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幼儿园的孩子,正在被老人代替公众号新闻2024-05-29 23:05本文授权转载自:北青深一度记者:张涵编辑:计巍当退休后的老人们来到一家日间托老中心做海底灸时,幼儿园的老师们正外出派单、宣传招生。这两个地点的老板,是同一对夫妻。于波和崔瑾在山东济宁经营了20多年幼儿园,从2003年的第一家,逐渐扩张到2020年的十一家。夫妻俩原本打算把这当成一辈子的事业,但出生率下降伴随的影响逐渐显现出来,现在,他们的目标客户不得不转变为在校门口等着接孩子的人。招生人数下降后,幼儿园里闲置的教室盼不来的孩子王姨不管于波是不是什么教育集团董事长,她就要教他种三角梅。于波还在托老机构的二楼办公室接受媒体采访,王姨给崔瑾打去电话,“那得下来,我今天必须教给他,还带了两袋化肥。”王姨是这家托老所的会员,热爱养花,之前看到于波把三角梅剪秃了,一定要指导他。这家托老所开在济宁市中心最大的城市广场附近,为60-75岁的活力老人提供日间活动场所和服务。年前正式开业,目前吸纳了五六十名会员。吃过早饭后,老人们纷纷来到这里,做八段锦、做海底灸、打牌;中午回家吃过饭,又来了,要接孙辈的下午四点多就得走。这个场所镶嵌进老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替代了原本在家看电视和手机的时间。大家建了个微信群,店员每天预报天气,问早晚安。老人们生活规律,如果有谁每天九点进店,有天超过十点没来,就要打去电话问问。这样的情形让从事了二十多年幼儿园事业的崔瑾感到陌生又熟悉。小朋友们也是如此“考勤”,如果早餐后半小时还没来,就要联系家长:要不要留早餐?为什么没来?2003年,学前教育专业毕业的崔瑾创办了第一所幼儿园。那年她20岁,和丈夫从招生、地推、上课和维修干起。幼儿园品牌在济宁当地口碑不错,一些家长的二胎、三胎都继续入读,老师们也一路跟随,教育集团逐渐扩张到2020年的11家幼儿园。出生率下降的影响是滞后的。2016年二孩放开后,全国迎来了一波生育小高潮,达到1786万,但从2017年开始,新生儿数量持续下降。到2022年,已经跌破1000万。而2016年到2021年间,全国幼儿园数量从23.98万所增加至29.48万所。崔瑾记得,2020年9月,幼儿园瞬间就招满了。园长李伟就职于于波和崔瑾在2014年创办的一所幼儿园,通常情况下,往年至少能招到100多个孩子,但2023年3月报名期间,只招到了30多个。恐慌突然来临。在2016年婴儿潮中出生的孩子集中在2023年前后毕业,数量是近几年最多的一波,占在园孩子总数的三分之一。这一波孩子的毕业,叠加上新生儿变少,在园人数和前两年相比减少了一半。崔瑾估计,今年9月孩子毕业后,幼儿园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对民办幼儿园来说,在园人数达到多少才能不亏损,是个可计算的现实问题。李伟算了一笔账,由于园区较大,一年的房租最高时将近190万,在园孩子要达到330个左右才能收支平衡。但目前,园区只剩下300个孩子,一年亏损30万左右。到今年9月,又将毕业100多个孩子,李伟必须想办法补上这个空缺。园区里的每个人都要跟着忙碌起来,一部分老师讲试听课,一部分老师轮流外出派发招生宣传单,李伟也会带着小孩喜欢的小风车到附近的公园,邀请家长去听免费的体验课。但再怎么努力,幼儿园能覆盖的目标人群有限。目前,周边街道的十几所幼儿园已经关了三所,有一所曾携款跑路。有家长找到李伟,“咱们幼儿园会不会关?”李伟坚定地说“不会”,但心里依然很恐慌。2023年,于波和崔瑾关停了一所位于老城区的幼儿园。他们了解后发现,整个社区里的新生儿不过二十多个,全是老人,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今年,崔瑾认识的几位其他幼儿园的园长还在不确定中观望,“就看9月这一阵招生了,招上来就干,招不完就不干了。”托老所里的老人们从幼儿园里“长出”托老所在出生率下降带来的“变天”之前,于波和崔瑾已经被动地开始过一些“转行”的尝试。