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外出越野时，昌敬跟同行者开车上山顶，路很窄，前面两辆车先冲了上去，昌敬开车冲山顶的时候，突然发现山顶已经放不下第三辆车了。他第一反应是刹车，结果车熄火了。这时刹车失灵，如果应对不当，昌敬就会连人带车直接从山顶上滚下去。“如果我没有经过特意训练，就挂了。这种情况下肯定先拉手刹，手刹拉不住的话挂倒挡，挂倒挡可以再把车打着。”昌敬回忆。2012年，昌敬租了一辆陆地巡洋舰自驾进藏，这次探险经历，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昌敬“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之后连续5年，在一些特定节日，昌敬都会从繁杂的事务中抽离出来，去享受越野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元旦，他会跑去乌兰布统玩雪；3月，穿越草原无人区浑善达克沙地；五一，穿越库布齐沙漠；6月，去昌黎翡翠岛看沙漠与大海；中秋节，驰骋翁牛特沙漠……除了每年固定去的这些地方，还有一些临时起意的出游。越野会释放出高浓度的多巴胺，让他欲罢不能，所以早年基本上是一种“中毒”的状态，只要有人叫，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他都会挤出时间去越野。昌敬四十出头，长着一张娃娃脸，喜欢穿T恤、运动鞋。从外表看，过去10年的创业经历，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2011年2月，昌敬从腾讯离职，开启第一次创业，做了图像处理应用“魔图”。但不到1年，恰逢百度想要打造图像处理的业务板块，于是昌敬将公司卖给百度，带着20多个工程师顺势加入。2013年，智能硬件大火，昌敬也萌生了机器人创业的想法，便从百度离职创业，2014年成立石头科技，闯入智能扫地机器人行列，成为小米生态链企业，并在6年后带领公司闯关A股。目前石头科技市值约365亿元。看起来，这是一个连续创业者追逐梦想、实现财富自由的励志故事，但这个故事在2021年又有了新的篇章。2021年1月，一家名为上海洛轲智能的公司成立，昌敬为法定代表人。这家完全独立于石头科技的公司，是昌敬的一个新起点：他要造车。造车的难度系数奇高，切入这样一个极卷的赛道，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但昌敬的感受却是，“压力感没有那么大”。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从之后昌敬公开亮相的次数来看，他应该是中国最“神秘”的造车者——没有媒体采访，没有发布会，也没有公布融资消息。这并不意味着昌敬的造车计划没有进展，实际上，洛轲智能成立后的两年多时间，先后引入了6轮融资，解决了造车资质问题，并在2023年8月发布了旗下首款新车极石01，11月25日完成首批用户交付。截至目前，极石汽车在上海、青岛、长沙等10个城市的展厅、交付中心和服务中心已经开业。在过去两年多，昌敬和他的造车团队也时常面临资金、人才、资源等现实难题。庆幸的是，这些难题并没有把他们逼入绝境。造车之前，昌敬的目标是把公司打造成一个完全不依赖他的企业，所以他花了10年时间，让自己在石头科技“变得不再重要”。但在造车之后，他却不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样我就没乐趣了，毕竟驱动力不一样。当然最终也是需要去我化”。
2020年10月的一天，经北极光创投合伙人吴锋介绍，闫枫和昌敬在北京一家咖啡馆见面，向后者请教如何做好一家消费品公司。在想创业之前，闫枫是威马汽车CTO，而石头科技已经上市8个月，昌敬也希望“有一些其他方面的追求”。两人深聊之后，昌敬觉得以闫枫的背景，不造车太可惜了。而早在2014年，昌敬就有过造车的想法，“何小鹏当时决定造车时，我们俩就深度交流过，聊到很晚，很兴奋。我也想自己造一台汽车。”闫枫的到来，再次点燃昌敬的造车梦。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第一次见面就决定合伙造车。昌敬形容当时他俩“脑袋都很热”。闫枫告诉昌敬，造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决定做，需要想得很明白。之后他们花了一两个月时间商量到底要造一台什么样的车。昌敬认为既要兼顾舒适性，又要有很高的玩乐属性。在越野时，昌敬就发现，能将这两者兼顾好的车型非常少，要么很舒服，但是玩的属性差，要么玩的属性强，舒适性差。