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白日梦绑架,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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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白日梦虽好,过度沉迷就不太好了。
撰文 | 栗子
审校 | clefable
“从记事起,我就迷失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有些白日梦里面有我认识的人,有些根本没有我。
……
这些白日梦是故事,而我能从中体会到真实的情感,有快乐有悲伤。它们是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就像现实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一样。
……
周围没人的时候,我可以花上几小时的工夫,只和我的白日梦待在一起。而在公共场合,我得小心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让别人看出我脑海里一直有故事在萦绕,不让他们知道我深陷其中。”
一位来自美国的20岁女学生,感觉过度的白日梦已经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于是给以色列海法大学的临床心理学教授以利·萨默(Eli Somer)写了一封邮件,诉说她的经历和正在承受的困扰,上面引用的几句话,就是其中一部分。
女孩还说,那些思绪好像关不掉,在上课需要集中精神的时候、准备睡觉的时候,或者只是想静一静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她认为自己患上了“适应不良白日梦”(maladaptive daydreaming,MD)——这正是以利·萨默教授在2002年提出的概念。
其实,对大部分人来说,白日梦只是一种日常。比如,你手头明明有任务在做,脑子里的思路却飞到天边,幻想一些从前没发生、未来应该也不会发生的事。科学家还常常强调,白日梦有益身心,可能激发人的创造力等等。或许,多数人并没有因此而陷入困境,但当白日梦过度入侵,令人沉浸其中,取代了现实中与他人的互动,便可能破坏人的正常功能,影响学术、工作或社交。
如今,适应不良白日梦还没有被正式认定为一种精神障碍,但白日梦黑暗的那一面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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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许多人可能都有过写作业发呆神游、然后被大人痛批的记忆。在不少人的印象里,“走神”这个词充满了贬义,与专心致志的美好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心理学上,科学家把这样的现象叫做心智游移(mind wandering),通常就是指思想偏离了手头任务,与当下所处的环境不相干。
白日梦(daydreaming)的概念与心智游移十分相近,人们也会用它来描述一些与当前任务无关、也不依赖外部刺激而产生的思绪,其中常常包含幻想元素。或许白日梦与心智游移不完全等同,但不少研究者会把它们混用,对不混用的研究者来说,二者所指的认知状态也是高度相似的。
与人们对神游或发呆的负面印象相比,学界通常认为,心智游移或白日梦是普遍且正常的心理活动。2010年,哈佛大学的两位研究者开发了一个网页应用(https://www.trackyourhappiness.org/):这个应用能在随机的时间点上,跟参与实验的受访者联系,请他们在网站上记录自己当下在做什么,有怎样的想法、感受和动作。
当然,科学家并不会在夜半惊醒参与者,只是想在人醒着的时候和他们联系,因为这样才能调查到有关“白日梦”的情况。
利用这种方法,研究者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数据库,里面有接近25万个样本,包含了来自83个国家的大约5000个成年人的数据,这些人的年龄在18-88岁之间,覆盖了86个主要职业类别。在一项有关幸福感的研究中,科学家分析了2250人的数据。结果发现,人们的心智游移十分频繁:在这两千多人提供的数万样本之中,有46.9%都发生了心智游移。
也就是说,成年人每一天清醒的时间,可能有近一半是在走神中度过。而当研究者分别查看了各种日常活动当中人们走神的情况,发现除了性生活之外的每一项活动中,走神样本都占到了30%以上。难以专注并不是淘气的小孩特有的属性,也属于平凡的成年人类。
在许多科学家眼中,心智游移不仅正常,还对人类有些帮助。这与我们大脑中一个名叫默认模式网络(DMN)的神经网络有关。人类心智游移或做白日梦的时候,默认模式网络之中那些相互连接的脑区便会活跃起来。由于默认模式网络的存在,科学家常常把心智游移与人的创造力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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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研究表明,人们执行越艰巨的认知任务(需要专注)时,这个网络越不活跃,人类休息时它最活跃。过往研究还表明,人类在执行不太需要思考的常规任务时,更容易产生一些富有创造性的突破。在2013年的一项研究中,科学家在衡量参与者的创造力时发现,默认模式网络的灰质体积越大,人的创造力表现也越好。
