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X：即时支付的后起之秀

为了进一步加强金融竞争与创新，巴西央行在2020年面向全国推出了即时支付系统PIX。2023年9月，PIX创下了单日1.53亿笔转账交易的记录，交易额达760亿雷亚尔（约合153亿美元）。在巴西这样一个传统金融机构低渗透的国家，PIX带来的便捷性使许多低收入人群、小型企业或微型企业打开了金融世界的大门。根据ACI Worldwide 的一份报告显示，在全球范围内，PIX是使用率排名第二的实时电子转账系统，仅次于印度的统一支付接口UPI。

PIX是由巴西中央银行（Banco Central do Brasil，BCB）创设和管理的即时支付系统，可以快速地执行支付和转账交易。当局在设计PIX系统之前，对其他一些国家的即时支付系统进行了认真仔细地研究。PIX的几个设计特点，包括速度、成本、涵盖多种使用情况的灵活性、个人使用的便利性、界面标准化以及主要银行的强制性参与，都有助于这套高科技支付系统在巴西这个传统金融业渗透率较低的国家迅速普及。巴西央行的目标是减少交易对现金的依赖，提高金融包容性，加强银行系统的竞争，并使支付系统现代化，以实现更快、更安全的交易。

PIX与印度的统一支付接口UPI类似，但与广为人知的数字钱包（如支付宝、微信支付）有所不同。数字钱包通常只是为用户存储信用卡/银行卡信息、显示交易记录和账户余额，运行交易的过程中需要借助包括卡组织、收单机构和发卡机构在内的中介机构，而PIX的运营无需任何中介机构，该系统可直接在收、付款机构之间进行24/7的实时交易。与我国的实时转发、定时轧差不同的是，PIX系统的轧差采取的也是实时的方式，因此是真正意义上的即时支付系统。此外，PIX还能按照地理区域、用户特征和交易类型跟踪支付和经济活动，这已成为PIX的一项主要优势。

根据规定，巴西所有拥有50万以上客户的机构必须都提供PIX支付方式（被称为“强制参与者”），截至2023年5月底，共有799个活跃参与者，其中34个为强制参与者。用户在使用PIX过程中需要创建一个PIX ID，这个ID可以是用户的手机号、电子邮箱或者税号。在收费方面，消费者使用PIX支付免交易费，而商家，比如出租车司机和小商小贩，则需支付少量费用。

PIX的日常运行与管理同样由巴西央行直接负责，具体包括实时结算基础设施（settlement infrastructure，SPI）以及用户地址数据库（DICT）的管理运行。在流动性方面，巴西央行为直接进入SPI的参与者提供流动性额度。另外，考虑到降低供资的机会成本可以增加SPI账户的流动性供应，巴西央行对所有直接参与者在SPI账户中的余额进行补偿。此外，巴西央行还允许在央行准备金转账系统（STR）正常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6:30-18:30）之后的30分钟内，将所需准备金和电子货币余额转账至SPI账户。银行业参与者可与巴西央行进行短期政府证券反向回购，以换取在正常营业时间以外使用的流动性。

2.1 市场环境分析

通过2023年前10个月的数据来看，巴西经济整体表现良好。具体表现为随着商品价格增长速度放缓，经通胀调整后的公众工资水平继续以相对较快的速度增长；劳动力市场方面，失业率达到了201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民众消费意愿上升。实际上，2023年巴西消费者支出正以可观的速度增长。在后疫情时代，巴西展现出了较强的消费弹性。

（1）电子商务快速发展，对便捷支付的需求持续增加

根据美国国际贸易管理局统计，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的经济体，电子商务持续快速增长，2021年同比增长16%。预计到2025年巴西电子商务市场预计将同比增长95%，交易总价值将达到790亿美元。巴西电子商务协会ABComm发布的2022年巴西电商市场调查报告显示，2022年巴西电商市场的总销售3.687亿单，总销售额达到1696亿雷亚尔（约合339亿美元），较上一年增长了5%。预计到2023年年底，巴西电商市场的销售额有可能会达到3.95亿单，合计1860亿雷亚尔（约合372亿美元）。根据其他国家的经验，电子商务行业的迅猛发展必然带来对便捷支付需求的持续增加。

