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字面意义上乐高品牌成立的地方。”在比隆的走访中我有机会进入平时并不对外开放的博物馆,这个展馆位于比隆难得的比较热闹的商业区附近,它曾经就是比隆的一个村庄,当然这里到今天依然没有任何高楼。负责讲解的员工引导我们走到展区的尽头,然后兴奋的指向地板:梦开始的地方。记录了乐高品牌历史的LEGO Idea House“1932 年乐高品牌诞生在一位虔诚的贫穷丹麦木匠家里”,展馆的开篇段落就像是安徒生写的,不过这个童话的开始并没有积木出现。乐高品牌创始人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 (Ole Kirk Christiansen) 本是一个农场主,农业是当时丹麦的支柱产业。但从美国开始的经济危机扩散到欧洲后,他无法继续农场生意,于是转向制作木制品为生。玩具是其中一种。“这个鸭子是最早的代表作。”这名来自比隆附近另一个城市的乐高集团员工对我说,很多丹麦人家里都有一只,今天大多保存在橱窗里,而她很遗憾弄丢了她小时候的那只。乐高集团也制作了积木版的复制品。后来奥莱决定完全做一个玩具大王。1934年“乐高”的名字确定,它是丹麦语“ leg godt ”的缩写,意思是“玩得快乐”。它的丹麦语发音也很有意思。当我有一天在早晨来到乐高之家时,它的工作人员在“开早会”,结束后一起高喊“ leg leg leg ”,在我旁边的乐高集团员工赶忙向我解释:我知道在英语里它听起来奇怪,但这在丹麦语是玩儿的意思——因为它的发音和英文的撒谎(lie)一样。之后的事情依然没有一帆风顺。尽管在二战期间,乐高集团也仍坚持保持盈利,但1942年的一个暴风雨夜,乐高集团的工厂发生了一场大火,车间被烧为平地,所有的图稿和模型都被烧毁。奥莱虽然很伤心,但对孩子和员工的责任感激励着他重建乐高集团。逐渐地,乐高集团的工厂又重新开始步入正轨。1946年,奥莱为公司订购了第一台注塑制模机。三年后,乐高集团的第一块塑料积木在1949年诞生,其在当时被称为“自动结合积木”。1953年,“自动结合积木”正式更名为乐高积木。从此,每一块乐高积木颗粒上都会刻印“LEGO”字样。1955年,家族的二代,奥莱四个儿子之一——戈特弗雷德开创了“乐高玩乐系统”——积木数量越多,拼搭的可能性和发挥想象力的空间就越大。乐高玩乐系统此前他在父亲指示下一直在研究积木的技术细节,从一开始对公开专利的修改,到设计出今天乐高积木颗粒底部的小圆点设计——它的形状,尺寸,间隙,材料都要恰到好处,才能稳固的粘合,而不会因为弹簧效应而一会就弹开。在乐高品牌博物馆里收藏了许多失败的尝试,方形,圆形,各种各样。在用了将近10年做研究后,他们在1958年申请专利。而同年创始人奥莱离开了大家。乐高品牌最初申请的积木专利在比隆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以家庭形象出现的奥莱和戈特弗雷德。许多小朋友在它旁边玩着乐高积木颗粒,时不时听着关于这个家族的故事。虽然,乐高集团业务的实际管理人比如CEO们已经不是克里斯蒂安森家族的成员。但直到今天,乐高集团仍是一个家族企业。就在2023年5月,最活跃的第四代家族企业所有者Thomas Kirk Kristiansen就接替他的父亲Kjeld Kirk Kristiansen,担任KIRKBI A/S(家族控股和投资公司,拥有乐高集团75%的股份)的董事长。这标志着Kirk Kristiansen家族从第三代到第四代逐渐交接的最后正式步骤。乐高之家中陈设有代表克里斯蒂安森家族祖孙三代的积木人偶“中国人说富不过三代。”我对博物馆员工说。“但你们这已经进入第四代了。”丹麦人显然也对“别人家的孩子”很感兴趣。“克里斯蒂安森家族的人确实都很天才,尤其创始人和戈特弗雷德。”不只是那个让乐高品牌定义了新的积木形态的专利,乐高品牌早期的许多产品设计都显得很天才,甚至有些太超前了。在戈特弗雷德时期,他们提出了系统的思想,通过建立同样的一套标准,让乐高积木颗粒可以永远地搭建下去。