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角•生态┃COP28与生物多样性保护

2024-01-13 04:01

在完成银行业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暨金融支持生物多样性研讨会后，我们就开始了紧张的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八次缔约方大会，简称COP28）的准备工作。我们在衢州的生物多样性金融试点，也将在COP28的边会呈现，大家都忙着准备案例和材料。

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的世博城举行。大会的主题是“将国际社会聚拢在全世界的交叉路口”。这次大会的选址和大会的主题，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关注。因为气候危机是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过度排放导致的，90%的二氧化碳排放来自于化石能源，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是世界著名的产油国。提到这个国家，提到迪拜，人们总会想到石油、豪华酒店、各种黄金奢侈品。它的富裕，确实是石油带来的。

迪拜，这个沙漠中的城市，是石油等化石能源给它带来了巨大财富，推动着这个城市向现代化转变。目前，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五大产油国。在这个盛产石油的国家举行联合国气候大会，讨论的核心主题之一是如何减少和淘汰化石能源，说明解决全球气候危机的日益紧迫性。即使是以化石能源作为支柱经济的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也积极加入到气候危机治理和化石能源的减少使用中。

回望过去一年，全球变暖加速来临，极端气候事件频频发生，各种自然灾害——洪涝、干旱、山火、热浪，等等——轮番登场，大自然好像变得喜怒无常。在一些国家，比如尼日利亚，南部地区在发洪水，北部地区在干旱，人们退无可退，气候危机带来的死亡和绝望是那样的真实可见。2022年，肯尼亚等东非国家遭受了严重旱灾，2023年，又因为持续强降雨导致严重洪涝灾害，基础设施被损毁，数十万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政府间气候变化委员会报告明确表示，气候危机会导致这种洪水与干旱的循环持续，以后会更多，除非我们能遏制气候危机。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塔拉斯表示，极端天气已经成为新常态了。而且气候变化给世界各地带来的影响是不同的，欧洲出现了更多热浪，冰川融化急剧增加。地球上大约一半的地区面临着更多洪水威胁，三分之一的地区则面临着更多干旱。2022年以来全球已发生超过6500起山火，2023年成为加拿大有史以来山火最严重的一年。而在美国夏威夷，大火几乎没有给人留下逃生时间，度假胜地毛伊岛在8月化为一片焦土。事实上，从2022年COP27在埃及沙姆沙伊赫落幕，到2023年COP28在迪拜开启，过去一年间地球上出现了一系列的极端天气事件。科学家指出，气候变化使得极端天气事件出现的频率和强度不断增加。

2023年12月1日，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秘书处发布了《2023年全球干旱概况》。该报告指出，过去两年因人为活动导致的干旱引发前所未有的紧急状况。该报告显示，85%受干旱影响的人生活在中低收入国家，而生活在生态环境高度脆弱国家的人因洪水、干旱和风暴而丧生的可能性是生活在低脆弱国家的人的15倍。该报告还指出，在经历了5年的干旱、热浪和难以预测的降雨之后，横跨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的中美洲干旱走廊已有120万人需要粮食援助。

2023年11月15日，世界气象组织发布《温室气体报告》：即使在全球减排的背景下，2021—2022年，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还是创下了574亿吨的历史新高，2022年二氧化碳全球平均浓度首次比前工业化时代高出50%，2023年，其浓度还在继续上升。温室气体浓度再创新高，而且上升趋势看不到结束的迹象，人们担忧，随之而来的会不会是更加极端的天气。这引起了全球关注气候危机人士的焦虑和不安。在此背景下，人们对COP28会议充满了期待。

COP28是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召开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195个国家，97372名参与者，1293个媒体组织。在人们经历了气候变化导致的全球变暖、气象灾害频发、健康威胁加剧的一年之后，太多的忧虑和诉求，太多的愿景和期待，全都汇集在一起。《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八次缔约方大会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中如期开幕。

开幕式上，《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西蒙·斯蒂尔呼吁，“我们正站在悬崖边”“如果我们不遵从我们的认知，不发出终结化石燃料时代的信号，我们就会迎来自己的终结”。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指出：气候变化就在眼前，这很可怕，但这仅仅是开始，全球变暖的时代已经结束，全球沸腾的时代已经到来，空气（变得）无法呼吸，酷热难耐。他形容“化石能源如同给正在燃烧的地球‘火上浇油’”。

由此，化石能源的去向成为COP28讨论的主要议题。对于化石能源，我们是应该“逐步淘汰”（phase out）还是“逐步减少”（phasedown），这是COP28会议上争论最激烈的议题。“淘汰”意味着让化石燃料成为零，而“减少”的意思是极大减少用量，但仍会存在。气候危机给人们带来深重的焦虑和忧患，让人们急切地想要摆脱化石能源，将人类从气候悬崖的边缘拉回来。但是，我们在面临气候危机压力的同时，也面临着经济转型的巨大成本压力。特别是新冠疫情引起的全球经济衰退，局部战争导致的能源价格上涨，都增加了应对气候变化的难度。如何平衡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极其现实而具体。