（2）巴西银行渗透率低，民众偏爱纸币交易

根据Global Findex的统计数据，全球约有17亿人由于各种不同的原因而没有开设银行账户。主要原因包括高昂的银行费用、与银行分支机构的物理距离、现有债务、信任缺失、无开户所需的文件、金融教育匮乏、非正规就业等。根据Capco的研究课题“金融包容性——演变和数字推动”，大多数没有银行账户的人生活在非洲和南美洲等发展中地区。此外，Instituto Locomotiva的一项研究数据显示，2021年1月有10%的巴西人（1630万）没有银行账户，另有11%（1770万）近一个月没有操作该账户。当被问及为什么没有银行账户时，49%的人表示不信任银行，31%的人表示没有足够的钱进行账户开立，还有29%的人表示更喜欢使用现金。传统银行业务的低渗透率为金融科技公司的发展创造了机会。目前，PIX交易主要通过国内和国外银行进行，约占PIX年度交易量的57%，而其他支付机构和金融科技实体也不甘落后，贡献了PIX年度交易量的39%，其余市场份额主要由信用社贡献，占比约为4%。

2.2 发展过程

根据IMF统计的2022年数据，巴西为世界第11大经济体，第5人口大国，蕴藏着广阔的发展空间。考虑到传统银行的低渗透率，金融科技公司在巴西的繁荣发展，支付科技领域的创新应当早是一片百花齐放的景象。实际上，国际知名即时通讯软件WhatsApp在2020年曾在巴西推出了一款转账工具，但由于竞争和数据隐私等问题，监管机构暂时中止了该工具的使用，而在几个月之后，巴西央行便推出了PIX。有关方面曾否认此前对支付工具的禁令是为了有利于之后PIX的顺利推广。

巴西央行的PIX项目于2019年夏季宣布，并于2020年11月16日全面投入运营，相较于中印两国，巴西的即时支付起步较晚，但集各家所长。在经过一年的推广运营后，2022年，根据中央银行关于非现金支付方式的数据，按交易数量计算，PIX已成为巴西目前最常见的支付方式，占全国转账交易总额的29%。在巴西圣保罗的街头上，乞丐的乞讨标语牌上都写着自己的PIX ID。截至2022年底，PIX为7150万从未进行过任何电子信贷转账的人提供了交易便利，PIX为这些人打开了金融世界的大门。

根据巴西央行截至2023年5月的统计数据，PIX系统推出两年半以来，已有超过1.4亿人（约占其成年人口的80%，总人口的2/3）和1300万家公司使用，目前其支付量几乎是借记卡和信用卡支付量总和的五倍。与全球（包括发达经济体）的电子支付系统相比，巴西是自实施以来在人均交易量方面采用率最快的国家。

图1 PIX业务快速增长

（资料来源：巴西央行、Financial Times）

3.1 面临挑战

尽管就已取得的成绩来看，PIX系统的推行非常成功，但在运作过程中仍面临着许多挑战，巴西当局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以应对。

首先是对实时活动进行适当监督的挑战。由于巴西选择了实时结算模式，除了需要足够的算力支撑巨大的交易量（每秒2000笔、每天超过9000万笔），还需要及时对交易进行必要的监控。巴西当局采用监管科技手段对实时交易过程中的合规情况和交易活动进行监督，并对系统中的所有参与者实施相称的基于风险的监管。

其次是保证参与者有足够流动性的挑战。由于巴西央行的STR流动性转移机制在夜间、节假日和周末关闭，因此存在一些时间问题，参与者必须通过银行间市场处理任何流动性短缺问题。当局指出，非银行的结算账户现在与银行一样有了报酬，所有参与者现在都可以保守地为其结算账户提供资金，而无需面临机会成本，这有助于将夜间和周末的流动性风险降至最低。

不同类型参与者的资本监管要求不同。如前所述，PIX系统促进了一些支付机构资产的快速增长，这些机构随后成立了自己的银行子公司。一开始出现的一个问题是，每家金融集团的监管资本要求都是基于银行是其最高机构的假设而设定的。而以支付机构为顶点的金融集团所面临的资本要求较低，这使得它们在与大型银行的竞争中取得了额外优势。最近，有关部门已经解决了这一问题，对这两类企业集团模式制定了相称的资本监管规定。

最后是降低反洗钱及打击资助恐怖主义的挑战。PIX系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欺诈、洗钱和资助恐怖主义活动的风险。银行从业人员指出，账户创建的便捷性可能导致个人在支付机构创建虚假账户，然后用于现金转账。还有报告称，在一家机构因欺诈而被冻结账户的个人可以在另一家机构开户。对于即时支付系统，当局还没有单独的反洗钱及打击资助恐怖主义的政策或程序。不过，当局指出，在巴西央行的监督下，包括银行和非银行在内的每个PIX系统参与者都必须遵守巴西的反洗钱/打击资助恐怖主义规则。当局还指出，目前正在改进账户和别名中央数据库，以防止虚假账户的创建问题，并最大限度地减少相关欺诈行为。在这个暴力犯罪和诈骗猖獗的国家，有组织的团伙也抓住了这一漏洞。一连串的绑架案就凸显了这一点，在这些绑架案中，受害者被迫使用PIX向犯罪者转移巨额资金。作为应对措施，央行规定晚上转账限额为1000雷亚尔（可手动更改，但会有所延迟）。另外，许多银行也采取了各自的安全措施。巴西央行竞争与金融市场结构部主管Angelo Duarte表示巴西央行正在投入资源打击欺诈账户并提高安全性。

