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吕克·贝松：观察世界，然后爱上它

JANUARY 2024

COVER STORY｜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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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主持人的导演贾樟柯为大家介绍了这部电影的编剧及导演吕克·贝松，一个穿着Dior西装，鬓发斑白的法国男人就在这掌声中走上台来，掌声更加热烈，其中夹杂着一些叫好声。

吕克·贝松还没有开口，就悄悄背过身去，他在擦眼泪，然后以有点哽咽的声音缓缓开口：“很高兴在这里与大家见面，我是在第一排与大家一起看完的这部电影的。”他说：“观众们虽然坐在我的身后，但我依然感受到了我们心灵相通，我很吃惊这部电影可以得到这么多中国观众的认可。我为这部电影准备了两年，期间我也一直不够自信地想，大家会不会喜欢它，大家是不是能够读懂我要讲给你们的故事。一个导演能不能与观众有同频共振，这个很重要，但今晚，我知道，大家真的感受到了，这让我感动。”话音未落，全场再次掌声雷动。

他的父母都是职业潜水员，深海中的刺激与浪漫让幼时的他心驰神往，他随着父母先后在希腊和摩洛哥海边生活，大海似乎成了小时候的他心中的唯一图腾。

就像我们小时候梦想的行业往往与今日的工作大相径庭一样，吕克·贝松的潜水梦还是因为17岁时的一场意外被现实打个粉碎。好在他还有很多兴趣所在，跟很多年轻人一样，那时候的吕克·贝松在用多种方式探索这个世界，比如他喜欢绘画，喜欢摄影，喜欢写作，这些靠近艺术的个人喜好似乎冥冥中为他之后的电影之巨夯实了基础。刚好某一天，他的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说自己正在拍摄一支短片，如果他感兴趣可以来一起看看，在片场探班的他很快被这种影像艺术征服，他做了大胆的决定：不去上学了，他要拿起摄影机，把做电影视做自己的未来之路。

因为年少时父母离异，继父似乎并不太理解这个孩子对音乐和电影的爱，在这样的条件下，吕克·贝松要好几个月才能去一趟电影院，漆黑的环境中，镜头转换讲述的故事却让他印象深刻。“我记得小时候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森林王子》，讲述的是一个小男孩在森林里被一头黑熊和一只豹子养大的故事。这个故事太棒了，我看完之后兴奋了很久，甚至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他开始想象自己住在森林中，以天地为家的样子。

“我记得我看的第二部电影是11岁时看的《2001太空漫游》，这部科幻片让我打开了对新世界认知的大门，第三部看的电影是获得了三座奥斯卡奖杯的《飞越疯人院》，我开始彻底被电影艺术征服。因为我知道，它记载了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奇思妙想。”

1980年，年仅21岁的吕克·贝松一边学习电影知识，一边成为一些大片的助理导演。24岁时，初出茅庐的他独立执导了第一部电影，当时的他与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热爱表演却始终不得志的西班牙裔法国演员聊得来，索性请他来出演自己的这部小成本的电影处女作。这人演技不错，舞台剧演员出身，对表演有近乎疯狂的爱。凭借着对电影的爱与彼此的信任，两个人相互鼓励，共同完成了这部叫做《碧海蓝天》的作品。1988年，电影上映，行业内一片叫好声，很多人开始注意到这部画面唯美，充满想象力的作品，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都得到了不少行业内的赞誉，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继续作为搭档继续创作更多电影作品，终于，两个人一个成为蜚声国际的导演，一个成为影帝级演员。对了，那位与吕克·贝松相知的演员的名字是：让·雷诺。

吕克·贝松从来没有在专业的电影学院就读过，但这并不影响他创作出一系列被载入影史的伟大作品。我问他，为什么你有想法，有技术，有能力，却没有在学院中就读过，学习过基础课程？

他叹了口气：

17岁时，年轻的吕克·贝松曾经想努力地进入电影专业学院深造，他几乎成功了。但考官向他提问，需要他讲出三位他心目中喜爱的导演。“可能我的答案与他们想的不大一样，所以在我回答了问题之后，他们看了看我，跟我说，你走吧。”

“也许他们想要我回答的答案是特吕弗或者戈达尔之类的导演，但我没有，那些不是我的答案。”

“所以你当时说出的几个喜爱的导演的名字都是谁？”

“我说了米洛斯·福尔曼，斯坦李·库布里克还有马丁·斯科塞斯，我也说了我喜欢斯皮尔伯格，喜欢黑泽清，但这些在他们眼里似乎都是错误答案。我不懂为什么要问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你最爱的导演是谁，并以这作为能否入学的标准。很搞笑的是，三十年后，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导演后，有很多电影作品被观众看到。他们竟然邀请我回到学校去讲课，但我拒绝了他们。”

在电影行业，很多人评价吕克·贝松是天才导演，他的艺术创作更多的时候来自于一种人类的本能和激情。他的那部影响了几代人的代表作《这个杀手不太冷》就是他仅用了15天就一挥而就写成的，这部情节紧凑，故事丰富，每个画面都堪称电影行业范本的电影彻底成就了他与让·雷诺的组合。实际上，吕克·贝松远比我们想象得勤奋，他喜欢用笔记录内心的每一丝灵感，甚至是记录自己的每一个梦。至今他仍然保持着每天写作的习惯，一叠纸和一支笔永远躺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方便他随时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个习惯确实会让他有更多的创作灵感，比如他导演的电影《第五元素》的故事情节，其实恰恰就是来自于他小时候的一部小说中的故事。