三年疫情,关园的时间加起来有一年多,期间幼儿园完全没有收入,而房租、物业费、老师的基本工资和社保不能断,全体员工都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夫妻俩不得已关停了两家幼儿园。无课可上,如何把现有的人力利用起来?他们尝试过做外送,通过家长和社区建起微信群,厨师做饭,老师们当配送员。尝试了两三个月,亏损好几万。于波亲自跑腿,开车给顾客送十斤芒果,最后只落得几块钱,对方问他:“你这外卖员开汽车送外卖,是来体验生活的吗?”后来,他们还尝试过小学生课后托管服务和学业规划,但都好景不长。崔瑾和于波发现,在同一个行业中坚持了20年,“脑子都有点固化了”,其他的商业模式都不太懂。300多人的团队中,不少老师的工龄在10年以上,如果老师们失业,可能也难以适应别的行业。有没有一种转型既能利用幼儿园的场地,还能发挥老师的技能?起初,他们想过做养老院,但被朋友劝住:“不好干,投资还大。”于波的爷爷今年100岁了,父亲兄弟三人每人轮流照顾一个月,于波开玩笑地问爷爷,“去养老院吧?”爷爷耳朵也不聋,眼也不花,“不去”。于波说,“济宁这个地方,如果听说谁把爸爸妈妈送到养老院了,那都得挨骂,说不孝顺。”于波还想过做老年大学,但调查下来,济宁公办的老年大学,每门课半年只收100块钱,“这怎么跟人竞争?人家不图挣钱,场地也是免费的。”反复考虑后,于波想到了在幼儿园里开设托老所。幼儿园临近社区,餐厅可以改造成社区食堂,而孩子和老人的餐食几乎要求差不多,烂碎、少油少盐。等待接孩子的时间,老人们可以在教室改造的活动室中娱乐,幼教老师可以给老年人上课,生活老师未来可以提供保洁、护工等服务。夫妻俩在外地考察时,注意到上海一家专门为老人提供高端上门服务的机构做得很好,他们只收有限数量的会员,年费八九万。但是济宁和上海不一样,“你收3万也没人来。”上门服务的思路给了于波灵感,他想通过建设社区养老服务中心,吸纳会员、建立社群,当基数足够大的时候,一定能产生许多上门服务的需求。于波和崔瑾决定从身边开始做市场调查。从2003年至今,幼儿园的毕业生累计达到17000人,覆盖了好几万各行各业的家长群体。利用这些资源,他们给每个在园的孩子发下问卷带回家,“如果有这样一家托老机构,还能给老人配置安全预警的设备,你愿意花多少钱?”担心没有市场需求,于波和崔瑾不敢贸然开始拿幼儿园做实验。他们租下了一个家具卖场开始改造,一楼设有养生仪器、厨房和书法区,楼上可以打乒乓球、唱歌、按摩和上课,年费定为1288元。初期的推广很困难。夫妻俩想找社区的网格员在群里发免费测血压、血糖和理发的通知,但被拒绝,对方说自己只能发政府的通知,担心有风险。不少老人刚进店的时候也很谨慎,担心这里是卖养生产品的地方。离店面不远处,一间名为“社区智慧养老”的门店已经关门了。那里曾以发鸡蛋为名吸引老人,售卖几万元的医疗器械。于波的店面推广期间,有老年人一边做着艾灸,手机里还播放着那家店的课程,听完对应的时长、回答问题再发朋友圈宣传,一天大概能得5毛钱,老人们乐此不疲。当于波和崔瑾想寻求政策支持时,他们发现关于托育的建设补贴和经营补贴已经很完善,但针对无床位的托老服务,还有些空白。崔瑾说,任城区卫健委答复他们,虽然“一老一小”在自己的管理范围内,但是目前没有具体的政策或实质性的补助。在不确定中进行尝试并不容易,但幼儿园的土壤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今年春节后,门店正式发布店员招聘,一位幼儿园孩子的家长前来应聘,他的孩子十年前就读于于波夫妻俩旗下的幼儿园。他之前从事美容健康行业,但疫情后,大众消费收紧,客户群体也快进入退休阶段,他意识到养老行业似乎更有潜力。双方一拍即合。还有幼儿园毕业生的家长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他主动联系于波,希望能开展合作,由社区提供活动场地,把他们的模式引进社区。目前,于波已经和两家街道达成了合作,他们签订了协议,在满足基本公益服务的前提下,运营社区食堂,还可以开展收费的上门服务。