



1998年到1999年,梁龙曾先后两次“北漂”。

第一次因为没钱、一直找不着工作,他在北京城里待了3个月,就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第二次再去北京,梁龙在酒吧找了一份驻唱的工作。应聘时老板和他说,店里生意不好,所以给的薪资也不会很高,叫他别抱太大希望。梁龙倒也干脆,笑嘻嘻地说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管吃管酒,白干他也乐意。

梁龙住在北京某老小区的地下两层,屋里没窗户,厕所没有灯,夏天蚊子多,他睡觉都得抖着手,不然就会被蚊虫疯狂攻击。

得知梁龙去了北京,从前玩乐队的朋友也想去看看他,结果一进到他租的房子就懵了,心想,居然还有这么破烂的地方!

在地下室里睡了一宿,各位朋友就匆忙逃跑了,太遭罪!可就是这些别人吃不了的苦,梁龙全都默默忍下了。

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人,无论在什么行业,真要实现心里的梦想,从来不是轻易的事。

但光能吃苦有什么用?老天也不是看谁苦,就给谁奖励。

有一天梁龙带着自己写的歌去音乐公司,制作人只听了几句就关掉了音响,然后用极为不耐烦的语气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这破玩意不满大街都是吗?”

说着话,制作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CD,当场就播放了一首野孩子乐队的《生活在地下》。一曲终了,制作人满脸陶醉,回头和梁龙四目相对,说:“听见了?这才叫音乐!”

这把梁龙也听傻了,乐队还能这么玩儿呢?叛逆和愤怒还能表达得这么文艺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崔健就算来敲你家门又能怎样?你拿什么混?”

这天之后,梁龙彻底泄气了,天天泡在酒吧里,摇滚也不玩了,歌也不写了。硬挺了半年,花光了所有积蓄,实在顶不住了,他又一次收拾铺盖回了东北。

踏上回乡的火车,攥着借钱买来的最慢列车的硬座票,梁龙想,不然就别玩摇滚了吧。

刚到北京时的梁龙


到达齐齐哈尔已是深夜,答应接站的朋友没有来,身无分文的梁龙就只能睡在火车站里。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搭上了一位好心人的车,一路晃荡着到了郊区,下了车他才发现,家没了。

在梁龙离开家北漂的日子里,父母搬到了一个村子里,但因为没有手机,一直也没能告诉儿子。村里地方不大,梁龙决定自己找找,在一间小食杂店里,他看见了父亲。

父亲的背影有些佝偻,那是脊椎病留下的后遗症。梁龙遇见父亲时,他正在咨询食杂店老板如何用店里的座机打电话到北京,想把新家的地址告诉儿子,可老板的态度极差,甚至开口辱骂了父亲。

梁龙气不过,大步跨进了店里,抬手就给了老板一杵子,然后拉着父亲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1999年的秋天来了,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可22岁的梁龙依旧一无所获,新世纪的钟声即将敲响,可希望没有如期而至。

梁龙早期演出片段


尽管多次北漂都失败了,但去过大城市的梁龙还是成了村里的名人。每天都有小年轻来叩响他的房门,一遍遍地问:北京好吗?迷笛酷吗?看见崔健没有啊?

见大家这么热情,梁龙也不拘着了,天天约人家下馆子、喝酒、讲段子,硬生生活成了全齐齐哈尔第一个讲开放麦的人。

在他讲到的北漂经历里,有的是亲身体会,有的是他在酒吧听来的,故事的真假他不知道,村里人更不知道,反正就胡诌呗!

靠着四处给人演讲,他在各类饭局上胡吃海喝了一个月,过程中他听说更远的村子里有个小伙叫小生子,专门给红白事吹唢呐,特别喜欢摇滚,做梦都想组个乐队,但一直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一听这话,梁龙来精神了,这不巧了吗!正好故事也快讲完了,走,进基层,找小生子去!

借着去农村采风的由头,梁龙带着最初一起玩乐队的朋友住到了小生子家,美其名曰一起搞乐队,其实就是为了蹭吃蹭喝。

二手玫瑰早期成员在农村(1999年)
第一排左起:温恒(鼓手)、梁龙(主唱)
第二排左起:马金冰(贝斯)、“小生子”苏永生(唢呐)


住在农村的那段时间,梁龙白天去地里看农民干活,晚上到村头听大爷大妈唠嗑。偶尔听见谁家要干农活,他也会去帮忙,但每回都是越帮越忙。

农民大哥脾气好,从来也不生气,每回见他都笑盈盈地递上烟,大家都是老实且善良的人。

村里没有电视,村民们唯一的乐趣就是去小广场听二人转,梁龙瞧不上,和摇滚比起来,他觉得二人转太土了,可看看身边人都在为此开怀大笑。他不理解,村民咋就能这么爱呢?

