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亲妈妈，这个称呼强调了缺失的部分，独自抚养，它是特别彰显力量的。”音乐人魏雪漫2015年创立“一个母亲”，是致力于为独抚妈妈提供心理支持的公益机构。据推测，中国有2000多万独抚妈妈，群体庞大又隐秘。目前“一个母亲”有300多位义工，为她们提供法律、理财、心理咨询等服务，完全免费。2016年，魏雪漫自己也成为一个独抚妈妈，她更真切体会到需要这些女性以勇气和智慧去面对的状况是多么不易。独抚妈妈往往财务上精打细算、生活争分夺秒，把自己活成了时间机器。▲米兰独自抚养6岁的龙凤胎，也是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总监我拍摄了魏雪漫、以及独自抚养6岁龙凤胎的妈妈米兰的一天，“您觉得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给他什么是最重要的？”我分别问了两位妈妈相同的问题，她们不约而同给出答案，“爱才是最重要的。”
魏雪漫：“一个母亲”为独抚妈妈而存在
“一个母亲”是致力于为独自抚养孩子的妈妈提供心理支持的公益机构。我们推测有2000多万的独抚妈妈在中国，有的离异、丧偶，有的是未婚，也有可能就是婚姻危机，父亲参与养育的时间很少。目前在我们社群里，我们直接为7000多位妈妈提供服务。单亲妈妈，我们总觉得这个称呼有点问题，它强调了缺失的部分，“独自抚养”，是特别彰显力量的。她还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丧失，就立即要卷入生存的漩涡，房贷、孩子的学业……丈夫离世之前她没有工作，她受过很好的教育，法律专业毕业，但在这种急性的情况下，她只能去打零工，换取低微的收入。在之后漫长的时间，她要疗愈自己的丧失，陪伴孩子去疗愈丧失，一点点重建他们的生活。也有未婚的妈妈，她跟男朋友分手之后，才发现怀孕了。她没有任何的抱怨，没有通知任何人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承担起这个责任。她是一个设计师，一个人带着孩子去面试，她让我觉得非常惊叹。一位离异独抚的妈妈，在刚开始要一个人去养孩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得了乳腺癌；“一个母亲”有各种各样的形式陪伴她，比如一对一的心理咨询、线下互助小组，一直到她复查好转；事实上最终穿越黑暗洞口的人是她自己，“一个母亲”可能是一个疗效因子。我是歌手，也学习心理咨询，2014年，我的舞动治疗学习毕业了；我们需要去实习，用学来的治疗技术去帮助一个人群，我和同学聊起来可以做“单亲妈妈心理支持计划”；而且我发现一位舞动治疗同学就是独抚妈妈，她是北京大学心理学博士；带3个孩子，要工作，要照顾孩子的学业成长，还要为别人提供心理支持。她身上的这种智慧、韧性感召着我，于是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情。最早的时候没有钱，第一年有一位匿名的捐赠者，L先生，他的妈妈就是一位独抚母亲。“一个母亲”最早是电台的形式，我请做心理咨询的同学老师来我家里，像茶话会一样，中间放一支录音笔，去聊——我还开始录绘本，为了降低噪音，把自己关在家里的衣帽间录了好多期。独抚妈妈是一个隐蔽的群体，刚开始会发现很难找到她们。她们有一种埋藏比较深的耻感，好像很多妈妈会觉得我的关系失败了，我的生命失败了，甚至丧偶的妈妈居然也会有这种感受。通过电台的形式，我们触达到很多独抚妈妈，慢慢发展成为社群。我们一旦去陪伴她们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耻感可能就不见了。——你那么有勇气，那么有力量，你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事情，那么有智慧，我们想陪伴她们看到这个部分。目前在线上我们有超过30个社群，在抖音也开了日常直播。律师就有100多位，教大家如何打离婚官司，如何争取抚养费，如何兑现亡夫的遗嘱……很多妈妈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爸爸去哪儿了，我们的心理咨询师会和她们讨论，带着诚挚去告诉实际的状况；对孩子的亏欠感也是刚开始独抚的妈妈要去面对的重要议题，首先先把自己归位到一个中正的母亲位置上。你没有对孩子有任何的亏欠，因为你能够控制的只有这么多。我们在全国10多个城市有线下小组，它是心理支持小组，而且同城的妈妈们能够互相帮助。她平静地去处理了丈夫的户籍注销，她之前一直没有办法去注销，接受不了。我们会从北京寄出去一些空白的画册，然后漂到不同的妈妈家。妈妈会写上我是谁、我想说什么，然后和孩子去做一些创作。画册漂到了济南，在一个快递驿站里面，一个妈妈和孩子在这里工作。画册又漂到了湖南的一个游乐场里，孩子在游乐场玩，妈妈就在旁边摆摊。她说这一下午赚了35块钱，可是孩子一玩就花了一百多。从2018年开始我们每年都漂，到现在已经有6本了，走了50多个城市，有100多位妈妈和孩子在上面做了她们的作品。在2016年，“一个母亲”这件事情已经做了两三年时间了，我自己成为一个独抚母亲。我才发现之前对独抚妈妈的那种揣测，是多么傲慢无知。生孩子第二年，我觉得自己已经枯竭了，没有更多心力再去帮助别人，“一个母亲”只差一点点就关闭了。但我的小伙伴说不要薪水，在最困难、我也没有能力再去募款的那个阶段，她们坚持了下来，就是现在“一个母亲”仅有的两位全职人员。我们现在渐渐好起来，越来越多有能力的人加入我们做兼职或者义工。生了孩子以后，我起码错过了四五部特别大制作的音乐剧。