围绕着这两点，昌敬提出，他们造的这款车必须能“舒服地玩、高品质地玩”。这也是为何极石01会自带厨房，主打长途穿越功能，还配备了航空座椅。“产品定义在那时就非常细致了，包括这辆车有哪些功能，按钮在什么地方，出风口在哪里……”回想起那段日子，昌敬很兴奋，“每天打电话聊到晚上两三点”。那段时间他们讨论最多的有两个话题，一是这个时间点适不适合造车？二是有没有机会？昌敬的认知里，汽车是个性化和功能性相结合的产品，当时依然能找到差异化竞争的切入点。他判断，未来存活下来的车企会有二三十家，而不是像手机市场那样，形成寡头垄断格局。结果他们一致认为，造车仍然有机会，“可以搏一搏”。2021年1月，昌敬和闫枫联合创办了上海洛轲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昌敬担任公司董事长，闫枫担任CEO。怎么切入市场？目标人群是谁？闫枫想到了自己。围绕40岁左右的男性需要什么，他总结出两个关键词：责任、热爱。“第一，40岁的男性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承担了家庭、社会、团队的责任。第二，男人的天性一定是向往远方。”因此，极石汽车的定位，一开始就选择和“户外”绑定在一起。“在城市赛道和越野赛道，我们选择切入中间赛道。”闫枫说，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对空白的市场。为何要选择这样的定位，洛轲智能给出了两点理由：一、目前电动车以聚焦城市性能的产品为主，在中国户外市场增长的背景下，兼顾城市、户外的新能源车未来会成为首选。二、遵循燃油车时代发展规律，家庭、户外、越野多元需求爆发，将会诞生细分场景下的差异化产品。“大环境是很卷，怎么能让它不卷？就是在市场中找到一个相对‘懒散’的地方。所有的竞争战略就是在卷里面，找到不卷。”闫枫说。
决定造车之后，组建团队，把方向落地，成为昌敬眼前最紧迫的事情。昌敬坦陈，在石头科技时，战略上犯的错误很少，但在识人用人方面仍有欠缺。这也是他后来为何学习脑科学的原因，“我以前不知道怎么预判这个人未来在公司的行为，后来形成了自己的管理学机制：一是招优秀的人，不招多余的人；二是快速淘汰平庸无用的人，善用有野心的人。”在昌敬看来，管理者最重要的两个核心能力，一是指明方向，二是“擦屁股”。“如果你把时间花在事无巨细的工作中，说明下属肯定有问题。比较完美的状态应该是下属把事干完了，我少操心。而我是指明发展方向，选对人。选对人以后，就不需要花很多时间给大家擦屁股。”他们找的第一个人是汽车圈的老将阎全忠。他曾在通用、上汽等车企任职，拥有近20年行业经验，目前担任洛轲智能驱动研究院的院长，负责研发动力系统。第二个人是沈浩杰，他在汽车行业拥有近30年从业经历，目前担任洛轲智能整车研究院院长，负责车辆研发。这之后，制造中心总经理常柏松、首席战略官吴越、智能系统研究院院长骆俊凯等高管陆陆续续加入，洛轲智能的核心团队慢慢成型。公司成立的第一年，闫枫大部分时间都在招人和寻找合伙人。上到副总裁，下到普通员工，他和每个人都聊过。在招员工时，与其说是他在面试别人，不如说是别人在面试他。他经常会被问到两个问题：第一，想造什么车？第二，有没有钱，准备用什么资源去做这件事？闫枫看重经验和价值观，“刚开始团队人数很少，时间紧，怎么能够高质量、快速地把这件事干了？必须强调企业文化和价值观。”所以他鼓励平等文化，到今天洛轲智能所有的高管都没有独立办公室，没有公车，连昌敬到上海出差，都是自己打车，和员工差旅标准一样住在经济连锁酒店。昌敬则更加看重天赋。他认为天赋决定了一个人的成长速度，“如果天赋实在不好，就不能招，招了以后会有很大的管理成本”。因此在招人时，昌敬喜欢通过一些问题来判断一个人的天赋在哪里，比如有些人逻辑思维强，有些人细致，有些人同理心强，有些人自驱力强……2021年1～5月，洛轲智能团队人数很快从两人突破100人，之后两年，团队扩至1000人左右，研发人员占比达到75%。公司从最初的单间办公格子间扩大到两间，再到现在占据了两层楼。决定造车后，昌敬只和身边极少数朋友，以及石头科技的合伙人、老股东聊过。他们见的第一个投资人是高榕资本创始合伙人张震，原本只是想打声招呼，但张震很快就决定投资了。“那个时候也有光环，不敢跟太多投资人说，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每个人都投”，昌敬不想“得罪人”。所以洛轲智能前4轮融资非常顺利，几乎没有主动对外融资。高榕资本、北极光创投、启明创投等机构均是石头科技的老股东。2022年3月，光源资本董事总经理娄洋曾主动找到昌敬，想和他聊一聊融资的事情，但昌敬之前几乎不见FA，也不知道FA能帮他做什么，所以第一次没有同意。