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市场里，打开一整个生活世界

文 | 栩睿

编辑 | 王菲宇

菜市场对你意味着什么？菜市场对一座城市意味着什么？

在益民菜市成立15周年之际，三联人文城市与成都益民供应链有限公司邀请多位艺术家在菜市场举办了一场“身边的自然——去逛菜市场吧”的展览，并与线上独家合作平台小红书一起发布了#去逛菜市场吧 故事征集活动，邀请大家分享自己与菜市场的故事，希望以此收获更多的解答。

音乐人、艺术家曹羊说，对城市来说，菜市场意味着生活的真实和丰富。

艺术家何利平说，菜市场是中国真正的街头文化。

艺术家刘庆元说，菜市场是日常生活记忆的重要环节，反映了生活对我们的回应。

艺术家、餐厅主理人谢帆说，市场是非常有在地性的、非常有实力的一张地方名片。

艺术家张晓说，菜市场里的食物意味着和故乡的连接。

设计师刘钊说，逛菜市场，也许可以把自己的脚步放慢一点，发现许多对生活的新理解。

小红书网友@一只蛋崽说，在菜市场随意逛逛，好好吃饭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11月29日，在益民菜市长顺街店和群康路店，导览、特别快闪活动及分享会联动推出。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钟淑如，建筑师、策展人、Mapping工作坊创始人何志森，参展艺术家代表刘庆元，展览发起人之一、参展艺术家代表谢帆，联合策展人、其他展览发起人及参展艺术家一起，举行了一场关于菜市场的主题分享。

以“身边的自然”为主题的展览导览和主题分享会，聚焦于菜市场里的人间百态与食物的前世今生，打开虚拟时代里对于公共生活的珍贵想象力。在钟淑如看来，在成都举行这样的活动，更代表了某种成都特有的城市精神——根据商务部2022年发布的数据，全国有超过4万家菜市场，而成都是全国菜市场数量排名第一的城市。这座向来以生活著称的城市，也在用一场发生在菜市场里的展览，让大家学会重新关注身边的自然与生活。

展览“身边的自然——去逛菜市场吧”群康路入口

三联人文城市与线上独家合作平台小红书

一起合作改造了楼梯空间

丰富而不失序的菜摊，嘈杂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钻进鼻子里的是蔬菜、水产、生肉混杂的气味。从成都游客密度最高的景点之一宽窄巷子走出来不到一百米，就进入了另一方属于成都本地人的天地——一家存在了几十年的老菜市，益民菜市长顺街店。

走到菜市门口，几个霓虹灯牌映入大家的眼帘。“今天吃什么”的字样变化成不同的颜色笔画，拼凑出一盘盘菜的模样。红色的朝天椒、紫色的长茄、黄色的母鸡、粉色的猪、绿白相间的大葱……设计师刘钊把对日常生活的发问进行拆解，变为菜市场里的蔬菜瓜果、鸡鸭鱼肉，再重组为成都人餐桌上一道道最常见的家乡菜，再现人们的三餐记忆。在为展览设计整体视觉导视系统时，刘钊希望用跳动的图像诗，回应每日面对的难题。

在益民菜市群康路店，

设计师刘钊用“今天吃什么”的字样

拼凑出一盘盘菜的模样

灯箱、霓虹灯……这些城市招牌形式的视觉装置完成了与顾客的初步互动体验。菜市场里的十字路口，设置了若干具有“路标”和“红绿灯”意象的交通路牌，用于帮助顾客快速找到想购买的菜品。

艺术家刘庆元制作的木刻版画招牌挂在市场的不同区域。“相因实惠”、“你要啥子”、“快捷配送”、“有鸡有鸭”，生动质朴的标语仿佛重现了成都人买菜时与摊贩的交流过程。

艺术家刘庆元制作的木刻版画招牌

重现了顾客与摊贩的交流过程

在菜市场里能感受到季节的流转，也能看到最日常的城市烟火底色。艺术家何利平的影像作品《生活市场》在一块LED屏上循环播放，不少顾客经过时都会驻足观看。这件作品利用何利平的个人形象，将日常生活的不同切面拍摄成一个个专属于菜市场不同商业业态的广告片。

