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胡建人,凭啥苦练普通话?|席外话 Vol.10
嘉宾|林垚
上海纽约大学政治学助理教授
公众号「林三土」,播客「催稿拉黑」「时差」
你好,欢迎收听本期「席外话」。
去年十月,林垚陪爱人袁源参加一席厦门场演讲(袁源的演讲《战争伦理与士兵的道德伤害》)。对林老师来说,也算是回到了老家福建,我们趁机邀请他录制了这期播客。
在厦门的海边散步,我们听他从家乡的成长经历,聊到辗转多地的流动历程,从留学异乡的政治参与,聊到主流与边缘,以及边缘中的身份认同。
吹着海风的一个下午,我们成功把林老师聊「没电」,但遇到热情的东北司机,又把「流动」「故乡」「离散」这些很难与你无关的话题接了过去。
我们保留了潮水涌过的环境音,也留下了看似插科打诨的游客体验,或许在这段「沉浸式」声音vlog里,能多给自己留一点空间想想来路。
身处边缘还是享有特权,好像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选择的,然而边缘和主流并不是完全对立和静止的。在流动与不确定中,我们可以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吗?
欢迎大家到小宇宙或网易云收听本期「席外话」。
时间轴
内容节选
在福建沿海长大的小孩,
怎样认识未知世界?
我在霞浦长大,去县城读小学和中学之前是在镇上和村里头长大的,所以从小就觉得环境比较逼仄,希望能到一个大一点的地方看一看。
在我们的小县城里头,主要有两个渠道让我获取了很多关于外面的知识和信息。一个是 90 年代的时候,全国各地兴起了一股开书店的风潮,一些知识分子也到了相对偏远的县城去开书店传播知识。
另一方面,作为在沿海长大的小孩,我们收音机里常常能收到台湾的电台。大家接受港台的音乐文化是很自然而然的,所以我小的时候在街上走着,旁边的店铺用大喇叭放的音乐有邓丽君的歌,或者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去录像厅看的肯定都是香港或台湾的片子,我们就是在那个氛围之下熏陶长大的。
我爸爸 92 年下岗以后到我们县城边上一些海岛去打工,那些工厂有不少是台商投资建起来的。县城里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台商或者台湾的人来寻亲,所以经常会在生活中擦肩而过。当时就觉得好奇,因为他们代表着我们自己的小县城之外有一个庞大的未知世界。
一定要说好普通话吗?
沿着海滩走着走着就可以看到远处有好多岛,其实是金门群岛的一部分,其中有大担岛和二担岛。
我小时候最早开始读的几本书,里面有一本是台湾作家於梨华写的《又见棕榈 又见棕榈》。那时候也读不太懂,因为那本书里面讲的是台湾的大学生到美国去留学,在美国的那种孤独感。而且主人公是一个外省人,他在台湾觉得很孤独,因为想念大陆,在美国想念台湾。
后来当然懂了,我自己去美国了。我懂了。
我就跟她说,你这个名字不是 different,而是 special。你看不默背后有这样的含义,而且你的班里光 Sophie 就有三五个,但不默就你这么一个,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会面临这样的困扰,别人会觉得她长得不一样,名字不一样,家里平时说话可能不一样,跟父母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需要用中文交流。所以在别人对她有这样的观念时,她自己有可能会产生困惑。
提到身份认同这个问题,它不完全是我自己主观上的认同,而是别人会不会来认同你,这个社会是怎么看待你的,它把你归到哪一类里面?由此你可能拥有某种特权,也可能面对某种困扰。
对亚裔美国人来说,这是他们每天会面临的一种困扰。比如我英文一开始很差,如果后来别人说我英文很好,我会觉得这是对我的赞扬,会很开心。但如果一个在美国长大的亚裔朋友,别人跟他说,你英文好好啊,他就会觉得莫名其妙。我是一个美国人,当然英文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你不把我当美国人看?同一句话在我听来是恭维,在他听来就是一种排斥和歧视。
对于这种困扰或疑惑,我觉得不默目前应该处理得蛮好的,也可能多亏是在纽黑文长大,耶鲁这个大学城相对来说比较多元。虽然可能会偶尔遇到潜意识里的歧视,在多数时候大家都接受美国是一个很多元的社会,并没有这样那样的预设,所以她成长过程中总体来说是比较开心的。
但每个人成长的道路都不一样,很多时候也不是光讲道理,说你应该觉得自己 special 你就瞬间焕发新生了。在成长和转变的过程中要有自己和别人的鼓励。
不默小时候会说,我明白不默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它很沉重,我现在胆子很小,我不够勇敢,怎么办?你会因为这样看不起我吗?我说不会啊,我小时候也很胆小的。
很多时候勇敢不是与生俱来的,是要培养起来。而且要看契机,有时候也需要见机行事,没有必要意气用事,要相信自己能够做更重要的事情,也应该去做更好的事情。
在主流和边缘之间,
我有选择吗?我该怎么做?
我觉得对很多人来说需要有一个转换,生命体验中的转换,就是有朝一日成为边缘群体。对于有反思能力的人来说,你会意识到,噢,其实我以前的那种主流、我自己日用而不知的那些特权和优势,其实不是自然而然的东西,它是社会结构导致的一些后果,而我恰好处在那个地位之上,我就享受到了这些东西。
你问我想去选择边缘的生活还是主流生活,我觉得不是一定要逃避主流拥抱边缘,而是要让大家意识到这个结构是有问题的,形成合力让结构发生变化,往好的方向纠正那么一点点。让某种处境不再是边缘,真正边缘的群体生活在其中不会再惴惴不安。
我觉得可能要寻找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比如最近几年我觉得国内的女权主义者也是寻找相互之间的认同,就像暗号一样的。如果你是一个女权主义者,那么说明你在性别问题上有了觉醒,如果我也是,可能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参加活动。
有了这种连接以后,你会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孤独。就算身处边缘,你也会觉得自己身上是有力量的,因为你们相互之间给予了这种力量。有时候处在边缘反而不是一种心理负担了,成为一种动力,在这个角度上我可以更没有顾忌地对不公平的体制发起挑战和冲击。
我觉得自己其实骨子里是一个不太想关心政治和公共事务的人,我喜欢读古诗,喜欢自己看一些稀奇古怪没有人关注的东西,我完全可以不关心公共的事,扎根到古书里头去。但是这个社会它不允许你这样做。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多做一些事情,要回馈一些东西。我不说话的话,良心过不去。
主播 | 通通
剪辑 | star 通通 马达
录音、摄影 | Chaos
编辑 | 王聪 挠挠
本期音乐:
I Talk To The Wind (King Crimson)
We reached a consensus after a night in the New Tokyo Hotel (Exit / Why to start)
彩虹山(文雀乐队)
以上为本期内容节选,完整版内容请移步播客「席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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