但在2022年4月完成第4轮融资、进入第5轮时，昌敬察觉到形势不对。一方面，资本寒冬下，投资机构出手更加谨慎，决策周期更长；另一方面，工信部对于造车资质监管严格。2022年底，昌敬主动找到光源资本，和他们聊了产品定位、公司理念等等，让他们帮忙找融资。2023年2月，在聊过数家投资机构后，洛轲智能完成E轮融资，由腾讯、IDG资本领投。7个月后，魏桥创业集团宣布向洛轲智能战略投资10亿美元。昌敬坦陈，有了魏桥的支持，他才觉得有安全感了。事实上，洛轲智能和魏桥创业集团的合作，存在很多巧合。2022年初，工信部出台《关于开展新能源汽车委托生产试点工作的通知》，对代工模式提出明确要求，委托企业和受托企业都必须具备生产资质才能代工生产。双资质政策直接关上了代工的窗口，没有拿到生产资质的新造车企业只有另寻出路。按照昌敬之前的计划，产品在2023年10月要实现量产，这意味着2022年6月必须确定工厂生产事宜。但当时正值疫情期间，他们被困在家里，北京汽车制造厂便成了当下最好的选择。巧合的是，2023年2月，北汽制造（青岛）的控股股东青岛富路投资，发生股权变更。天眼查显示，青岛富路投资的大股东变更为魏桥国科智行，占股比71％，魏桥创业集团控股北汽制造。2023年6月，在工信部372批新车公示中出现了极石01车型的申报信息，申报厂商为北京汽车制造厂有限公司，尾标为北京汽车制造厂。闫枫透露，在拿到魏桥投资前，他们就和魏桥创业集团董事长张波有过多次交流，“他非常认同我们的创业精神。创业艰辛的过程，张董也是非常感同身受。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理念，所以在企业文化和价值观上也高度一致”。后来，张波成为极石01的第一个车主。魏桥创业集团董事长张波。
据了解，洛轲智能位于青岛基地的北汽制造厂年产能可以达到7万～10万台，如果翻番，可以达到15万～20万台。“今年（2023年）最重要的是首台车的量产交付，明年（2024年）的重心是把渠道铺得更广。”闫枫表示。
造车之后，昌敬经常会被问到：如何平衡两家公司？为造车事业投入了多少精力？昌敬的回答是，他几乎把时间都花在突破认知上，“我的认知就是企业的天花板”。《认知觉醒》一书中提到，成长是一个系统工程，必然是多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某种程度上说，有自己热爱的事，比行动力本身要重要得多。石头科技的这段创业经历，让他建立了对消费品的认知、方向的认知以及人的认知，他把这些经验复用到造车领域。不同之处在于，造车之后，他对品牌的认知更深刻了，“假如造车跟造扫地机器人的认知完全可以复用，那就没意义了，相当于你又读了一遍高中”。“在石头科技时，得失心比较重，担心名誉，担心公司万一黄了怎么办？现在得失心比较轻，想的是怎么造好一款车，特别专注。”昌敬说造车是他实现人生目标的手段，“核心意义是帮助我不断成长”。这也是他对创业最大乐趣的总结：刷新认知，获得成长。因为之前不知道如何解读“人”，2019年昌敬开始学习脑科学、心理学。研究脑科学之后，昌敬在认知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为此特意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在30岁的时候懂得了事，40岁的时候懂得了人。他还建议每个人都去学习脑科学，“因为这是帮助你去给一个人建模的唯一手段”。最近他又在研究佛学，解决幸福感。在昌敬看来，创业者是一群幸福感很差的人，因为大家把兴奋的阈值拉得很高，所以不太容易兴奋。他所追求的最好状态，是能够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在微焦虑和微喜悦之间。他现在每天依然能够保证8个小时的睡眠，每周二去石头科技踢踢球，他说这个事情“很重要”。为了保证自己处在一个比较舒服的状态，他经常吃完早饭，跑去咖啡厅，要么安静地坐着，点杯咖啡或者茶；要么想想事情，处理处理工作。娄洋觉得昌敬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松弛感。松弛感的背后，他认为是昌敬理清了公司发展的底层逻辑，战略清晰，没有出现过摇摆。“应该是吧，创业太累了。”昌敬想了想说，“我如果能够花10年、20年造车，就挺开心的。我把造车当作我的乐趣，生活不至于空虚。”作为一名成功把公司带上市的创业者，昌敬认为已经不需要靠极石汽车证明自己，也没想过一定要把公司市值做到千亿美元，“我想的是怎么把每款车造好，做出用户真正喜欢的汽车，这个就够了”。新闻热线&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