而今年年初发表的一项研究中,科学家探索了一些接受脑部手术的患者的创造力。这些人在手术期间保持清醒,而研究者交给他们的发散思维任务是:为一些常用物品(如曲别针)发明出不寻常的新用途。结果表明,能否成功想到一种新用途,与默认模式网络中节点与节点之间的连接强度有关。
2004年发表的一项研究,调查了100个7岁的孩子,其中中65%的孩子都说自己有过想象中的朋友。而一些常做白日梦或心智游移的人,可能也在默认神经网络活跃的时机,自由地幻想着或创造着。
当然,心智游移并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与自己的白日梦和平共处。
黑化的白日梦,也能绑架你我
假如你还记得上文提到,哈佛大学的研究者曾经在2250位成年人中发现,人们有接近一半的清醒时间都出现了心智游移。而这只是研究中的一部分,科学家还把这些人在各项日常活动中的走神情况,与他们的幸福感放在一起分析。在每次调查中,参与者都会被问到一个与幸福感有关的问题,比如:你现在感觉如何?感觉超级无敌好就给100分,感觉差到不行就给0分。
结果显示,性生活样本的平均分是90分,在所有被记录的活动中排名最高——这也正是走神率最低(10%)的一项活动。排名第二的活动是锻炼(75分),被第一名甩开距离,而由此往后的聊天、听音乐等等活动,与前一名的分差就不大了。评分垫底的活动,也可以说是最不快乐的活动,包括了在家用电脑、工作以及休息。而除了性生活之外,每项活动的样本中,发生心智游移的比例都超过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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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快乐的活动中人们不大会走神,而不快乐的活动中人们常常走神。为了验证心智游移与幸福感之间的关联,科学家又对比了人们走神和没走神时的感受,发现人在心智游移之中比不游移的时候更不快乐,所有活动都是如此。
那么,是心智游移导致人们不快乐吗?会不会是不快乐让人产生了心智游移呢?科学家分析了时间差,然后认为心智游移是因,不快乐是果。他们给论文取的标题是《游荡的心,是不快乐的心》。
如果只是说,心智游移或白日梦会降低幸福感,这未必会让普通人体会到多么严重的困扰。但对一些“适应不良白日梦”的受害者来说,一些脱离了外部刺激、脱离了当前任务的幻想,可能打破他们正常的生活节奏,甚至影响到身体健康。
比如,一位化名彼德拉(Pietra)的女性经历过“适应不良白日梦”的困扰。她回忆起,自己的人生中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10分钟不进入白日梦就忍不了。那时,做白日梦是她最享受的一件事,不管自己手头在做什么,都要往白日梦里钻。在这样的日子里,彼德拉不光是学业和人际关系受到了影响,甚至连吃饭都没办法按时完成。她说,就算肚子已经很饿,还是可以为了白日梦把吃饭任务再延后两三小时,反正饭就放在那里,早晚都能吃。
一些科学家在过往研究中提出,“适应不良白日梦”可能是一种行为成瘾或强迫症谱系障碍。某种程度上,对白日梦的依赖可能就像对酒精或赌博的依赖那样,令人难以自拔。
不过,“适应不良白日梦”可能不会像一些精神疾病一样,让人分不清幻想与现实。人们构建的虚拟世界有时相当复杂,细节也很丰富,有些人为了写好故事情节,甚至可以专门花几个小时在网上搜寻资料。海法大学的以利·萨默教授说,白日梦常常是自愿的,不是侵入性的,一个白日梦本身并不会损伤人的心理健康。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有些人可以承认自己是焦虑症或抑郁症患者,却不承认自己的人生被过度的白日梦侵占了,还可能会说:这是能控制的,我试过,你信我。
或许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当人们在现实世界里处境不如意时,便会在白日梦中寻求慰藉,排遣自己的负面情绪。例如,萨默教授曾经在早期的研究中曾经遇到过一个男子,他说自己在现实中是很害羞的人,但在白日梦里,他就可以做自己想成为的那一种人,有许多女子爱上他,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而在2016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比利时根特大学的研究团队认为,承受巨大压力的人,或是在负面情绪中挣扎的人,在心智游移时尤其脆弱。那些自发的思绪,可能让他们重复不断地受到消极思想的困扰,产生“我一定会搞砸的”“某某某一点也不喜欢我”“我永远找不到工作”这样的念头,陷入恶性循环。
因此,假如你觉得自己有被白日梦困住的迹象,请务必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目前,针对“适应不良白日梦”的治疗方法,科学家还在探索中。不过,萨默教授为一些患者做过治疗,并发现“适应不良白日梦”还是有机会得到控制的。
今天的你,又神游了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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