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繁花》效應——一個滬籍港商回憶當年的外灘27號

2024-01-03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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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渡十娘

新年伊始，大家都在追剧，因为有一套由香港导演王家卫亲自操刀的沪语电视剧“繁花”，经过一年时间，终于与大家见面了；这次，我居然也追起剧来了。

“繁花”电视剧前几集剧情说到，阿宝慢慢开始从经营股票转行到做外贸生意，而剧中经常会提到“27号”，开始时，我不知道“27号”是个什么梗，看到第三四集才知道，27号其实是指上海外滩27号，（好像正式地址叫上海中山东一路27号）。解放前这座洋楼是英国的怡和洋行所在地，解放后就变成了中国各行业的对外贸易进出口公司的办公大楼了，尤其改革开放后，这座大楼曾经是一个非常热门的地方。

说起改革开放，马上就浮现出当年董文华唱的一首歌，叫“春天的故事”，很清楚记得第一段的歌词是这样的，“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神話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蹟般聚起座座金山”……

1979年就是小平同志吹响改革开放的号角的年份；在南海边划了一个圆圈，就是指深圳以及广东；于是，深圳神话般的崛起了，吸引了大量港商与台商首先进入中国市场。

可能很多人会很奇怪我的说法，为什么当年只吸引了港商台商？难道没有吸引到外商？

大家不要忘记，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是属于一个很落后的国家，虽然新中国成立后，很快的解决了六亿人口的温饱问题，但是太多的風雨，尤其是十年動亂的劫难，使中国封闭，与世界脱节了几十年；粮食，副食品曾经都要配给，通讯，交通，语言，酒店业等等也都非常落后，加上关于契约合同，最重要的外汇等等问题都没能解决，当年确实没有多少外商，敢自己大胆的直接进入中国市场。

但是，中国地大物博，发展中国家的廉价劳工，以及中国人的聪明勤劳的作风等等一系列的优势，像一块块的大肥肉，深深的吸引着外商。于是，绝大多数的外商的第一步就是通过港商，台商来做跳板，首先跟有契约信心的港商台商签下合同，然后用港币台币转换美金结算，解决了外汇问题。

接下来的操作就是由港商台商带着订单进入中国大市场，具体的业务都有港商台商直接派人去国内安排与监管，货物最后运到香港再转运到世界各地；当年的外商很大部分只留在香港台湾落单，签约，收货，付款…….

然而，1979年后没几个春天，改革开放已经硕果累累，中国各方面的迅速发展，无论通讯，交通，语言，酒店业等等，以及法制与契约精神的不断健全，外汇累积，从此外商不再需要通过中间人—港商与台商，可以直接进入了中国市场了。

订单直接进入中国市场，受到最大打击与影响的就是港商与台商，因为他们的这块跳板已经慢慢失去作用了，由于很多外商直接下单给国内厂商，港商台商就失去了大批订单，而他们在港台的工厂开始青黄不接，走下坡路。

当年，我在香港经营出口服装生产，80年代前，厂商长期的困难是人手不够，很难应付源源不断的订单，但是自80年代初开始，随着国内的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香港大量的订单流失，尤其是美国的很多大订单都直接进入中国后，香港手工业厂家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历史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當年很多有实力的港商台商，纷纷开始在深圳，广东地区，圈地设厂，利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政府给予的免税优惠与超低地价甚至获得赠送的免费地皮，慢慢把香港的工厂转移到国内，直接把香港的设备与管理团队搬去国内，招聘大量国内工人，利用廉价劳工与政府给予的免税优惠，很多港商又开创了一个新天地。

说了这么多，该“call back”了（脱口秀流行术语）——文章开头提出的“27号”究竟跟这篇文章有什么关系？

当年我在香港经营的服装厂，虽然雇佣百人，在香港已属中小型厂家，由于服装业分很多类型，我们经营的是高级丝绸女装，由于原材料昂贵，所以需要很干净的环境与高技术的手工，虽然我们也遭到订单不足的困境，但是我们没有实力与信心去深圳广东一带发展。然而当年手工业转移内地已经成为一个主流；当我想起中国的丝绸生产一直是以江南为主时，让我第一就想到了是否可以转移到我的家乡——上海。

85年中秋节，我利用了香港的一个三天假期，与生意搭档一起飞去了上海，下了飞机，在酒店登记之后，一放下行李，马上搭出租车直接去了上海丝绸进出口公司，印象中就是在外滩边上的一座建筑物里，是否是外滩“27号”，倒需要进一步考证。

那是一座很旧，但是保养得非常好的洋楼，进了拉格子闸门的电梯（跟“繁花”剧中的电梯一摸一样），来到了x楼的上海丝绸进出口公司；我们拜见了进出口公司的领导，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希望能在我们停留的三天之内，安排我们参观一下上海的丝绸制造工厂。

每年中秋节与国庆节时间非常接近，国内企业与厂家都会趁机连续放假数天，进出口公司接待我们的领导对我们说，我们来得不巧，可能这次来不及安排我们下厂参观，希望我们留下酒店资料，随时会联系我们。

回酒店路上，我与搭档都有些遗憾，感觉此次行程将会是白跑一趟，我除了检讨自己事前没有做好功课；唯有安慰搭档，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利用三天假期，在上海吃好玩好。

谁知我们刚回到酒店，还没踏进酒店房间，接待处已经派人来通知我们说，丝绸进出品公司已经有电话通知，希望我们第二天早上x点，在酒店门口等候，他们会派轿车来接我们去上海本地一家大型丝绸服装厂参观。

第二天早上，进出口公司两位领导准时到达酒店门口，带着我们动身去了一家国营的丝绸服装厂参观——

厂在浦东，国营服装厂规模很大，很有气派，全部有围墙围着，进了工厂大门，见到十几座工厂大平房，厂方代表介绍了厂的大概情况，然后他们带领我们去了部分车间参观；他们的出品分内销与出口两大类，因为要求与规格不同，所以连车间也同样分内销与出口两种。

由于当年香港大型厂并不多见，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工人的工厂，可惜当年工厂的设备比较落后，管理与流水线也非常保守与累赘。中午，厂方邀请我们去食堂吃午饭，我们一听食堂，也就没客气，想趁吃饭的机会可以多了解一下情况，谁知食堂居然还有包房，已经摆开了几席等着我们了，那天还招待我们吃大闸蟹，真让我们受宠若惊。

尽管后期，因为上海与香港的战线拉得太长，运输与补给，管理方面都有很大困难，加上当年外商客人的信心不足，最终与上海服装厂的合作没有成功；但是对于此行，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四十年过去了，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

一家这么大的国家级的丝绸进出口公司以及国营服装厂对我们这么小规模的外來厂商如此认真周全的安排，这样热情与礼貌的招待，令我们非常感动之余，也看到当年中国各阶层与老百姓对改革开放的殷切渴望。

今天，看“繁花”激发起我的这些回忆，尽管这些早已成为了历史，看今天，中国的各大小企业早已达到了世界级水平，中國也早已成为一个不可缺少的世界工厂——

我们為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为亲眼见证了這個國家的巨大变迁而感到无比骄傲。

外滩“27号”……..一個地址，竟然讓我相隔近半個世紀，依然如昨。

關於外灘27號——

外滩27号怡和洋行大楼，是怡和洋行在上海外滩兴建的标志性办公大楼。1843年，怡和洋行在上海设立分行，租用今北京东路的土地，建起一座英国乡村风格的三层楼房，成为当时英租界的独特风景。经过数次翻修，这座建筑的历史沉淀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