“你眼前的乐高积木颗粒有一个神奇之处,那就是它们从 1958 年起就可以拼搭在一起。你们面前的花植系列中或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一块乐高积木颗粒都能与我们从上世纪 50 年代末开始制作的乐高积木颗粒完美地拼搭在一起。”乐高集团环境责任副总裁Tim Brooks对我说。这个思路很快让乐高品牌开始生长出一个世界。这些思路像极了后来决定计算机的系统的思想,而且乐高积木颗粒也像是计算机图形的基本构成:像素。乐高积木颗粒这种思想决定乐高玩具和公司的设计与思考风格,到今天也依然如此,Tim对我说,今天他们的工作中依然有一套明确的尺寸标准。“旋钮、管子和尺寸都是一样的。我们允许设计师在这些参数范围内工作。但我们践行可持续发展的另一方法是,我们并不总是制造新形状的乐高积木颗粒。我们鼓励设计师使用已有的形状。” “也许奥莱没有创办乐高品牌也会变成一个计算机科学家或者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我说。“是的,有时候你也很难理解他的天才想法哪来的,我们有时候觉得他像是个时间穿越者。”在展馆里有很多这样的展品,早在20世纪中后期,乐高品牌居然就开发了一款能用声音控制的火车。这看起来在今天都有些超前。乐高声控火车玩具事实上这种天才的思想成了后来很多伟大产品的来源。谷歌的创始人们一边玩着乐高积木颗粒想出创业的主意,并且用乐高积木颗粒的颜色设计了自己的logo,丰田在用拼搭乐高积木颗粒的方式改造零件组装的模块,而小朋友中最火的编程语言Scratch灵感也来自乐高积木颗粒。 早期的各种天才创意让乐高品牌快速崛起,但接下来就是成长的烦恼。在20世纪80年代,专利到期加上孩子们第一次遇上任天堂游戏机们的诱惑,乐高集团遇到了第一次挑战,在聘用外来的CEO后,乐高品牌开始“去积木”化,利用乐高品牌影响力做积木颗粒之外的产品,用一种看似更加现代企业的方式处理自己的资产应对商业挑战。和星球大战的联名也是这个期间发生。在业绩有所复苏后,问题却依然没解决。2004年乐高集团的财务和健康全面遇到危机,在2017年有所稳定后,乐高集团业绩和管理再次遇到问题。“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早期成功后让我们自信于乐高集团就是最了解孩子们的玩具公司。”乐高员工说。“但究竟我们擅长的和应该做的是什么,没想清楚。”她展示给我一个精致的骑马女孩的玩偶,它的做工和设计精美而细致,放在今天也会是很多孩子喜欢的款式。但它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她说,“就是它看起来跟乐高品牌没有任何关系。”乐高集团品牌历史顾问展示乐高集团早期的玩偶产品回归积木颗粒,这是最终让乐高集团走出困境的答案。不再做与积木无关的产品,并基于乐高积木颗粒做更多的延展,给乐高小人仔赋予故事,让它和新的科技产生联系,与那些可以扩展“乐高宇宙”的ID进行联名,但同时要用乐高品牌的方式让孩子自由扩展他们,都是这个答案的一部分。 这些故事被淹没在成功的乐高玩具之后,而且哪怕是从企业管理的角度,它似乎也长期没有受到很多关注。专家们喜欢那种吃了仙丹一样的巨人转身或起死回生的故事,但乐高集团显然不是如此,它的故事里对困难的承认甚至短期的退缩,看起来就不够有趣,它的危机也总是走了又来。但这难道不更像我们的真实生活,得意后的跌倒,认清自己后的爬起,天才也会被现实打击,而危机里也不一定全是错误,往往还蕴含着希望。乐高之家中陈列的由乐高机械组元件拼搭而成的恐龙今天当一切又在变幻,走在比隆也会更明白这家公司的重要:原来一个偏居一隅的公司只要充满好奇心并且相信世界最基本的规律,也能获得世界级的成功。那些梦想耗尽后的商业诅咒或是精明的经营管理法则都可以不再起效。商业故事可以不全是童话,但成年人的世界也不必一定是无聊和聒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