这次我特别想要去面试《致埃文汉森》里的妈妈角色，因为她就是一个独抚妈妈，主角其实是她的儿子；但是要理解儿子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他很焦虑，但他又这么善良、有勇气；我独自抚养女儿已经8年时间，我一直以为已经自我疗愈了，我不是很好吗？可是刚拿到《致埃文汉森》里的唱段开始学的时候，每听一遍哭一次；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以后，才可以平静地以音乐剧演员的素养去表演。歌词是独抚妈妈非常真实的写照，“空房间那么大，而我那么小”。“回忆像不愈合的伤口，我不怕填不满你生命的缺口”，孩子的生命缺口是填不满的，只能尽量把妈妈完整的爱给他，她真的不怕吗？她只不过是一边怕，一边向前走，走着走着才能够有机会变成不怕。有一句话不知道谁说的，但是我一直记得——支持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支持整个世界。“一个母亲”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比如在全国各个城市落地“一个母亲”托管站。托管站里可以有非常专业的人员帮助她们，让她们在没办法照顾的时候把孩子送过来，而且还很放心。期待更多人和机构可以一起来支持独抚妈妈，建构一个更完善的社会支持体系。我们机构有一个愿景，希望世界上没有独抚妈妈，但就是会有；所以我很希望，就算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了，还会有人继续把“一个母亲”做下去。
我叫米兰，今年38岁，是一对6岁龙凤胎孩子的妈妈。但是在我自己心里面，这五六年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操持过来。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我经过风暴》，有些情节和我的经历如出一辙：和前夫在一起时候，被打击到完全自我否定，“你做的事情，长个脑袋的人都能做”。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我找到工作，在这家公司四年半时间，晋升为人力资源部总监，也是公司高级合伙人。工作反而疗愈了我，我感觉到在这里是被需要、被认可的。半年前，从孩子爸爸那正式搬出来的第一天，儿子突然间对我说了一句话，抱着我说，妈妈咱们拍张照，以后就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了。我小时候父母离婚，跟着4个姑姑长大，相当于没有一个完整的自己的家；这种血脉亲情上的爱，怎么也割不断的，我不再是没有家的人。租好房子之后，我们一起打扫房间、添置绿植、买懒人沙发；他们现在养成了很多自立的习惯，比如说自己洗澡、收拾玩具，甚至帮我打扫卫生。我硬抗着自己生病的状态，带着两个发烧的小孩在医院跑前跑后，很脆弱。听说国外有一些独抚妈妈的互助社群，甚至有独抚妈妈两个人一起合住，在养育上彼此照应，就去搜索国内有没有。下雪那天我在工位上偷偷地哭了，因为“一个母亲”群里面聊的一个话题，让我共情了。一位妈妈提到带孩子有点辛苦，我也突然间想到这6年几乎都是全年无休。还有一些很实际的帮助，比如跟法律、心理的老师去聊我现在的一些问题。我今年手机坏了，设置新手机的时候，不知道紧急联系人那一栏该填谁。我是希望在认识同城的一群独抚妈妈之后，真的可以建立除了亲情之外的另一种感情，互相支持着走完这一段人生中稍微有点难的路程。▲幼儿园放学后，老师帮忙送到附近的体能馆，上体能培训课小朋友的幼儿园我挑了又挑，最后选了在我上下班路上的私立幼儿园，能满足我卡时间的需求。尤其秋天的时候，路边叶子都黄了，只有几分钟我也会听个音乐。因为这样的时间太难得，生了孩子之后我把自己过成一个时间机器，从早到晚都是掐算好的。如果孩子总是被晚接，我怕他们心里面自卑，在漫长的等待里，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所以晚上请幼儿园老师帮忙送到体能馆、或者安排英语课……做晚饭时间很紧张，周末我提前炖点牛肉、红烧肉，拿小袋子分装起来，到周中的时候，拿出来一袋，加点水就是一顿饭了。我认为孩子在成长过程当中，最重要的是给予父母无条件的爱，因为这会给他很充足的力量感。包括我和孩子爸爸关系紧张的时间，都没有说过爸爸的任何坏话；我都说妈妈和爸爸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包括他们跟爸爸见面、打电话，我完全没有任何阻拦。现在我一个人挣钱三个人花，刚好够日常，抗风险能力非常非常低。前段时间公司管理层一起去澳门，我跟着一起去放松了几天。回来以后儿子表示很羡慕，反复跟我念叨，妈妈我想去三亚。我说妈妈现在没有办法带你去三亚，我直接跟他俩算账了，三个人机票多少钱，住宿多少钱。有一份10个城市的独抚妈妈调查报告显示，月收入不足4000元的独抚妈妈占比超过60%。其实她们真的没有能力吗？不是，前些年为家庭牺牲了很多，带着孩子又需要从零开始就太难了。希望我们仨都能够成长得抗风险能力越来越强，哪怕以后人生的路注定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互相支撑着走下去。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一条（ID：yitiaotv），如需二次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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