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互害的三种模式

文/魏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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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三个新闻，体现了底层互害的三种模式。

01

言语和态度上的歧视

山东济南历下区人民医院一护士，点外卖只写科室没写楼层，外卖员未送上楼，结果被护士打电话追责。

外卖员跟她解释地址不详细，她说“你非得让我给你发火是吧”，还说外卖员是“社会底层的人”。

外卖员气不过，回去找护士理论，护士又当面怒斥外卖员是“社会底层” ，并说“你不是社会底层，你能这么说话吗？”

外卖员当然是社会底层，这位护士大概率也是社会底层，当她说外卖员是社会底层的时候，并不是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而是在表达一种居高临下的歧视。

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社会底层的人，我让你干啥就乖乖干啥得了，我说啥就是啥，怎么还犟嘴了？

所以，外卖员听懂了这种歧视，才会说：“俺们是社会的底层？你说话可真好听！”

其实，两个人都有点词不达意，但从表层的语言和敌对的态度上，他们表达和认出了这种歧视。

可以想见，这种言语和态度上对底层的歧视，虽然轻微，但却广泛且普遍地存在于人们心中，它是那么有迷惑性，以至于换个职业和身份，就忘了自己和被自己歧视的人，本来是同类。

02

财物和尊严的践踏

浙江湖州市南浔区，一农贸市场第三方管理公司员工孙奥，把老人的青菜踩得粉碎，还不断辱骂老人。

事后，孙奥不但没有任何悔意，还把自己拍的视频高调地发到群里炫耀，并且骂卖菜的老人“几条老狗”、“跟个狗一样”、“老畜生”。

有网友说这位孙奥的父亲是个大官，我倒不这么认为。不是因为我相信我们的官员大公无私，而是说，哪个大官会放着大把的肥差不安排，把自己的儿子弄到农贸市场的第三方管理公司，去管菜市场门口的秩序啊？

当然，不排除孙奥可能有强大的背景，但就其表现来看，他更像是高启强手下小龙小虎式的小流氓，受雇于农贸市场第三方管理公司，就自认为在一个独立的王国掌握了某种权力，于是，他就可以借着“秩序”和“管理”的名义，实施“合法的”伤害，这是底层互害的升级版本。

就像昨天评论区读者说的，他知道老人是弱者，他们的贫病、孱弱、无助，成为他肆意挥霍人性中的恶的理由。他踩踏的不仅仅是蔬菜，还是一个老人的尊严，一个群体的苦难，一个社会的公序良俗！

但他似乎也忘了，他不过是某种权力的打手罢了，当需要献祭的时候，他也“跟个狗一样”，被无情地抛弃了。

03

人身和性命的戕害

2023年12月5日晚10点多，青岛市李沧区一小区门口，因外卖车辆是否能进入小区的问题，54岁的保安赵力与32岁的外卖员李越凯发生争执，随后持刀将李越凯杀害。

外卖车辆能否进小区，本来应该是业主和物业需要去处理的问题，现在却演变成保安和外卖员的矛盾；为了他人的规定，一个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一个搭上了后半辈子。

代价太大了。

这是一出彻头彻尾的底层互害悲剧。

04

在那位护士看来，你一个送外卖的，不过就是一个服务自己的人，除了打电话时会发声，其他时候应该是沉默的，言听计从的，怎么还能说出话来了，进而还敢指出自己的错误。说白了，没把别人当人，是歧视的来源。

从孙奥的视角来看，他比谁都知道谁能欺压，谁该巴结，而这两者往往是一体两面，他的脚法再好，也不敢去踢领导的菜。他的嚣张和狂妄，是内心孱弱的表现，他必须要把能欺负的底层，像清脆的蔬菜一样踩在脚下，才能彰显自己的层次和地位。

而青岛保安刺死外卖员，则揭示了底层互害的另一面，那就是矛盾的转移。底层之所以有互害的存在，是“有人在耍他们”。像有的作者说的，“暴力的外包服务”，让孙奥和保安这样的人，成为了某种代理人，拥有了相当的权力和合法暴力的使用权，而站在了自己阶层的对立面。

无论菜市场第三方公司也好，小区物业也好，或者外卖平台也好，他们就算有能力从制度和规则层面做出改良，从而缓解底层之间的矛盾，他们也并不会去做。他们要的是效益和金钱，底层的尊严和性命，不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甚至，他们，还有更高意志，更喜欢下面的人互啄，这样才能避免他们把矛头针对自己。未庄的赵老太爷，肯定是乐于旁观阿Q和小D龙虎斗，而不是他们联合起来抄自己的家。

何况，底层互害溅出的血，也脏不了他们的名牌鞋子，底层啄得如何血肉模糊，他们并不在乎。

于是，底层之间，轻则充满了歧视和恨意，重则装作强者践踏同类的尊严，甚而冲动之下，一怒溅血。

这是强者给底层设下的“无物之阵”，当你站在舞台中央，想要寻找敌人，却发现八角笼中，只有你和你的同类，互相成为对手，你们下不来，却又不得不互相攻击，黑暗中传来不知道哪里的喝彩声。

所以，相比对国外的敌意，底层之间的敌意，更让人痛心。

我不知道如何逃脱这个修罗场，我只知道，如果不得不上场，我们最起码可以对同类下手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