市场里不时传来的旋律与节奏，则是来自于声音艺术家曹羊在益民菜市里采集到的声音元素。益民菜市的空间规划非常清晰，肉类、水产、蔬菜、干货、水果，曹羊也顺势将自己的作品分为了五块，通过分轨对不同区域的音乐进行侧重性表达。小提琴、中提琴、低音提琴和打击乐，与合成器相融合，再结合曹羊在市场里采集到的声音元素，形成了一个菜市场里的弦乐团。

艺术家谢帆策划的特别项目“菜市场里的九大碗”

借鉴了成都本地习俗

走到市场的另一侧，便会看到由本次展览的发起人之一、艺术家、餐厅主理人谢帆与团队共同制作的文献研究展览。辣椒、西红柿、大米、花椒……谢帆和他的团队通过文献溯源，带领顾客了解菜市场的菜背后的广阔地理和悠长历史。

正如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梁琛所介绍的，“身边的自然——去逛菜市场吧”是一场与菜市场共生的展览。在益民菜市场长顺街店，来自不同艺术家的多种媒介的作品散落在菜市原有的交通空间、摊位甚至电视设备当中，供顾客找寻与探索。

艺术家何利平的影像作品《生活市场》截图

除此之外，每位艺术家的作品还在一个市场摊位中集中呈现。食物代表人们与家乡最剪不断的联结，烟台人张晓无论走到何处，只要提到苹果，就能想到家乡的味道。在市场摊位中，一系列与苹果有关的艺术作品，延续了自己对家乡的牵挂。从“快递员”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张晓的一系列雕塑既是对现实的描摹，也是对生活的美好祝福。

张晓制作的雕塑“快递员”

和一系列与苹果有关的艺术作品

在市场摊位中集中呈现

不同于益民菜市场长顺街店，益民菜市群康路店是一个狭长的马路市场。除了以轻量化方式呈现的艺术家的创作，这里还呈现了益民菜市长顺街店里摊贩与顾客的日常故事：凌晨3点为肉铺选肉的张老板，清晨5点开工的雄大豆腐铺，早上7点排长队的早点铺，晚上12点还在舂海椒面的干杂店摊主郭大爷……这些内容与视觉改造后的门头及主通道相融合，共同构成了丰富的菜市场图景。

益民菜市群康路店呈现了摊贩与顾客的日常故事

小红书网友@华丽潮湿小狗 说：

“菜市场在我童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去的次数并不多，印象最深刻的是关在笼子里的活鸡。有时候家里做饭突然发现少了葱，我妈就给我五毛钱让我去买两根。一直以为全国所有的菜市场都是这样的，直到互联网的南北方差异论战才发现原来这是一种南方菜市场的特权。”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钟淑如说，不同城市的菜市场往往有着不尽相同的生态系统。她曾经花费七年时间探访了全国各地200多个菜市场，也得以窥见每个城市独一无二的侧面：港澳的菜市场除了卖菜，二楼还会提供社区空间，有许多开了二三十年的老店；云南的菜市场是生物多样性大会，不同的季节都有时令的蔬菜和花朵进入他们的菜谱；苏州的菜市场每到十月就是鸡头米的海洋，商户会组织周边的居民在闲时一起剥鸡头米；北京的沙河大集上能买到蝈蝈、现榨的芝麻油以及各种奇怪的东西；潮汕的市场上卖鱼饭，宁波的市场上卖丰富多样的鱼干……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钟淑如

分享现场

深入各地的菜市场，钟淑如与市场里的摊贩做朋友，帮他们解决生活里的难题，让自己成为了菜市场里一个“有用”的人。在她看来，菜市场不仅连接了小农户和小生产者，还承载了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小摊贩的希望，更以丰富的菜品和弹性的菜价保障了低收入群体的生活，与此同时还为许多当地的小餐馆提供了独特的城市味道。

在线上购买越来越便捷的今天，菜市场里仍然保持了人与食物最直接的联系。“如果你在手机APP买一只鸡，顶多告诉你，这是一只土鸡。但如果在广州逛菜市场，你会发现这里就连土鸡的种类都有十几种。老板会问你要这个鸡来干什么，是炒、炖还是煮鸡粥，再根据你的需要搭配品种。这种和食物、和地方直接又深刻的连接，只有在市场里面才能找得到。”