在他的镜头中，科幻片、犯罪片、喜剧片、历史传记片，他都可以驾驭。他从来没有把自己限定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作为舒适区。一个没有短板的导演就像是六边形战士，没有人知道这个法国男人脑子里到底被多少光怪陆离的画面填满，有时候是激烈的科幻大战，有时候是阴郁残忍的人性真相，有时候是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有时候又是让人忍俊不禁的可笑场景，观众们爱他与众不同的电影表达，他的作品常常可以在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炸开一片水花，观众的喜爱也让吕克·贝松更加自信地走下去，他开始越来越多地以导演及编剧的双重身份参与电影的制作。

在2014年的《超体》之后，法国人迎来了自己的另一个创作高峰。他的公司与来自上海的基美影业合作后，吕克·贝松的创作风格也变得更加多样化，他开始关注起亚洲市场，放眼国际，他也开始为更多年轻的导演打造梦想，成为站在他们身后默默支持他们的幕后制作人。

在网上传播得很广的关于吕克·贝松的采访里，这位并不年轻的导演对年轻人有着超乎年龄的理解。“我不觉得年轻人看短视频是一个问题，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快餐化阅读的阶段，这也是一种快速补充营养的过程。让一个5岁的孩子选三文鱼黑松露还是鱼子酱，他可能会摇头，说我想要一份薯条而已，但你要相信，这不是问题，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尝过的东西越来越多，薯条不会是他的最终选择。我不觉得要把短视频与电影艺术对立起来，年轻人只是在以一个简单快捷的方式了解这个世界。”

吕克·贝松相信，即便电影艺术在如今发展得日渐成熟，但绘画这种诞生了千百万年的艺术依然能够得到大家的钟爱。

《狗神》依然是吕克·贝松自己做编剧及导演的电影作品，决定动笔的来源是因为他之前偶然读到的一则真实的社会报道：一个暴虐的父亲把自己的幼子与一群动物圈养在一起，后来孩子被解救，这则耸人听闻的新闻很快占据了各大报刊的社会新闻版头条，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新闻并不仅只有一则。“我先后看到过四条类似的新闻，都是不同地区的不同事件，还有一个可怜的孩子不是和一群狗关在一起，而是被与一群猪圈养。”吕克·贝松说。

“后来我断断续续又改了几稿。后来见了卡莱伯（指《狗神》主演，卡莱伯·兰德里·琼斯Caleb Landry Jones）之后，我开始改了第五稿。”

导演和演员的第一次见面很戏剧化。“我们当时才认识一周，就决定见个面。因为不太熟，所以聊起天来彼此都还有点遮遮掩掩，我跟卡莱伯说你不必马上告诉我你对剧本的感受，我也不想告诉你我的更多想法，你先拿剧本回去看看。一周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哈哈大笑，我就愣住了，我想它也不是个喜剧嘛。卡莱伯说他笑是因为这个剧本太难演了。我才明白他是因为紧张才笑，他跟我说，这个人物内心复杂，中间又要经历几次比较大的蜕变，同时还要跟好几百只狗一起表演等等，确实是他之前没尝试过的。卡莱伯就跟我说：导演，我们要怎么演才对啊？我说这个角色如果你演好，那么你将会成为一颗巨星，如果你表演得不够好，那么整部戏也就彻底完了。”

这样的压力和富有挑战性的角色当然吓到了已经拿下了戛纳影帝的卡莱伯，但他还是决定在吕克·贝松的指导下接下这部戏，因为这本身对于热爱表演的他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挑战与自我提升。“其实整部戏里他都表现得很突出，他甚至为了角色在进组前三个月就开始尝试坐轮椅生活。唯一让他紧张的戏是他在初次变装秀里的那段法语演唱，因为他是美国人，基本不会法语，为了这段演唱他练习了很久，但拍这段短短几分钟的戏的时候我们还是感受到他很紧张。通过机器看到他的表演的时候，我觉得他很棒，我觉得他做到了。”

“电影中的Douglas（《狗神》中的道格拉斯，即卡莱伯扮演的男主角）是个痛苦的人”吕克·贝松说：“我其实是想通过这部电影表达一个观点。不管我们在电影里看到道格拉斯经历过怎样的苦痛，我们都只能看到一个片面，我们没有经历过那样被放弃被折磨的生活，我们的感受也许不及他本人的十分之一，但我想说，他是痛苦的，但他仍然是善良的，礼貌的，仍然愿意秉持正义帮助有困难的人，这就是我想通过电影传达的内心，不管你此刻经历过怎样的苦楚，都有人比你难得多，你还是要自己做个良善之人，这样的善良不是为任何人，是为你自己，因为痛苦过，所以更懂得善良的重要性。”

与很多导演大量地阅片来获取灵感不一样，吕克·贝松自言，他并不喜欢大量地看当前时代一部接一部上映的电影作品。他喜欢走出去，看小鸟、云朵，树木或者街上的车水马龙来获取灵感，对他而言，这世界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都可能帮助他诞生更多灵感。“我不太喜欢一直看电影的原因是，我觉得当今这个时代，很多的信息是经过人为加工的，影片如此，互联网上得到的消息亦是如此，都经过过滤和加工才被更多人看到。我更喜欢自己观察得来的，听流水的声音，听鸟鸣，看到街上吵架的人，餐厅里遇到久别的两个人在热情拥抱，这些对我而言都是真实无比的片段，这些显然更有价值。”

作为导师，吕克·贝松参与了很多课程：“我在给他们上课的第一天就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台摄影机，我希望他们能用自己的眼睛和镜头捕捉这个世界上一切有趣的事物。我告诉他们，拍摄是一种本能，你对这件事好奇，有兴趣，才会有可能拍好它。我年轻的时候啊，做电影的第三助理，常常每天觉得有学不够的东西，所以我可以理解年轻人的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从不阻拦他们，要相信他们是未来的电影人，他们将会主宰更多元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