在济宁老城区的一处广场上,陪伴孩子玩耍的大多是老年人在不确定中转型周鑫是于波教育集团旗下的幼教老师,2023年幼儿园因招生问题关园后,她有两个选择:转去旗下的其他幼儿园,继续当老师;或重新开始,服务老人。2022年起,周鑫开始参与外出派单招生。孩子不断流失,身边的同事也各自谋划出路,有人转行直播,有人干销售。周鑫意识到出生率下降,老人增多,“一整个就是翻转了,未来肯定不好走。”如果继续在幼儿园呆着,没问题,但是更长远的路呢?暗淡的行业前景带来的影响,靠信任也难以维系。一名老师跟了李伟八年,一个月前,她说自己想去公办幼儿园,虽然工资低点,但学费低,招生压力小,“园长,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相信这个行业的未来,我不信咱们民办园还能坚持下去。”还有一个孩子原本在园区就读,学费一学期7000多元,但爸爸在外有负债,而附近的另一所民办幼儿园只要4000多元,家长没有任何犹豫,把孩子转走了。李伟找他沟通,对方说,“我对你们很满意,我真的是自己没钱了。”但孩子转过去没多久,那家幼儿园也关园了。和家人商量后,周鑫决定离开幼儿园,到新开业的托老所工作。平日店里的事情不算多,周鑫提供最多的服务就是倾听和陪老人们打牌。起初,出于对老人的尊重,店里要求员工和顾客保持距离,但她发现老人就喜欢和她亲昵。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带大了两个孙子,每天做一日三餐,坚持数十年。但最近儿子和她说,等明年孙子上了高中以后,“你可以轻松了,解放了”。但老人心里难受,陪伴了孙子这么多年,说走就走,好像少了什么东西。现在每天来店里说说话,变成了她生活的重要部分。老人们和周鑫渐渐熟悉起来,谁的手机流量刷超了、谁中午吃了芹菜炒肉、谁家电费该交了,没有人比店员更清楚,还有老人张罗为周鑫介绍对象。从前周鑫是老师,现在她觉得自己更像家人。崔瑾曾担心过,虽然老师们经常给小朋友擦屁股和清洗沾了屎尿的裤子,但他们不一定能接受老年人,不爱听老人的唠叨。目前,托老模式还没有正式引进幼儿园,李伟尝试着试探老师们的态度,先鼓励“呀,你这个画画得太好了”,再提“如果将来的话,咱有老年人的一些课程,让你带他们去做,你高兴吗?”老师们都清楚幼儿园的处境,平时也常和孩子的长辈们打交道,“没问题”。66岁的宿爱云是托老所打扮最精致的老人,用丝巾点缀衣服,再配上高跟鞋。但她已经三四年没再买过新衣,觉得年纪大了,穿不了多少年。她家附近开了所养老院,每天路过都能看到里面的老人坐在院子里,“不吱声,看着挺可怜的”。她和店里的其他老人讨论起以后养老的规划,大家一致认同,只要生活能自理,不上养老院,实在不行就找保姆上门。宿爱云还想过和好友一起抱团养老,正好家里有空房间,但细细讨论起来,谁住哪一间?会不会产生矛盾?计划又搁置了。目前于波的托老所还没开始盈利,但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从去年开始,他在短视频平台上分享自己关于幼儿园转养老机构的想法,积攒了几千粉丝,全国各地的人陆续来店里考察,地图软件提示他,店址搜索量一周达到100多个。银行、牙科、各种推广和投资人都找上门来,还有客户打电话提出希望能新增上门助浴服务,这些对于于波来说,还是需要摸索的领域。由于人力有限,于波的团队目前提供过200多单上门服务,主要是打扫卫生和清理热水器。他发现护工的市场缺口很大,计划未来和职业培训学校开展合作,培养更多技师。等整个模式成熟起来,五年之后开设自己的养老院。他相信老年人市场的稳定,“服务他10年、20年,年龄越大越离不开我们。”记者丨张涵编辑丨计巍从幼儿园到养老院,一个幼师的选择接连倒闭的幼儿园,打乱海淀家长的教育大计“被培训机构裁员后,我去老年大学当代课老师”她的养老观点震惊东亚:既不该去养老院,也不要指望儿女!✍️|作 者 招 募 & 投稿|后台回复“投稿”,查看详情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