与村民审美产生的巨大隔阂,让梁龙开始重新思考摇滚的意义:二人转能给他们带来快乐,那摇滚呢?

大哥你玩摇滚,玩它有啥用啊?

也就是在此时,他忽然懂得了之前领导老吕的话:好的音乐是什么?是能被人“谣”起来的,要贴近地面。

“之前的包袱就都放下了。你啥也不是,你就有一个脑瓜子,想做乐队而已,你不比任何人高级。”

二手玫瑰第一批成员合影

左起:温恒、梁龙、马金冰、苏永生


想通这些事后,梁龙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他找来了乐队成员决定重振旗鼓。

首先是给乐队重新起名。

梁龙坚持要用“二手”,一是为了反讽从前的自己,除了模仿啥也不会;二是为了提醒,以后也不能只会模仿。其他成员不反对,但坚持认为“二手”后面要接个华丽的词,不然太土了,梁龙一琢磨,“玫瑰”华丽啊!——二手玫瑰,就这么诞生了。

梁龙小时候学过几天书法,乐队名字定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毛笔把“二手玫瑰”写在纸上。看着纸上极为顺手的四个大字,梁龙嘿嘿一乐:这把指定能成!

二手玫瑰乐队


住在小生子家的那几个月,是梁龙创作力最旺盛的时候。他仿佛一下子抓住了那根“线”,原来在家七天憋不出八个字,如今提笔就是一首歌。

1999年年底,梁龙带着二手玫瑰去哈尔滨参加摇滚音乐节,那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农村,到城市参加演出。

和别的乐队相比,二手玫瑰的乡土气息略浓,名气也小,很容易被忽略。记得那天彩排结束,主办方给每一支乐队都分了包子做午餐,唯独落下了二手玫瑰。

梁龙气得不行,带着乐队成员到附近烧烤店喝了一顿大酒,在饭桌上,他愤愤不平地说:

哥们几个,咱今天好好演,一定要把剩下的乐队全都干趴下!

待回到演出现场时,梁龙已经完全喝大了。上台前,他看见一位乐手的女朋友正在化妆间补妆,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他问姑娘借来了口红、粉底、眼影,给自己也描眉画眼了一通。

正式演出时,梁龙一出场观众就“炸了”,因为太特别,也太意外了。尖叫与欢呼让梁龙无比兴奋,借着酒劲儿,他开始了一场完全疯魔的表演。


那天他唱的第一首歌是《采花》,唱到高兴时,他开始满地打滚。贝斯手见主唱躺下了,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表演形式,于是也趴在地上打滚。

霎那间,舞台上便只剩下了站在最边上吹唢呐的小生子,和坐在暗处的鼓手。隔老远一看,舞台上一个人没有,只有从地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吼叫,“真是纯纯胡干了一场”。

二手玫瑰《采花》MV

下了台,梁龙的酒也醒了,他觉得完蛋了,好好的一场演出愣是被演砸了。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几位哈尔滨摇滚老炮拦住了他,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大喊道:“牛!民族朋克!”

做贼的遇见截道的,还真是赶巧了。

梁龙早期化妆拍摄MV


在哈尔滨音乐节一战成名后,二手玫瑰在摇滚圈里出了名,梁龙也基本定下了自己的演出路线:

民乐是他的“线”,只有抓住它,才能创造出最朴实与真实的摇滚;化妆则是他的投入演出的方式,就好像戴上了面具,他可以变成歌中的任何一个人,无关性别,只演故事。

梁龙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第一次穿女装、化妆上台的样子:

那天为了配合歌词,他化了一个媒婆烟熏妆,但因为技术不过关,整体妆面显得特别脏。临上场前,他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了穿着旗袍,画着大浓妆的自己,心里一激灵,“差点没吐了”!


2003年,二手玫瑰迎来了事业的第一个黄金时期。

此后,他们代表中国摇滚乐出国演出过,也在北京工体举办过演唱会,各类奖项拿了个遍,演出费用也水涨船高翻了几倍。

当时的二手玫瑰被评为“伸进北京摇滚圈的怪手”,梁龙也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崔健,对方评价他“技术真烂,概念真好”,窦唯也说“二手玫瑰,这把挺牛”。

二手玫瑰《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

名和利都有了,还图啥呢?梁龙又开始迷茫了。

二手玫瑰经历了三次重组,第一次是乐队在哈尔滨刚出名的时候,梁龙想再战北京,可其他成员并不想离开家乡。当时,小生子考上了师范学校,贝斯手转行烧锅炉,鼓手也开了一家烤串店,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梁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第二次和第三次重组都发生在北京,理由也都一样,混出点名声了,大家都飘了。

