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刑辩“死磕派”与“刨坟派”的渊源社会2024-04-16 18:04前天有一篇推徐昕律师为“中国死磕第一人”的文章在律师圈刷屏,我看到时是心里有点咯噔的,因为在如此逼仄的刑辩生态环境中,这无异于捧杀,被推到第一人是有风险的。但徐昕似乎无所畏惧,或者说对风险有所预备。他身后有一个成熟的团队,对可能存在的打压应该是有预案的。有意思的是,推他为死磕第一人的,是刑辩界“刨坟派”掌门人张庆方。我认识他俩都超过二十年,了解的可能也比一般律师多。认识徐昕大致是在2002年,当时我刚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读博士,师从何家弘教授,而徐昕已经在清华大学法学院读到博三了。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他写的那篇评波斯纳《证据法的经济分析》的论文,因为彼时我既痴迷于证据法,又痴迷于经济学,所以对波斯纳的那本书很感兴趣。忘了是通过电子邮箱还是QQ联系上的,当时对他的功底还是钦佩的。我买了徐昕翻译的那本波斯纳《证据法的经济分析》,研读了好多遍,并大胆地写过一篇关于证人制度的经济学分析的论文。徐昕2003年博士毕业,其论文一年多后出版了,叫《论私力救济》,我个人认为是非常优秀的一篇论文,他采用案例的实证研究,对私力救济和公力救济的成本、收益、风险进行了一番分析,提出在一个运作良好的社会,公力救济、私力救济、社会型救济应该保持良性互动关系,建立多元化纠纷解决机制。他的研究方法,借鉴了社会学的方法,让我耳目一新。原来法学研究还可以这么做!徐昕在2005年时题签了一本送给我,应该还保留在我书架上。我记得当年徐昕是去了海南大学法学院任教,而我2005年博士毕业后则选择了去北京大学法学院做博士后。此后,我们的论文不断见诸于各种法学期刊。印象中他主要方向还是民事诉讼法,而我则主攻刑事诉讼法及证据法方向。2006年那一年,我在《中外法学》、《政法论坛》、《现代法学》等核心期刊发表了约十篇论文,包括后来获得全国中青年刑诉科研成果奖的论文。徐昕也非常盛产,所以在那个年代,我们不互相注意到都很难。我在北大法学院做博士后期间,通过我的博士后导师陈瑞华教授认识了张庆方博士。张博士200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并在毕业后就创办了北京汉鼎联合律师事务所,做了专职律师。我见到张庆方时他不过三十出头,但已经跟现在一样是个光头,说话风格很犀利,从不拐弯抹角,令我思忖发型与性格的关系。头发浓密的李霄林律师也偶尔参加我们的研讨,但说话要沉稳得多,他经常斜跨一部单反相机,给我们拍照。我也是在那个痴迷做学问时期,受到了这些律师的影响。比如钱列阳律师,迷人的小眼睛总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经典案例信手拈来。有一次出差去山东参加陈瑞华老师的一个课题研讨,我恰好跟钱列阳律师在一个卧铺车厢,聊了一路,他后来还专门送给我他写的书。像张青松律师、韩嘉毅律师,以及后来从事律师的周泽等等,也几乎都是在那个时期认识的。可能与他们的交往,萌生了2005年我从事兼职律师的想法。有点扯远了,说回死磕派吧。死磕派的起源应该是2011年的广西北海案和2012年的贵阳小河案,前者为律师伪证罪案,后者为涉黑案,但都齐聚了全国很多刑辩律师的声援。这些案件的控辩对抗乃至辩审对抗都很激烈,但主要集中在程序方面,也就是早期的程序性辩护,总是在管辖、回避、辩护权这些问题上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被逐出法庭。“死磕派”体制内外都引发了巨大争议,也引起了官方的注意。但像朱明勇律师、王兴律师这种被归入死磕派的律师其实都反对这样的提法。而诸如杨金柱、伍雷等死磕派标志性的人物,则在过去的这些年中陆续被吊销了律师证。徐昕崇尚的理念归纳为十二个字就是“技术极致、适度勇敢、高度智慧”,由于法学博士、法学教授的出身,长期在培养政法人才的第一线,让他有着充分的理论功底和大战的底气,所以他的庭风是犀利而稳健的。网上有流传不少他庭审直播的视频,我能看出来其中语气停顿处颇类似大学讲课时看学生的反应。我曾带着羡慕跟他说,多希望我自己的案件也有这么多直播,可是只要我申请直播,都不被允许,所以根本没有机会让普通民众知道我的庭审也都很精彩。