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许子为
来源 | 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ID:zqfxlgzs
这是一个发生在60年代美国的故事。
迈克尔和卡洛琳是两兄妹,现在已经四十多岁,回农场接收妈妈的遗产时,却从3大本妈妈的日记里发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妹妹读这些日记的时候发出了一段感慨:
“我在不顺利的婚姻里挣扎20年了,都不敢离婚。
就因为他们(爸妈)教育我说,你要坚持到底,普通人是不会离婚的。
你知道吗?我都不记得我老公上一次主动碰我是什么时候。为了躲我,他还跟公司主动要求调去非洲,就这么离谱你敢信?
而现在,我妈去世以后,我却在日记里发现自己妈妈的心声比小黄文还刺激?”
这短短几句话,囊括了一个人婚后生活在压抑中的无奈与愤怒,也包含了发现那股压抑的力量背后,居然还有大量的动情时刻的惊异。
到底是怎样的心声,能让自己的孩子犹如人生观崩溃一般发出感叹?
一切还得从父母的相遇说起。
妈妈和爸爸在意大利小城相识,妈妈是意大利当地人,爸爸是美国驻军。一开始一切顺利,这是一个美人爱帅哥的开场,向往外面世界的大姑娘爱上了帅气逼人的小伙子。“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只要能离开这个小城,更何况他来自自由的美国啊。”镇子不大,每家人都相互认识,人手不够的时候,大家相互帮着收一收几百亩的作物,十分和睦。后来,因为老公不愿意自己的老婆抛头露面太辛苦,正赶上孩子先后出生,于是,她便索性专心在家做饭带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上的束缚越来越多了。谁家老婆和老公吵架拌嘴了,谁家老公不在,老婆和邻镇的有妇之夫关系密切了……这些东西不能上报纸,但口口相传的速度比报纸还快,镇上几乎没有秘密。妈妈和爸爸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像镇上的其他邻居们,虽然也聊天说话,但似乎不再交流了。爸爸不太懂妈妈,妈妈也不太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嫁过来。但他们关系并不算差,硬要说的话,两人之间的差异,似乎也不是不可调和的大问题。比如妈妈喜欢听歌剧,读叶芝的诗集;而爸爸则更“不拘小节”,进客厅的时候,大力拉门任由纱门自行回弹的砰砰作响。在这样的生活里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冲突,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抬眼四顾,周围的邻居们也都差不多,夫妻之间除了聊柴米油盐和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好聊的了。眼前人,除了岁月在脸上的刻痕似乎没什么更多改变,但激情、爱意随着说不完的话题的消散,也慢慢被岁月掩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在体验上,感到自己内部的活力或者热情的东西在一点一点耗散。压抑的可能是好奇心,比如妈妈喜欢读诗,而爸爸感兴趣的是什么时候该给牛育肥了。比如镇上人们对婚外情的八卦,很可能是对另一半的好奇心向外转移的结果。而当一个据传身背婚外情事件的女人,出现在镇上餐厅的时候,镇上的人对她则冷眼敌视。这可以看成是,这些人原本压抑的自我攻击向外转移的结果。“我们要遵守婚姻神圣不可破的世俗规条,而且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或妻子,得要忍受生活的无趣与煎熬。凭什么你就可以这么自我?想爱谁就爱谁?你这肯定不能叫自主,应该叫放荡……”如果现在我们停一停,把注意力转到压抑的内容上,也许可以更清晰地看出,作为线索,压抑是如何提示出关系的危机的。压抑下来的东西还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而且方式更加隐秘。原本是对自己的亲密关系感到不满意,由于压抑还不到摧毁性的级别,不足以让自己下决心彻底断掉这段关系。于是压抑这股对自己攻击的力量,成了一个相对温和的选择。而如果恰好遇到一个“敢想敢做”的异类,被压抑的攻击的力量正好找到了一个出口,于是人们一拥而上表达谴责。借着道德的掩护,这股破坏性的力量悄然涌动,把本来对自己要勉强维系关系的恨,隐秘地发泄到了这个“道德”不正确的婚外情女人身上。实际上,群起而攻之的众人,因为这样对异类的攻击,也推高了自己“违反道德”的成本。通过攻击异类的行为本身,人们也把自己绑在了道德的高台之上。以后,在面对自己内部自我满足的精细需求的时候,这个“违反道德”的高成本会带来更多的压抑。这也是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宽容的意义所在,因为别人身上我们看不惯的东西,往往是我们自己也有的。就这样,妈妈和爸爸过了十几年,除了渐渐消退的爱,他们相安无事,没有丑闻。直到有一天,妈妈偶遇了稀缺的理解,内心再次泛起了心动的感觉。但这也把妈妈推入了煎熬,因为这份心动的对象竟然是另一个男人,他叫罗伯特。