在菜市场里，人与人的连接也变得更加紧密。无论是千万富豪还是打工仔，无论是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能在菜市场里找到一个位置。钟淑如说，只要进入了市场，人人都是平等的。

云南的菜市场是生物多样性大会

供图：钟淑如

建筑师、策展人、Mapping工作坊创始人何志森在全国各地改造了很多菜市场，对于菜市场的交易方式、空间设置有着自己的理解。

他曾经在澳门的一个街市连续观察了4个小时。“4个小时摊位上有67位顾客经过，有5位捏了西红柿之后买了西红柿，但是有43位捏了西红柿之后买了其他蔬菜。”

在他的观察中，摊主总喜欢把颜色鲜艳的西红柿放在摊位的最外侧，西红柿就像是一个钩子，把顾客“钩”过来，和摊贩的空间发生连接。

建筑师、策展人、Mapping工作坊创始人何志森

分享现场

何志森觉得，每一个菜市场里的摊主就像是人类学家，他们会观察当地人如何做饭、如何生活，再按照他们的生活习惯来摆放蔬菜。比如在广州东山口附近的菜市场，花菜和西红柿总是会被摆在一起，因为东山口住着很多老人，很多食物老人咬不动，但花菜可以煮很烂，所以他们最喜欢做的一道花菜西红柿。

“如果一座城市是菜市场，那么城市里的‘西红柿’是什么？”这是何志森在这些年一直思考的问题。”

摊主们总喜欢把颜色鲜艳的西红柿放在摊位最外侧

供图：何志森

他分享了隈研吾在日本山形县的改造案例。隈研吾在山形县建造了藤屋旅馆，当地政府还拜托他做一个公园或者广场，让当地的老年人能多出门。隈研吾想了几天，告诉对方，这个需求不需要花任何钱就可以解决，只要发动每家每户把家里不需要的椅子摆到门前。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大家都照做了。没过几天，神奇的事发生了，居民开始坐在椅子上聊天，游客也坐到了椅子上，跟当地居民有了互动。

相似的故事，何志森在成都成华区菽香里社区也看到了。他在那里实践过一个菜市场改造项目。在社区里，有一个杂货铺，铺前有一台电视和一些椅子，一些老人常围坐在那里看电视。“西红柿是一个触发连接媒介，那些椅子也是一样，椅子是城市里的‘西红柿’。有时这些空间我们并不会特别在意，但是在城市社区建构中，当我们聊人文时，这是非常重要的社区交流空间。”

杂货铺前的电视和椅子，构成重要的社区交流空间

供图：何志森

在艺术家刘庆元看来，菜市场是艺术实践的绝佳场所。他的很多艺术实践都是在生活现场里发生，从城中村、街道再到菜市场，艺术介入日常生活，可以激发空间里原本的鲜活性，也可以发现问题，弥合分歧，产生随机创造的公共性。

在工作中，刘庆元常常带着学生到乡间田野里采风。他更喜欢用“社会素描”来描述这一过程——不一定是拿着笔，而是用眼睛、身体，表达感受这个时代带来的一切。在浙江农村，他跟着当地的剧团去到不同的村子里，看他们专门为老人表演，有时为了节省成本，剧团的成员会直接睡在舞台上面，第二天再去下一个村子。“在这样的空间和环境里，公共力量的联系非常密切，不像我们现在通过屏幕观看世界，肉身体验是非常重要的。”

艺术家刘庆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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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州黔东南村里，刘庆元和学生发现了一位老奶奶用树叶做的剪纸，剪好的树叶与当地手工纸糊在一起，做成窗花的样式贴在窗子上。刘庆元觉得，从剪纸里，他看到了老奶奶独有的宇宙观，她自己创造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很多时候我们教育太去强调所谓的‘法则’，如果一个人的心灵打开，是可以从身边的世界里汲取、分享的。”

在黔东南，因为茅贡计划和侗族人文生态博物馆，刘庆元得以持续地在当地进行工作坊。他觉得对乡村来说，年轻人非常重要，因而格外看中与他们的情感连接。刘庆元和当地年轻人一起完成的艺术品出现在河流边、风雨桥上，甚至太阳下被晒着的蔬菜里面。刘庆元觉得，作品和环境放在一起，共同形成了新的观看可能。