二手玫瑰《仙儿》

2005年开始,28岁的梁龙觉得“二手玫瑰不对了”。那时候乐队每天下午三点排练,可梁龙常常等到五点还不见成员露面,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儿了,音乐的好坏也顾不上了,“到了迷失的季节,大家都不知道咋过了”。

梁龙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某个深夜,他喝了点酒,然后给每一个成员发去了一条短信:

“我们停一停吧,大家都想想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发完这条消息,梁龙一觉睡到了天亮,此后他很少再提起摇滚,反而开始接触一些当代艺术家,整天和他们喝大酒、聊音乐、看美术,“除了混着,啥也不干”。

悠悠哒哒地混了近2年,二手玫瑰的吉他手姚澜先坐不住了,他主动找上了醉生梦死的梁龙,然后告诉他:“哥,艺术可以整,但是没必要。”

梁龙倒觉得,太有必要了。


北京奥运会之后,各行各业都迎来了新的春天,整体文化氛围更包容了,摇滚乐队也终于从地下走到了地上。

那几年全国各地都在举办音乐节,梁龙也密切关注着。老一辈的摇滚音乐人要么成家立室,要么逐渐隐退,愤怒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辈摇滚人所谓的个性,和为了叛逆而叛逆。

年代变好了,但是人自我的浪花都没有了。摇滚不草莽了,不野蛮了,不图腾了,为什么大家都不浪漫了?摇滚乐咋发展成这样了呢?

梁龙忽然意识到,单纯创造摇滚乐是局限的,因为被感动的永远都是那一小撮人,如果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与接纳摇滚,那就要将其变成更广泛的艺术。

“进入中国摇滚史很简单,但进入中国文化史很难。我希望自己是一盒名牌香烟,但是塞进穷人的口袋。”


2008年开始,梁龙举办了一系列摇滚艺术活动,花花事儿太多了,他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与经纪公司合约到期后,他自己成立了工作室,赚到的绝大多数收入,都用来贴补他的摇滚艺术。

决定做这些事儿时,梁龙没想着挣钱,但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会赔那么多钱。

研究摇滚艺术期间,工作室仅是员工工资支出每月就是60万。渐渐地,梁龙也没钱了,最困难的时候,他大年二十九都在借钱,只为给团队结算薪资。


短视频时代来临后,梁龙听从团队建议,开始录制vlog,没有太复杂的想法,就是单纯地希望多条路子,多些钱财。

刚开始时他录吃播,结果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点赞25。负责运营新媒体平台的小伙伴觉得路子走错了,就又建议梁龙展示美妆,反正他也擅长,没想到一下子就火了。

“二手玫瑰主唱”一夜就变成了“中老年美妆博主”,神奇的故事发生在神奇的2019年。

这一年,梁龙42岁,玩摇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靠着美妆他事业有成,那20个烟疤,他不用再烫了。

中老年美妆博主 梁龙


因为摇滚艺术拉下的饥荒,直到2021年才被还清。

过去几年,他参加了包括《吐槽大会》在内的各类综艺,为了让节目顺利过审,他脱掉了旗袍、高跟鞋,卸下了浓妆,从“摇滚龙教母”变为了“隔壁梁伯伯”。

熟悉他的人挺不适应,问他:这怎么还穿上裤子了,太见外了。

梁龙笑答,生活所迫。


马东启动《乐队的夏天》后,曾连续找了梁龙两年,全都遭到了拒绝。

第一年梁龙给出的理由是自己“不混圈”,摇滚人凑在一起聊的事儿总绕不过女人和大奔,他听不懂,也不爱听;

第二次拒绝是因为行程安排有冲突,他最终还是选择去选秀节目当导师。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接近年轻人的的机会,时代和摇滚都要发展。要接近当下的年代,寻找未来的可能性,这样才能接近力量。

参加综艺时他认识了东北老妹儿李雪琴,有一次他开演唱会,请李雪琴为自己“题词”,他本以为北大毕业的老妹儿会写得挺励志,不想人家写的是:

“就让我们窝囊又坚强地活着吧,就像那些老去的城市一样。”

梁龙一看乐了,整挺好!

所以说玩摇滚有啥用呢?就跟着命运一起折腾呗。


当然,争议还是会有的。

比如,梁龙的表演风格、“为摇滚”与“伪摇滚”的定义与边界。

这些从梁龙最初玩摇滚时就伴其左右。这么多年,他习惯了质疑,也习惯了非议,但说就说吧,本来他也不在高处,褒与贬也没那么重要。

“早年再牛、再个性又能咋地?下了舞台就是正常人,做核酸一样得捅嗓子眼儿。”

风风雨雨这些年,啥大场面没见过,一切都随缘吧!



吴孟超袁隆平何家庆

屠呦呦钟南山水庆霞

王中妹的告别何华杰的重生

普洁的故事童星的悲剧

网瘾少年高考0分寻亲新娘

毛不易任贤齐张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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