如果完全淘汰化石能源，就需要构建一个全新的能源系统，这对于各国来说，都面临着巨大的成本投入，况且由于各国资源禀赋、发展阶段等不同，成本差异会非常大。一般来说，煤炭发电比例越大，就意味着需要更换的发电站越多，转型成本也就越高。比如英国和加拿大因为工业化时间较长，使用化石能源的时间也较长，所以化石能源的剩余库存就非常有限，这两个国家的煤炭发电量占比仅为2%和6%。与此同时，印度煤炭发电量占比为73%，南非超过了80%。相较于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大规模使用化石能源的时间更短，不应该承担这么重的减排负担和责任，应该对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认定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另外，从技术的角度来看，我们目前也还没有完全摆脱化石能源，实现电网稳定、长途输电稳定都需要电力集合，即使实现碳中和，也需要一定量的煤电装机作为灾备保障，或者作为调峰调频的工具。最关键的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一条可以完全不依赖传统能源的新能源发展路径。

COP28开幕以来，代表们围绕这个问题一直在争论，甚至到会议应该闭幕的12月12日，争论还没有结果，会议不得不延期继续讨论，以达成协议。12月13日清晨，在经过整夜的讨论和谈判后，COP28公布了最后的国际气候协议，呼吁各国“以公正、有序、公平的方式减少能源系统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在这关键的10年加快行动，以便在2050年实现与科学相符的净零排放”。协议还呼吁在2030年之前将全球可再生能源产能增加两倍，以及加快研发碳捕捉和碳储存等技术，以协助难以减排的产业实现目标。这是各国首次明确表示结束石油、天然气和煤炭时代。谈判的过程真是激烈又感人。协议还确定：2050年左右要实现全球能源系统的碳中和，并且在2030年之前加速行动。也就是说，不论国家的碳中和目标是哪一年，COP28公布的国际气候协议把能源系统的碳中和时间定在了2050年。

在不淘汰化石能源的前提下要实现碳中和，研发碳捕捉和碳储存等技术非常重要，但碳捕捉和碳储存等技术成本较高，因此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如通过森林、湿地、草原、海洋等生态系统固碳作用来增加地球吸碳能力，促进碳中和，就变得非常重要。在COP28会议上，气候危机与生物多样性的协同治理也成为重要议题之一。

会议期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COP28主席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COP15主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及近30个国家/地区和联盟共同签署COP28《气候、自然和人类联合声明》（简称《声明》），致力于推进国际、区域和地方合作，全面推动气候和自然综合行动的实施。《声明》明确指出，必须通过合作，以积极进取和连贯的方式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和土地退化挑战，从而实现《巴黎协定》的近期和远期目标、2030年目标，以及《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具体目标。

《声明》中写道：“于今日签署的《气候、自然与人类联合声明》展现了我们致力于推动生物多样性和气候优先事项的实施，以及强化国家自主贡献（NDC）的共同承诺。维护生物多样性至关重要，因为其直接关系到可持续生计和依赖我们共享生态系统生机的个体的健康和福祉。”

《声明》强调支持各国的承诺，加强国内和国际合作，共同达成以下既定目标，包括：

•对各国的国家自主贡献（NDC）、国家适应计划（NAP），以及国家生物多样性战略和行动计划（NBSAP）进行统筹；

•加大来自多渠道的气候和自然融资与投资；

•使土著居民、地方社区、妇女、女孩、青年和其他弱势群体在公平代表性和参与方面的权利得到充分保障；

•推动全社会参与，促进国家气候、生物多样性和土地复垦计划和战略的规划和实施；

•实现在气候和自然领域，数据采集、方法和报告框架的一致性和互操作性。

中国还宣布正式加入“自然与人类高雄心联盟”，在2030年之前实现对地球上30%的陆地和30%的海洋进行保护，阻止物种灭绝；并正式牵头发起《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实施倡议。

我国人多地少、人均资源相对不足的国情，以及“天人合一”的传统文化理念，使我国绿色低碳转型必然是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紧密结合，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碳中和发展之路。

在边会上，我也介绍了我们的研究和试点，如何通过绿色金融技术设计，将气候危机治理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相结合，受到大家的好评。

在美丽的沙漠之城迪拜，COP28终于获得了共识和进展，气候危机的治理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紧密结合，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的倡导和拓展，让这个沙漠中的现代都市，成为世界关注的中心。紧张的会议结束了，迪拜的朋友过来话别，我才顾得上仔细看她穿的黑色长袍，布料柔软华丽，上面绣着很多黑色的花，非常漂亮！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生态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绿色金融分会副主任）

本文刊载于《金融博览》202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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