刘庆元和当地年轻人一起完成的艺术品出现在田地里

供图：刘庆元

在益民菜市场进行创作，环境与情感连接也是刘庆元最为看重的内容。在他看来，菜市场是菜贩营生的所在，他们的位置和空间是菜贩最为看重的，在艺术介入的过程中，大家共同参与一件事是排在第一位的。在他看来，这些写着“挑挑拣拣”、“发展经济” 字样的木刻牌匾，既是对熟悉记忆的再解读，也是一种友情的涟漪。“不同身份、不同背景的人能够在一起分享一件事情，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事情。”在资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城市与乡村、不同空间、不同人群的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今天我可能在菜市场创作，明天可能在Livehouse，后天可能在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我们轨迹越来越驳杂了。”但在经历了林林总总的尝试后，刘庆元觉得，最重要的是保持游动、保持连接。“就像游水活鱼一样。”

创作的木刻牌匾将环境与情感相连接

供图：刘庆元

谢帆是艺术家，但自从成为一家Fine Dining餐厅的主理人，他日常工作时间的三分之二的工作时间都用于与食物相关的研究和创造。在他的餐厅里，厨师有出身川菜世家的本地川厨，有西班牙学医归来转行的，也有艺术出身转而研究日料的。多元的人带来了多元的厨师背景，谢帆站在他们背后研究他们所研究的方向，带着他们一起回到非常原始的自然环境，重新讨论对食物的理解。

艺术家、餐厅主理人谢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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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菜出现在菜市场里，就被大家主观定义为是食物。但在大自然中，每一种菜都有各自的生命，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为了找寻食物与自然的连接，他经常带着团队里的厨师去不同的地方考察。在大凉山、在他的家乡江油、在绵阳的山谷里……在采风过程中谢帆和团队发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食材、菜谱、原生物种，也看到了和地球另一端相似的物种和食物处理方式。去大凉山采风寻找食材，看到当地紫色的土豆，谢帆想到的是地球另一端的南美。那里同样有紫色的土豆，更是大航海时代前土豆的故乡。“地球是圆的。”

在不断的思考和考察中，谢帆脑中出现了一个想法：用厨师的视角进行植物学的分类，让菜市场里面的菜重新回到学科性的呈现方式上进行表达。“就像给菜进行还原，穿上另外一件衣服。”

为了找寻食物与自然的连接，谢帆和团队常去不同地方采风

供图：谢帆

在“身边的自然——去逛菜市场吧”展览中，谢帆和他的厨师团队通过对菜市场里日常食材的历史溯源，通过文献研究展览的形式呈现食物的来处与经途。谢帆说，因为土豆是食用根茎，辣椒是食用果实，所以很难想象，土豆和茄子、辣椒都属于茄科。从原生物种对食物进行研究，就会有新的发现。谢帆也曾经尝试让西班牙归来的厨师和本地的川厨都做关于辣椒的菜。西餐的逻辑是组合型，西班牙归来的厨师的思路是为不同的辣度寻找不同种类的辣椒。中餐的逻辑是分层叠加型，川菜厨师讲究的是线性的理解，他从一年四季辣椒有不同的成熟状态入手，寻找不同的入菜方式。在谢帆看来，不同的逻辑、观察和思考方式，能发现不同的美，菜市场中看似简单的菜，有着丰富的内涵。

不同的逻辑、观察和思考方式，能发现食材不同的美

供图：谢帆

在对谈环节，艺术家们聊起了各自对于菜市场和成都菜市场的印象。成都益民供应链有限公司负责人说，此次在益民菜市场举办的展览以“身边的自然——去逛菜市场吧”为主题，呼应的是菜市场作为一个日常场域为都市人群提供情绪价值、释放自我压力的作用。“自然不是大山大河，不是国家地理公园，自然就在社区里，就在益民菜市里，这里能找到返璞归真的感受。”

成都益民供应链有限公司负责人

分享现场

小红书网友 @故辞Cuciya 说：菜市场是成都人的都市小远方，当情绪有了庇护所，上下班变得有了意义。

小红书网友 @喜合会视觉 给我们分享了一组在菜市场里拍摄的婚纱照。

“诗和远方固然值得追求，但永远不要忽略生活原本之美。”

小红书网友 @喜合会视觉 分享了

在菜市场里拍摄的婚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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