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票房同样夺人眼球的,还有该片的导演和主演,贾玲。无疑,《热辣滚烫》已然成为这个春节档风头最劲的电影之一。只是,若把如今的喜人结果投射到贾玲身上,却也未免让人生出一种疑惑。贾玲,一位半路出家的导演,却连续两部作品都取得了不俗成绩。这种反差于是激起了飘的好奇,在电影创作这条道路上,她到底手握什么秘诀?回想起电影还未开播时,那时网上对该片有着诸多质疑之声。若从剧情来说,这是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姑娘通过拳击,重新找回自己的故事。“逆袭”这一词汇,也成为相当一部分人对这电影的粗浅预设。然而当我在影院与杜乐莹正式相见后,这种疑虑瞬间烟消云散。我原本对《热辣滚烫》就抱有期待,没想到它还是给了我超出预期的结果。先是,那种传统“体育励志片”中的逆袭叙事,在这儿一点影子见不到。贾玲扮演的乐莹即使到结尾,也是于普世标准之下一个“不太成功”的成年人。拳击之于她,并不是生活的转机或救赎,不是一个流落荒岛的人最终等来的豪华巨轮。她在这一刻有了继续跨越汪洋的前进力,帮助她在人生越行越开阔。而要细细去聊这惊喜之处,还得聚焦在剧情本身。(以下涉及轻微剧透)乐莹,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人。说她丧吧,可她到底没丧到躺平任嘲的程度,反而始终有点不甘受摆布的心气儿。远方表妹豆豆(杨紫 饰演)在电视台实习,为一档帮人找工作的真人秀找嘉宾,由此想到了她赋闲的表姐。可在镜头的羞辱下,看似怯懦的乐莹说不录就不录了,转头就撂下一屋子的人跑了。饭桌上,与离婚在家的妹妹乐丹(张小斐 饰)拌嘴,被指责在家啃老当蛀虫,她立刻反击妹妹婚内出轨的老底。但一个如此敏感,轻易就会被激起保护机制的人,往往内心是更脆弱的。
杜乐莹毕业后在家宅了十年,受尽白眼和欺辱,而外界越是对她施压,她越是害怕走向外界。
这种无望的境况,令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继续,生活除了荒废仿佛看不到边。也因此,尽管开场就上演了好几次“耍狠”,但乐莹的灵魂是极其优柔、孱弱的。明明愤怒于男友和闺蜜对自己的背叛,却还是勉强自己去给两人当伴娘。
明明不想参加节目自揭疮疤,还要受恶意剪辑和现场评委的凌辱,但最后还是从了表妹的安排。这是乐玲的前半生,也照出了讨好型人格最残酷真实的一面。
压垮乐莹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是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拳击教练,昊坤。她与昊坤在穷困之时相遇,乐莹榨干自己提供物质基础,昊坤随手扔给她点情绪价值,二人就和着同居了下来。但在听到昊坤私底下跟他人极力澄清二人没有关系时,乐莹心碎了。原来上天不仅没有优待她一回,反而还要把她踩进更深的泥土里。她走进健身馆,仍是怯怯地说出自己的要求,想打比赛。
而这份小心翼翼,恰好就是飘更喜欢、更符合人物性情的表达。生活中的逆转没有那么多仪式感,需要一番热血宏伟的陈词,亦或者什么特定的形式与节点。所有人自乐莹站上拳击台上的一刻起,一路都在泼她冷水。
她就像战场上最孤独但却充满信念感的战士,即使被对方打得满口鲜血,也要继续追逐她的目标。没有奖金,没有荣誉,几乎不可能得到认可,只剩下满身的伤。她看着镜子里布满肥肉的身体痛哭:一点伤口都没有?!作为一个被蹂躏到失去生命意志的人,她甚至都没有任何痕迹来证明这些压迫的存在。于是这种哪吒割肉般的“自虐”,成了她找到存在痕迹的最佳途径。她要经历不一样的人生,要体验生命对她的击打,而不再麻木地躲避。她分明有许多方法可以完成这个角色,却偏偏选择了最“拙”的一种,与角色一同体验生命的重量。
花一年的时间从0到1开始学习拳击,先增重再减重增肌,只为符合剧情设定。愿意花费整整一年时间,去做一件结果未知的事,无论对演员还是角色,都是一次了不起的任性。乐莹需要对着虚空挥拳,扫除不安与怯懦,重新学习如何面对命运的催折。而贾玲亦须同角色一起体验转变,燃烧自己来成就人物,让剧本落到地面。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技巧,却永远能福人:创作者的真诚与不糊弄。不似其他演员还在扮演人物,贾玲,索性把自己交给了乐莹。
当爸爸再见到拳击手乐莹时,乐莹提了一个问题,大意是:你有一大一小俩苹果,朋友跟你要,你给哪个?这象征的是讨好型人格时期她毫无底线付出的处事风格。