3.2 同业对比

（1）银行储蓄卡/信用卡支付相比

PIX系统的开发和运营成本相对更低。由于起步较晚，PIX的开发可以更多地参考前人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在成本上获得了较大节约。另一方面由于PIX系统是巴西央行开发并运营，并强制要求用户数量在50万以上的金融机构加入系统。与巴西金融系统中最大的银行通力合作，一方面避免了私营部门搭建支付网络所要付出的摩擦成本，另一方面从系统搭建之初就关注相互协同的问题，并搭建了一个有效的网络。根据巴西央行披露的数据，PIX的开发成本仅为400万美元，2022年全年运营成本为800万美元。

同时，PIX系统的交易成本更低。由于PIX的即时支付系统中并不需要收单行、卡组织和发卡机构参与，因此交易过程中的成本相比于数字钱包更低。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根据IMF的报告数据，巴西当局要求PIX对个人免费，对公司/商户客户收取交易额0.33%作为交易费用。对比巴西市场的借记卡支付和信用卡支付1.13%和2.34%的费用，PIX的交易成本明显更低。这对于进一步促进巴西实体经济发展有积极影响。

（2）与其他国家支付系统相比

在PIX的设计和搭建过程中，重点参考了印度和中国的经验。在学习前人经验的同时，巴西的PIX系统也保留了一些独特的设计。比如印度和中国对交易规模有中央限制，而巴西则由参与者为用户设定这一限制（如图2所示）。在印度，交易规模限额约为2000美元，而在中国则要高得多，达到了约15万美元（实际为100万元人民币）。巴西央行决定将制定限额的权利下放给各个参与者，一方面可能因为每家银行可以根据自己对用户信用信息的掌握情况酌情设定合理限额，另一方面每家银行对风险（如流动性风险和欺诈风险）的认知不同，因此自行决定限额也出于银行自身进行风险控制的实际需要。

图2 各地区即时支付系统限额比对

（资料来源：World Bank Project FASTT, and Fund staff）

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如欺诈和操作失误，巴西PIX系统的交易通常是不可撤销的，这一点也与印度的UPI和中国的IBPS（Internet Banking Payment System，网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统）有明显区别。另外，在结算流程方面，印度和中国是延迟的结算交易方式，而巴西为彻底的实时结算交易。这一特点可能会使得PIX系统中的流动性波动更为剧烈。在用户ID设定方面，巴西与印度类似，允许使用多种类型的信息创建账户，而中国只能通过实名制认证的手机号码注册。这一特点虽然增加了创建账户的灵活性，但同时也增加了欺诈和洗钱的风险。在存储用户支付信息方面，与印度和中国不同的是，巴西央行选择集中存储的方式，这一特点使巴西央行掌握了更多有价值的经济活动信息，比如可以按照用户类型和所属地域来追踪交易等。

从理论上讲，PIX的广泛应用将直接对传统信用卡和储蓄卡支付产生冲击。对此，信用评级机构穆迪（Moody's）曾预计巴西的传统银行将损失8%的交易费收入。然而实际情况是，为了弥补在转账交易商的损失，传统银行开始围绕PIX创建服务，这使传统银行获得了明确的创新方向。另外，由于PIX支持分期付款，所以信用卡方面对于PIX的使用并不抵制。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巴西传统银行长期处于低渗透率的环境下，民众本身对银行业务并不信任，PIX的广泛使用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增进了人们间接接触传统银行的机会。

PIX的广泛应用还有助于加强巴西金融业的竞争。PIX业务的推广促进了一些支付服务机构的发展，不少机构建立了自己的银行子公司，从而加剧了传统银行的竞争压力，并迫使其提升服务能力。此外，巴西央行通过公开共享PIX用户的交易信息，进一步加强了各机构在销售银行产品和服务方面的竞争，从而鼓励银行向客户提供更好、更优惠的支付服务。

另有分析人士表示，截至2022年，PIX交易仍然只占非现金转账金额的12%，传统的银行转账仍在总体交易量中占主导地位，而且通常是公司进行大额交易的首选。因此，PIX交易的迅速增长对于传统银行业，整体而言带来的更多的是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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