徐昕作为大学教授,善为人师,带出了一支优秀的团队,很多人成为了刑辩的中坚力量,他倡导的大案刑辩计划更是带动了无数年轻的真辩敢辩刑辩人。这一点我得向他学习。我的法天刑辩团队目前仅九人,影响力远不及他。我自己和我带的团队虽然也崇尚“辩护时敢言敢辩,拳拳到肉,锱铢必较,庭外也据理力争,全力以赴”,但对“死磕派”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我曾在十年前的一篇文章中说:我不是死磕派律师,他们的很多表演以及冲撞法律的地方我不能赞同。我的辩护全部是在证据分析的基础上坚守事实坚守司法公正的。我用证据说话,尽我所能维护公平正义。……我不是死磕派,我不造谣、不撒泼、不冲撞法律,不在法庭上假装晕倒,不在法庭外裸体抗议,更不会雇用一帮炒作团队去制造新闻。我是“活磕派”,我要用证据磕出活的真相、无辜者的活路、鲜活的法治。这些感慨,还是源于当时有些所谓的“死磕”律师剑走偏锋,有强烈的表演欲,甚至不惜冲撞本身合法的秩序。当时,“死磕派”已经变成了一个标签,追捧的人趋之若鹜,抵触的人视若洪水猛兽。当“死磕”存在巨大争议的时候,尽量不要以令人误解的方式去接受这种标签,更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牺牲。相比而言,“刨坟派”走的是另一条道路。如果说“死磕”是在法庭上的话,就程序问题较真的话,那“刨坟”真对的是庭外战场,主要针对有问题的司法人员,比如揭露公诉人或法官论文抄袭,曝光其贪赃枉法的劣迹。而这种方法,我曾在七八年前的湖南益阳试用过。当年的益阳,是一个非常富有争议的地方。我曾写过《益阳,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位举报法官公款吃喝、公款旅游、公开聚众赌、包二奶的实名举报人,后来以侵犯公民信息罪被刑拘、逮捕,我在为其辩护的过程中及辩护后,确实也有过揭露相关人员论文抄袭的做法,比张庆方过之而无不及。益阳中院院长、政法委书记、市委副书记,都被我扒过。澎湃新闻、红星新闻等媒体后来也报道过这些官员论文抄袭,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张庆方与我真像是难兄难弟,我们其实有将近二十年没见面,但这两年却时常关注到他的消息。我在江西南昌被法律援助律师占坑,他在江西鹰潭被法援律师占坑;我在内江中院为涉黑冤案辩护,他在内江中院揭露行贿的法官;他在南方为监委案件揭露法官论文造假之际,我在北方曝光监委案件的占坑式旁听。我多年前试行过“刨坟式辩护”但没有成功,却希望他的这种方式可以出奇制胜。无论他有多大的争议,我对他依然佩服。张庆方去南昌约见占坑律师许春林时,我当时在朋友圈有一句戏言:“张大刨”赴约“许占坑”,双向奔赴,情意绵绵,不知道双方会擦出什么样的感情火花!3月6日,徐昕在长沙的金厚律所讲《刑事辩护如何运用证据规则》,我正好当天也到长沙办案,就过去捧场,也顺便讲了一段,当时即兴演讲的视频还被人发到了视频号上。4月13日,徐昕在上海刑辩班讲课,张庆方不仅前去旁听,还带了很多同行去支持,并戏称徐昕为“死磕派”头一把交椅。我觉得这正是张庆方的“狡猾”之处,他让本就知名度高的徐昕冲到前面,淡化这段时间自己遭受到的炮火,又以徐昕之口讲出对其鹰潭吴敏案的肯定,借力打力。张庆方的情商,真甩我好几条大街。细想起来,我一个“自命清高派”,与所谓的“死磕派”徐昕、“刨坟派”掌门人张庆方认识都在二十年左右,是相当有意思的巧合。2001年张庆方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2003年徐昕博士毕业于清华大学,2005年我博士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那时的我们,书生意气,风华正茂,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对中国法治的未来充满理想主义。这么多年,遭受现实的一遍遍捶打,届天命之年,还能初心不改,是多么地不容易。这篇怀旧小文,是我在飞机晚点时的候机大厅匆匆写就,没有经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同意,错误之处文责自负,希望他们不要对我进行“死磕”和“刨坟”。真辩,敢辩的法律人,对法治都是真爱!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