但她后来则笑笑,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我看心情。她会给,甚至两个都给也可以,但这一定是她的选择,且她会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愿,而不再是为了谁。通过饰演乐莹,贾玲也有了重新爱自己一次的机会。因为在努力的过程中积累了自信的力量,所以清楚了把别人的标准套用在自己身上,就是苛求。电影结束后放出了两个彩蛋,也让飘看得颇为感慨。
一个是她在过去一年为角色训练的记录——凌晨3点好饿、妈妈我好累啊、这里是地狱吗、想吃抹茶蛋糕和鸡爪……不断变化的数字记录展示了她的变好变强,本质就是一个打碎再造的过程。第二段彩蛋中,她又拿起了画笔。-玲姐为什么学画画呀?-没什么,就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原来,拍《李焕英》时她的分镜手稿没人能看懂,于是她一直在暗暗较劲。
遥想她从湖北襄阳考到北京学相声,再到登上春晚舞台,一路上她那根弦都是紧绷的。在拍摄《李焕英》那段时间,因为自我怀疑,她经常靠吃来缓解焦虑。写剧本写累了,吃一顿,今天没做啥事儿,那就又吃一顿去吧。如我前文所说,拳击之于乐莹并不是救赎,也不是出路。她亲眼看到过的,对着自己大呼小叫仿佛权威的教练,私下只是一个破健身房的“黑心”老板,而昊坤这样有点水平的男性选手,到了年龄也要下岗去干体力劳动。
但还记得她在走向擂台前,与镜中过去的自己致意的画面吗?她不担心也不怯懦了,且发自内心地悦纳自己,她们不需要任何事许自己一个后半生,而是将自信大步地走出一个后半生。贾玲与乐莹构成了一体两面,更成为一种超越电影本身的力量,也让《热辣滚烫》带给观众独一无二的体验。随着电影票房的节节高升,这两天关于贾玲的消息也在井喷。其中一条引起了我的格外关注——好莱坞索尼影业宣布买下了《热辣滚烫》的全球发行权,这也是索尼影业时隔九年再次全球发行的国产影片。类似的肯定,也发生在她第一部电影上。就在去年10月,索尼影业宣布拿下《你好,李焕英》的翻拍权,而贾玲则成为了该版本的监制。
我想这一切荣誉的背后,离不开的是两个字:真诚。
当初自《你好,李焕英》立项起,网上就不乏对她导演专业能力的质疑。但由于情感表达上的饱满,贾玲成功打消了观众的疑虑。
她曾在采访中说,妈妈在世时最想要的是一件绿色皮大衣。那时她没能帮妈妈实现的愿望,多年后,被她安排在了电影里。买电视机时,当所有人都看着电视机,只有李焕英背对电视机看着女儿贾晓玲。以及结尾那一幕,贾玲安排的那辆敞篷车的车牌HY1012,是李焕英的忌日。 三年后,类似戳心的小细节再次出现。
在乐莹走向拳击台的路上,她穿的那件背心上绣着一行小字,That's Li Huanying's daughter(李焕英的女儿)。而刺绣的地方,刚好就在靠近心脏的位置。在官方释出的一则物料里还能看到一只小狗。
每当贾玲练得濒临崩溃了,这只小狗总会第一时间跑来,成了贾玲最好的安慰剂。而这只小狗是她在拍《李焕英》时收养的。
带着当初拍妈妈时在片场拾到的小狗,去重塑自己,时间流转中,仿佛也是妈妈在陪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新生。而最后,这部电影也跃出了个人的体验和际遇,与许许多多相似的普通人形成了共鸣。
于是,才有了贾玲在路演中说的这句话:这部电影也是献给观众的。
在丰沛的情感表达中,足见到她对作品的真诚和用心。
她的每一次创作与其说是工作,倒更像是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由人物。先奉献了自己对妈妈最本真的思念,创造了李焕英。再通过乐莹的蜕变,让所有人看到她当初说的,《你好,李焕英》票房大爆她就瘦成闪电,并非食言。对作品,她是全情投入的,完全袒露自我的。这种态度,也是力量本身。当一个人能如此赤诚地把自己交由外界,同时还能坚守己心,用一句“看心情”表达对生命的掌控,这才是最深刻的蜕变。《热辣滚烫》的英文译名是YOLO, YOU ONLY LIVE ONCE.这是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却依旧有许多人不敢正视,热辣滚烫地活一次。贾玲不爱讲大道理,她只是做了件很地道的狠人狠事:亲自演示一次。
由此,她的成功也不再像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