那年哥哥17岁,妹妹16岁,爸爸带着妹妹养的小牛参加博览会,哥哥和妹妹一起同行,一去要4~5天。一来农场不能没人,二来难得有几天空闲,妈妈决定留守。他来这个州拍摄乡村的特色桥,但有一座桥他死活找不到地方,开车经过这座农场,正好遇上留守的妈妈,于是下车问个路。妈妈一开始心存谨慎,站在门廊里,看着车里的陌生男人。在发现他很随和并且只是问路以后,妈妈也只是很普通地热心指路。但当地没有路牌,妈妈嘴里的路标其实都是拿几公里外邻居的房子,或者学校的建筑为参照的。作为外地人的罗伯特听得毫无头绪,但还是努力记下关键信息,并报以礼貌的感谢。这时候妈妈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坏,而自己也需要做点什么打发下时间,于是提出可以搭车送罗伯特去那座桥。回程之前,他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小束野花,说“谢谢你给我做向导。”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因为没有人给她献过花,即使是特殊的日子也没有过。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看,这个触动来自于,通过送花和感谢,罗伯特用尊重回应了妈妈的付出。这份付出里除了有对陌生人的好奇、善意以外,还有对只身走异乡的外地人的共情。我知道作为陌生人,我问路,你指路,就已经尽到了对一个陌生人善意的责任。但你愿意额外陪我走这一段,亲自把我带到桥这里,你一定是个对人有同理心的、细腻的人。虽然我记得住你说的地标,但估计还要多问好几次路,才能找对地标,最终找到目的地。毕竟你曾经也是远嫁过来的外地人。这份细腻是身处异乡的人才能体会的。像这样的理解时刻,在后来3天他们的相处里还有很多。比如在镇上目睹了大家对婚外情女人的敌意后,罗伯特专门打电话给妈妈。他表示要取消原来邀请她一同出行拍桥的约会,并说明自己很喜欢和她一起的时光,但不想因此让她被熟人撞破而给她的名声抹黑。毕竟在一个所有人都知根知底的小镇里,有个陌生人出现是很容易被众人注意到的。这个陌生人如果莫名其妙地和一个老公孩子出远门的妈妈走得很近,很难不让邻居私下非议,甚至这份非议会波及到妈妈的孩子。罗伯特的这层共情式的理解,让妈妈避免了被污名化的风险,但同时也让她陷入了另一种煎熬的境地。随着被理解的越来越多,自己越来越找回活力的同时,她发现自己陷入了新的两难境地。她在反复思考自己是一个已婚的女人,却对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理解越来越着迷,自己这么做对吗?她也反复思考过是和不爱的人一直过下去好呢,还是和理解自己的人远走高飞的好?显而易见,我们在故事的一开头就知道了,她最后选择留下,并保守这个秘密直到自己去世。“我活着的时候,我的生命都给了家庭;在我死后,我剩下的躯体要给罗伯特。“因此,她要求孩子把她的骨灰撒在当年那座桥边,因为几年前就先去世的罗伯特也把他的骨灰撒在那里了。“我想过,我收拾好行李以后,发现自己还是做不了这个决定。他们还要在这里生活,孩子们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被人指指点点。更可怜的是,可能他们自己也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做错。而我的丈夫,这片土地是他们家几代的产业,他哪也去不了。如果他真的逃离了,他也没法比现在过得更好。因为他的谋生技能和爱好都在这片土地上。”
剧中,这个努力在内在愿望和责任间寻找平衡、在体验中反复思量、在如何算是爱丈夫的妻子、爱孩子的妈妈、爱自己的女人这些问题间,苦苦寻求答案,最终依然真诚于内心的女人,名叫弗朗西斯卡。关于这个问题,弗朗西斯卡的故事对我们的意义,不在于她最终的选择是什么,而在于这个选择的过程里她是如何发问的。回答问题的最佳方式是,不是马上找答案,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一个能问对方向的问题。后来却虽然衣食无忧,岁月静好,但生活却越来越僵硬,自己也离内心的真实感越来越远。久而久之,她几乎要放弃自己是能被人理解的这个愿望了。然而,在被偶然闯入生活的罗伯特理解以后,她发现,自己在一味希望被人理解的同时,也慢慢不再理解他人。意识到这些后,她选择了留下,并留下了记录自己内心关键转变的3本日记。最终,也是这些日记的内容,让她完成了被理解的愿望。孩子们没有按照当地传统把她葬入墓地,而是把骨灰撒在了桥边。留下来的弗朗西斯卡,和那个被镇上人孤立的有婚外情的女人成了朋友,并在她再婚找到真爱的过程里起到了重要作用。在有了相似的经历以后,理解他人的时候就多了一层体验上的共鸣。感觉上就是所谓“悲伤着你的悲伤,快乐着你的快乐”。我想,可能是弗朗西斯卡先找到了自己,理解了自己,然后她才能设法让自己的孩子理解自己,不在乎当地的风俗,最终得偿所愿死后把骨灰洒在桥边。同时,她对自己的理解,也让她理解了那位婚外情的女人,成为她找寻幸福的关键支持。也可以说,当理解了自己以后,才能不内耗的全力做到“成年人就是全都要”的境地。文章转载自:曾奇峰心理工作室,作者:许子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有弥联合常驻咨询师。用精神分析解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